在俣国及和亲路上,她被严密监管,始终难以脱身。她的意中人一路乔装南下,在驿馆外留下了两人约好的暗号。
正好使团上下自顾不暇,她才有机会做一个了断。
到了门口,许南依有些犹豫了,片刻后还是鼓起勇气走了进去。
“你有一炷香的时间”,芷歌提醒道,和穆泽两人守在了客栈门口。
战止铮带领的人员也赶到了金市,一番搜寻后,就在云来客栈门前发现了芷歌和穆泽。
战止铮示意下属隐藏埋伏起来,以防公主再次逃跑,自己则向芷歌和穆泽走来。
芷歌刚要解释公主马上就出来,止铮却突然发问,“战芷歌,你怎么在这里?”
“我……”芷歌一窒,她忙着抓公主,却忘了自己此时出现在这里确实有些不合常理,她总不能告诉二哥她去下毒了,恰好发现了公主逃跑,好不容易抓住了公主,又于心不忍,专程护送和亲公主去私会情郎。
芷歌看向穆泽,一向能言善辩的穆泽仿佛一遇到芷歌的事,也一时失智,编不出什么合适的理由。
看两人面面相觑,止铮却心领神会,心里暗叹,芷歌这小丫头长大了,竟然带着状元郎来金市相会,还算他们有心,找到了和亲公主。
须臾,许南依走了出来,眼眶微红,尽管她已经竭力克制,仍止不住地颤抖流泪。
“走吧,我和你们回去”,许南依低声说道,看了客栈最后一眼。毅然决然地转身离开。
芷歌不知道她究竟见了谁,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只是离别的伤感还是感染到了她,如此痛彻心扉的离别,必然是许南依珍藏在心尖上的人吧。
“你们先走吧,注意安全”,止铮对穆泽和芷歌说,“我会告诉使臣公主身体突发不适,外出就医了”。
“好。”穆泽说,带着芷歌先行离开了。
芷歌还在许南依的情绪中,她问穆泽,“如果是你,你会带她离开吗?”
穆泽没有回答,芷歌也没有期待他的回答,她也不知道,一切如若真的发生,她该何去何从。
“我会等”穆泽突然说,等一个合适的时机,他会亲自带着心爱的姑娘,远离朝堂,远离纷争,过上闲云野鹤的生活。
“不说许南依了,”芷歌没有头绪,转头叮嘱穆泽,“今天的事要保密,不然二哥又要唠叨了”。
“好”。
“那天的竹林偷袭的事也要保密,不然二哥会动手的,和谈的事恐怕更困难了”
“好”。
“想想使臣们上吐下泻的样子,还真是好玩”
……
身边人群川流不息,吆喝议论声不绝于耳,两人却置若罔闻,径直向前走去,只留下一双相携而立的影子。
几日后的傍晚,穆泽第一次来到了战府。
芷歌和战家父母正在后院饭后闲聊喂鱼,说起清姀表姐不堪流言蜚语,去了京外别院暂住,要有好一段时间见不到她了。
突然,管家齐衡前来通传,状元郎穆泽前来拜会。
战父久经沙场,多有沉疴旧疾。辞官后便一直在家休养,与朝中人员素无往来,与穆泽也只在当初的宫宴上有过一面之缘。
而今穆泽贸然前来,所为何事?
战家父母正纳闷间,芷歌却坐不住了,难道状元郎反悔要告发她,还是使臣又出了什么事,找她兴师问罪?
芷歌放下鱼食,一溜烟跑到了前厅。
战家父母错愕,芷歌什么时候与状元郎有了交情,看她迫不及待的样子,似乎两人关系匪浅。
哎,女大不中留。战将军暗叹,决定去会会这位不速之客。
第5章 将军家宴
芷歌来到前厅,果然看见穆泽黯色长袍,负手而立,正在前厅等候。芷歌一个箭步上前,拉着他来到了前院无人处。
“公主又出什么事了吗?”芷歌站定后,出声询问。
穆泽错愕地看着她拉住自己衣袖的手,轻轻咳嗽了一声。
芷歌这才意识到不妥,急忙松手。
“嘉和公主已于第二日入宫,并无任何异样。”穆泽说。
芷歌稍稍放下心来,牺牲一个将军的女儿非她所愿,两国再起战火更非她所愿。
如今公主的事尘埃落定,穆泽此番独自上门,所为何事?
“本来是要和止铮一起来拜访战将军的,止铮临时有要务抽不开身,事态紧急,我才贸然独自来访。”穆泽解释道。
谈判期间,原来形势一片大好,俣国使臣迫于压力,原本准备答应宣国归还镇安郡、清溪郡的要求。
不料,俣国七王爷突然提出,十五年前俣国发动战争、之后宣国大将军战死沙场另有隐情。
——宣国国内有内应。
和谈一时陷入僵局,内应不除,后患无穷。
但俣国的目的尚且不明,若要求俣国说出内应,宣国和谈必处于劣势。
在查阅过当时的医案记录、行军记录等资料后,穆泽确实发现了疑点。
荣轩元年,宣国大将军盛奎带军御敌,一年后突发怪病,每月十五日手脚麻痹、口不能言,一日后症状全消,军医束手无策。
前两个月盛将军十五日一直避免外出,平安度过,奈何第三月俣国大军来犯,盛将军被迫正面迎敌,终战死沙场。
太医署并无这种疾病的记录,就有一部分人猜测是中毒,只是这毒的症状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太医署也不能轻易下定论。
穆泽汇报鸿胪寺卿之后,为避免此事外传,鸿胪寺卿下令穆泽和战止铮三天内秘密查清此事,否则只能受俣国威胁,答应俣国的和谈条件。
盛将军去世已十四年之久,所有证据恐怕都不复存在。穆泽思索良久,想起大多数中毒而死的人死后尸骨会发黑,尚且可以一试。
只是死后开棺,是大不敬。
事关重大,穆泽与战止铮只能先到盛府,再做打算。
盛将军战死后盛家家道中落,已无人在朝为官。盛家上下看见访客,也不甚热情。
穆泽与止铮自然也不好直接开口,只推说是故交之子,受父亲之托想去坟前祭奠盛老将军。
提到祭奠亡父,盛家长子盛逢春稍有动容。经过寒暄,穆泽了解到,盛将军殉国后,宣国前朝大乱,朝野上下盛传盛将军指挥不当、兵败被杀,导致盛家彻底在朝中失势、地位也随之一落千丈。
如今,也许是个机会。穆泽心想。
他站起身,郑重其事地作揖,说道,“我是鸿胪寺少卿穆泽,这位是战将军的次子战止铮,贸然来访多有打扰。不过我们此次前来,确有要事。鸿胪寺与俣国使臣和谈期间,俣国使臣指出,盛老将军战死另有隐情”。
“怎么回事?”盛逢春震惊,急忙询问。
“具体情况暂且不知,我们调查过,盛老将军英勇殉国前三月,得了一种月圆之日手脚麻痹的怪病,太医署至今没有再遇过相同病症。”
“我父亲一直身体康健,戍守泠州多年,从未曾听过有手脚麻痹之症。”
“太医署也没有定论,太医令怀疑可能是中毒,”见盛逢春生出疑虑,穆泽趁热打铁,劝说道,“我们希望可以,开棺验尸。”
“开棺?”盛逢春虽然有心知道真相,却不想打扰亡父,黯然说道,“父亲离世已有十四年,疾病也好,中毒也好,如今已死无对证,对我盛家已不再重要。感谢两位今日来访告知,恕不远送。”
这是下了逐客令,穆泽和战止铮只能先行告退,另想办法。
行至庭院门口,正看见一个七八岁的小童在练习红缨枪,却不得其法,眼看就要仰面摔倒。
战止铮急忙上前,扶起盛家小公子。
“小心”战止铮说道,随手指导了小童几下,果然红缨枪舞得顺畅了。
一招结束,小童欢呼“叔叔真厉害,你是大将军吗,我也想做大将军”
“你一定会成为大将军的。”止铮鼓励道。
家学渊源,盛家自然也有自己的一套功法,但若盛老将军被人误会战场指挥不当,必然会影响盛家下一代的仕途。
思及此,盛逢春有些担忧。
穆泽看出了他的犹豫,忙劝说道,“盛老将军若真是中毒,我们一定会找到幕后真凶,给盛家一个交代”。
盛逢春思虑再三,终于同意查验,三人便前往墓地祭拜后,打开了棺椁。
白骨森森,隐约有黑色斑点,中毒之状。
证实中毒,盛逢春忙说,“两位大人,请一定要查明凶手,为我父亲正名”。
穆泽和止铮连忙应下,商议如何能查清当年之事。
战止铮想起了父亲战将军,与盛将军本就相识。盛将军一死,战将军临危受命披甲上阵,与军中人员熟识,又在军中十四年之久,或许可以从中得知一些情况。
听穆泽说完其中缘由,芷歌也意识到事情得到重要性,便带他回到了前厅,寻求父亲的帮助。
“晚辈穆泽见过战将军,贸然来访多有打扰。”回到前厅时战将军已落座等候,穆泽赶忙作揖赔罪。
“无妨。穆大人请坐,喝茶。”战将军说道,示意芷歌去倒茶。
芷歌倒了茶,顺势在穆泽后方坐了下来。
“穆大人年方几何,家住何方,父母可安好啊?”战将军询问道。
“晚辈焘州人士,方及弱冠,父母已于两年前过世。”穆泽不知道战将军为何这么问,只能老实回答。
“可惜,不过你父母在天之灵知道你高中,也会很欣慰的”战将军安慰道,又话锋一转,问道“穆大人年轻有为,可有婚配?”
“不曾。”
“爹,穆大人来访,是为已故的盛老将军之事。”眼看战将军要越问越远,芷歌赶忙打断,替穆泽表明来意。
“盛老将军?”战将军有些疑惑,看向穆泽。
穆泽忙将和谈和调查的情况如实道来,请求战将军协助调查。
战将军仔细思忖,自他入驻泠州以来,并未听说过有人得此怪疾。倒是时常接触盛老将军的几人,在盛老将军离世后不久,陆续自行请辞离开军营回朝任职,恐有蹊跷。
包括军医方安仁,副将闻远,先锋凌济期,虞候司南。
只是年代久远,几人如今身居要职,没有直接证据,不便直接审问。
“这样吧,我回京也有一段时间了,邀请老朋友来家叙叙旧,也不妨事。”战将军提议,让管家去着手准备第二天的晚宴。
穆泽深表感激。离开战府后,他赶忙前往中书省调阅几人的甲历档案。
翌日,战将军亲自写了请帖,派人早早送去了各位官员的府邸,在前厅布置好了晚宴,等候几人上门。
穆泽查阅完资料后,也提前来到了战府,和战止铮一起在西侧厢房内等候。
西侧厢房在前厅后侧房,打开窗户,正好能看到和听到前厅的情形,还不易被人察觉。
等待中,战芷歌突然开门走了进来,自顾自在桌子一边坐了下来,俨然一副要参与的样子。
“芷歌,”战止铮想出口阻止。
“那我去前厅,和爹他们一起。”芷歌威胁道。
深知妹妹说到做到,止铮只能妥协,叮嘱她乖乖待着,不要多事。
被邀请的几人陆陆续续来到了战府,穆泽便向芷歌和止铮简单介绍了一下众人。
第一个来的是之前的虞候司南,瘦小精干,四十来岁依然身手敏捷,目前在兵部任职。
第二个来的是之前的军医方安仁,一派温和亲切,现在太医署任职。芷歌想起之前在驿馆看诊时见过他,是位德高望重的老太医。
随后是之前的先锋凌济期,高大威猛,当初在战场上受伤退役,回到京师后做了工部侍郎。他来自宣国四大世家西方凌氏,若不是受伤,应该不会离开军营。
副将闻远姗姗来迟,离开军营后他一路高歌猛进,现已升任京师巡抚,可谓前途似锦。
见众人已到位,战将军忙安排上酒,与大家寒暄起来。
觥筹交错间,回忆起那段浴血奋战、朝不保夕的日子,众人都感慨万千,战场无情人有情,大家也结下了深厚的同袍情谊。
“只是可惜盛老将军,大家敬盛老将军一杯,告慰他老人家在天之灵”战将军提议。
众人纷纷饮酒告慰,又说起盛老将军在世时挥斥方遒的场景,仿佛就在昨日。
穆泽和战家兄妹仔细观察,发现提到盛老将军,有两人神色有异,似乎不愿提起往事。
军医方安仁,副将闻远。
穆泽和战家兄妹对视一眼,三人心有灵犀,这二人还有不为人知的故事。
宴席结束后,几人起身告辞,管家便将人带了出去,安置到各自的马车上。
穆泽和战家兄妹也来到了前厅,与战将军会合。
“爹,怎么样,有何发现?”芷歌率先开口询问。
“方太医似乎有些心事,不知是否和盛将军有关。”战将军说。
“闻大人呢?”止铮又问。
“闻大人之前是盛将军麾下副将,深得盛将军信任。”战将军由衷地说。
“听说,盛将军战死后,遗骸还是闻副将拼命带回来的”战将军又补充道。
“这么说,闻大人应该不是下毒的人吧?”芷歌问父亲。
“但是今天,他也有些奇怪,又说不上来。”战将军说。
几人又商讨了片刻,一时也没有结论。战止铮就吩咐芷歌先去休息,他去送穆泽出去。
芷歌回到卧房躺在床上,眼睛盯着屋顶,脑子里全是家宴上众人的表情,走马灯一样循环播放,未知真相扰得她实在无法安然入睡。
芷歌仔细侧耳聆听,迟迟没有听到二哥回房的声音。她心下疑惑,突然明白了过来,换上了夜行衣,悄悄出了战府。
早上战将军写请帖时芷歌就在旁边,战将军吩咐送信时她也听到了各位大人的住处,想要知道真相,最直接的方式,就是亲自去各府一探究竟。
夜深人静,正是玄衣夜行时。
第6章 医女之祸
根据大家的推测,芷歌决定先去夜探方太医的府邸。
方太医府在城东,此时夜已深,府内一片漆黑,只有一间房子内亮着微弱的烛光。
芷歌循着月光偷偷走到窗前,发现里面的人正是方太医,他端坐在案前,手里正拿着一份书稿,似乎是记录的医案。
但他的眼神却不落在医案上,反而眉头紧锁,神情恍惚,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有问题!
芷歌忍不住凑上前,想要一探究竟,一只手突然隔着蒙面巾捂住了她的口鼻,有个声音在耳边低声说,“是我,出去说。”
不出芷歌意料,果然是穆泽,他也穿着黑色的便服,蹑手蹑脚离开了方府,芷歌便跟着他出了方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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