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乖雁雁,把嘴张开
“就这个位置。”
这张桌子靠着小轩窗, 倚着窗户一瞧,恰巧能瞧见外头卖栗子的小摊贩。
桌子很小,看样子虽只能容纳两位大人, 但若是挤一挤,再给沈锦书补个小凳,三人坐在一起, 正正好。
谢婴帮沈雁回与沈锦书二人烫了烫碗, “不记得了吗?雁雁见死不救的位置。”
“那要我如何救, 攀爬到钱叔的横梁上帮谢大人去割断白绫不成,那钱叔的紫檀木老横梁可真得断了。”
沈雁回捂嘴轻笑, 视线落在外头, “ 且我不救,谢大人最后不也下来了嘛。”
日子过得飞快, 离那时候初遇,也近四个月 。
“大人亲临小店,真是令小店蓬荜生辉啊。”
钱掌柜半弯着身子, 亲自前来招呼,“大人怎么不挑个大些的位置,小店还有雅座呢......来,小陈, 给大人换个座儿。”
这是谢婴自初到青云县,第二次到他的客来楼用饭。虽说他自那以后再也没有见过谢婴, 但客来楼是什么地方,青云县的人但凡宴请, 都要到他这儿来摆席。推杯换盏间, 他对谢婴的事也耳濡目染。
至于为什么初遇时似要吊断他的老横梁。钱掌柜后来仔细揣摩了一会儿......
许是什么大人们之间的特殊癖好吧。
“不必了,这儿正好, 上个锅子吧。至于涮什么菜,你自己瞧着配些。”
“得勒!大人且稍等!”
钱掌柜立刻动身去了后厨,恨不得自己切上两盘猪羊卷。
暖锅中的走油肉与咸鸡都是提前备好的,点上两块炭火,小二很快就将锅子给端上来。
“沈小娘子,这个送给你。”
小二除了端上来一只锅子,顷刻间又从怀中掏出一只青绿色的果子,面色略带些红晕,小心地摆到沈雁回面前。
谢婴眉头一挑。
沈雁回抬眼打量了小二一眼。虽有些眼熟,但二人也不至于这般熟识,毕竟她连面前之人的名字都不知晓。
应是初秋时,刚才钱叔酒楼里做工的。
他们俩唯一的交际,便是他将未凝好的猪红端到她桌上,打翻了给牛大胆吓了个好歹。
“这个是......”
沈雁回瞧了一眼面前青绿色的果子,橘不像橘,梨不像梨,是种她从未见过的水果。
“这个是木瓜。”
小二神采奕奕,介绍道,“我家院里有棵木瓜树,结了不少木瓜,虽然已到冬季,但仍有果实坠枝。”
“那为什么要送我?”
沈雁回特地往别桌上瞧了瞧,也未见他们桌上摆着木瓜,确定了这并不是什么过年用饭赠的小果盘。
“沈小娘子,多亏了你呐。”
小二越盯沈雁回,脸颊越红,“家父也是摆小摊的,从前深受那可恶的陈康安坑害,好不容易挣些钱,全进了那恶霸的口袋......沈小娘子,若不是你勇于站出来与恶霸对峙,恐怕我们家连年都过不好。”
他的脸上全是喜色,而后便是对沈雁回的倾慕之情。
“嗯......其实是谢大人将陈康安抓起来的。”
沈雁回用余光瞧了谢婴一眼,见他正捧着茶杯喝茶,欣赏小轩窗外的风景。
“这我自然是知晓,大家都钦佩谢大人,都将谢大人放在心里,我也是一样。可沈小娘子,你不同......”
小二似是瞧菩萨似的朝谢婴行了个礼,继续道,“你是第一个站出来敢反抗的陈康安的。我还听我们巷的李小娘子说,救出了艳艳姐,多亏了你呢。还有还有,我太奶嫁去了竹枝巷,过年走亲戚的时候,她炖了汤给我喝,可好喝了!据说是沈小娘子你给王姨的靓汤秘籍。我太奶喝了一阵后,腰也不弯了,腿也不酸了,乍乍升威,能扛着一袋子米走六七里呢!”
“你也是乌衣巷的?”
青云县就这么几条巷子吗!
还有他太奶这么暴走的老太太真的不是她平日里身体就好吗!
“嗯呐!”
小二越说越激动,“所以这个木瓜,是我单独给你的哦!”
“小陈快来,给你们发几封红包!”
谢婴一来客来楼,钱掌柜心里那个高兴,哼着曲子瞧店里的几个小二,越瞧越高兴,便张罗着给他们封两个红包添添喜气。
“好勒!沈小娘子,这是我只给你的,别人没有的哦!”
说罢,他便红着脸一溜烟跑了,喜滋滋收红包去了。
“这个木瓜凤姐儿知晓,祖母拿它榨过油油,但是吃起来不好吃的。”
沈锦书喝完了一碗钱掌柜给她热好的羊乳,将那个木瓜放在手上捏了捏,“阿爹以前那《诗经》是这样念的‘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凤姐儿有些记不清了,好官谢大人,是这样念的不?”
她将那只木瓜捏了又捏,“不过小陈哥哥也真是的,怎么不给凤姐儿与好官谢大人也送一个,一个怎么吃嘛。”
“凤姐儿真聪明。”
谢婴放下茶杯,盯着沈锦书手中的木瓜,神色晦暗,“就是这么念的。没有办法,谢大人与凤姐儿没有这个福气,没人给我们送木瓜。”
今日沈雁回穿着一件鹅黄夹袄,簪着一只缠花丹桂,迎面的热气更浸得她明媚动人。
恰如初见。
不知为何,这气氛似有些怪。
“吃菜,吃菜。”
沈雁回讪讪一笑,“吃完咱们去探监。”
“来咯来咯!”
钱掌柜一手一只餐盘,似是专门学过杂耍似的将堆叠成小山的碗碟一一摆到三人面前。桌子太小,摆不了那么多,他便捞了一只木架摆在一旁。
“钱叔,这实在是太多了。”
“钱叔叔,这实在是太多了。”
沈锦书玩了一阵那木瓜,觉得无趣,便摆在了一旁。桌上的菜实在是摆得太多,她盛菜的碗都没有地儿放了。
“嗨,不多不多。”
钱掌柜一边说,一边继续往摆在桌上的盘子上垒盘子,精通瓦匠技术,“今日是咱们客来楼年后第一次开张,都是新来菜,雁雁与凤姐儿多吃些......大人,您也多吃些。”
一叠叠盘里不只有猪羊卷,还有兔肉卷、山鸡卷,更有活虾数只,鲜蟹五两,时蔬两盘。
“小陈啊,掌柜的还会给你假银子不成,别咬咯,跟翠微楼那帮人似的,一给赏钱,就先咬两口,生怕我们给的假的。”
钱掌柜瞥了小二一眼,“我们干酒楼的,要讲究干净,赶紧收起来伺候大人。”
“这不掌柜的,您太大方了,我第一次收到银子啊!”
小二热泪盈眶。虽说只是一小块散碎银子,但这可是银子啊!
“那可不,掌柜的一直这样心善。”
钱掌柜一边与小二搭话,一边往谢婴那桌瞧。
一定要在谢大人面前营造一个良好的形象,再也不能像秋日里那般,痛惜他的紫檀木老横梁,差点将谢大人给抽了。
“大人吃得多,才有更多的力气将那黄鬼手到擒来!”
钱掌柜将抹巾往肩上一扔,收了木餐盘后又去端热黄酒。
“对对对!大人您快吃吧!”
“对啊大人!小人们都期待着大人捉住那黄鬼呢!”
“确实确实!想当初,年前我还与康禄 吃过几次酒呢,就在客来楼,没想到物是人非啊......唉。”
“就是让那黄鬼附了身嘛,黄鬼本就要死的,附了身可不就康禄替他死了,这样黄鬼就可以逃了。”
“真的假的,大过年的怪邪乎的。”
“自然是真的!我那爷爷就是道士,对付这些东西老有一套了,我爷爷就这么说的。”
“那快去请你爷爷来,捉住这黄鬼,还咱们青云县一个太平。”
“那我爷爷,就我爷爷啊......”
“老胡你又开始胡诌了,你爷爷不是钉马蹄的吗?还道士,我爷爷还给太祖倒过夜香呐......要我说,还得是咱们谢大人,谢大人往黄鬼面前一站,那黄鬼定能无所遁形!”
“就是就是,你别夜香夜香的,还让不让人吃饭了......谢大人您快吃啊!”
不愧是青云县最有名的酒楼,年后第一日开张,就有不少食客来吃暖锅。饭桌上少不了论论过年那些事,除了说两句亲戚们之间的闲话,最大的便是昨夜上元佳节的黄鬼之谜。
钱掌柜将“大人”二字喊得极其大声,恨不得叫一旁的酒楼食肆都知晓谢婴来他们家用饭。这自然也让客来楼其他的食客们纷纷侧目张望。
果然是谢大人。
大家都哄闹着让谢婴早日抓住那黄鬼。
“真是越传越神乎了。”
沈雁回烫了一圈肉,给谢婴的碗里夹了几块,又给沈锦书剥了两只虾叫她抓着吃,“给谢大人传成照妖镜了。”
“嗯。”
谢婴将肉咬进嘴里,不知什么时候,那只木瓜又去了他的手上。
他的手指摆弄着木瓜,似是比沈锦书还爱玩。
“沈小娘子,我倒是不这么认为的,康禄定是叫人给害了。”
小二给其他的食客添了几碗酒,又兴冲冲地跑到沈雁回跟前,将手放在嘴边,悄声说道,“我觉得是他侄子干的。”
“康平?”
沈雁回筷子一滞,“这话怎么说?”
“康平年前也来过咱们客来楼。”
小二将沈锦书碗中的羊乳填满,“喝了好几个时辰的酒,一直喝到咱们客来楼打烊......那时候他的嘴里一直念叨着什么,‘畜生啊’、‘枉我待你这么好’、‘秋香啊,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这些话。秋香这名字我知晓,是康平的媳妇儿。”
“你是说,年前的时候,康平就已经知晓了康禄与他妻子之间的事?”
谢婴把玩木瓜的手停了。
“回大人,是这样的。要不他怎么喝得哇哇吐,给小人娘新给小人做的棉衣都给吐脏了,所以小人记得可清楚了。”
小二将目光落在了谢婴手中的木瓜上,迟疑了一会儿,又继续开口,“大人您也喜欢木瓜吗?要不小人今日回去多摘些,送些给您。”
“不需要。”
那木瓜终于从谢婴手上脱离,被放到了桌角。
“雁雁,又下雪了,好漂亮啊。”
倚着小轩窗,正是观雪的好地方。
顷刻间,鹅毛般的大雪从空中洋洋洒洒地落下。
沈锦书将手伸出窗外接雪,几片雪花落在她的手心,她将手捧到面前,小心观察,“雁雁,雪花真的是一朵漂亮的小花呀,以前凤姐儿都没有仔细看过呢。”
暖锅底下是烧得正旺的炭火,暖锅里的涮肉正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即便是窗外飘起了雪,也一点儿都不冷。
“看样子,昨夜康平是在演戏。”
“那他演技可真好。”
沈雁回伸手拨了拨从窗外飘洒在沈锦书发间的雪花。
“毕竟是戏班子出生。”
谢婴轻呡了一口热酒,“若是演技不好,有的是戏班子取代他们。”
“大人!我来了,我来了!”
明成从门口快步走到三人跟前,拍了拍身上的雪,“哎唷背着我吃这么好,唯有我一人瑟瑟发抖,饥肠辘辘,是这样吗?”
“高手明叔叔,来,凤姐儿给你暖暖。”
沈锦书将自己双手伸过去。
“还是凤姐儿对我好,我家凤姐儿......冰冰冰冰冰!”
“哎呀忘记了,凤姐儿的手心里还有小雪花。”
“......”
“不是让你去看着戏班子的人吗,怎么来这了。”
谢婴给明成倒了一碗热黄酒,递过去。
“这不发现东西了嘛,小的就马不停蹄地过来了。”
明成将一碗热黄酒饮得一干二净,才觉得身子温热了不少,“今日翠微楼要开门了,就得将门前的山棚给拆了。兄弟们正瞧着他们拆的,就在那台子底下发现了东西......沈小娘子,我给带来了,你快些瞧瞧。”
话毕,明成从拎着的食盒中掏出一碗乳糖圆子。
四色的乳糖圆子,只不过汤水浑浊,隐隐有结冰之象。
“有毒。”
沈雁回拿出银针验了验,眉头一皱,“应是与康禄所中之毒为同一种。”
“哇!真有毒啊!”
明成赶紧将乳糖圆子放在了桌上,掸了掸手,“也不知是谁藏戏台子底下了,叫我们没有搜到。拆戏台子的时候,才发现。那康禄,不会就吃了这碗乳糖圆子后,原地暴毙吧。”
“也许。”
这是一碗多出来的乳糖圆子,且其中下了毒,是不是就能证明,毒真出在乳糖圆子身上。
“大人,芍药那里,牛捕头已经验证过了,当时她确实与牛俊在一起,应是没有时间下毒的。”
明成用筷子夹了几片烫好的羊肉卷,吃得滋滋有味,哈着热气,“如,如今戏班子那帮人都有兄弟们看着呢,牡丹也回来了,大人,眼下是不是就去逮他们?”
“谁都有可能递上那碗乳糖圆子,甚至有可能是康禄亲自去端的,我们只能证明毒在乳糖圆子中,如何判断出是谁下的毒?”
沈雁回贴心地给明成盛了一碗汤,夹了几块走油肉。
是做乳糖圆子的黄秋香,还是演技精湛的康平,又或是台上离康禄最近的大鬼二鬼、判官,更有甚者是戏班子中能接触到康禄的所有人。
“所以咱们查了一圈,又回来了是吗?”
明成嚼着沈锦书给他剥的鲜虾,喝了一口沈雁回盛的热汤,“连个买毒的铺子也查不到,哎唷这康禄,不让人好好过年。”
他这跑来跑去的,都跑瘦了!
“高手明叔叔不气,凤姐儿给你剥虾虾。”
沈锦书又从暖锅里捞出几个煮熟的虾,吹着热气,一边吹一边给明成剥上几只。
“凤姐儿,日后明叔叔日日抱你去上学堂。”
明成感动地揉了揉知音的脑袋。
“雁雁吃饱了吗?”
“嗯。”
“去见老朋友?”
“当然。”
“不准拿这个木瓜。”
手中的木瓜被瞬间甩飞。木瓜轱辘绕着桌沿滚了一圈,最终滚到了明成跟前。
“啥果子,怎么从来没见过。”
卡嚓。
“怎么这么涩!坠,坠麻了......”
“给高手明叔叔喝凤姐儿的羊乳。”
落雪还在下,只是片刻,就在枝丫与屋檐上积了不少雪。
到处白茫茫的一片。
冬日的最后一场雪。
二人将明成和沈锦书留在了客来楼解决那一桌的吃食。明成半吐着舌头打包票,定会将沈锦书安全送回桃枝巷。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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