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婴撑着青伞,一柄伞几乎倾斜在沈雁回处,雪落在了他半个肩上。
“我已经投了雁雁以琼琚,雁雁什么时候报我以木瓜?”
“我都没见过这样的木瓜,要不换些别的,林檎行不行?吃起来脆甜,对身体还好。”
她就知道。
方才谢婴托着那木瓜,眼神恨不得将木瓜给剐成果盘。
“那不要木瓜,雁雁给我别的吧。”
二人已经走到县衙的门口,不远处就是牢狱。
桂花树的叶子并不衰败,油亮亮的,积满了落雪。
谢婴右手执伞,左手环住沈雁回的腰,转个身,便将她圈到桂花树下。
青伞挡住了二人的身影,有不少落雪抖落到青伞上。
“别的可以吗?”
谢婴的脸近在咫尺,温热的呼吸扫过沈雁回的眼睫,似雪花轻吻。
“昨日不是才......”
“昨日是昨日,今日你收了别人的木瓜。”
谢婴的吻从眉心处一点一点落到唇瓣,在她的唇瓣处打磨,“乖雁雁,把嘴张开。”
他的声音带着丝丝蛊惑,温柔又浸满湿意。沈雁回只觉能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
亲昵的吻贴着唇瓣,转而轻咬,将那颗果实咬得成熟红肿。
“谢婴......”
这一声显然被谢婴抓住了突破口。他呼吸浓重,撬开贝齿,将舌尖探入,缠住果心钩吻,舔/弄,掠夺最后一点新鲜的空气。
距离早已贴得最近,隐隐察觉到灼热。
“谢婴,你是色中恶鬼吗?”
几乎要被吻得缺氧,沈雁回才被放开,整个面颊都浸透了糜艳的粉色。她大口地喘着气,“自你说喜欢我后的每一日,每一日呐!我要是有阳气,早被你吸干了!”
她的唇还泛着潋潋水色,似熟透了的林檎。
“可是雁雁好像也很喜欢。”
谢婴满意地舔了舔唇,笑意更浓,“我都是得到雁雁允许,才这样的,对吗?”
谢婴此人最喜欢将问题抛给对手,从不陷入自证陷阱。
惯用伎俩——好不好,对不对,是这样吗?我做的好吗?
“我不知道,我要去探监了。”
沈雁回瞥过脸,不去看谢婴那双染满笑意的眼。她推开青伞,伞上的雪簌簌落下。
“你......跟不跟我去......谢婴!”
本欲去牵谢婴的手,指尖却轻扫过腰间,察觉到浅浅异样。沈雁回瞪大了眼,不可置信道,“我,我决定三日都不见你。”
“这真怪不得我。”
谢婴理了理衣摆,摊了摊手,“你送我的那本靓汤秘籍,被母亲翻出来了。她日日研究着煮宵夜,叫我与明成喝,他也喝的。”
“我......”
沈雁回哑口无言。
真是自作孽。
待她开了小饭馆,也卖个靓汤吧。
老太喝了能扛大米,谢婴喝了......
能不要脸。
“大人,您怎么来了。哟呵,沈仵作也来啦,今日来看谁?”
牢狱还是那副老样子,不过为了迎合过年的氛围,许多柱子上都贴了不少倒着的“福”字,就是有些歪歪扭扭。
手笔牛大志,美其名曰对犯人们的人文关怀。
就连牢饭都多了两块肉,还吃上了酸菜饺子。
狱吏正大口地啃着一只酱烧蹄膀,一旁摆炙兔肉一盘、旋切羊白肠一碟,更有下酒的炒黄豆、辣芥瓜。
虽然当狱吏比不得那些捕快们假多,但不用风吹日晒地在外头跑。寒风呼啸,啃一口蹄膀,吃一口热酒,也能自得其乐。
见来人,他不好意思地拿抹巾擦了擦手。
“王麻子那间牢门的钥匙给本官就行,你继续吃吧,过年也辛苦你上值了。”
谢婴摆了摆手,顺道给狱吏扔了个红包。
“得勒!小的,小的谢大人!”
狱吏美滋滋地递上了钥匙,将红包收入怀中。
自从吴大人走了,青云县谢大人当家,他的日子真是越来越快活,竟还有红包拿!
他愿意干一辈子狱吏。
“你,你,你果然爬上了......”
二人路过周兰那间,周兰眼尖,一眼就瞧见了紧握的手。
她紧紧地抓着牢门,伸手便要去够沈雁回。
“嗯?本官倒是想。”
谢婴挑了挑眉,“这儿还是要多谢你吉言,希望这个梦想,本官早日可以实现。县衙的饺子味道如何?”
“啊啊啊?还,还成吧。”
谢婴冲她一笑,她讪讪地缩了回去。
“娘,今日饺子还有吗?成儿还想吃!酸菜味的,味道好极了!”
“吃你个头!”
王麻子是与尤茅柄关在一块的。
二人同为师兄弟,关在一起,有个“照应”。
“是又送饺子来了吗?”
才听到锁链晃动的声响,王麻子一个鲤鱼打挺,从草垛中起身。
“谁做的饺子这么好吃?”
沈雁回瞧着精神气十足的王麻子,感叹一声,“说的我也想吃了。”
“大,大人!”
王麻子才鲤鱼打挺,又飞快跪到在地。
今日是谢大人亲自送饺子?
“尤茅柄怎么不起身?”
谢婴瞥了一眼那草垛中躺着迟迟不动的尤茅柄。
“大人您有事问小的吧,尤茅柄一早辱骂您,被喂了冰糖肥肠,昏倒了,到眼下还没醒......大人,小人可没骂,您看小人精神气十足就知道小人日日把大人装心里。”
看来,冰糖肥肠的传说还在继续。
“不会没气儿了吧。”
沈雁回走了两步,见草垛中的尤茅柄一动不动,似是快僵硬了。
“那本官且问你,青云县可有私下兜售砒霜、钩吻的人?”
“那大人您这真得问尤茅柄,他就是本人。卖小药材的,如金银花、白术等的有很多,但是敢私下卖这种毒药材的只有尤茅柄......大人,您看,小人表现这么良好,能减刑吗?”
王麻子笑着就将师兄给出卖了。
过了今日,尤茅柄的罪行上,又得添上一笔。
“不能。”
“......”
可尤茅柄早已被抓进去了,如何能卖药给凶手。
“王麻子,你这个畜生!这一年来,私下找小人买,不记录在册的,只有一人......”
草垛里的尤茅柄缓缓举起手,声音细微,像是要不久与人世般。
“翠微楼戏班子的康禄。”
第55章 会老朋友,桂花糖藕
“康禄买的?”
尤茅柄此话一出, 就连平时想事情灵活的沈雁回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尤茅柄。”
谢婴冷冷地盯了尤茅柄一眼,责问道,“你莫不是早上的冰糖肥肠吃到脑子里去了, 连他们伯侄都分不清楚?”
“哪能啊。”
尤茅柄跪倒在草垛上瑟瑟发抖。
冰糖肥肠的味道还萦绕在他的嘴里,叫人一开口就忍不住想吐。可眼下面前站着的谢大人,王麻子方才还告他的状, 即便再难忍他也要忍住。
吐一口和人头落地, 他还是分得清的。
“大人, 小人的眼看得真真切切的,真是康禄, 他们俩虽说有血缘关系, 但是眉宇间长得并不相像啊,就连身板都不一样, 小人又如何会认错......大人,真是康禄来买的砒霜。”
康禄是康平父亲的哥哥,按理说这关系算是亲的。
可康平长相随母, 块头大,淡眉细眼;康禄则是长得比较像康平的父亲,普通的身板,浓眉大眼。
若是不出去说, 谁会知晓这长相大相迳庭的两人是伯侄呢。
“那康禄找你买砒霜做什么?”
这案子就像一团打乱的线团,越查越乱。
沈雁回努力地想从这线团中找出那根线头, 一旦找到了,便能将这乱作一团的线团好好捋清。
“做, 做鼠药......”
尤茅柄说出这话时, 明显舌头都在打结,能察觉到十分明显的心虚。
“这话你尤茅柄自己信吗?”
谢婴冷哼一声, 睥睨着他,“若是买来当作鼠药,又怎么会走私下的途径,不记录在册......尤茅柄,据本官所知,所售之药物若是不记录在册,价钱定是要更贵。你是与本官说,康禄用双倍,甚至更多的银钱,买砒霜来药冬日里出没少的老鼠?翠微楼要是真有那么多老鼠,还是青云县最大的瓦子吗?”
他的声音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大胆尤茅柄,你敢欺瞒本官。”
“大人!小人真不知晓啊,小人真不知晓康禄买这砒霜回去做什么!大人饶命!”
尤茅柄将头磕得砰砰作响,眼下别说胃里犯恶心了,马上小命都要不保,“大人!干私下卖这类药材的,是不能过问客人这些的,这是规矩。大人,大人饶命啊!”
王麻子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就差手里没有捧上一把瓜子。
他成日里与尤茅柄斗嘴对打,不是今日抓出血,就是明日挠伤了,怎么看对方怎么不顺眼。
一人认为那时他刚刚出狱,就被拉扯去干了“龙阳丹”的勾当,这才导致二进宫;另一人以为若不是因为他供出的他,他的药铺还能长长久久地开下去。
冤家!
“真不知晓吗?”
沈雁回伸手翻找挎包,包上的银铃随着拉扯叮当作响,“没事的谢大人,一般这种时候扎几针就好了。几针下去,保管神清气爽,还能治治你吃冰糖肥肠留下的后遗症。”
那几根犹如筷子一般粗细的银针又出现在了沈雁回的手中。
“知晓!”
尤茅柄似是被训了一般,跪得端端正正,霎时连声音都不再颤抖,“许是要下毒,那康禄买时就念叨什么‘你这好日子到头了,这戏班子’什么的,面色恐怖如恶鬼般,吓人!”
“可知要下给谁?”
“这小人真不知晓,许是康禄的仇家吧......还有还有,康禄在小人这儿不止买过砒霜,还,还买过蒙汗药与‘颤声娇’。”
尤茅柄低着头,自知理亏,不敢去看谢婴。
“什么是‘颤声娇’?”
谢婴皱了皱眉。
“春/药。”
沈雁回知晓这药物,顺势解答了一番,“是以白矾、蛇床子、木香等入药,据说可以提高房事乐趣。”
谢婴偏过头,不解地盯着沈雁回。
“不要这么瞧我,我也是在书上看到的!”
沈雁回拿手在谢婴面前挥了挥,拨散他求知如渴的眼神。
“大人,你瞧,小人什么都说了,表现这般良好是不是可以减刑......”
尤茅柄颤颤巍巍,为自己争取道。
“说到这儿,本官倒是想起来了,多亏你提醒本官。”
谢婴摸了摸下巴,收回了那个眼神,“尤茅柄你这儿的‘好东西’,可真是多。你私下贩卖这些药材,并不记录在册,给你再加个一年吧。县衙里每年的饺子口味,都会换的,你可期待期待。”
他这张贱嘴啊!
尤茅柄眼下恨不得一柱子碰死!
沈雁回听着谢婴说这样的话,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为什么有人能这么平淡地说出这么令人“痛苦”的话。
“祝你好运。”
她跟着点了点头。在牢门缓缓关上的那一刻,她又偏头加了一句,“过年好啊朋友们,咱们青云县这牢狱氛围还可以吧。”
“可以,可以。”
尤茅柄泪眼婆娑地抽泣着。
待出了牢狱,沈雁回还在笑,笑得花枝乱颤。
雪依旧洋洋洒洒往下落,谢婴忙着去给她撑伞。
“真的有这么好笑吗?”
谢婴又将伞往沈雁回那边倾斜。
“真的有这么好笑,这是谢大人有与生俱来的天赋。”
沈雁回抬眼去注视着那把伞,“你往自己那儿撑些,右边的衣袖都湿了。”
“没关系,雁雁不淋到就好。”
那柄青伞纹丝不动,雪正一点一点吻过谢婴的肩膀。
“谢大人知晓到底是谁给康禄下毒了吗?”
“也许,我们去翠微楼。”
“嗯......这样。”
沈雁回往谢婴的怀里使劲钻了钻,将他的手往自己身上搂了搂,伸手将那柄青伞摆正,“这样两个人就不会淋到了。”
北风与落雪也不愿再将雪落在二人身上,雪直直往青伞上下。
翠微楼与往日并无差别。
一个戏班子出了事,他们立刻换了另一个戏班子顶上。台子上俨然已经换了一批人,好似这儿从未出过什么事。
“班头,那当家的说,倘若我们再不将这件事尽快解决,他们就彻底换人,日后不让我们在这里演了。”
大鬼神色凝重,将手握成了拳头,狠敲了一下桌子,“黄秋香,你赶紧承认,就是你杀的康禄!你可知班头为了整个戏班子付出多少心血?如今肯雇整个戏班子的地方少之又少。难道我们还要像从前那样,日日在街头卖艺过活吗!”
若不是康平费尽心血,将嘴皮子说破,请那当家的不知喝了多少顿酒,也不知吐了多少回,才拿下了翠微楼里这活。
一整个戏班子有这么多人,最小的不过十二岁。他们大多都是孤儿,都是康平教他们耍戏,才能挣上一口饭吃。
大鬼想到了从前风餐露宿的日子,像这样的大雪天,都不知去哪里躲。他们去过不知多少个地方,只有这翠微楼是呆得最温暖,最舒爽的。
“阿祥,吃碗年糕吧,你从昨日到现在,都没有吃过东西了。”
康平端着一碗青菘年糕,摆到大鬼面前的桌上。
戏班子的所有人都聚在一间房内,有些拥挤,门口还有捕快看守,连翠微楼的大门都出不去。
“班头,你还敢吃这毒妇做的东西吗!”
那碗青菘年糕冒着热气,上头漂浮这一层油亮亮的光。大鬼眼眶通红,额上的青筋凸起,越看那碗年糕越来气,索性一把将年糕打翻在地。
“匡当”一声,碗掉落,发出碎裂的声响。那碗油亮亮的年糕倾洒在满是碎瓷片的地上。
“阿祥,你生气归生气,何苦将气撒在吃食身上!”
芍药皱了皱眉,蹲下身子去收拾那些碎瓷片。芍药亦是红了眼眶,从前倒是从未见过她这样。她低头哽咽,“阿祥,咱们以前过年,不都吃嫂子做的乳糖圆子与年糕,你不是最喜欢这青菘年糕了吗?”
“是,我以前是喜欢。”
大鬼环顾了四周一圈,见人人都端着一碗青菘年糕,面容憔悴。可见,无人能因为这事睡上一个安稳觉。今日他们尚且还能在翠微楼的客房内吃上一碗年糕,明日呢,明日是不是就要被扫地出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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