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这些伤药的价格也不便宜,就拿止血的药膏来说,一副就要卖二两银子,若要等到伤愈,非得三到五副才成。这一整个村儿应有百来个人,若没有个千百两银子,这事怕是不成。”魏熊说道。
周稚宁眉头皱得越发紧了,沉声道:“既是如此,回去之后叫茗烟将各位大臣送过来的礼都清点一遍,能当的都当了,还有那箱子珠宝,不必为我们自己留,全部拿出去换银子买些止血药膏。”
魏熊一怔,想是没料到周稚宁居然要去典当。
“大人,辽东县附近没什么良心的典当铺,而且我们是急当,典当铺子在价钱上就会压咱们一头。”魏熊道,“大人若还是要当,就得做好贱当的准备。”
“咱们是救急,能当回多少银子就算多少。”周稚宁眼眸清亮坚定,“你和我现下最要紧的是去村内挨家挨户的查看情况,能救一个是一个。”
第49章 搞基建 当官的尽头是基建
一番排查下来,周稚宁猜的不错,先前抵御异族入侵的伤员们当真大多就是红石村的村民,之前周稚宁有跟着张班头一起给他们包扎,因此认识其中一两个。他们身上的伤还没有痊愈,看起来那晚的金疮药并不够这些人分。而且有的因为伤口感染起了炎症,烧得满脸通红。
充满土腥气的昏暗房间里,看着这些人在干瘪发黑的棉被里来回翻滚,痛苦唉吟的苦状,周稚宁好几次都要咬紧了牙,才能不偏视地将手中的粥或是硬馒头递过去。
但是这些人很显然不知道周稚宁的身份,还以为是外边儿来的大善人来布施了,当下千恩万谢,恨不得跪下来给周稚宁磕头。但周稚宁每次都匆忙退开,她暂时没有更多的能力帮助这些村民,这些绵薄之力却得到村民炙热的感谢,实在让她受之有愧。
而且周稚宁这一趟也只带了魏熊来,他们二人手上的食物有限,帮不到每个人,在布施到第十家的时候,二人手上已经空空如也。但摸排不能到此结束,周稚宁咬牙继续,终于在日落之前记录下了全部受伤的村民,足足有六七十人之多。其中又有一小半已经发起了高热,性命危在旦夕,急需药材支援。
本来因为县衙的衙役们以刘师爷和张班头马首是瞻,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一开始行动的时候周稚宁并没有打算叫上他们。但现在只靠她和魏熊、茗烟二人,人手根本不够。周稚宁便另外出银子补足衙役们的俸禄,就当是她额外聘用衙役们帮忙,将他们分成了两拨。
一拨跟着魏熊去典当银子,然后采购治疗伤病的药材回来,若有条件,最好再聘请两个好大夫回来。另一拨跟着周稚宁继续下乡,一部分搭建棚子施粥收集县衙弊病,还有一部分大力摸排各个村里的伤员情况。
时间紧,任务重,周稚宁忙得日夜颠倒,根本来不及休息,仅有的几次小憩都是在赶路途中,又或是在粥棚内间歇性完成的。好几次她困得不行,在板车上或是在草地上倒头就睡。习惯了以后,再回到她那个破破烂烂的县衙小屋,她甚至都不觉得艰苦了。
就这么憋着一口气,周稚宁充作主心骨,硬撑着熬了下来,带着人在三日之内跑遍了辽东县的所有村落。
为了治疗伤员及时,周稚宁就劝各个村将伤员都移到县衙里去,方便统一救治。但县衙恶臭名声在外,反抗者远多于同意者。遇到激烈反抗的,村民直接拿扫把赶人,周稚宁还被打出来好多次。心疼的茗烟差点冲上去和村民骂架,可又被周稚宁给劝下来了。
“主子,那些人简直就是不识好歹!您这是想帮他们!”
“算了,茗烟,村民们不想去县衙就不去了,顶多咱们再辛苦些,带着大夫多跑两趟。”周稚宁一边说,一边拍了拍身上的灰。
刚才那个老乡拿扫把赶人的时候,有两下是结结实实打在她胳膊上了,疼得她龇牙咧嘴的,把袖子稍稍一撸起来,果然白嫩的胳膊上出现了两道红痕。但她不想给茗烟瞧见,免得茗烟又小题大做,干脆自己放下了袖子,把伤口遮掩起来。
“主子,看您一身的灰。”茗烟想上前帮忙拍灰,又怕冒犯,只好劝,“不如先回县衙洗个热水澡吧。”
“我确实应该回一趟县衙,人手差不多都派出去了,县衙里就刘师爷和张班头照看着那些伤员,我得回去帮帮忙。”
茗烟无奈:“主子——”
“好了,茗烟你继续往村里头摸排,施粥的事情有衙役们帮忙,你轻松些。”周稚宁对茗烟宽慰一笑,拍拍他的肩,转身离开了。
几个时辰后,魏熊带着衙役们匆匆从外县返回,和他们一块回来的还有三个花钱请回来的大夫。
远远看见辽东县县衙前的那块布满蜘蛛丝的匾额出现在视野中,三个大夫都不由得有些紧张。
一个六七十岁的老者恭敬地整理了下自己的衣领,问道:“敢问魏壮士,辽东县新上任的县太爷贵姓?我等待会儿见着大人,也好行礼参拜。”
“大人姓周,但她并不拘泥于礼节,诸位只要救治伤员即可,繁文缛节大可省略。”魏熊回答。
“这怎么能成?”一位大夫不赞同,“见官不拜,乃是不敬之罪。”
魏熊只好道:“那诸位请进。”
此时天色已晚,为了保证可见度,在县衙里点了很多的蜡烛。昏黄火光的照耀下,依稀可见县衙宽阔的大堂内躺了约莫十来个伤员,身上绑着纱布,痛苦唉吟。
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和一个形容猥琐的老者正在一边照料,还有一个清瘦的身影在其中来回穿梭,喂药端水,忙得不亦乐乎。
“这……”
三个大夫都傻了眼。
这三个人里,到底谁才是县衙的县太爷啊?
周稚宁刚喂了一位村民吃药,余光瞥见他们,不由高兴地走过来见礼:“三位便是由魏壮士请来医治伤员的大夫吧?”
这三人将周稚宁上下一打量。
年少清俊的眉眼,清瘦的身姿,满头大汗的穿着一身并不十分端正的常服,裤腿上还沾着一腿泥。
这个不修边幅的少年,就是辽东县一县之主?
三人不由对视了一眼,感到难以置信。
周稚宁直接拉住一人的胳膊,笑道:“本官刚上任,年纪轻,也不爱弄些繁文缛节。行礼参拜的事儿暂时就免了,三位请快来看看这些村民,他们伤得不轻。”
三个大夫又不敢真的和周稚宁客气,只好一边弯腰,一边被周稚宁拉着给村民们看病。
刘保儿和张班头在一边静静看着,刘保儿不自觉地点点头,眼里流露出对周稚宁的改观和欣赏。张班头依旧是一言不发,只是紧紧地皱起了眉头。
这边,三个大夫诊治过后,都是摇头。
一人道:“他们高热太久了,现下哪怕是喂了他们一些药,也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最主要,还得靠他们自己熬过去。”
张班头眼神一黯,眼中不由渗出些泪水,紧紧攥起了拳头。
周稚宁问:“就毫无办法了吗?”
“如果有条件,倒是可以辅助一些人参帮帮忙,说不定还能吊回一条命。”另一位大夫道。
人参?
张班头一怔。
他记得县衙里的库房还有一些老山参,但现在有周稚宁在,他不能再随意进出库房了。
周稚宁捏了捏自己的太阳穴,道:“好,本官知道了,容本官再想想办法。还请各位大夫暂留一段时间,还有不少伤员在村中没有转移出来,只能麻烦诸位多跑几趟。”
几人连连称是。
周稚宁知道库房里是有一些老山参,但陈年累月的,药力在不在还不得而知。
所以,山参还得从外边的药材铺子里买,算起来,担负在周稚宁身上的银子又要多加一笔。
周稚宁叹了口气,但还是掏出了银票递给魏熊,言简意赅:“买!”
*
参比药贴和白米更贵,周稚宁大半积蓄搭进去,也不过才得了三十几只,有的年份还不是很够,但现下是有比没有好,能用就行。
老大夫拿过一根小参切成薄片,给一个嘴唇毫无血色的伤员含住,然后铺开银针,取出其中一根,扎在了伤员的穴位上。
“只要含参就可以了吗?”周稚宁问,“可还需要其他的药物辅助?本官还可以去买,银钱不是问题。”
伤员听见这话,艰难地睁开双眼看向周稚宁,他没力气说话,眼里却闪烁着感激的泪光。
老大夫道:“参是活气血、吊人性命的好物,若是参都没有办法,要其余药物也无用。小人只切一片叫他含着,是因为这一片对于普通人来说就够了,再多只会适得其反。”他将银针拔起,又扎在下一个穴位,“待会儿小人会另开一副方子,催动人参的药性。剩下的,就全要看他们自己了。”
周稚宁点头,但又忽然想到什么,对老大夫道:“老先生,您能不能先为本官开一副,本官有急用。”
老大夫自然照做。然后周稚宁就用纸包着人参和药,匆匆地离开了县衙。
红石村内。
周稚宁敲开了一户房门,门内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有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过来开门。
“你叫小袄,是吗?”周稚宁俯身微笑。
小袄往屋内瞥了一眼,然后才看向周稚宁,点头道:“是啊,大哥哥你找我有事吗?”
周稚宁左右看看,发现今日小袄家似乎门窗紧闭,但看小袄面色如常,她想了想,干脆没进屋,只将手里的人参和药交给小袄,道:“里面是人参和药,人参给你父亲含在嘴里,药将三包水煮成一包水,趁热给你父亲喝下。懂了吗?”
小袄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周稚宁便转身离开了。
看见周稚宁离开的背影,小袄这才关上房门对屋里的人说:“张叔叔,那个大哥哥走了。”
张班头这才从阴影处走出,盯着小袄手上的药包神色复杂。
*
有了人参的帮助,躺在县衙里的几个病重伤员气色肉眼可见好了许多。体质强壮一点的,甚至都可以下地行走了。
他们都十分感念周稚宁,以至于周稚宁每回给大夫们打下手时,总能听到这些人“周大人”、“周大人”地叫,这叫周稚宁感受到了来自人民群众久违的热情。就连茗烟和魏熊也因为出力较多,进进出出的时候,也总有人客气地根他们打招呼。
茗烟对此又高兴又不习惯,魏熊虽然依旧冷着一张脸,可眼底神情也柔和不少。
连带着衙役们也开始对周稚宁有了几分亲近,不再对周稚宁避如蛇蝎了。
县中的百姓也因为周稚宁连续多日的施粥,知道了新上任的县太爷是个有钱又心软的菩萨,大米说给就给,药贴说发就发,全部银钱消耗都自己一力承担,从不祸害百姓。以至于周稚宁在县内行走时,也会有老百姓和她搭话了,以往那些冷漠又回避的眼神似乎都留在了过去。
一切都在稳中向好。
算算时间差不多之后,周稚宁就以“愿意包下当天所有人的伙食”为噱头,叫茗烟、魏熊、张班头、刘保儿以及其余几个衙役全部出去张贴告示,叫辽东县所有百姓,能来的都来她的县衙门口聚一天。不过周稚宁还担心有人不识字,看不懂她的意思,于是让茗烟几个在张贴告示的同时,敲锣打鼓地在旁边念白,哪怕将告示说得像相声,也尽量去宣传。
张班头拿着周稚宁亲手所写的告示出门,刘保儿跟在他身边。
“自古以来,廉就是穷,穷就是廉,要想当一个好官和清官,这辈子也就跟大富大贵没什么缘分了。”刘保儿提着一桶糨糊,顺带着往告示栏上刷了下,“大人这些天算是散尽家财,也许我们真的误会了她。”
张班头就顺着刘保儿刷糨糊的地方贴上告示,闷声道:“可咱们辽东县就没来过好官,个个贪生怕死,又贪财好色,赚了政绩就跑。有他们在的时候,弄出来多少冤案?要不是咱们两个暗地里换了卷宗,改了判决,不知道堂里那口铡刀下要多多少冤魂。”
“可万一大人真的是好官呢?你我都清楚,卷宗的事情瞒得了十年二十年,瞒不了一辈子。”刘保儿又刷了下糨糊,“你自个儿坦白,加之我与你一同分担,按照我朝律法,兴许不至于二人皆死。万一大人自己查出来,我们二人可真没有活路可走了。”
“你又怎么敢保证大人就一定会查出来?”张班头又贴了张告示,声音沉闷,“上回的假卷宗她不就没看出来么?”
刘保儿却皱眉。
如果周稚宁当真是来认真当官儿的,那她恐怕就没有他们想的那样好糊弄。更何况这个人还是少年状元,据说还是个连中三元的天才。就是他们有意隐瞒,怕是也瞒不了多久。更何况那天周稚宁站在他们掩埋真正卷宗的狗洞,只有不到十丈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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