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至于辽东县的男丁死伤惨重,百姓民不聊生。
也就是在这个关头,周稚宁被任命为了辽东县新一任县令。
“我们能救下的人不多,只能趁王、李二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改一些判决,表面上依照原刑处理,实际上将人偷偷放掉。”张班头低头说:“因为衙役班子由我做主,又有刘师爷与他们斡旋。一开始,我们也不敢太过放肆,只敢挑他们醉酒之时把假卷宗给他们看,后来发现这些当官的根本不管政事,才慢慢放开胆子。”
“刘师爷一开始是不同意小人这样做的,是小人苦苦相劝,刘师爷才勉强答应帮助小人。所以还请大人要杀就杀我一个人好了,放了师爷吧。”张班头跪下给周稚宁磕头。
周稚宁没说话,但瞥了刘保儿一眼,只见刘保儿虽然一言不发,可对上周稚宁的眼神后,还是默默摇了摇头。
见状,周稚宁不由想起刘保儿来找自己那天说的话。
当时,她正要去县衙门口亲手挂起那副建模图,刘保儿却在此时找到她,说有一样东西想交给她,随后就跪了下来。
刘保儿说:“张班头是个好人,这些年抗击异族,都是他冲在前列,身上不知道被那些野蛮子砍了多少刀子。县里的百姓没了米粮,他就是勒紧自己的裤腰带也要把自己那份儿拿出来。”
周稚宁挑眉:“师爷想说什么?”
“大人想必已经猜到了吧,主簿衙里的卷宗都是假的。”刘保儿低头。
周稚宁点点头:“从你带本官去主簿衙砍卷宗开始,本官便推测出卷宗不对。我想,你们应该是把真卷宗藏在了县衙的某个地方,比如县衙墙下的那处狗洞?”
刘保儿一怔,继而苦笑:“早知大人聪慧,小人和张班头便不用再瞒。”随后又对着周稚宁深深下拜,“大人,先前种种不敬皆是小人的过失。小人愿意自首,主动将真卷宗交还给大人,只是希望大人能答应小人一件事。”
“说说看。”
“小人知道私自篡改卷宗的事情一旦披露出来,势必牵连甚广,届时朝廷问责,大人定要交出主犯。”刘保儿深吸一口气,丑陋的眉眼满是坚决,“可张班头有妻有子。妻贤孝仁德,上侍奉班头老母,下抚养稚嫩小童,对外却又采藤萝为乡亲编织甲胄,大仁大义,不足为道。其子张祥儿生于异族入侵之时,如今不过三岁,和班头聚少离多。班头虽为生父,可见着孩子的时候比邻里还要少。若张班头死了,老母失子、贤妻失夫、稚子失父,在这般世道下叫他们一家如何支撑?小人不一样,小人老了,又是孤家寡人一个,死了小人一个不算什么。所以小人请求大人,放了张班头,只将小人交上去填平这桩案子。”
“可以张班头的性子,怕是不会同意。”
“那就请大人叫我们二人一同拿下,等杀了我以后,再将他放出去。”
“好,本官允你。”
“大人。”魏熊的声音将周稚宁从回忆之中拉出来,“可要我去取官印确认判决书?”
“罢了,出去再说。”
二人离开刑狱。
魏熊跟在周稚宁身后,道:“大人可是心软了,想放过他们?”
周稚宁敛下眉眼,道:“一切情有可原,乃是冤案所逼。”
“虽是如此。”魏熊摇摇头,“但前两任县太爷已经将卷宗上报给了朝廷,一经记录在册,即使是冤案,也只能板上钉钉。”
周稚宁却想到自己外出时遇到的水伯,唉声叹气喊着冤,可见当年的冤案究竟带给了辽东县百姓多大的折磨。
“魏熊,常言道法理不容人情,我却以为法外应该有情。张班头和刘师爷,一个都不该死。”周稚宁道。
魏熊不解:“大人,您要干什么?”
“本官想向朝廷申请推翻档案,冤案重审。”
第51章 反贪风暴 开始了
二月后,京城,皇宫之中。
皇帝正坐在养心殿里的梨花木桌案后头,手执朱笔,对着折子批阅。
这时,门外传来小太监的通传:“周允能周大人到!”
周允能低着头恭敬地走进来,对着皇帝行礼:“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皇帝看也不看周允能,兀自垂眸批阅奏章,“周爱卿有何要事啊?”
“回陛下,臣要上个折子。”周允能顿了顿,说出后半句话,“参辽东县县令周稚宁故意暗中诋毁皇室,是为大不敬!”
皇帝一顿,手上的朱笔险些污了奏章。
魏闲也不由得悄悄看了周允能一眼。
“你说周稚宁?”皇帝的脸上看不出喜怒,“爱卿可有证据?”
“自是有。”周允能信心满满地从袖子里掏出一张奏章,掷地有声道:“因为臣查到,周稚宁竟然就是当初肆意写文章辱骂陛下的平江笑笑生!折子里就是臣这些日子搜集的全部证据,还请陛下过目。”
说完,周允能俯下身子,高举手中奏章,眼里尽是自得之色。
近来四皇子不知为何与他生疏了许多,想来是他这几年办事不力的缘故。正好周稚宁揭露了南北户籍一事 皇帝命太子彻查后,太子步步紧逼,以至四皇子手下损失了一大批人手。
如若他在此时能够抓住周稚宁的过错,叫皇帝明白周稚宁是个满口谎言的奸佞小人。或许皇帝就会使人停了调查之事,也可以解决四皇子的燃眉之急。届时,他必定能再受重用。
周允能将如意算盘打的很好,谁料折子高举过头顶,却迟迟不见魏公公来接。他不由地抬起头,疑惑地问:“陛下,这折子……?”
“折子不用交了。”皇帝都懒得瞥他一眼,依旧埋头在折子上勾画,“魏闲,去把周大人手里的折子丢去废池。”
“嗻。”魏闲应了声,就要走下来拿周允能的折子。
周允能却讶然,不由得再三重申:“陛下,周稚宁是平江笑笑生,就是那个写文章骂了咱们满朝文武的那个平江笑笑生啊!陛下您应当治她个大不敬的罪过啊。”
“朕知道。”
周允能震惊,险些连手上的折子都砸在地上:“陛下您说什么?!”
“朕说朕知道周爱卿的身份。”皇帝停下笔,不耐烦地看向周允能,“更何况,周爱卿只不过爱写写文章,骂骂人,她有犯什么滔天的罪过吗?”
周允能眼前发黑,连忙道:“可是陛下,她可是连您都写进文章中骂了呀,这——”
“只有昏君才挨不得臣子的骂,朕不是那种小气的皇帝。”皇帝说着,将周允能上下打量了一眼,“周卿,朕记得朕前些日子才把你调去礼部。礼部司祭祀、科举、大典,可没叫你管官员参奏。你怎么抢了那些言官的活计,跑到朕面前说起周爱卿的坏话来了?”
周允能脸色顿时青青紫紫,憋了好久,才勉强说了一句:“微臣只不过是偶然间听说了这件事,想着为陛下尽心。臣都是为了陛下的江山社稷着想,还请陛下恕罪。”
皇帝啧了一声,转头看向魏公公,问:“赵淮徽快来了没?”
“回陛下,赵大人一般都是申时才来取您批完的公文,现下才末时二刻,约莫还有一个时辰呢。”
皇帝却皱着眉头看了眼自己桌案上这堆叠如小山般的奏章,全是太子查南北户籍一案时,连带着牵扯出来的。别说是一个时辰了,就是再给皇帝多加半个时辰,他恐怕都批不完。
一想到自己浪费这么多时间听周允能在这里胡咧咧,待会批不完折子又要面对赵淮徽那张没有表情的死人脸之后,皇帝心里就憋着一股火,转过头对周允能拍桌子:“朕的江山如何管理朕心里有数,倒是周卿你,不要再拿些无关紧要的鸡毛蒜皮的小事来麻烦朕了。魏闲,替朕送周大人出去。”
周允能满脸的憋屈,却又无可奈何,只好拜别出殿。
殿外,正碰着李显和曹元通两个人走过来。看着周允能这张被气老了三岁的脸,曹元通笑容格外灿烂:“周大人,这是怎么了?挨陛下骂了?”
周允能气得抖了抖胡子,不想理他,转身就走。
曹元通朝李显笑笑,道:“我都多久没在这老物面前得意了,可见咱们这边要挺起腰板,还得要有拿得出手的后辈。”
“稚宁她去了辽东县也有两三个月了,我相信以她的能力应该适应的不错,做出一份政绩也是迟早的事。”李显说着,却皱了皱眉,“只是她为什么不给我俩写封信来?你我完全不知她在辽东县做了些什么。”
曹元通不以为意:“稚宁比其他人聪慧许多,你无需将她当作一般少年看待。总是担心这个,担心那个的,不如叫她尽管放手去做。”
“你不懂。”李显摇摇头,“少年意气这种事情,无关乎聪慧与否,而关乎心。就怕稚宁会因一时心软,担些不该她担的责任。”
曹元通正要为周稚宁再辩解几句,却有一个小太监远远地从宫道那边快步走了过来。
走得近了,二人才瞧见这小太监满头大汗,似乎手上捏着的是封急报。
曹元通不由问:“当心些,哪儿来的折子这么急?”
小太监喘匀了一口气,才道:“是从辽东县送上来的折子,周大人递的。送信的官差跑累了三匹马才在这时候送到,说是一定要即刻呈报给陛下。”
曹元通与李显对视一眼,双方都能看见对方眼底的惊讶。
与此同时,辽东县内。
“砰——!”
大门被猛然撞开,几个汉子提着佩刀三两步冲进院内,率先就将前来开门的小厮按在了墙上。其余的则是径直冲向内院,不足一时三刻,就揪出来一个衣不蔽体的男人,二话不说就扔在了地上。
男人狠摔了一个跟头,尚未爬起,嘴上就大声叫嚷:“你们做什么?光天化日之下,你们抢劫啊?!”
谁料一双官靴站在他面前,男人一抬头,就见着一个如小山般的男人,正冷眼瞧着他问:“是陈三响吗?”
“我就是,怎么着?知道你陈爷的大名还敢动手?你知道爷爷是谁吗?”陈三响不屑冷笑。
“行,身份对上了。”男人点点头,“陈三响,有人状告你为侵占百姓田地,拿人祖屋,不惜栽赃陷害,害的簸箕村王铁石一家家破人亡,随后又用银子贿赂县官,逃避责罚。现在人证物证俱在,我奉周大人之命将你缉查归案。”随后一挥手,“来人,带走!”
直到自己的脸被压在冰冷的鹅卵石上,陈三响才仿佛反应了过来,慌乱道:“你们放开我!我要见周大人!我是冤枉的!”
但他周边的几个衙役根本不理会他的叫喊,直接取了块布堵住嘴,将人暴力拖出了家门。
陈三响本来还想挣扎,可是出了家门一看,衙役居然不止查了他们一家,还有许多往日里和他一同玩乐的狐朋狗友,此时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被戴上了镣铐押在街上。有的显然是从被被窝理拖出来的,连件外衣都没给,就这么赤脚蹲在马路牙子上,被这深秋的冷风吹的瑟瑟发抖。
有的人还在喊:“那姓周的不就是个县太爷嘛?!他妈的,芝麻绿豆大点的小官儿也敢动我?我上头可是有人的!”
结果刚喊完就挨了衙役一嘴巴。
“呸,嘴上放干净些,别侮辱我们周大人。”
“我去你奶奶的,你他妈敢打我?!”
那人一看就是个娇惯少爷,从小没受过这么大的气,恨的就要站起来踢人,可他还没来得及抬腿,腰窝上就被人死踹了一脚,当场哎哟一声,险些滚在地上疼死。
周稚宁一拢披风,将腿收回来,笑道:“不好意思,陶少爷,原来是你在叫啊,我还以为是路边的一条狗呢。”
陶少爷疼得脸色煞白,却更恼火了,咬牙切齿道:“周稚宁,你别嚣张!迟早有人收拾你!”
“本官来辽东县是奉天子的命令,抓人也是履行县太爷的职责。除了天子能够收拾我,还有谁能收拾我?”周稚宁轻笑。
“你抓的这些个人,哪个上头没人护着?你得罪了我们,这个官儿迟早没得做!”陶少爷被衙役架起来,按着跪在地上,眼睛还恨恨地盯着周稚宁,“到时候还不知道谁给谁磕头呢。”
“好啊,尽管叫你背后的靠山来找本官,本官在此恭候。”周稚宁居高临下地看着陶少爷,似笑非笑,“就是在他来之前,陶少爷你得祈求一下县衙的铡刀不够快,一时半刻杀不到你的头上。”
陶少爷一怔,继而愤起挣扎:“你他妈想先斩后奏啊!”
结果还没起身就被人压了下去,周稚宁不理他,转身就走,衙役们也掏出抹布要给陶少爷捂上嘴,只是断断续续的,还是可以听到他的骂街声:“他妈的周稚宁你疯了?!你翻案可是要经过朝廷批准的!你想擅自动刑,你——”
大概衙役们又多叠了几层布,一直给这人塞到了嗓子眼儿,骂街声这才没了。
周稚宁大步流星走进陈府之中,魏熊已经带着几个人搜出了几本账簿,来递给周稚宁过目。
简单扫过一眼后,周稚宁点头:“好,把这些东西都收起来,将来若是朝廷派了巡抚来,这账簿用得上。”
魏熊依言照做,但皱眉道:“只是大人,您不是已经向朝廷递交翻案的折子了吗?怎么不等朝廷复了折子再动手?那个陶少爷说得对,您要是擅自动手,是会被朝廷处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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