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官愿意等,这些人的靠山可不愿意等。折子递上去,就有走漏消息的风险,若是叫这些人暗暗逃了,这才是本官的罪过。”
说着,周稚宁从暗袖里取出一个卷轴,展开后,用朱笔在上面勾画了几个圈圈。
“自本官冤案重审开始,已有近百人上诉,如今才审到第第二批。”周稚宁最后叹了口气,放下手道:“要再快些,再加派些人手把守住各个关隘,以免这些人互通有无,将消息四散。”
魏熊点点头,再度吩咐衙役们加快抓人进度。
于是在辽东县内,一场别有针对性的抓捕风暴开始了。
第52章 八府巡抚 查清事实
京城。
朝堂之中,关于周稚宁上的折子吵了个昏天黑地,大部分官员一致反对周稚宁的做法。
“陛下,周稚宁提出冤案重审,可几乎有一半的案件都是十多年之前的了。且不说岁月更替,证据是否还存在,就说她周稚宁又有何底气能确保自己可以凭借这些残损的证据推出案件真相,而不是另外制造一起新的冤案呢?”
“陛下,臣以为陈侍郎说的极是。而且冤案重审兴师动众,又劳心劳力,若周稚宁要将所有精力都花费在这些冤案上面,现下的辽东县又该由何人治理呢?”
“那折子上所说的张班头、刘师爷等人分明就是无视陛下威严,将我朝律法当作儿戏,肆意欺瞒,周稚宁居然还为这两人求情,一力主张什么法外有情,实在是荒谬至极。臣恳请陛下将张班头和刘师爷二人缉拿归案,并且处罚周稚宁。”
曹元通和李显对视一眼,曹元通站出来道:“陛下,我明朝以仁治理天下。张班头和刘师爷篡改卷宗是因为‘仁’之一字,不忍百姓含冤受屈。周大人对这二人网开一面,冤案重审也是因为一‘仁’字。周大人所作所为与我朝法理相合,臣以为应当允了周大人上奏之事,对这二人从轻发落。”
曹元通一开口,很多站在他这边的北方官员也纷纷开口帮周稚宁说话。
“是啊,陛下应该严厉查惩造成此类冤案的元凶,昭示全国,以儆效尤。这样方能昭我大明之风。”
“柳大人说的极是,周大人是一心为民的好官,切不可轻易发落,以至于寒了百姓的心。”
南北两边的官员就没有一个时候意见能统一的时候,皇帝也懒得理会他们的口舌之争,将目光投向堂中一道清瘦高挑的身影。
“赵爱卿,你怎么看?”
赵淮徽被点到名字,沉默了一下,才道:“圣祖皇帝起事,就是因为冤屈太甚,难以昭雪,因此揭竿而起之时,万人响应。张班头和刘师爷不过是微末官职,却有圣祖皇帝起事之决心,甘愿篡改辽东县卷宗数十年。微臣可否认为,当地冤情也是如同六月飞雪,以至于逼的人不得不铤而走险?”
这番话一下子戳中了皇帝的心。
皇帝紧紧皱起了眉头,眼中闪烁着严肃沉思的光芒。
“更何况,周大人并非是莽撞之辈。她既然想要冤案重审,必然也是周全思虑过的。这一点,陛下您再清楚不过。”
毕竟周稚宁可是天子门生,是皇帝的手底下的心腹。
皇帝眉心不由缓缓舒展,就要松口:“如此——”
正是这时,一个太监匆匆上前行礼,道:“陛下,周允能周大人到。”
周允能穿着一身熨烫妥帖的官服,低眉顺眼地快步走入堂中,对着皇帝下拜:“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看见他,皇帝皱了下眉头:“朝会为何来迟?”
周允能垂首道:“周大人的折子递进陛下的养心殿时,臣正好就在殿外,因此也听得了一些风声。臣本想为陛下分忧,却苦于不知如何下手。正巧臣府中家仆外出之时,撞见一人狼狈跑进京城,大声喊着要向陛下告御状。臣便大着胆子着人将他请回了府中细细询问,没想到这一问之下,倒问出了些不该知道的东西。”
曹元通一看见周允能出头就知道估计要坏事,他不由憋了一肚子的火气,想要呛周允能几句。但李显暗地里对他摆了摆手,示意他冷静些,先听周允能把话说完。曹元通这才勉强忍了下来,瞪着眼睛看向周允能。
皇帝一挑眉,问:“你问出了什么?”
“有关周稚宁周大人的一些事情。”周允能说着,眼睛看向赵淮徽,“赵大人说周大人不是行事莽撞之人,估计是被周大人蒙骗了吧?据我所知,周大人居然胆大包天,敢在向朝廷递了折子之后不等复命,就擅自做主重审冤案。”
曹元通气道:“周大人,谁都知道你与周稚宁不睦已久,身为亲伯父,却想着在大殿之上置自己的亲侄儿于死地。你的话,也不知道有几分可信。”
周允能道:“我何必在这种事上蒙骗陛下?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若是曹大人不信,尽管派人去辽东县瞧瞧。听说现在周大人竟然还派人把守了各个隘口,严查进出之人,勒令不许消息传出辽东。这威风可是大的很呢,不知道的,还以为周大人不是去当县官儿的,而是去哪儿当土皇帝去的。”
一句话令朝堂上下色变,赵淮徽也皱起了眉头,眼神冷冷地看向周允能。
皇帝紧抿嘴唇,道:“周卿,将你口中所提及的证人现在何处?”
“回陛下,为了避免夜长梦多,微臣擅自做主将证人带到了殿外,现在已在殿外等候。”周允能道。
“带进来。”皇帝道。
身边的小太监立即领命。
不多时,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就从殿外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他根本不敢看皇帝,只噗通一下跪在地上,一五一十的将周稚宁在辽东县所做的事情全部说了一遍。这其中自然免不了要抹去周稚宁为救辽东县百姓,而倾尽家财的事情,反而特意夸大了周稚宁捉拿纨绔子弟的部分,甚至在他的口述下,周稚宁似乎是个动辄喊打喊杀的恶官。
“陛下,草民知道的已经尽数托出了,还请陛下为小人做主啊。”证人匍匐在殿上,冤声喊道。
曹元通一怔,李显面色微变。
他们都知道周允能没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在皇帝的面前作伪证。也就是说,周稚宁当真干出了这么荒唐的事情。
曹元通快把牙都咬碎了,恨恨道:“真是意气用事!”
李显背后也是起了些凉汗,他立即转向皇帝,却见皇帝的脸色格外阴沉,手攥成拳,紧紧的按在扶手上。
这是真的生气了!
好在,皇帝没有即刻处置周稚宁,而是冷冷道:“这人就交给大理寺,赵爱卿,你替朕把握这人口供的虚实,一日之内,尽快呈交给朕。”
赵淮徽领命。
随即皇帝直接站起,甩袖离开。
这个朝会因为周允能的出手,北方官员又被压了一头。
赵淮徽办事得力,一日之内就将口供弄好了入宫呈交。口供中即使剔除了一些夸大的部分,光是那个擅自做主推翻案件一事,就足够皇帝恼了周稚宁。
果然,这份口供皇帝才看了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就气的直接将其揉成一个纸团,狠狠砸了下来。
“放肆!周稚宁简直放肆!”皇帝气得拍桌子,“她到底还有没有把朕这个皇帝放在眼里?私自翻案,封锁消息,再给她些兵权,她是不是要自立为王了?!”
赵淮徽立在殿下,并没有作声。
旁边魏公公倒是怕的要死,连忙端着茶来递给皇帝,小心哄道:“陛下息怒,那小周大人毕竟还未及弱冠,这仔细算一算,倒比几位皇子殿下都要年幼咧,这做事难免考虑不周全。”
皇帝闻言,满腔的怒火都不由凝滞了一下。
他确实是被周稚宁几篇文章给惊艳到了,甚至都还没意识到周稚宁尚未及冠,只是自行取了字。当时她一个人上殿作答的时候,甚至还是披发,连发冠都不曾戴。
可皇帝还是冷着脸拂开这杯茶,道:“朕何尝不是年幼登基?这朝上诸多事宜,朕还不是处理的井井有条?”
“哎哟,瞧您说的。”魏公公堆起一脸的笑,“陛下您是真龙天子,天生聪颖,必然是事事妥帖。小周大人再怎么天纵英才,也毕竟年少。怎么能和您幼时相比呢?”
皇帝瞥了他一眼,心里的怒气倒是消了一些,可依旧皱着眉:“你不必为她说话,周稚宁这事办的实在荒谬。朕是定要惩处她的,不然将来朝臣人人效仿,不知要多出多少麻烦。”说完,皇帝看向赵淮徽,以一种略带抱怨的语气说:“早说周稚宁惯会惹朕生气,你偏偏要选她当朕的门生。”
赵淮徽抿了抿淡色的唇瓣,垂眸道:“臣愿受责罚,还请陛下消气,别气坏了身体。”
可皇帝看赵淮徽的脸色依旧冷淡漠然,看不出一点儿关心,哪儿有嘴上说的好听。
皇帝不由又憋了一口气。
当时他就想过,周稚宁是个行事不顾忌的,赵淮徽这厮又惯会偏袒。这两个一个惹事,一个冷脸,简直全都在变着法儿的惹他生气。
“陛下若是实在气急,不如看看卷子。”
赵淮徽从暗袖里取出一份试卷,借魏公公的手交到皇帝面前。
皇帝冷笑一声:“又是周稚宁的文章?你是笃定了朕看了她的文章就不会杀她了?”
“陛下看过就知。”
皇帝瞥了试卷一眼,又看了看站在他面前的赵淮徽。
以赵淮徽这个倔脾气,他要是不看,赵淮徽能在他殿里站一晚上。
要不是赵淮徽实在体弱,站一晚上恐怕要出事……
哼。
皇帝皱着眉头,一把抓过试卷,不耐烦的展开,首先引入眼帘的就是一道题目:“问:四川乃是天府之国,积粮甚多。但一日,四川临近省份河南发生了天灾,饿殍遍地……”
这是乡试题目,偏向在于“法不容情”或者是“法外有情”,当时为着这两个偏向,朝堂上也吵了不下十来次。
赵淮徽现在把这份乡试卷子呈交上来,倒是很符合当下的情状。
皇帝定了定神,仔细去看周稚宁的回答。
他本以为按照周稚宁如今的做法,她会更偏向于“法外有情”这一点才对,但是出乎意料的是,周稚宁哪边都没站,却也不是各打五十大板的和稀泥做法,她的中心立意居然是“天子为尊”。
“世上尊者繁多,唯有君权,至高无上……”皇帝将这句中心句缓缓念了出来,紧皱的眉头缓缓舒展,他看向赵淮徽,“这份试卷你早看过?”
“是,本来早就该呈给陛下看,只是中途有些事情耽搁了。”赵淮徽面不改色。
皇帝盯了赵淮徽许久,忽然笑了一下:“你别跟朕扯大旗,朕还不知道你?你莫不是早就算到朕会生周稚宁的气,特意把这份试卷留到今天给朕看?”
“微臣就是有心,也要陛下有意才行。”赵淮徽面向皇帝,视线接触之时,轻笑了一下,“毕竟周大人心里是敬着您的,即使是面上动作有一些出格,说不定也是另有隐情。更何况,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周大人又是天子门生……”
“天子门生。”
皇帝默念着这个词,眼神落在试卷上字体端方的‘周稚宁’三个字上。
半晌,皇帝将试卷慢慢卷了起来,挑眉道:“你说得对,周稚宁是朕的门生,天子门生。朕是她的长辈,她又年幼,朕就是让让她又如何?魏闲,你说对不对。”
魏公公有些懵,但看着皇帝肉眼可见消失的怒气,还是忙不迭地点头:“对对对,陛下说的对。”
赵淮徽笑了下。
“但是周稚宁惹出来的乱子还是得平。”皇帝勾勾手,叫魏公公取了张空白的明黄圣旨过来,手执墨笔,在上面大笔一挥,“赵淮徽,朕命你为八府巡抚,北上辽东。朕要知道,周稚宁为什么要封锁消息。若有必要,你可以助她。”
赵淮徽跪下领旨:“微臣接旨。”
第53章 我看见的民心 赵淮徽是周稚宁吹……
辽东县内,周稚宁一身威严,于大堂高坐,堂下跪着几个痛哭流涕的人犯,毫无风雅可言,只有他们身上的锦衣尚且昭示着他们以前不俗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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