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火急火燎地跑到他身边,心痛欲裂,“少爷,不能再继续了。”
说罢,拼着自己一把老骨头上前,不顾冷水兜头而下,也要把谢之彦从自己给自己设的危谷中拉出来。
他不管不顾地劝阻,终于还是起到了些作用。
十分钟后,谢之彦终于回到了木屋。换上一套干爽的衣服,没什么表情地静坐。
甘叔:“少爷,还是因为少奶奶的事情吗?”
“您知道的,关于他们两个接吻的事情,是误传啊。”
是的,确实,了解这些事情,费了一番功夫。
上层人的圈子,往往比普通人预想中的还要复杂得多。
温小姐又是那样的明艳张扬,有人羡慕,自然就有人嫉妒。
嫉妒滋生怨恨和谣言,所以背后的事情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轻易就能将人蒙蔽。
调查来调查去,很多细节无法确认,但是有一点他可以打包票,手链不是江与送的,多半是陆蔓清陆小姐从中作梗,江与和少奶奶两个人也没有真正地在一起过。
至于少奶奶现在心里怎么想,他更是无从揣测。
但是据他的观察,少奶奶这样的性格,拿得起放得下,定然不会囿于过去。
甘叔给他倒上一杯热茶,暂时没有看出他身体有什么不适,也稍稍放宽了心,道出了自己的想法:“少爷……有些事情,您不要想得太过了。”
“您误会少奶奶,少奶奶不是也因为陆小姐的事情生过您的气吗?”
“江家少爷确实和少奶奶一起同过窗,这一点无论如何也不会改变……”
谢之彦敷衍地勾了下唇,表情极淡。
同窗?
原本一个美好的字眼,现在无论怎么听都觉得刺耳。
“对了少爷,少奶奶刚刚来过电话了,问您什么时候回去,还说想要来找您。”
原本深沉的眉目忽然动了下。
甘叔对话内容简单交代。
这算是他贸然做的一个决定,因此,说完之后,等待他审判般小心翼翼地建议:“现在回去……应该能赶上去清和宫。”
短暂的寂静后。
平静的语调:“你是觉得我的时间很充裕,驱车三个小时,就是为了这半个小时?”
甘叔顿了顿,咽了下嗓子,纠正:“其实,已经待了一个小时了。”
谢之彦抬眸看他,神色阴郁。
甘叔一时间分辨不清他到底是不是生气。
语调依然很冷,但他可以很确定,和来时有了些不同,像是被什么东西回了温。
按照他以往的脾性,一定是要把心里的那团杂乱无章的思绪想明白了,理清了才会回去。
至少需要多长时间,难说。
他能等得了,少奶奶等不了啊。
两人的婚期也等不了。
于是,甘叔此刻颇为无畏地说:“那没办法,我已经跟少奶奶说了,能赶去清和宫。”
“怪道这个世界上没有时间转换器,不然的话,我还能回去,稍稍修改一下语句。”
“太遗憾了。”
谢之彦:“……”
眉宇之中依然压着某种晦暗,但是他终于抬眼看了眼时间。
甘叔惊喜:“是不是要出发了?”
阴沉的声音,像是从唇缝间挤出来一样:“……你先去找那什么劳什子的白玉手串。”
*
冬日的清和宫,肃穆沉静,大雪初霁的晴天,阳光明晃晃地落下,落在干枯的古木上,落在每一寸青砖石瓦上。
温明舒上周在发烧,错过了和周溪语一起祭奠于清的日子。
这次来,还是像往常那样,从住持师傅那里取三炷香,点燃后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
于清走得早,温明舒对她并没有多少印象。
回想起过去,她的面容从来都是模糊的,唯一让温明舒有些记忆的,是她裙摆上的味道。
像是深秋的桂子香,又像冬末的腊梅香,总是带着一股清丽和悠长。
可那段记忆太久远,久远到她不知该如何怀念,虽然每次受了委屈,她总是在温若成面前嚷嚷着要到于清这儿告状,可实际上,她每次来,想法都单薄的可怜。
比如此刻,婚礼前夕,明明她该来说点什么。
但直到三个头磕完,她也没想好怎么开口。
直到耳边传来几声“哒哒”的脚步声。
转头间,那人已经来到了身边。
温明舒很惊讶地发现,竟然是谢之彦。
他穿一身黑,修长身材包裹在合适得体的西装下,矜贵而冷清。
沉而和缓的视线,先是落在于清的牌位上,复又落在温明舒身上。
清冷的语气,“就这么拜完了?”
温明舒没想到他这么快回来,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他的情绪比自己想象中平淡一些。
明明前一天,还是那样惹火。
身后的甘叔正在帮忙把东西拿出来。荷花灯,沉香,香烛,还有一串成色极好的白玉手串,有序地摆放在于清的牌位前。
他其实也很纳闷。
明明上车之前,谢之彦的情绪还不是那么明朗,一路上,不仅一言未发,还直接挂掉了两个商务电话。
但是到了清和宫,看到了少奶奶,眉宇中的那点不耐好像消散了些,平和坦然了不少。
“我……”温明舒不知道该回话。
和谢之彦的准备比起来,她这一趟确实显得有些敷衍。
“再拜一次吧。”
温明舒看他:“什么?”
谢之彦:“我们两个一起。”
“算是我见长辈。”
温明舒轻轻“哦”了声,跟随谢之彦的动作拜了又拜。
他祭拜的时候很安静,双手合十,躬身下去的时候,双手在蒲团上平放,沉稳又恭敬。
窗外的阳光毫不吝惜地落在他身上,勾勒出俊朗轮廓。
跪拜完成后,他从怀中取出一摞东西,递过来。
温明舒怔了下,“这是?”
“手抄的经文。”
锋利而劲瘦的瘦金体,一笔一画,带着独特的风骨。
他竟然还带着经文……
“这是从灵泉寺带来的吗?”温明舒眨了眨眼,困惑地问。
“不是。”谢之彦说,“是我们订婚的那一天就开始抄的。”
“想着有一天会来见母亲。”
惊诧的眉目顿了又顿,她没想到他会细致妥帖到这般程度,一方面感觉到欣慰,一方面又觉得这样显得自己很不孝,抿了抿唇,拉了下他的衣袖,小声嘟哝:“你这样,会显得我很没面子。”
就连台上的那个莲花灯,谢之彦选的个头都比她带来的那个大许多。
“没关系,我把你的那一份也抄了。”谢之彦道。
温明舒:“啊?”
男人宽大的身影落在她身旁,像是能将她整个人都罩住一样。
“那这些要怎么处理?”温明舒抱着手中厚厚的一摞经文,鼻尖浸染了几分墨香。
“如果你信一些东西,可以烧掉。”
温明舒愣住:“烧掉?这可是你亲手抄写的,烧掉真的没关系吗?”
“没关系。”温沉的嗓音,带着某种独特的韵味,“我还可以抄的。”
清和宫允许在既定的场合焚烧祷告,温明舒起身,正准备去找容器。
谢之彦也起身,跟随着她的脚步。
只不过还没走几步,耳边响起一个声音。
“你不生我的气吗?”
“生气?”温明舒顿住脚步,微怔。
对上他的目光后,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昨夜的事情浮现在眼前,耳尖骤然惹上一层红晕。
对,谢之彦说得对。
早上醒来的时候,她确实有些生气。
但是现在已经被她忘得差不多了。
昨天的事情,虽然比平日了过分了许多,但说到底,她也没少享受。
对她来说,那个晚上更像是打开了一个的世界,新奇和探索的感觉,像是突破了某种禁锢,体验到一种绝对的自由。
“是有一些。”温明舒闷哼了一声,又道,“不过看在你帮我抄佛经的份上,原谅你了。”
“好。”谢之彦说,“既然如此,我们或许可以心平气和地谈一谈婚礼的事情。”
温明舒茫然地眨了下眼。
婚礼都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有什么好谈的?
“我想问问你的感受,最真实的感受。”谢之彦说,平静的黑眸中,闪着淡淡的光。
“婚礼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契约,等这场婚礼办完,我们就是名副其实的夫妻。”
“我当然知道这个——”
“等等……你什么意思?”温明舒愣了下。
她觉得自己越来越不懂他了,想起他独自一人灵泉寺的事情,心中忽然一阵紧张,“你说这话……该不是想悔婚吧?”
“你知不知道——”
“不是悔婚。”谢之彦平静地打断她。
“我想给你自由。”
“无论是领证,还是婚礼,都不能成为你的枷锁,你的围城。”
这是他在回程路上想清楚的事情。
冰冷的泉水到底还是起了一些作用,将他心中那点过剩的妄念压下去的同时,给予他片刻的安静。
追根溯源,才是解决一切问题的唯一方法。
他不是没有考虑过外界的因素。
但到头,才察觉到,原来一切的源头,都在他自己。
是他沉沦其中,深陷其中,是他对这段感情开始认真,开始放不下手。
人一旦有了某种执念,就会变得自私,以至于把自己心底的渴求,毫无顾忌地强压在对方的心底。
温明舒彻底失神。
他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他们两人之间的话题一直很少,除了做那事时,大部分时间都在各自忙碌各自的事情,她认为这样很好,也认为他喜欢这样的模式。
但是现实好像不是这样。
从见面第一次见面到现在,许许多多的关键的时刻,他都陪在她的身边。
她逐渐接受他。
接受这个原本陌生的人。
“当然,我当然要自由,不要枷锁,也不进围城。”温明舒语气顿了顿,盯着他的目光闪烁着光,“你放心,我也会这样对你。”
谢之彦苦笑,但也接受她意识里的平等。
此刻的他也完全站起来,走到温明舒的身边。
院内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了风,檐铃声声,梵音阵阵,红色番绸随风飞舞。
“所以以后,你不用一直想着每周两次的事情。”谢之彦说。
“如果你不想喝中药,也可以不喝。”
“如果不想回家,想住哪里的酒店都可以。”
温明舒被这话听得恍惚,其实他的要求没有刻薄到那种程度。他会最大程度地考虑她的感受,而且,从某一方面来看,确实提高了她的生活质量,那些他所谓的条条框框,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事情,她可能更乐在其中。
“其实……”温明舒嘟哝着,“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严重。”她实话实说。
“不过你能这么想,也很好。”
她抬起眼眸,亮晶晶的,看了谢之彦一眼。
此刻的谢之彦,站在光影交界的位置,仿佛一尊被精雕玉琢过的玉器。
深邃的眉目,在听到她的话之后,微微动了下。再然后,沉静的眼眸中带了一丝松怔。
他就那样,静静地注视着她。
只不过,犹豫半晌后,一句掩在心底的话,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
他能给她的,绝不仅仅是自由。
他会托着她如蝴蝶般的羽翼,看遍春天的每一个角落,给他那心中闪着微光的无限爱意,一个最完美的答案。
“对了……”温明舒忽然想起什么,垂眸蹭了蹭脚尖,然后道,“有个事情我想解释一下。”
“我没有和江与接过吻。”
“实际上,我们两个没有真正在一起过,你真的没有必要因为这个事情——”
“我知道。”谢之彦温沉地打断了她的赘述。
将内心最深处的东西和盘托出后,他有种难得的轻松。
“那你还问……”温明舒没想到他说的这样坦然和直接,想起昨天在床上的那一幕,抱怨地看了他一眼,恨不得踩他一脚。
幸好此刻两人已经来到了后院的餐厅,不然她肯定无法接受,在这样的地方,说这种事。
阳光沉甸甸的,暖洋洋的,却不及那人靠近时的温度。
只见他微微俯身,俊朗的侧脸偏在她的耳侧,轻轻带过她的一缕发梢,呼出的气息,带着很干净的冷香,却搅动地两人之间的空气变得缓慢和浓稠。
只听那个压得很低的声音道:“dirty talk,不作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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