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久未有这样好奇一件事的时候了,此时她是真的很想知道,裴钺都与明棠说了什么,或者做了什么。
她这个儿媳妇脸红的时候可不多见。
坐在明棠怀里的裴泽却已是又兴奋起来,拉着明棠手掌放到自己背后,疯狂示意明棠把自己头上的围巾摘掉。
车身挡风,车中又燃着炭火,较之外面温暖许多,明棠摸摸他手掌和脸颊,将围巾松开,慢慢取下。
终于得以正常说话的裴泽长长叹了口气,夸张道:“阿泽都要憋坏了!”
说完,好奇看向明棠:“娘和叔叔在说什么呀,上车好——慢!”
此言一出,裴夫人也不自觉将目光落在明棠身上。
车身此时一震,车队出发,小小颠簸一阵后,明棠已经收拾好了情绪,若无其事:“就是道个别,我们毕竟把你叔叔一个人留在了家里。”
裴泽了然:“哦~”,随即,在明棠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仰头看她,“那娘有没有哄哄叔叔?叔叔一个人在家,好可怜。”
哄嘛…自然是没有的。成年人谁还离不开谁了?不过是到京郊住几天,明棠甚至不觉得这算分别。
但是,她此时自然不能说实话:“叔叔已经长大了,很勇敢,一个人在家不需要哄。”随即鼓励裴泽,“以后阿泽长大了,有时候也会需要一个人做事的,也要像叔叔一样,做个勇敢的人。”
裴泽顿时点头:“嗯!阿泽最勇敢!”
他轻易被带偏了话题,裴夫人却不是好糊弄的,结合方才明棠的表情,已经自动在脑中构思了一出小夫妻依依惜别,兴许还说了些私密话的场景。
不由感叹:“到底是年轻人。”
明棠镇定自若:“儿媳一贯信奉,只要心中觉得自己十八,就永远是十八岁。”
十八?裴夫人本能觉得奇怪。旋即想到,十五及笄,二十及冠,十八应是取的男女成年岁数的中间值。
领会了这岁数的含义,裴夫人稍一沉吟,哑然失笑:“这说法倒有趣。”
车轮骨碌碌压过青石板,裴泽正专心致志对付围巾上的花纹,车外时不时有悠长的叫卖声响起,这样有几分沉静的氛围中,裴夫人忽而起了点追忆当年的心思,笑道:“我十八岁时也颇做过几件年少轻狂的事,如今想来,虽觉有趣,却还是觉得现下的我更好。。”
明棠亦并非向来一帆风顺,裴夫人知她上一段婚姻也算是兰因絮果,却自第一次见时向来都是云淡风轻不以为意的模样。
裴夫人初时就觉得她性格颇佳,相处这些日子,莫名笃定明棠定能理解她心中所想,谈兴一起,索性讲起了自己的往事。
果然,明棠听说裴夫人初嫁时甚至扮过男装,与 定国公一道去芙蓉巷“见世面”这样的事时,并不觉得这有多冒天下之大不韪,而是立即开始好奇:“那母亲可有见过云大家?”
这是当年极有名的伎人,据说有把非常难得的好嗓子。
裴夫人矜持地点点头:“曾听她唱过小唱,的确动听。”随即,疑惑,“你怎么知道云大家的?”
这是芙蓉巷中的人不说,况还是她那个时候的有名人物,按理来说,明棠不该听过她的名号。
明棠如实告知:“数年前偶尔看过本笔谈,书主人曾提到过这位云大家。”
至于这本书是她特意搜集来的,就不用告诉裴夫人了。
倒是裴夫人,年轻时既然能与定国公一道做这样的事,想必也是感情极好的,如今却成了这幅模样,回忆往事时,说不定会有些伤怀。
她稍一犹豫,裴夫人便看出端倪,略一思索,笑道:“不必担忧,过往既是过往。如今我与他虽已成陌路,初时的喜悦却不会因此失色。我只当他已经没在了那时候,如今的他是另一个人。而如今的他把日子过成什么样,却与我无关了。”
若是陷于伤怀中,日日思索他们是如何走到今日,那她也不用过日子了。
明棠顿生佩服之情:“母亲豁达。”
裴夫人轻轻摇头:“我是到了三十许,才明白这个道理,算不得豁达。”
看了眼明棠,倒是她,看来是早早就学会不在没必要的人身上耗费心力,只管把自己的日子过好。
说话间,已经到达温泉山庄,马车停下,婆媳两个也就止了这场临时起意的交谈。
虽久未有人居住过,别院内依旧是处处整洁,明棠着闻荷与红缨去安排一应事务,自己则立时吩咐别院内的管事,带着自己前去查看温泉的模样。
因路上时间不长,裴泽此时也还是精神奕奕,闻言,立时嚷嚷着自己也要去。
看看而已,明棠并不拒绝,命人抱着他,一道去了有温泉池子的院落。
一进室内,便觉热气扑面而来,转进屏风后,只见一道人工穿凿的“小溪”穿屋而过,在屋内正中央的池中蓄了满池温水,因用了各色小小的假山做装饰,显得别有意趣。
裴泽登时大为感兴趣,却因明棠早先说过“只是看看”,见明棠真的看过就往外走,也只得依依不舍出了房门。
待得晚间,见祖母丝毫没有出门的意思,立时悄悄寻了周奶娘,让他带自己去寻明棠。
明棠此时,已经整装待发,见了裴泽,并不拒绝,只悄悄吩咐了闻荷几句。
于是,到了白日里去过的地方,原本还有些担忧小世子年幼,怕是泡不得泉水的周奶娘立时放了心,甚至有些哭笑不得:汤池一侧加了架屏风,屏风另一侧却是不知何时多了个浅而宽大的木盆,里面正有水往上不断冒着热气。
裴泽亦是一怔,目光充满质疑。
明棠慢条斯理,躬下身带着裴泽试了试水温:“男女有别,阿泽是小君子,要用君子的汤池。”
裴泽在屏风两侧左右对比过,本来见两侧模样不同,心中还有些犹豫。见明棠正撩拨池中泉水,好奇之下,也伸手试了试,因小孩子触觉敏锐,登时被烫得收回手,立刻决定:“阿泽要用君子池~”
明棠点头以示赞同:“阿泽现在是小君子,长大了也要做大君子。”
裴泽小鸡啄米式点头:“嗯嗯。”
第76章
裴泽现如今才三岁, 短短的人生中,还从未有过这样的体验。或者说,只要与平常的经历不一样, 他便觉得欢喜。
是以, 在场之人很快就看着他在浴盆中自得其乐。
而另一侧,明棠亦是大大方方下了水。这处泉水温度较之她平常沐浴用的要高一些, 初时觉得有些烫, 适应后却觉舒适。
但, 温泉水毕竟不宜久泡, 此后又要在别院接连住些日子, 明棠稍稍遗憾一瞬,果断起身。
自温热水中出来, 屋中哪怕是温度再高, 也会有一瞬凉意, 迅速穿好衣物,明棠转过屏风,只见裴泽依旧在玩水玩得兴起。
周奶娘等人已去正院取来了裴泽的一应用品, 此时裴泽正拨弄着水中一只木头做的老虎, 认真看它随水波飘荡。
听到动静, 裴泽抬起眼,因从未见过明棠披散头发的样子, 裴泽初时还有些怔楞,待认出是明棠后,立时张开双臂:“娘, 抱!”
他还在水中,动作时,不免溅起水珠向四周泼洒。明棠本能后退一步, 朝服侍之人使了个眼色。
下一瞬,裴泽被人从水中抱起,随后立刻被张厚实的毯子裹得严严实实,丝毫动弹不得,活像一只被禁锢起来的蚕宝宝。
蚕宝宝裴泽突然换了环境,很有些茫然,待见明棠与他一般,坐在榻上正慢慢擦头发后,又生出新奇之意,好奇地摸了摸明棠的长发:“娘,好长的头发。”
片刻后,待他头发已经彻底擦干,而明棠依旧在打理头发时,这单纯的感叹里就带上了一丝丝后怕:“还好阿泽头发短。”
外间天冷,明棠素来珍重身体,自不可能披着湿发一路走回住处,依旧慢悠悠擦着头发,看了裴泽一眼:“放心,你也会留长的。”
人人长发及腰的环境中,没有人能够逃脱洗漱后打理头发这一麻烦,也就是裴泽年岁小,还不到留发的时候,才能这样说。
热气蒸腾,裴泽在榻上坐了半晌,被人抱回正院时,已经昏昏欲睡。
命人脱去他外裳,又把他放在床上,见他睡意深深,偏又挣扎着不愿意睡的模样,摇头一笑,哄道:“睡吧,明天再跟祖母讲。”
裴泽闻言,打了个哈欠,满意睡去。
翌日,裴泽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到裴夫人处,跟裴夫人讲述,自己是如何泡的“温泉”。
裴夫人昨夜已从周奶娘等人处知道,裴泽也就是换地方洗了个澡,此时见裴泽如此兴奋,心下十分无语。
但因不好拆穿,怕裴泽真的闹着要进泉水,裴夫人只得默认,听着裴泽继续形容,心下说服自己,只要阿泽觉得那是温泉,那它就是。
待明棠来时,感受到裴夫人别有意味的眼神,再听了几句裴泽的话,心内憋笑,面上十分无辜:她可是什么都没做。
温泉别院人少事少,裴夫人过年时也能算得上“日理万机”,到这边是全然无事可做,初时还有些不适应,总是放不下府中事务。
但,经明棠劝解,想到明棠常把事务交给侍女后便不再多管,她若有所思一阵,也稍稍放开心绪,开始享受难得的闲暇时光。
毕竟这些时日,府中确无要事,裴钺又已是成家立业,实在不需要她多担忧。
心绪放开,难能开始享受生活,裴夫人一时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
京中,裴钺却是已一连数日歇在了前院。
毕竟,内宅之中无一人在,他便是回了诚毅堂,也见不到想见的人,还不如就在前院歇了。
今日朝中又出了几件不大不小的事,裴钺今日休沐,下衙回家时,还在出皇城时,遇见了应命出宫,给楚王府送赏赐的内侍。
年前凤翔刘家之事与晋王扯上了关系,晋王因此被禁足了些时日,虽过年时就被解了禁足,且明面上未见皇帝对其有什么不满,到底是有些声望受损。
而楚王趁势而起,在朝野中很有了些贤名,王妃又在初一传出有孕。因是楚王第一个嫡子女,宫中很是重视,常有赏赐送去。
此消彼长,如今之势,似乎已经有些明朗。
与幕僚段慕霖商议着此事,两人却都还是一样的想法:绝不能主动参与此事。定国公府绵延日久,无需从龙之功让家势更上一层楼,只要稳稳当当便是最好。
谈论着这些事,气氛正是端凝,扶风忽而来报:“世子,国公爷那边的人过来了。”
裴钺稍一皱眉,抬手:“叫他进来。”
来人正是在他换定国公身边之人时唯一剩下的那个姓胡的文士。
进了门,他似乎颇为惶恐,头都不敢抬,深深躬着身子,低声道:“世子爷,国公他预备着这些日子搬出去,想请您把之前拿走的那些人还回来。”
裴钺挑眉,声音微讽:“还回去?当日我为什么拿人,难不成他是不记得了?”
自然是为了给少夫人出气……要不然怎么前脚把少夫人叫去训斥,后脚国公爷身边的人就都被拿走了。
胡文士垂头丧气,嗫嚅道:“是因为窥视您的书房。”
“既知道,为何还来问?下去吧。”
“这…”胡文士大着胆子抬头,又在触及裴钺目光的下一瞬低下头去,“小人知道了。”
要不回来就要不回来吧,两相对比,还是国公爷更好应付些。
惹恼了世子爷,把他也拿下,往犄角旮旯的地方一塞关几年,出来时谁还知道他是谁?
裴钺早就习惯了不去注意府中还有人住着,此时被提醒了,登时心绪有些烦乱,起身便要往外走去。
行至门前,却想起诚毅堂中空无一人。
停顿片刻,招来扶风:“你去挑人,一刻钟后,出发去别院。”
段慕霖一惊:“世子,眼下天色已晚,不若明天再…”
扶风却已经利落点头:“是。”转身出去。
反正世子早间就说了,明天休沐日,要一早过去,如今不过是把已经挑好的人提前召集起来就是了。
因早有准备,甚至不到一刻钟,护卫们就已经在门前整装待发。待见裴钺出来,一行人齐齐翻身上马,朝着城门席卷而去。
因毕竟已近晚间,路上行人稀少,马蹄声便显得格外清脆。
坐在街边酒楼临窗处一人不免被吸引了注意力,轻“咦”一声,起身开窗,盯着裴钺那显眼的坐骑看了几息,回身,吩咐人去打听,裴世子这时候出城所为何事。
待知道是朝着温泉别院的方向过去,而裴家夫人和少夫人几人数日前刚住到了别院去,原本以为是有什么大事的这人不由得有些失语。
合着这时候赶路,就为了见老娘和媳妇啊,这裴世子还真是个恋家的人。
随即,心中一动,若有所思。
裴钺自不知道,有人揣摩着他临时出城意欲何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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