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小朋友显然也有小朋友的聪明之处。
回到屋中后,裴泽立时命人拖了个小凳子放到门槛后,自己坐在凳子上,掀开门帘一角,透过缝隙向外看去。
发现明棠的视线时,还冲着明棠,奉送了一个大大的免费笑容。
正跟闻荷等人团着雪球,感觉找回了一丝童年回忆的明棠:……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有一种不想继续堆了的感觉呢。
停下手,看着闻荷将那个小些的雪球与大些的叠放在一起,明棠取下手套,冲着掌心哈了口气,两手交叠着,搓了几下。
“手冷了?”裴钺的声音忽而响起。
随后,手掌已被裴钺捉住,宽大袖子落下,将两人交握的手掌笼罩其中。
明棠转头看去,只见裴钺今日难得穿了宽袍大袖,长发亦未尽数束起。比起往日的劲装,少了几分干脆利落,不能一览他柔韧身材,却多了分世家公子的潇洒之意,显出几分别样的意态风流。
裴钺有话要与裴夫人说,自然而然牵着明棠便向裴夫人方向走去。
明棠落后他半步,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脑中思绪却是复杂,脑中思绪,大体而言可以总结为一句话:
裴钺何时这么会打扮了?
第78章
今冬以来, 因一直未降过大雪,眼看着已过了上元节,要出正月了, 几乎所有人心中已断定今年会是个旱年。未曾想, 盼了一冬的大雪在这时降下。
因这场雪实在出乎意料,而裴家因有别院在此, 对附近村落情况也有所了解, 裴钺晨起后, 便带着护卫与管事到山下不远处的村庄查看情况。好在雪势虽大, 只经一夜, 倒也未到了成灾的地步,只有少数几家, 担忧雪势再大些, 会把房子压坏。
京都大户人家, 遇上灾情时常有济危救困之举,裴家今年入冬以来便常在各寺院中布施,家下人也是做惯了这样事的, 清楚该如何做。裴钺见他们熟练, 留下人手在村中帮忙后, 便回了山上。
裴夫人听闻村中无甚大事,心下稍松, 轻声道:“我们蒙祖先荫蔽,生来就衣食无忧,既有余力, 该常怀善心,遇上这等事时,不可袖手旁观。”
明棠点头应答:“母亲说的是。儿媳在京中有一小米铺, 每到冬日,常舍粥米。”更不用说昨日下了这样大的雪,折柳应是一早就已安排下去了。
裴夫人抬手,欲轻拍明棠手背以示欣慰,却见两人挨得极近,落下的袖中分明有情况,抬起的手无声停滞一瞬,只得顺势理了理袖子,欣慰道:“你这样,很好。”
三人在檐下说得兴起,坐在屋中看着雪人一点点成型的裴泽留意到大人们正忙,应是无人在意他,悄悄掀了门帘,极其谨慎地跨过门槛,准备“偷渡”。
刚刚站定,还没迈出一步,被不知何时恰好站在他身前的明棠挡住去路。
裴泽顺着裙摆抬头向上看去,对上一张温柔笑脸,兴奋劲儿登时下去,乖乖回了门内,托着腮朝三人眨着眼笑:“阿泽乖~”
乖小孩裴泽很快确认,只要他不到外面去,做什么都可以,便又来了兴致,坐在门前发号施令,指挥着人在院中很快又堆起三个雪人。与原先的一道,正好三大一小立在一处。
裴泽这便满意了,团在他身侧懒洋洋看着的小马却“喵”了一声,由躺到站,最后起身,轻盈跨过门槛,在雪地上飞快奔跑着。到了雪人处后,左右看看,在最小的那个旁边蹲下,一动不动,似乎要把自己也伪装成一只小小雪猫。
惜乎毛色纯黑,与周遭纯白的雪人格格不入,伪装行动惨遭失败,徒惹阵阵笑声。
小马许是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失败,从雪地中归来后,一向优雅的身姿都多了几分垂头丧气,团在裴泽身侧,尾巴有气无力地晃动。
明棠看得有趣,忽起玩心,晚间回去后,在纸上写写画画一阵,起身,与闻荷一道,翻开箱笼,在宴息室中,一道穿针走线。
久等明棠不至,裴钺起身,见烛光之下,明棠正低头,手中针线不断动作,心中疑惑,询问过后,待知道是给猫做的衣裳,竟一时不知该做什么反应。
怎么会有人闲到给猫做衣裳......
不过,说起来,这还是他头一次见明棠动针线...
他心中思绪复杂难言,翌日,穿上特制白色斗篷的小马却是终于实现了在雪中遮掩行迹的愿望,无缝融入昨日的雪人一家。
新的一天,裴泽获取了新的出门份额,穿上厚厚衣裳后,立时撒着欢儿到雪人一家附近,低着头,发现最小的雪人旁边多了个形状奇异的小雪人,不由惊讶:“咦?谁做的小马?”
蹲下身,小心翼翼戳了一下。下一瞬,那一团雪猫活过来一般,舒展开来,上面薄薄的一层雪尽数被抖下。
这忽然的动作显然吓到了裴泽,一时不稳之下,跌坐在雪地中,看着风帽之下,遮不住的黑色小脸,才意识到自己被骗了。
他对这只自己捡回来的小猫向来喜爱,跌坐在地上也不觉生气,被侍女们扶起来后,片刻间就恢复了高兴,还开发出了新玩法,一人一猫玩起了捉迷藏。
另一边,京城之中,忽然降临的大雪也让城中一片忙乱。
忙着扫雪、清理屋顶积雪的,因降雪而耽搁行程的,或因天气损失了货物而正忙着补救的,不一而足。
定国公原定今日要搬出府去,晨起却见这样大的雪,心下郁闷之处,无可言说。唯一算得上好消息的,大约是他因年前卧床休养了几天,担忧城外偏僻,原就没打算搬出城外,而是让人收拾了城中一处院落。
如今虽然降雪,因在城中,倒也不能算耽误了事。
城中主干道上,积雪已大略清理干净,各处小巷却还留着厚厚积雪,显出这样的天气里,出行之人大大减少。也因此,这一行车马在城中穿行而过,免不了引起有些人的注意。
家里没受到太大影响的自有闲心猜测,是哪户人家,这个天气还要出行,更多的却是来去匆匆的小户之家。
尤其是住在榆树巷附近的,听闻附近那家米铺又开始舍米了,一大早便有人前往,带着袋子到门前排队。
住在这附近的,多是京中家境较差的人家,忽逢大雪,家中多多少少都受着影响,正是愁苦之时,听闻有人作善事,自是积极前往。
因这米铺以往就有舍米的惯例,附近之人都已习惯了铺子里的规矩,竟显得有些井然有序。
瞧见行进方向不对的邻居,还有人出言询问。
那被询问的邻居倒也不藏私,大方分享着消息:“我听说城东有个大户人家也在施粥舍米,据说是哪位王爷家里的,因财大气粗,用的是精米。不过是多跑几步路,我准备去那边瞧瞧。”
精米价贵,京中少有以精米布施的人家,听说消息的人有觉得不过是一时之困,不必贪图一点好米的。也有人当即改了主意,与他结伴而行,向城东过去。
到了地方一看,果真如那人所说,占地又广,又有精壮高大的护卫在旁维护秩序,连炉后熬粥的妇人们穿着都十分体面,一看便知主人家定是难得一见的高门大户。
舍粥的妇人们既不宣扬,也不藏着掖着,若有人问起,便含蓄提及:“这是晋王妃殿下的主意。”若无人问,便也不言语,只给来排队之人或送些米,或盛碗热粥。
高门大户布施粥米素来有之,既拿了人家的东西,自有真心诚意表达感激的,一时之间称颂之声不绝于耳。
分明是颇和谐的场面,落在有心人眼中,却是刺眼得很。
楚王乘车经过,到此处时,停顿片刻,瞧着这热火朝天的场面,回到府中后,颇有些气恼:“怎就让他抢了先!”他年前就已开始做这些事收买人心,此番大雪自然不可能错过,一早就吩咐下去,此时也已摆开了阵势。
偏偏棋差一着,谁也没想到竟在这些小处稍逊一筹,显得他多么小气似的。
今日是休沐日,暂且还不能知晓朝中官员是什么反应,但他已能预料到,待上朝之后,朝中必有人上本为晋王请功。虽父皇一向不许朝臣与皇子亲王接触,这样名正言顺的理由,自会有人为之摇旗呐喊。
——他一早吩咐下去,也是打了这样的主意,当然能猜到旁人的心思。
瞧出他心中烦乱,与他同坐书房之中的幕僚与交好的官员们得知他心中所想,便有人思忖过后,为他出主意道:“臣的内人以往舍粥米时,虽有余力用好些的米,却向来弃之不用,非是不舍得钱财,而是认为‘若只选用普通的米,来的多半会是家中实在困难的,虽不多,能实实在在帮他们些小忙。若是用了好米,怕是会多许多家中其实过得去的,不过是想占些便宜,反倒帮不到那些真正需要帮助的人。’”
话到此处,有人轻“咦”一声,八卦道:“你的内人?”应当不是现下这个内人吧?
楚王正在思忖,见有人插话,皱眉抬手,屋中霎时一静。先前那人微微一顿后,若无其事,继续道:“如今晋王爷所用,恰是京中多数人家寻常不会买回家中的好米,想来会有许多原本并不困难的人家前往。人一多,难免会有冲突,到时候......”
“到时候,便是再好的事,也成了坏事,少不得要担个考虑不周,办事不利的名头。”楚王思忖片刻,认同了这主意,立时命人下去安排。
休沐日转瞬即逝,裴钺归京时,难得对这场雪生出几分不满。
——雪天难行,原本明棠几人只是到别院小住几日,如今却是至少要等到雪化时,道路易行,她们才能启程了。
这雪如今已连下数天,每次白日里停下,让人以为雪要停止时,晚间又飘起雪花,如今雪深处已有数寸。且,住在这里几日,裴钺所见都是几人如何惬意,明棠更是几乎日日都要去泡汤泉。裴钺想一想,便觉她们归京之日遥遥无期。
裴钺身负职责,这雪也还没大到封山的地步,裴夫人自不会挽留,略略叮嘱几句,便也罢了。
明棠却稍有几分惋惜——与美人共沐汤泉自要比一个人更有趣味。可惜,她短暂的“皇帝体验卡”到期了。
心有所念,言语间难免带出几分,裴钺瞧出她的不舍,心中却是骤然多了几丝愉悦,回京路上,声音都明朗几分。
刚刚进了城门,行出不远,却见有人群慌乱经过。裴钺勒住缰绳,暂且停下,以免冲撞人群,命人下马去探听发生了何事。
待得了消息,不免皱眉:怎的连舍粥这样的事都能出岔子?
第79章
朝中众臣们得知此事时, 与裴钺所想,几乎一模一样。
待得知是因为去粥棚领米之人过多,推搡之时, 有人起了争执, 以至演变成为肢体冲突,最后甚至席卷进了数十人, 其中更有两人受了重伤后, 更是心绪复杂。
——能做善事做成这样的, 也真是让人不知该怎么形容了。偏这事还不知该怪罪在谁头上, 晋王自是好心, 去领米之人也不能说有错,单纯就是秩序没维护好罢了。
皇帝初时得知此事, 亦是有些难言。
上番禁足晋王, 皇帝原本便是抱着对晋王的稍许失望, 盼着他能想明白哪里错了。年前晋王上书剖白,言辞颇为诚恳,自新年以来, 较之以往更是沉稳了许多, 瞧着很有几分样子。皇帝心下着实松了口气:好歹他的长子没有真长成了个蠢的。
如今京畿一带忽降大雪, 离京城稍近些的州府亦有奏报陆续送来,有严重些的地方更是遭了灾, 皇帝这些日子正忙着与朝臣商议一应事务,眼皮子底下,自己的亲儿子手下却又在小事上出了这样的纰漏, 着实让他有些颜面无光。
宣召晋王进宫,晋王却也是满腹委屈:“儿臣这也不是头一天做这样事了,自然能想到小民事多, 兴许会有骚乱,早派了我府中侍卫在一旁看护。前几天都毫无风波,谁知道今儿怎么就出了事端?好在阻止及时,并未酿成大祸,那受了伤的,儿臣已命人去善后了。”
皇帝登基多年,最擅长的便是无事也要多想几分,听着晋王抱怨似的话语,禁不住便往深里想了几分。再看晋王,却还是皱着眉淡淡呵斥:“以后做事周全些,这样小的事都出差错,以后怎么担当重任?”
就算是真是有人在私底下动手脚,这样小场面的事,能被算计到,在皇帝眼中,也实属无能。此外还有上次祥瑞一事,分明是长子私下安排,却是白白给别人送了个功劳,皇帝作为旁观者,查出这是儿子的一点私心后,并不觉得这事有何大错,却也认为他御下无方。
晋王低了头不说话,心中却松了口气:出了事,他便料定自己定会被宣召入宫,早与府中人商议了说辞。
如今知道父皇不会再多做怪罪,领了几句呵斥后,告退回府。与幕僚同处书房中,谈论着这次面圣的细节之余,却觉分外可惜:这要是能寻到点什么证据,今日一呈上,还愁父皇不降罪吗?
幕僚虽也觉得事情蹊跷,骚乱来得突然,因没查出可疑之处,见东主面有不甘,却不赞成他继续沉浸在愤恨之中。毕竟,事已算是过去,为今之计,既然拿不出证据,自然该做下一步打算。
此外...幕僚提醒道:“殿下别忘了着人往定国公府送一份谢礼。”那日若不是裴世子回城之时,知晓发生何事后,让人及时制止,要是出了人命,怕是此番就不那么容易过这一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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