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而他们离城楼还尚有一段距离。气喘吁吁的江澜音,体力逐渐透支,她努力甩动越来越沉的腿,对着前方同样吃力的少年摇头道:“你放手吧,我对他们还有用,他们不会杀我,你一个人跑,去搬救兵!”
少年攥紧了江澜音向后挣的手腕,咬了牙坚持道:“不行,他们都不是好人!”
逃跑的速度越来越慢,眼见与那三人的距离越来越短,少年看了眼身侧的赤乌河道:“你会凫水么?”
“什么?”江澜音没听清少年说了什么,只紧张地不断张望身后,胡乱点了点头。
“好!深吸一口气,跳!”
江澜音本能地听了少年的指令,深吸一口气后,就被突然的拉力带偏至一旁,下一瞬湍急的水流从四面八方涌来,糊得她睁不开眼,胸腔处一阵窒闷!
“咳......”
少年蹬动着细瘦的两条腿往前游动,紧拽着江澜音的手倏然一沉。他憋着气眯眼看向身后,只见江澜音张着嘴吐出水泡,五官因痛苦而紧皱成一团!
少年终于意识到江澜音不会游泳,他拨动着水流向她贴近,然而下一瞬,水下突然袭来一道暗流,吸卷着俩人快速地往更深更远处而去!
“咳!”水流的力度突然加大,江澜音呛咳着睁开眼开始努力挣扎。少年改拉扯为十指相扣,紧紧扣住江澜音的手指,带着她寻找机会浮上水面。
从河岸处看,赤乌河平静宽阔,不曾想河下竟是这般湍急复杂。
少年焦急地划动着自己的腿脚,见江澜音渐渐没了意识,慌乱紧张的他顿时呛入了几口河水!
力气如抽丝般不断散去,少年只觉四肢沉重,带着江澜音慢慢往下沉了过去,迷蒙间他看到河道深处悬立的铁网栅栏,看着那深不可测的沉沉黑洞,墨色的瞳眸中终于露出了惊恐之色!
就在即将绝望之际,拉着江澜音的左手骤然一轻,他刚想回头查看,连带着他的腰身都被一股强劲紧紧环了起来!他本能地挣扎了一下,紧跟着后背贴上了温热的胸膛,他被人固定在了身前。
逆着水流,有人环着他不断上游,他斜仰了头看向江澜音,只见有人搂紧了她,带着她更快地浮了上去。
有人救了她,太好了......
少年心中一片喜悦,强鼓的劲,因为放松而骤然一卸,他猛然呛了好几口水,连带着身上的伤也突然炸疼起来,然后手脚一软,彻底失去了意识。
“阿音!醒醒!阿音!”
江持榷顾不得抹去面上的水,抱着软趴了身的江澜音一阵焦急。
他急急按压出她胸腔内的积水,片刻后昏迷过去的江澜音呛咳出声,她猛然吐出吸进胸腔内的水,迷茫的睁开了眼,在看清上方熟悉的面容后,揽了对方的颈脖嚎哭道:“哥,寒漠人好坏!阿音以为要见不到你和爹爹了!”
江持榷抖着身好半晌才缓过劲,他轻轻环了小小的江澜音,颤着声安慰道:“没事了,哥哥在,别怕。”
江澜音软着声哭了许久,江持榷抱着她跪坐在地,心中一阵后怕。
“活了活了!小将军,这个少年活过来了!”
听到一旁的欢呼,江澜音这才想起和自己一同坠河的还有一个少年!
她赶紧松开江持榷望过去,然后奔到坐在地上呆愣的少年身边,扑到他的怀里,紧搂住他的颈脖激动道:“你也没事,太好了!咱们得救了!”
少年傻傻地坐在原处,半晌后慢慢环住了软软的小姑娘浅浅笑道:“嗯,我们都活下来了。”
江持榷怔愣地看着自己一空的手,然后看向被别人揽抱住的妹妹,僵了脸站起身将人抱了回来。
“你是活下来了,但是你好好想想,这次回去怎么挨罚吧!”
小小的江澜音顿时垮了脸,重新搂住了江持榷的颈脖撒娇,揪着他的衣领小声啜泣道:“哥哥,人家害怕......他们好凶。”
江持榷训斥她的气势瞬间一弱,抚着她湿软的发髻道:“哥给你凶回去。”
“他们还打我,你看阿音的脸,好疼.....”
“他们打你?”江持榷抱着江澜音的手往前推了推,看到江澜音面上的痕迹,神情顿时冷了下来:“我剁了他们的手!”
见江持榷完全忘了训斥自己的事,江澜音抿着唇,在他怀中又是一顿撒娇。
看到小姑娘没什么大碍,坐在地上的少年慢慢放松下来。
拖着他上岸的阿达见他一身破烂布衣,骨瘦嶙峋。看到他面上血瘀的伤不禁有些担心道:“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我让人去找你的父母,让他们待会直接去医馆寻你。”
少年看着阿达慢慢摇了摇头:“我没有名字,也没有父母,家......没有,我和妹妹就住在西三街尾的草棚里。”
江持榷哄着江澜音的手一顿,他诧异地看向地上的少年,江澜音伏在他的肩头,在他耳边轻声道:“哥哥,是他救了我,如果没有他,我可能已经被那些人杀了。”
江持榷抱着江澜音的手紧了紧,拍抚着她的后背安抚道:“嗯,哥会处理。”
他盯着少年观察了片刻,随后轻声一叹,对着阿达吩咐道:“先把他带回将军府,找个大夫好生疗伤。”
“是!”
阿达抱了瘦弱的少年起身,少年惊诧地看向江持榷道:“将军府?”
阿达同情少年的身世,小心地避开他的伤口,抱着他弯眉道:“是啊,今天救你的是江小将军,你救得是他的妹妹,也就是江大将军的女儿,江小姐。”
少年偏过头,一动不动地看向立在一旁的兄妹二人。
半晌后他盯着江澜音粉雕玉琢的小脸,红热的耳尖倏然冷静了下来。
他收回视线轻轻嗯了一声,墨色的瞳眸慢慢暗淡了下来。
江大将军的女儿......
他太脏了,也不知道刚刚拉她时,有没有弄脏她的手。
第30章 神秘青年
“你这孩子,出门前特意交代的话,你全做了耳旁风!”
“爹爹,阿音错了......”江澜音缩在被子里,悄悄掀开一角露出两只杏圆的眼睛,偷偷观察着江道桉的神情。
江道桉的两条浓密粗眉,因为情绪激动而斜飞上扬,紧绷的面容看得出他十分气愤,但盯着被褥里鼓囊的一小团身影时,眸中满是紧张与疼惜。
“爹爹,要抱抱。”知道江道桉心中更多的是担忧,江澜音从被褥中伸出细短手臂,如往常一般与他亲昵撒娇。
江道桉无奈地看向刻意讨好的女儿,仅有的那几分强硬态度也彻底消失。他伸手抱过瘦小一团的江澜音坐于怀中,一旁的江持榷不禁挑眉一笑。
“咳,你这个做哥哥的也是!让你好好看着阿音,结果出了这么
大的漏子!”
江持榷的笑容微敛,他看了眼还在江道桉怀中拨弄胡子的江澜音,眉头轻拢,眸中涌满自责之意:“是持榷疏忽了。”
“唉,我也是听到阿音出事太过心急,这些事又如何怪得你?这本就是我这个做父亲的,没有尽好自己的职责,而且若是边境安乐,又何以会发生这样的事,最近城里百姓谁又不是心慌胆颤......”
“阿音!”李今愉掀了兜帽,慌慌张张自外进来。
江道桉诧异地看向突然回来的李今愉,紧跟着怀中一轻,江澜音已经开心的搂紧了李今愉的脖颈,贴着她的脸颊亲亲道:“娘!阿音好想你啊!”
李今愉紧张地举抱起小姑娘,细细打量了一番,确认她无事后,一颗紧提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她将江澜音重新揽入怀中,清丽面容终于绽出笑颜道:“我不过是离开了月余,你就又在家中胡乱淘气!”
“阿愉,你何时回来的,怎么也不提前知会一声......”
李今愉轻轻掀眸看向神色惊喜的江道桉,她抱着江澜音微微侧了身,轻哼一声,吝啬了眼神,也不看他一眼道:“临走前让你们父子俩照顾好阿音,你们倒好,把人照顾成这个样子了!”
一见苗头不对,江持榷已经悄悄挪了步移向门口。江道桉无奈的将视线投向江澜音,她却歪了脑袋搭在李今愉的肩头,对他的求助视若无睹。
谁让他刚刚凶她!
江道桉心里不禁暗叹,但又确实是自己有诸多过错,他低声细语地哄着自己的妻女,好半晌后,李今愉才分了些许眼神于他,勾了唇角浅笑道:“行了,看你眼下的青晕,最近一定又是每日忙碌!阿音这里有我,你先去忙你的吧。”
江道桉不舍地多看了几眼妻女,直到李今愉推手轻语了几句,他才含了笑退出了门。
门口处,江持榷背了手站在那扬眉偷看,江道桉敛了笑,故作严厉道:“还笑!看到你娘回来,跑得比兔子还快!”
江持榷挠了挠鼻梁挑眉道:“不走快点,若是再惹得娘更生气,您还不得揍死我?”
“你这小子,现在大了,翅膀硬了是吧!”被自己儿子打趣,江道桉一板脸,紧跟着笑出声,对着他的肩头轻捶一拳道,“就会贫嘴!今日还好有惊无险,那几个寒漠人可都处理好了?”
“嗯,已经收押进牢房,命人严加看管。他们偷走的粮草分布图已经搜出,还好,是我们之前用来迷惑他们的幌子,并非真正的分布图。”
“好,但为求稳妥,通知你魏叔,让他在丹岚也多加留心关卡进出,以防有诈。”
“嗯。等下我便给魏叔去信。”
江道桉揽着江持榷一路往外走,行至院门口时脚步倏然一顿。
院门外的矮树旁站了一个瘦弱的少年,见江道桉他们出来,他的神情紧张了一瞬,紧跟着又恢复平静,猛然鞠躬道:“江大将军好。”
江道桉被他突然恭敬的一礼震得怔愣,盯着少年紧绷的面容看了片刻,随后笑着上前扶起他道:“你就是阿音口中那个特别英勇的小少年吧,小小年纪,不错。”
江持榷还记着江澜音醒来后,扑在少年怀中亲呢,还不停替他说好话的模样,抿了唇心中滚着闷意。
听到江道桉说,江澜音对他夸赞有加,少年只觉自己红肿的脸颊又泛起了热。他摇了摇头低声道:“我并不好,是小将军和小......小姐救了我。”
难得少年郎这般冷静谦逊,江道桉不禁赞赏的多看了几眼。
“我......多谢救命之恩,还有这个......还给江小姐。”
“这是.....娘给阿音的福锁?”江持榷一眼认出了少年手心中的东西,他接过金锁翻至背面,上面果然刻着江澜音的名姓。
“昨日小姐使计骗了那些寒漠人,他们拿了她的锁让我去......”
少年也不知自己今日为何格外紧张,尤其是见了江道桉后,嗓子一直发紧低哑。他捏紧了指尖,努力想要组织好语言,可越说脑子越空,耳尖也紧张得通红。
看出少年的紧张,江道桉温和了眉眼静候许久,见少年声音越来越小,他才缓了声接话道:“我听阿音说了这件事情,她实在是太过胡闹,耍小聪明,若非你机灵,不然此举定会害了你......”
“不是!若不是她用计,我们可能在荒院里就被害了,她很聪明!”焦急辩解的少年对上江道桉微诧的神情,随后面皮一热,又闭了嘴低下了头。
片刻后又低声坚持道:“......小姐没做错。”
江道桉怔了一会倏然笑出声,拍了拍少年的肩膀笑道:“如此,那我就替我家那个调皮鬼谢过小兄弟的夸赞!”
江道桉微微俯身盯着少年打量了片刻,身形瘦弱,面黄唇白,显然是贫苦人家的孩子。他按在少年肩膀上的手轻轻用了些力,随后又慢慢拍抚了两下。
不错,虽然细瘦,但是底子不错,五官俊朗,骨架宽大,往后调养调养定然也是个高朗的少年郎。而且沉着冷静,胆大勇敢,也不是什么奸佞贪婪之人。
江道桉细细看了片刻,不禁起了惜才之心:“你今年多大,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家中还有何人?”
少年不明白江道桉为何问得这么详细,抬眸看着他,眼神清亮如实道:“我今年十二,姓名不知,只有一个妹妹,我们......没有家。”
江道桉愣了许久,终于反应过来少年究竟是怎样孤苦的身世,不禁拢眉问道:“你妹妹多大,如今又在何处?”
“妹妹七岁,她大概还在西街等我。”
提到妹妹,少年神情严肃了几分,他再次向江道桉鞠躬施礼道:“在您家中打扰许久,多谢您的救助,我该回去寻妹妹了,告辞。”
十二岁的少年郎,身形瘦削的却似七八岁的孩童,可带着伤的稚嫩脸庞,却又带着不符年纪的老沉稳重。
江道桉轻轻叹了一声,回头看向自家的少年郎道:“阿榷,你带人去寻寻小兄弟的妹妹,将她带入府中,交给......算了,你娘估计过些日子又要出门,你将人带回后,先交给你曾婶,拜托她从军眷中寻个细心的仔细照料。”
“好,我这就去办!”
少年不解地望向江道桉,江道桉按住他的肩膀俯身笑道:“我见你机敏聪慧,身形灵活,你可愿留在我塞北军中,做一名保家卫民的好儿郎?”
少年恍惚了片刻,墨色的瞳眸逐渐明亮,直至灿若正阳,他才忍不住溢出笑容道:“我愿意!”
江道桉顿了一下,又蹲了半身,与他平视道:“你可得考虑清楚了啊,一旦入了营,每天都要训练,你是小兵,还要做很多很多杂活,劳苦程度可能不亚于你在外生活,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等进去了吃不了苦再哭鼻子,我可是会狠狠训斥你的!”
少年晶亮着眼眸摇头道:“我可以!”
“不错!是个勇敢的少年!”江道桉笑得开怀,随后轻嘶一声道,“没名字可不行......小兄弟,你可有族姓?”
既有妹妹,他对父母理应有些印象。
少年思索了片刻摇头道:“我爹总是四处流浪,很少归家,我从出生便被他丢回了村子,也不知道母亲是谁。我在村里长至五岁时,他又抱了妹妹回来交给我,此后便没再见过。我问过乡亲他叫什么,但是他们都不清楚,只知道别人喊他‘疯汉’。”
江道桉沉默地抚了抚少年的发顶,随后笑了一下道:“既然路是你自己走出来的,那这名号便也与他们无关,你可有心仪的名姓?”
少年垂了眉眼小声道:“我......没念过书。”
“无妨,军中有先生,你以后可随他识字学习。”江道桉叹了一声思索道,“既然如此,我这倒是有一对名字......知逸、云姝,你看看可还
喜欢?”
少年轻声学念了一遍,面上满是欣喜。
江道桉笑了笑点头道:“看来是喜欢了!这本是我与你姨为阿榷和阿音挑选的备用名,但他们兄妹二人抓阄抓了如今的名。既然你满意,那今后你便叫知逸,你的妹妹便叫云姝......还缺了个姓氏,你可有想法?”
少年脑海里倏然冒出“江”字,不成想嘴上竟在走神间也发出了声!
他吞下尾音,被自己的妄念烧红了脸不敢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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