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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发女孩和李曳在这个综艺里的定位一致，都是“艺人的圈外好友”。
不过，这些“圈外好友”也不是完全的素人，多少和娱乐行业沾点关系，比如眼前的短发女孩，她是个新人编剧，主要写网剧剧本，偶尔也写点综艺脚本。
李曳对于综艺节目的制作毫无经验，但充满好奇，她问：“录节目真的会按照脚本的安排来吗？”
“只是规定一个大方向吧，其实就像是一个大纲，要不然镜头太散，事件很杂乱，后期剪辑也很麻烦。”
李曳感觉一切都很新奇，她问了好几个问题，那些问题在懂行的人眼里或许会有点可笑，对面女孩却没有丝毫不耐烦，都一一作答。
聊了很久，李曳忽然意识到忘记添加新朋友的联系方式，她赶紧拿出手机。
刚解锁屏幕，一则新邮件消息跳了出来，她手上一顿，犹豫着点开。
新邮件来自五分钟之前，发件人显示是Natasha，她是李曳在过去两年里关系十分亲密的朋友。
Natasha向她道歉，关心她的情绪，询问她的脚踝是否恢复正常，并祝她早日恢复健康，早日重登舞台。
而在这封邮件上面，是三个月前送达的一则解约通知，发件人是丹麦的某个芭蕾舞剧团，也是李曳过去两年工作的地方。
李曳长久地凝视这两则邮件，它们并列在一起，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讽刺，让她感到很茫然。
她没意识到自己的神情变化，也没发现时间流逝，等李曳再抬起头来，先前的短发女孩已经离开，周围灯光也变暗了。
茶室门口有更多的人簇拥在一起，正在依依惜别，今晚的活动即将结束，快要散场。
简存霖被导演组的人拦住，沟通了很久关于录
制的细节问题，等他终于脱身，回到这个角落，只看到李曳独自坐在灯下的剪影。
朦胧幽暗的烛火，细碎飘动的发丝，一切都是飘忽、易逝的。
那是一副很动人的场景，哪怕是简存霖这样对艺术缺乏敏感度的人，也不忍心打扰。
但他更不忍心看见李曳脸上此时的神情，他放慢脚步走过去，蹲在小方桌前，视线与她齐平，轻声问：“在想什么呢？”
李曳视线一动，迟疑地锁定他的眼睛。
简存霖几乎克制不住自己，他胳膊一动，还没来得及往前，李曳已经先一步伸出手，抱住了他。
李曳闭上眼睛，暂时抛开了所有情绪，就像某年某日在夏令营度过的夜晚，她小声抱怨道：“我有点困了。”
简存霖轻拍她的背，感觉她的身体逐渐放松，他内心的躁郁不平也逐渐消散。
于是，他们都明白，上一次争吵又悄然平息。
李曳依然装作没有听懂他的话，而简存霖的告白又一次淹没在时间里。
第3章 开拍
正式开工的这一天，天气预报播的是多云转晴，凌晨时分却下起了小雨，等到早上八点，雨停了，地面还是湿漉漉的。
李曳来得匆忙，没时间认真收拾行李，带的衣服都偏薄，她原本穿着一件柔软的毛绒开衫，刚走到楼道里，被冷风一激，立刻打道回府。
她本想回房间再翻翻行李箱，在原地思考一会儿，调转方向，敲响了简存霖的房门。
简存霖按照一贯的习惯，六点就起床了，此时正在对着电脑写他的工作计划，听见敲门声，以为是助理来催他出发，答应了一声就去开门。
打开门看到的却是李曳。
说来奇怪，简存霖总怀疑昨天种种是做梦，睡了一觉起来，各种记忆混杂在一起，此情此景，更分辨不清了，他有点发怔，快速眨了眨眼睛。
李曳注意到简存霖脸上架着的黑框眼镜，吃了一惊，“嗯？你看上去变聪明好多，都快和小真一样了。”
简存霖这下清醒了，扯了扯嘴角，说：“谢谢。”
要知道，妹妹简映真从小就是个聪明孩子，不是敷衍的聪明，而是锐利得不容忽视的聪明。
简映真上学时所向披靡，工作中无往不利，虽然没有测智商，但也已经没有测试的必要，家里长辈都纳闷，我们家怎么会有这么聪明的孩子呢？她简直就是家族中的玛丽斯可罗多夫斯卡。
因此，李曳的这份夸奖，虽然听着不太好听，实在是一份很重的殊荣了。
“早上好，这次是忘带了什么？”简存霖合上电脑，取下平光镜，问她。
李曳已经悄悄走进卧室，打开了衣柜，“外面好冷，你这里有没有保暖一点的外套？”
她回头看到简存霖，忽然想起什么，连忙补充道：“最好是你没有穿过的，不是嫌弃你，只是……你毕竟是大明星嘛，要避嫌。”
简存霖已经不想去扭转她的说法，他想了想，打开墙角的行李箱，翻出一件未拆封的灰色冲锋衣。
简存霖是这个运动品牌的代言人，品牌方常常会送新品过来，希望他能经常穿戴，不经意间携品出境。不过，近期合约快到期了，以后怎么样还要再谈。
这件冲锋衣是男女同款，比照着简存霖的尺码，宽宽大大的一件，好在李曳很高挑，穿上不仅不违和，还挺好看。
李曳换上新衣服，心满意足，再度走出房间。
简存霖跟在她身后，慢吞吞地走，他的姿态与神情都很散漫，像在发呆，却始终保持不近不远的距离，扮演一个称职的保镖。
*
正式开拍。
众人齐聚一堂，聚在一个视野开阔、四面透风的茅草屋里，听导演介绍本次拍摄的场地。
这是一个小型农庄，放眼放去，前方是农田，后方是果林，中间穿过一条清且浅的小溪，溪边是农庄的中心，一栋三层小别墅。
未来的半个月里，大家都会住在这栋房子里。
场地介绍完毕，接下来就是嘉宾。
目前一共是八位固定嘉宾，两两组合的四对好朋友，导演挨个念了一遍名字与职业。素人嘉宾的介绍比较简略，艺人嘉宾就详细一点，附上了各自的代表作VCR。
信息量太大，李曳一个也没记住。
她只记住了昨晚认识的新朋友，短发女孩，新人编剧，笔名和真名都叫做胡栀子。
胡栀子站在队列的角落，差点移出取景框，李曳慢吞吞移到她旁边，然后站定，等这一环节录制结束，别人晃眼一瞧，还以为她俩才是初始的一组好朋友。
节目组发布了第一个任务，寻找食材。
农庄大范围内的所有农作物与家禽都可以算作食材，找到足够的食材之后，各自组队做饭，嘉宾们亲手做出的这些菜就是大家的午饭，如果时间来不及，那就是晚饭。
吃饭的同时还要对菜品进行打分，得分高的队伍可以优先选房间。
一位女演员举手提问，“导演，按照队伍评分来选房，难道是要两个人住一间房？”
导演桃桃连忙否认，她说：“我们这里房间充足，都是单人间。”队伍优先选房的意思是，好朋友们可以同步选择，能够趁机住得近一点。
那位提问的女演员叫做乔妍，是胡栀子的艺人好友，此时她回到队伍，迟疑地看向李曳：“你要和我们一起去摘菜吗？”
李曳也同样迟疑，她不会做菜，几乎从不进厨房，对这件事毫无头绪。
她看向另一边的简存霖，后者替她做了决定，“你去菜园看看，我去池塘那边，一小时后汇合。”
于是，李曳跟着新朋友去摘菜了。
经过一番寻觅，李曳在菜园子里摘了几个番茄，几个茄子，一个南瓜，还有一把韭菜，总之都是颜色鲜亮的蔬菜。
至于简存霖那边，他和另一个姓纪的男演员一起在池塘边钓鱼，钓了一小时，什么也没钓到，最后不知从哪里找来一个网兜，勉强捞了几条小鲫鱼。
两方人马在溪边汇合，简存霖接过李曳双手捧着的大南瓜，然后转过头来问其他同事们，“一切都还顺利吧。”
乔妍笑眯眯点头，说：“可好玩了。”
胡栀子欲言又止，斟酌了一下，还是想说，被李曳在后面拽了拽，只好不说了。
摘菜之旅并不是全然顺利，中间发生了一个小插曲。
三个女生从菜园出来，在路边看见一棵枣树，乔妍跃跃欲试，想去打枣子，无奈附近没有趁手的竹竿，乔妍干脆捋起袖子，当即就要往上爬。
那棵枣树有十米高，最下面的主树干也有两米高，胡栀子连忙拦住她，无奈乔妍动作太灵活，想吃枣子的渴望又太强烈，动作没有丝毫犹豫，已经努力爬上了树干。
然后就停在中间不动了，上不去，下不来。
乔妍在树上僵硬了多久，胡栀子就在树下笑了多久，最终，乔妍灰头土脸地慢慢挪下来，也不再提什么枣子了。
李曳看了她们一眼，又估量一下枣树上枝干间的距离，说：“我来吧。”
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胡栀子都没看清她的动作，李曳已经踩上了主树干，一手扶着枝桠，身体往外一荡，像一阵春风一样，在枝头晃了一晃。
如果是从前，李曳绝不会做这样危险的动作，但现在，她暂时放下了那些顾忌。
摄影机还没来得及靠近，李曳已经从树上一跃，很轻盈地落地了。
一切都很顺利，但李曳没注意脚下，跳下来的时候踩到了一块石头，往旁边退了两步。
剩下两人连忙扶住她，询问她有没有受伤，李曳神情很轻松，说了好几遍“没事”，张开手掌，露出几颗漂亮饱满的青枣。
没等走到溪边，三个女孩子已经把枣子分着吃完了，有点涩，有点酸，却不亦乐乎，有点像童年时郊游的滋味。
*
经过一顿手忙脚乱，大家总算在下午三点吃上了午饭，经过众人打分投票，简存霖和李曳这一组勇得第一。
简存霖做了两道菜，一道鲫鱼汤，一道地三鲜，其中的土豆青椒还是从别组借来的。
这么简简单单的两道菜，收获了一致好评，冠军得主毋庸置疑。
其实，简存霖的厨艺未见得有多么高明，只是其他人……有点太差
了。
餐桌上一共也没几样正经菜，大多都是水煮蔬菜，以及搭配的寡淡酱汁，是大家都熟悉的减脂配方。实在有点健康过头了。
吃过饭，按照排名顺序开始选房间。
李曳对住处要求不高，住哪里都无所谓，简存霖就替她选了，他上上下下仔细看过一圈，最终选了二楼两个相邻的房间。
这两个房间外面有个打通的公共大露台，中间有一盆巨大的仙人掌，当做隔断。
站在露台边往外看，能看见远处的大片果树林，有层次分明的缤纷色彩，李曳停下脚步，看了好一会儿。
选房间这一环节结束，白天的工作也暂时告一段落，接下来就是休息时间，嘉宾们可以自行活动，只要在晚上八点前再聚在客厅就好。
李曳在房间里独自待了一会儿，脚掌一接触到地板，就习惯性地旋身、跳跃，做了几组基本功练习。
在某一个瞬间，她忽然停下，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和舞剧团解约，脚伤也没有痊愈，至少半年都不会再登上舞台。
桌边的小时钟显示已经是下午六点，时间无声流逝，她在这里待了将近90分钟。
露台外的风变得柔和，天色黯淡，背后传来敲门声，李曳摸了摸眼角，穿上拖鞋，走去开门。
门外是简存霖，他穿着一身深蓝色的家居服，外面又套了件大衣，看上去是准备休息，却又临时走出了房间。
李曳和他打了个招呼，往旁边让，没多说什么。
简存霖合上门，有点严肃地问她，“你的脚怎么了。”
李曳一怔，她说：“没什么事，只是不小心踩空了。”她以为简存霖是在问今天上午发生的事。
简存霖却说：“简映真告诉我，你不是在度假，而是在养伤，舞剧团的一个成员把你从剧院的台阶上推了下去。”
李曳看上去有点茫然，有点无措，像是第一次听说有这种事，却没有反驳。
简存霖的脸色也很难看，他不明白，“为什么不告诉我。”
李曳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看上去是被这个问题难倒了，片刻后，她说：“就是不想告诉你。”
第4章 故乡
李曳小时候是个稍显奇怪的小朋友。
她很安静，从来不哭不闹，衣服永远精致漂亮，发型永远一丝不乱，上学的时候是什么样，放学的时候还是什么样。
其他小朋友好动爱玩，她从来不乱跑乱跳，她很听老师的话，喜欢专注地看着人的眼睛。
爸爸妈妈都以为她生来就是内敛的性格，无意纠正，尊重她的天性。
直到一年后，李曳五岁了，她终于掌握了足够的芬兰语词汇，才说出了真正的原因，她告诉妈妈，“他们说话太快了，我听不懂。”
李曳学习的第一门语言是英语，当时她的爸爸妈妈在英国工作，把她带在身边，但爸爸妈妈工作太忙，无法每时每刻照顾她，只好为她雇了一个退休的幼儿专家。
李曳跟着那位蓝眼睛的奶奶学会了开口说话，她在地毯上爬来爬去，努力攀在庭院的窗户边，懵懂发问：“妈妈什么时候回来？”
爸爸妈妈常常满世界跑，研究世界各地的建筑物，年幼的李曳也常常搬家。
李曳三岁零七个月时搬到了德国，这里是爸爸的故乡。
李曳离开了那位蓝眼睛的奶奶，爸爸妈妈又请了一位新的家庭教师，把她送去社区内最优质的幼儿园。
在这里，李曳发现其他小朋友们又说起一种新的语言。
她很专注，努力想学会这门新的语言，她逐渐理解了更多的话，老师们对她微笑，上课时让她站起来，向她提问：“嘿，Jane，你的父母都是白种人，但瞧瞧你的皮肤，多么滑稽，你竟然是个黄种人？”
李曳不明白，她听不懂这个问题，但记住了这句话，回家转述给妈妈听。
妈妈有一双美丽的绿色眼睛，听了这个问题，妈妈的眼中盈满泪水，抱住她，没有作答。
下个月是李曳四岁的生日，她又搬家了，这一次回到了妈妈的故乡，芬兰。
妈妈把她带回了外祖母家，依旧是个很宽阔的大房子，外祖母带着她在院子里荡秋千，当秋千到达最高点，她能看见远处的雪山。
李曳感觉自己很幸福，虽然不理解幸福是什么意思，但妈妈告诉她，幸福就是冬天的壁炉，使你感到温暖。
李曳和外祖母一起坐在壁炉旁，感觉很幸福。
至于生活中的其他人，比如语速太快的同龄小朋友们，李曳其实并不关心，她告诉妈妈也只是陈述事实，没有感到委屈，也不想抱怨什么。
但妈妈看上去很难过，大概她认为李曳又一次遭到了排斥，她美丽的绿眼睛再一次盈满泪水，她对李曳说：“我可怜的小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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