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琥珀色的眸子, 月色盈盈, 倒也称得上绝色。
“你站在那里做什么?”
沈平芜缓了好一会,终于意识到方才只是自己做了一场梦,奈何梦境实在太过于真实了, 反倒叫她有些应接不暇。
她赤足踩在地面上, 悄悄凑到鹤春山的身边。
顺着男人的位置看向窗外,只见源源不断的祟气正一点一点攀爬出庭院。
本该无形的祟气, 在此刻就好似凝成了实质, 并且有了自己的生命,一点一点弥漫至夜空。
“开始了吗?”
沈平芜屏住呼吸,下意识抬手抓住鹤春山的手臂。
男人微微侧头,能够清晰地感受到搭在自己手臂上的手掌柔软而又轻颤,他轻声嗯了一下, 接着道:
“倒是比我想的要快不少。”
鹤春山轻啧一声,将手搭在腰间的佩剑上, 作势便要拔剑出手。
沈平芜抬手拦住,摇摇头:“再等等, 此仪式恐怕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复杂。”
如果沈平芜没有认错的话,眼前这个漂浮在半空中,透着金光的阵法乃是古书中,最古老的阵法之一――炼祟。
炼祟,古书中曾经记载乃是上古时期,一位走火入魔的仙尊绘制而出,能够将人的祟气炼化为灵力供自己使用。
而人的祟气,来源于怨恨憎恶等负面情绪,一开始炼祟这个阵法并没有被禁用,直到仙门中有人开始虐杀凡人来提炼祟气。
这个名为炼祟的阵法终于被列为禁术之一。
只是,按照仙门传闻。
炼祟等禁术分明早已上了禁咒,普通仙界之人不可能能够绘制出来。
此等大阵,一般的修仙者也绝无灵力能够绘制。
沈平芜默了一瞬,脑子飞速思考之后,选择告诉鹤春山此阵法的来源。
“此阵恐怕不容小觑,我们还是等祝姐姐他们来了再一起行动吧?”
话音刚落,她便看到鹤春山轻声笑了一下。
说时迟那时快,耳旁传来一阵轻啸,是祝遥光身侧常常跟着的那只幼鹰。
“倒也不算毫无长进。”
沈平芜闻言,不乐意了。
她挺直腰板,一本正经道:“我好歹也是修仙之人,若是这么简单的常识都不知道,那我岂不是白修行这么多年?”
“嗯,修仙之人为何一开始连屏息之术都不会?”
靠站在门侧的男人喉间溢出轻笑,冷风从缝隙吹进屋内,将他的乌发吹到沈平芜的脖颈处,带着痒意。
沈平芜有些不好意思地撇了撇嘴,还是嘴硬道:“你厉害行了吧。”
鹤春山无声看了沈平芜一眼,再也没有当初冷冰冰的模样,相反还挂上了柔和的笑容,倒是叫沈平芜有些不习惯了。
“你厉害。”
自从鹤春山说完这三个字后,屋子里陷入了诡异的寂静,就连一开始摇晃的烛火似乎都被冻住了般。
沈平芜无声瞥了眼身侧的男人,几次想要开口,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来打破奇怪的氛围。
直到窗边传来一阵敲打声,三声重两声轻。
这是沈平芜与祝遥光定下来的暗号。
听到暗号后,沈平芜下意识松了口气,快步走到窗口。
只是推开窗,便瞧见蓄势待发的祝遥光与季羡正站在窗口处,沈平芜赶忙将二人迎了进来。
原先与鹤春山二人独处之间那股奇怪的氛围终于消散。
“你们发现什么了吗?”
祝遥光将佩剑轻轻扣在桌上,在看清沈平芜等人所处的这间屋子后,差点被吓了一大跳。
这么重的祟气。
这还是祝遥光第一次见。
她先是询问了一下沈平芜关于城主府的情况,在听见沈平芜提起那禁阵后,她蓦地抬起头,与身后的季羡互相对视了一眼。
接着,匆匆走到门侧。
顺着缝隙望向半空中泛着金光的阵法。
阵法正中央源源不断的祟气开始变得殷红,一时间血色遮月,四周再一次起了浓浓的白雾。
这白雾倒是与沈平芜他们先前所碰见的任何一次都要奇怪。
“砰――”
一声巨响,沈平芜与祝遥光互相对视一眼,二人心照不宣。
这动静乃是城主的寝居所传来的动静,正当沈平芜在犹豫要不要闻声寻过去的时候。
却看见一道跌跌撞撞的身影朝着自己的庭院冲了过来。
那身影穿着青布衣,模样也甚是熟悉。
正是今天白日里所看见的,贴身侍奉着城主的小厮。
头顶的阵法摇摇欲坠,灵力剧烈波动,硬生生将奔跑中的男人吹跌在地面上,膝盖重重砸在阶梯上。
很快,一团血红的印记便在小宋膝盖处晕开。
可此时的他,就好似没有任何痛觉一般,咬牙爬起来叩响了沈平芜的房门,声音沙哑道:“公主,城主有令,让你速速离开城主府。”
小宋的声音急促而又嘶哑,撑着地面的手臂颤抖,喉间宛若有刀片在割般,竟硬生生从喉间吐出了鲜血。
将青石板砖喷溅上殷红的血迹。
吱呀――
小宋艰难地抬起头,望向木门后四张陌生的面孔,一时间张大了嘴巴,错愕的神情还凝固在脸上。
“你你们是何人?”
沈平芜匆匆看了眼地面上的小宋,刚伸出手想要将对方搀扶起来,谁料身侧的人竟然比她快了一步。
本以为是季羡或者是祝遥光。
谁知一扭头,竟然是那位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沈平芜觉得有些惊悚,她又看向站稳身子的小宋,轻声道:“今日的事情,你莫要往外说。”
小宋也不知* 道自己是怎么了。
分明不认识眼前之人,但是在看见对方眼睛的那一瞬,下意识便点头应了下来。
待到自己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时,视线中便已经只剩下几道已经模糊的背影。
奇怪,自己为何要听这人的话?
另一边,沈平芜等人匆匆赶去城主寝居的时候。
便看见拖曳在地面上的血迹,再往前走,便是一具已经被血水染红的华袍,以及已经奄奄一息的城主。
木门敞开着。
在最里面的椅子上,端坐着一位戴着黑色面具的男子。
那男子只是静静地注视前方,散在两侧的发丝夹杂着缕缕鹤发,瞧上去身形高大,倒叫人不清楚年纪与容貌。
而倒在地上的城主口中含着血污,只来得及发出一两声痛呼。
“放放了我女儿。”
“你当初没说需要活人献祭。”
聚集在正头顶上方的法阵默默运转着,一团团祟气化为殷红的血气源源不断地散开。
坐在椅子上的男人看向站在不远处的四人,雄厚而又沉闷的声音传到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仙门之人?”
城主闻言,艰难地抬起头看向身后的方向,似是有些不可置信道:“你们是何人?为何在这里?”
许是在看清沈平芜身上还穿着今日公主所穿的那件衣裳,城主的神色骤变。
声音有些哑,甚至还有些含糊不清。
他撑起身子,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缓缓朝着沈平芜走去:“乖乖,你是我的乖乖吗?”
城主眼眶通红,模糊的视线重新聚焦在沈平芜的脸上,在看清沈平芜容貌之时,他也不知道是下意识松了口气还是如何,竟然重新跌倒在地上。
“你背叛我?”
男人威严的声音再一次传来,这次仅是一个眨眼的功夫,那戴着黑色面具的男人便径直瞬移到了城主的身后。
强而有力的手掌扼住城主的脖颈,掌心不断收紧。
面向沈平芜等人的城主瞳孔紧缩,双眸瞪大,眼底尽是恐惧之意。
祝遥光蹙眉,率先拔剑砍向那头戴面具的男子。
招招杀意,却又像是被男人看穿了心思一般,竟然每一招都被男人给防了下来。
祝遥光握着剑的手微微颤抖,似是不可置信一般,望着在自己面前依旧安然无恙的男子。
她喃喃道:“这不可能,你如何知道我的剑式?”
“玄天门的剑招,有何难的?”面具男子轻蔑一笑,“这个时间点,你们玄天门弟子不应该在秘境试炼吗?”
“还是说你们偷溜了出来,徇私舞弊?”
祝遥光抬起头,一双美眸中满是血丝,就这么盯着眼前的面具男,心却似是坠入了悬崖一般。
“你究竟是何人?”
沈平芜也一怔,望着面前的面具男。
若是此人连仙门试炼的时间都这般清楚,恐怕当真乃是仙门之人了。
可若是仙门之人,习得如此禁术竟然还能藏匿起来,安然无恙?
轰隆一声。
在祝遥光还在错愕之际,一道剑意斩破云霄,无数碎剑破空而来,从四面八方包围住面具男子。
鹤春山缓缓睁开眼,腕间的鬼玉开始不住颤鸣,似是感应到了什么,竟然一同飞在了半空之中。
这下,轮到那面具男子诧异了。
他被鹤春山的剑硬生生逼退了半步,松开了扼住城主脖颈的手,有些不可置信地望向无数碎剑。
“剑意万生,寒星迸月?”
鹤春山站直了身子,与面前的男子无言对视着。
接着他轻轻勾了勾唇,若有所思道:“这天下怎么这么爱偷我的东西?”
“先是我的恶骨,再是我的功德。”
“说说吧,又是从何处偷去的?”
这一句话,让所有人不约而同怔住。
就连季羡都呼吸一紧,“你说什么?什么功德?是我想的那样――”
第39章 我只要她回来
寒夜无痕, 城主府的众人寂静无声,唯有站在庭院正中央的男人轻笑了一声。
脸上诡谲的面具在黑夜之中,显得神秘至极。
他缓缓从身后抽出两把剑, 剑身平平无极,甚至就连沈平芜都能够清晰地感受到――
那两把剑乃是下品剑,甚至连灵力开鞘都没有完成过。
“功德一事,独人独身, 如何偷窃?”他的语气很平淡,“更何况,全天下都厌弃的魔头”
他缓了缓, 将剑指向鹤春山。
“何来功德一说?”
有些话, 仅是说出口便带着高高在上的轻蔑,眼前这位面具男子便是如此。
说完,甚至似乎还丝毫不担心鹤春山动杀意。
虽然还没有弄明白二人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但是沈平芜却有些坐不住了。
她的语气非常激动, 搭在腰间的手迅速抽出剑来,指向那面具之人。
“如今行禁术之人难道就能积善功德吗?”
面具男子的视线落在沈平芜的身上, 似是怔住了几秒钟, 看了眼沈平芜腰间的佩剑,淡淡道:“伶牙俐齿。”
“你们阻止不了我。”
头顶上的禁阵隐隐开始转动,若是仪式完成,恐怕皇城上下都会生灵涂炭,寸草不生。
被祟气炼化成一座死城。
祝遥光扫了眼四周, 与季羡对视了一眼,二人一同拔剑跃身, 寒光剑与霜雪剑本就是天下独一对佩剑。
双生剑,任意一方剑碎, 另一方的剑道便失。
相反,二人若是巧妙利用寒光箭与霜雪剑的特性,则能发挥出极其强大的力量。
祝遥光的剑径直飞向禁阵中央,欲将阵眼破坏,彻底将禁阵摧毁,而季羡的剑则是用来分散面具之人的注意力。
二人配合得当,有来有回。
沈平芜紧张地抬头望向半空之中,战况尤为激烈,可隐隐有胜的迹象。
砰――
只是一声巨响,又一次吸引了沈平芜的注意。
动静是从正前方传来的,季羡的剑与面具之人的剑碰撞在一起,发出争鸣。
明明只是一把甚至还没有开鞘的剑,却好似神兵降世。
周围陡然一阵劲风,裹挟着寒意,将二人的乌发吹动,猎猎作响。
渐渐地,沈平芜发现无论是季羡的霜雪剑,还是祝遥光的寒光剑,眼前这位面具之人似乎都异常熟悉。
甚至一人御两剑,都能够与他们二人打得有来有回。
沈平芜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看见一道凌冽的剑光从天而降,带着阴冷狠戾的气流,在落地的瞬间,激荡起漫天血色。
季羡的瞳孔蓦地紧缩,接着调转剑身,飞身一跃,想要接住坠下来的那道身影。
可在分神的瞬间,一柄剑径直朝着他背后袭来,若是不躲开必然会穿心而过。
沈平芜头皮紧绷,急忙御剑掐诀,堪堪将那把剑击退。
这还得多亏了两把剑之间的品性相差过大,若是依靠沈平芜的功力,恐怕还没有那么容易击退那把下品剑。
季羡抬起头,右臂处被锋利的剑划过,血珠在一瞬间溅开,带着浓重的血腥味。
可是此时的他却如同毫无知觉一般,只是狼狈地望向半空中坠落的那道身影,跌跌撞撞往前跑了半步,想要接住。
谁料下一瞬,夜空被一道寒光划破。
一同划破的还有那道身影。
季羡双眸赤红,声音嘶哑地喊道:“师姐!”
夜空中,一道衣诀飞舞的身影手持利剑,飞跃于屋檐之中,方才那一剑便是他挥的。
可当季羡面露凶意看向那人的时候,却瞧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是鹤春山。
他瞳孔中划过一丝不可思议,接着狼狈地后退半步。
刚想要开口说些什么,沈平芜率先开口:“你中了他的陷阱,那根本就不是祝姐姐!”
沈平芜的语气有些担忧,她扫了眼迷了心智的季羡,赶忙道:“若是你去接了那身影,恐怕就会被面具之人的两把剑穿心而过,必死无疑!”
季羡这才幡然醒悟,他猛地瞪大双眼。
眼前那道坠落的身影哪里是祝遥光,分明是一道凌冽的剑意。
他扭头看向身后那持剑之人。
对方就静静地站在那里,像是运筹帷幄的布局者,笃定了自己会落入他的圈套之中。
面具之人闻言,眸光稍动,神情里满是从容:“我说过,修剑者有情,乃是大忌。”
季羡捂住手臂上的伤口,艰难地站起身,喘了几口气。
“有情有义,无情无义,都是人说了算。”
面具之人沉默片刻,飞舞的两把剑重新回到他的手中,他静静地望着眼前的四人。
“既然如此,那便让我看看你们的情义究竟如何了。”
男人轻蔑一笑,背手持剑,一跃于屋檐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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