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心?”
随着他话音将落,哗啦一声,浴池之内涟漪迭起似浪涌,连绵的水声乍响乍歇,云湄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身体便随着他的拉扯而倒入池中,跌进了他炙热起伏的胸膛里。
“乔夫人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倒是炉火纯青啊。”说着,他拢住她纤细的背脊,刻意将她揽得更近。
初初摔入他怀中之时,云湄下意识地挣扎了两下,被他再而拢近后,整个人却忽而凝定不动了。
一时间瞳孔发颤,不可置信。
云湄咽了口唾沫,交叠起双臂,撑在他上方,维持着一个安全而纯粹的距离,趴伏在他的胸怀里。
可是,手臂之下感知到的灼热温度,却仍然一分一寸地毫不停歇地,十分强势地朝她浸染了过来,仿佛燎原的火。
他的盯视,亦仿佛有了实质,简直到了能够将她一层一层地剥个坦然的地步。云湄惊惶地侧开了脸,不期然鼻尖蹭过鼻尖,致使两下里有一瞬间的呼吸交织。
醺醺的醉意,混合着靡靡的药味,不由分说地侵入她的鼻腔,委实教人闻之欲晕。
云湄眼前慢慢昏暗下来,头一点一点,衣襟起伏。她甩甩发沉的脑袋,极力调整着紊乱的呼吸,可这根本无济于事。
云兆玉见她视线渐次发直,挑起的指尖撇开她湿润的额发,继而压在她下颏处,将云湄的脸孔朝自己拉近、再拉近,使二人的呼吸益发肆无忌惮地交杂在一起。
他肆意朝她传渡着药气,期间冷笑道:“你以为那个名伶,是来伺候我的么?她袖中有刀,迫不及待便亮出来了。那严大人看出我对你格外关照,才特地迂回地把下了情。药的酒敬到你跟前,因为他知道我会拦截。”
云湄听得肉颤心惊,强自按捺着乱窜的火星,晕晕乎乎之间,还不忘一针见血地指摘道:“云大人既然早便洞悉一切,为何还要成全他们的图谋不轨?那杯酒,你大可以不喝的,眼下闹得谁人都不好办,这便是你想看到的吗 ?”
云兆玉动作一顿,当场被她回了个倒噎气。
他还确实就是故意喝下的,可事先哪又能料到,云湄这女人薄情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竟然可以做到完全撂下他,放手不管的?
早前他讥讽她,点破她能眼睁睁看着丈夫跟旁的女子行亲密之事,用以瓦解她对于乔子惟口口声声的情意,未承想这么快便杀了个回马枪,直直扎在了他自己的身上。
思及此,一股难以言喻的苦涩之意,在喉间蔓延开来。
云湄能甫一入门子,就给乔子惟纳上两位姣美的贵妾,也照样能亲手把绝色的名伶,推到他的床榻上来。在这事儿上,他跟乔子惟,没谁能占得着上风,压根分不出高下。
先前的讥讽,也委实是五十步笑百步。当真是事情不发生在自己身上,便不晓得究竟有多令人怄心。
愈想,愈是郁闷难当。一股无名孽火,几乎是顷刻间便飞窜上了心头,云兆玉抬手便将她用以撑身的手臂,强行拉开了,继而单手桎梏住她一双纤细的腕子,动作流畅地反剪去了她的后腰,她也如此不期然地失去了支撑的力道,潮热的脸砸将下来,彻底埋进了他的侧颈。
两下里俱都是气息咻咻,云兆玉微微歪头,垂眸瞥她一眼,似乎还觉不够,另一只手伸出,以手掌掐起她的脖颈,凶暴地将她整个人提上来几寸,覆下脸去,胡乱将她亲吻一通,把口腔之中酒液残余的劲力,一丝不剩地尽皆渡入了她的嘴里,尔后,喘着气退开寸许,很是蛮不讲理地道:“乔夫人,现在你也受不了了吧?你说,这回该怎么解决吧。”
云湄被他胡乱折腾一气,自然喘吁吁地不知头脑,只觉浴池之中原本寒冽砭骨的凉水,渐次热意蒸腾起来,意识也一寸寸地滑落、沉沦下去,周身笼罩着的,似乎全是他的声与息,迷惑的,引诱的,令人渴想,教人欲罢不能。
云湄眩晕起来,蒙头转向。不能……不可以,她强自咬唇,生生将自己的下唇给啮出了一线刺目的血光,竭力寻回了一丝摇摇欲坠的理智,尾音破碎地说道:“我受得了……你、你起开,让我一个人……一个人泡泡冷水。”
云兆玉怎会听她的?他置若罔闻,故意将绵密的气息喷薄在她的耳畔,软语邀请道:“夫人不试试,又怎么知道我连凉水都不如?”
四肢百骸弥漫的热意愈烧愈烈,云湄见他仍没有半分出池的意思,一时急迫起来,竭力压抑着喉间的细吟,尽量稳住声线,反唇道:“还请云大人莫要再行歪曲我的意思了,我是人妇,现下惟有用水、只能用水!不然,大人给我送回家吧!”
既然他不愿意走,那云湄便打起精神,自行挣扎着离开。施有他桎梏的双腕,被她使出前所未有的力气,给强行抬了起来,微微颤抖的十指,好不容易扒上了瓷池的边沿,胜利在望。
只惜还未得逞,池水便转瞬飞溅起来,云湄一惊,整个人扑拉一下摔将了回去――云兆玉展臂拦腰,堪称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她重又压进了自己的怀里。
“……”云湄不管不顾,复又抗争起来,抬步欲要走出浴池,抑或是从他怀中扭开,可是撕咬也好,挣脱也罢,无论如何,纵使拿出浑身解数,也每一次都能被他轻易地拦截下来。
如此数个来回之后,云湄终于彻底脱了力。
最后,她被云兆玉单手掌着前颈,牢牢地压在了池壁上。
云兆玉被她分明难捱至极,却仍旧坚持捍卫己身的强硬姿态给气笑了,“你要回哪里?去寻谁?回乔家,找乔子惟?”越说,越是妒火中烧,他咬牙横眉地补充道,“他满足不了你的!”
云湄只觉他谈吐之间,扫在她脸颊上的气息,绵绵密密,烫得惊人。云湄由此知晓,他一定也很不好受,在这切要的关头,每一次接触,俱都是在悬崖边沿的试探,矢已然架上了弦,如若她这厢再有什么动作,或恐一触即发,万劫不复。
于是云湄不再寄希望于劲力上的抗争,一瞬间停止了所有的四肢活动,只艰难抱臂,与他隔着一臂的距离,僵持起来,言语之间企图唤醒他的公序良知:“云大人,你真的不能这样,至少我与我丈夫,是天经地义的……”
不承想便是这一句,惹来了云兆玉彻底的放肆。
“云大人,你不能这样对我!”云湄一时绝望极了,偌大的悖德感将她深深攫住,鼻尖一酸,哭腔顷刻间漫出了喉咙,她吐气紊乱,仍不放弃,一字一顿地清晰传达出自己的抵触,“我还没有拿到放妻书……如若你、你真的……我会欠他一辈子的……”
在云湄看来,此人先前的屡次亲近之举,尽皆是他发现了她的底线所在,这才刻意使出来羞辱她、令她以乔夫人的身份感到难堪的招数而已。她未曾想,他当真想要纾解、行鱼水之欢时,竟会选择来找她这个仇人!
――按照常理,谁会愿意同恨之欲寝其皮的眼中钉,行亲密交颈之事呢?
是以,在廊上遇见那位名伶时,云湄理所当然地让出了位置,放她进去了。毕竟杨名伶与云兆玉二人在宴席之上眉来眼去,多少也算得郎有情妾有意,亲近起来,定不阻塞。
做下这个决策时,云
湄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认为他肯定会为她的自知之明而感到高兴的。
结果…事实似乎并不是这样。
难不成这恶徒为了辱她,已经到了舍得一身剐的地步?
倒也不至于吧!
反正,云湄设身处地地想了想,得到的结论是:倘若自己恨极了一个人,是决计不会与之风流一度、谈情论媾的。
云兆玉此刻的心境,简直难以言描,只觉得满腔的妒火以燎原之势焚烧五内,再也无法压抑控制,非得今时今日便发泄出来不可,无论她再如何避让,他对她,都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决意已定,云兆玉阴恻恻地朝云湄覆下脸去,贴着她晕出薄红的侧颊,在细细的软缎撕扯破裂之声中,颇为切齿地问道:“你是在觉得对他不起吗?还真是稀奇,你云湄这辈子对不起的男人,还差这一个两个的么――怎么就偏偏在他乔子惟那里,最是过意不去呢?!”
云湄整个人被压在池壁之畔,脖颈被他收紧的力道掐得难受极了,可时至而今,她那被鲜血浸染的绛唇于翕动之间,吐出来的,也仍旧是同样的拒之千里:“还……还请大人高抬贵手!”
云兆玉闻言,垂下眼帘,仔细注视着她的脸。
都已经及到了这样的境地,她虽则双颊漫红、痛欲交织,一双剪水瞳眸里,却仍然装着由衷的抗拒之色,还有……沉甸甸的歉疚。
对于另一个男人的歉疚。
这一霎那,似乎有一种无可名状的无力感,自心底深处开始泄洪,在云兆玉的体内星驰电掣地滋蔓开来。他此生再也未曾拥有过这般痛楚难言的感受,心在腔子里撕扯着,即将被作弄得四分五裂。她分明一直在他的掌控之下,声息近在咫尺,二人的青丝亦然在水面上织缠沉浮,布料相依,肢体相偎,这样难舍难分的怀抱,哪怕什么也不做,明明也合该令人感到安心才是。
然而,事实是,她一直都远在天边,令人根本捉摸不得。
这份莫大的痛楚,与失去操纵的局势,渐次将云兆玉的眼尾催出猩红。他心绪紊乱,单臂探出,横腰一拦,将她更近、更深地揽入怀里,臂膀收拢,是快要将人揉碎的力道,仿佛要就此将她彻彻底底地碾入自己的骨血深处,再也不谈片刻分离。
他的五指压在她背心,使皙白的肌理泛出难捱的青红。云湄冷不丁吃了痛,可不愿意示弱,从头到脚俱都紧绷至极,从声到息,甚至表情、眼神,都毫不给予回应,任他怀抱也好,施压也罢,她神色始终冰冷,仿佛这样便能减轻对于乔子惟的愧疚与罪孽。受痛时,她只低低地在喉腔深处闷鸣一声,躲避着,连看都不再看他一眼。
如若当真走到了那一步,她就真的再也没有面对表兄的勇气了。愈是设想,心中于是七上八下,惊惶无比,羞愤交加,气血上脑,云湄干脆歪过脸来,红唇一张,狠力咬上了那一颗近在毫厘之间的、热汗淋漓的喉结。
这一下,无疑是下了死口,云兆玉丝毫没有防备,巨大的痛感于顷刻间灭顶袭来。他眸光一黯,有什么被催发了,紧接着,池水动荡如泛滥的潮汐,环抱依偎之间再无妨碍。云湄的齿关愈发收紧了,尖锐的贝齿碾压着他脖颈之间的命脉,致使云兆玉喉间一热,颈侧有什么东西淅淅沥沥,也许是流淌下来的鲜血,蜿蜒而下,一滴接着一滴,顺着相接的布料,啪嗒、啪嗒地砸入水面,尔后,泛起致命的深红涟漪。云兆玉恍惚间认为,这样也好,死在她裙裾之下是他的福气,起码这一刻身心盈满,抵死纠葛,就这般惊天动地地死去,兴许能彻底烙印进彼此的灵魂深处,碧落黄泉,再也不分离。
云湄自然不敢当真将他杀死,半晌,齿间力道微散,抬眼的间隙,观他一副对此痛感表示享用的神色,她心神一颤,不由咬着后槽牙,低低骂了一句:“……疯子。”她眸中的泪花,被震荡得破碎起来,不期然跌出眼眶,热泪一路划过香腮,混合着她唇齿间沾惹的新鲜血液,污浊地往下滑落,一池清水,早便被闹将得面目全非。
云湄偏开脸,胸腔之中绝望满溢,一时间又气又急,再次r声骂了一句:“疯子!”
少顷,耳畔传来他又哑又低的笑声,他的气息燎灼耳廓,直言承认道:“你说得对,我早就疯了。”
时至今日,疯与不疯,又有什么要紧的呢?
喜笑嗔痴皆是枉然,无论怎么样都得不到她的正眼,哪怕是一句真正的顺意的好话,她都从未对他说过一句。放在旁人那里轻而易举的东西,他哪怕不依不饶,也求之不得。
那还不如更放纵一点,更癫狂一些。
垂落的手腕被人牵起,指尖沿着凝脂般的手臂肌肤寸寸追溯,就像以往的无数次那般,快要演变成亲昵无间的十指相扣。
云湄心下抵触至极,出其不意地反手抽退,扬臂便是一个巴掌。奈何药效甚烈,她的四肢早已绵软无力,这一下过去,只赏了云兆玉一阵经由她体温渲染的香馨之气,一时间拨开情。药的靡香,清晰地钻入他的呼吸之间。她的热度,她的软腻绵甜,随着这一巴掌,尽数仆在了他的脸上。
这哪里是抗争,分明是一剂猛药。
她这个人,只要站在他的跟前,便比这世上所有精密研制的助兴之术,更为引人心折。
他与她之间,哪里需要什么助兴秘术?
云湄一下不得逞,心中气馁,很快蓄积力量,又掌掴第二下,可惜铆足的劲力,及到他的侧脸时,便脱了力,生生化作一下轻抚脸颊的挑逗。
云兆玉的神色之中更添笑影,唇畔勾起的弧度益发扩大了,抬起手来,持住她的腕子,耐心地偏过脸,在她的掌心落下轻舐,须臾分离后,复又印下了一个热烈的深吻。
云湄滞住了,挣了两下,没能把自己的手给挣回来,反而惹来他愈加紧攥的力道。云湄的耳根转瞬烧红,对他的破罐子破摔,展现出难以置信。
反应过来后,云湄因此愈加不高兴起来――这般情人之间耳鬓厮磨才会做的事情,无疑更加刺激到了她的愧念,使她倍感无地自容,一时间脸色苍白已极,身形摇摇欲坠,脆弱不堪。
她不畅快,他便开怀。可观她眸中的泪光支离破碎,他又缄默起来,心脏跟着揪扯疼痛。他觉得自己的灵魂被撕裂成了两半,一半为进犯折辱她而感到灭顶的快意,另一半又随着她眼中闪动的泪光沉浮,创痛鲜明。
心里有个声音隐隐提醒着,不可以再这样继续下去了,他们其实可以坐下来好好详谈的,何必发展成这副万劫不复的模样?她是个理智的人,他可以剖白身份与她倾诉衷情与痛楚,一起商讨解决的办法,再是浓烈的爱与怨、情与恨,也总能得到消解,总不能一辈子都陷在泥潭里,弄得非人非鬼。
可是快意迭起,她低迷中夹杂难堪的神光,催发了他更大、更深的不满足,致使他根本不能自已,无法止歇。既然已经将她从枝头攀折,莫如就此碾碎了,零落成泥,才能解忧消恨。
终究还是沦落了。
看吧,他是与他父亲如出一辙的疯子,血脉相承,甚至青出于蓝。
这一刻,他甚至萌发了一种念头,再也不愿承认他是许问涯。
做一辈子的云兆玉,或许也很好啊。
这张人皮假面,兴许再也不敢在任何人跟前揭下来了。
第98章 冠妻姓(十八) “乔大人,你的女儿,……
夜半, 月悬中天,刻漏滴答,银箭沉浮。
罗帐之内, 声息轻浅, 云湄熟睡正酣。
云兆玉衣襟敞散, 微微支起半边身子,侧过头, 盯着她瞧。
她将自己深深地裹在被褥里,素手紧攥被面, 十指用力得泛白,纵使深陷昏梦, 亦不忘松开。
云兆玉探出手, 牵住她的腕子, 欲要将她的手收进被子里,半途却被她无意识地隔开了,纤秀的眉头些微扣拢,显然十分抗拒他的碰触。
随着她抵触的动作,大片雪白的臂膀从被面下舒张出来, 雪面之上红梅点点, 尽是缠磨的痕迹。仅仅一条上臂都是如此, 窥一斑而知全豹,可推测其余之地的情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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