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兆玉不想吵醒她, 三番两次盖被子无果,便也由着她去了,只把自己那床锦被兜头罩过去,再打横搂起人,裹粽子一般绑缚两下, 便作罢。期间感受到她的重量较之曾经多有消减,轻嗤一声,“他还真是把你养得很差。”
OO@@伺候完,泛滥的困意顷刻间袭来。云兆玉撤下撑身的手肘,往枕上仰躺时,微妙地顿了顿,咽下喉间疼痛,可各处痛意绵密交织,始终令他不大好受。
他也没好到哪里去,不消瞧,定然是满身划痕、啮痕,青红交加。
先前事毕,冬锋见他脖颈处青紫一片,深浅交错,特特儿是喉结,啮痕显著,淤血涩堵,显然是遭过夺命一击,冬锋心惊肉跳,连夜往城里的医馆跑了一趟,寻了药来,他却偏不擦药,非得留着满身的伤势,偶尔垂眸一瞧,唇畔便漾开些许愉悦的弧度,仿佛那些,都是常看常新的卓著功勋,留得越久才越妙。
云兆玉十分满意地睡下了。
一夜好眠,更胜从前。
云湄这夜昏睡直至天明,醒转时身畔已无人影。
她也没心思去探究他的行踪,自行翻身下榻,间或动作微滞,少顷,又怕床畔侍立的女使瞧出端倪,便强忍着难捱,尽量行动流畅地下了地。
两个女使面面相觑,很是识相,俱都没说什么。
因着上头吩咐说乔
夫人要就此长住,她们昨日专程出门采买了一应女子家的起居用物,伺候起云湄来,更无阻涩,晨间用饭,甚至上的还是滋阴的膳食。
云湄的视线在桌上这些将养身子的汤羹、灵芝之间巡睃,心情很是复杂。
好消息,他还没那么丧良心,昨日借的是旁处,她还没有彻底遭难。
坏消息,这跟身体力行也没什么两样了,照旧闹得她步履维艰,眼下是该狠狠食补一番。
云湄也不客气,捡着贵价的吃,三下五除二,将自己肚腹填满,毫不亏待自己的身子。
吃罢,又有一丝后知后觉的艰涩蔓延上来。
因为,留存的这一丝侥幸,显然是摇摇欲坠的。
都这样了,那…那样还会远吗?或许就在不久的将来。
他这人已然到了横冲直撞、为所欲为的地步,无论好言相劝,还是搏命威胁,他尽皆不在乎。
所以,她得有直面承受那一日的打算。
首先,便是一定要讨到乔子惟的放妻书。
有这一层天堑般的愧疚横亘在眼前,云湄根本无地自容。
如若始终是被强迫、被裹挟着沦落的,她倒还可能没有这般愧怍不已。可是那恶徒纵使气到了极点,还不忘施展解数,令她感到体验良好,顺手把她的药性也消解了个干净。他的技艺千锤百炼,已然纯熟到了极点,如若再实施上两回,恐怕会愈加模糊了身与心的防线,令她就此溃败,也不无可能。云湄真的……怕自己禁不住,神摇意夺,终致失足。
所以,一定要尽快和离。
那恶徒估摸着也看出来了她的受用,所以心情特别亢奋,知晓她根本受不得他的拨云撩雨,仿佛一下子便看到了一条通常平坦的明路,恼恨为什么不早点如此做――再来个三回五次之后,她一定会对他欲罢不能的。
昨夜的笑音言犹在耳,是他说:“乔夫人,你果真是身口不一啊。”
思及此,云湄捏着玉箸的手指遽然一颤,紧接着,筷箸跌落在杯盘之上,敲击出咣里咣当的连串儿响动。侍立的女使闻声,慌忙上来慰问,云湄不过摆摆手,忽略耳际挥之不去的笑音,自行走开了,语间欲盖弥彰地嗫嚅着:“不用再布菜了,我吃完了,麻烦你们收拾。”
两个女使瞄一眼她支撑不稳的膝盖,了然地收回了视线,眼观鼻、鼻观心,自忙自己的去了。
云湄走至窗棂之下闲坐,内室惟她一人,显得安静极了。街头巷尾不时传来连绵的炮竹声,依稀钻入耳朵里,是沾惹了年味的喜气之音,云湄恍惚,原是快过年了。
她站起身来,往外头看了一眼,目露少许憧憬。
其实关于行动自由一事,那人并没有明令禁止她踏出这座宅邸。只是云湄问过左右侍奉的丫头,倘或想要出门,代价是不能戴面具。
――这便是他的手段,看似松散的地方,实则藏着更深的欺辱之意。云湄意识到这一点,自然不会如他所愿,每日只窝在住处赏赏花,抑或是去书房读读书,再而顶多走出院子,跟门上的女使们闲嗑两句,其余并不多逾矩。总之,她将自己收拾得很好,只要他不回来折腾她,她的身心还是维持在非常健康的状态,决计不会轻易去自怨自艾,从而折损自己的精神气。
不过这几日的情况,却颇有不同。云湄镇日里都担忧真正破功的那一日何时会到来,她又能不能在此之前拿到放妻书。
好在自打那日宴席过后,兴许惹来了敌方的狗急跳墙,暗地里多有动作,总揽贪墨大案的云兆玉因此愈加忙碌,已经连日没着过家了。
云湄就这么一直捱到了年三十。因着她的到来,云兆玉将兴头尽数放在了她的身上,阖宅上下的仆人们因此松散了不少,敢于露出喜色,甚至还相约着一块儿在院子里放爆竹,倒也将原本清清冷冷的住处,闹出了几分年味。这夜,云湄在廊下观看半晌,原本打算稀松平常地回屋睡下,对头的双面廊上忽地闪过一队人影,后头的抱着大包小包,打头的身姿高挺,脚步直冲她迈来。
是云兆玉回来了。
到得近前,他挥手,吩咐身后的仆人们将那一箱箱金玉器玩与烟花爆竹等过年玩物一一搁下,尔后,不由分说拉过云湄的腕子,带着她往过瞧,笑说:“特地抽身回来陪你。因为这是我们一起过的第一个年。”
云湄听他语气十分郑重,一仰头,便不期然撞进他那双很是认真的眼眸里,人逆光站着,一错不错面对着她,简直快要给她一种世界纷纷然,他唯以她为重的错觉。
云湄鼻端微耸,旋即暗自哼笑一声,不晓得他在深切个什么劲儿,仍旧不假辞色,戳破道:“大人吐出这些话之前,先把身上的脂粉味祛一祛,才具备说服力吧。”
云兆玉一顿,立时扯过披风嗅了两下,解释道:“……不小心弄上的。”
他的桃花缘一向泛滥,这回往岳州来,一落地便被府台四公子家的女儿给瞧上了,每每过府商谈事宜,那热烈大胆的小姑娘都会想方设法凑上来,不是端茶倒水,便是刻意扭脚,要往他怀里栽,今日亦是如此。她身上又惯常带有浓烈的脂粉味,稍不留意,便会蹭上一点儿。
云湄没有什么反应,只浑不在意地淡声划清界限,“咱们是什么关系?大人不必同我解释的。”
尔后,她调转视线,投向高悬天幕的那一轮明月,颇有一股望月思归的派头。
云兆玉打量她须臾,突然讥诮地问:“你该不会还在想你那个百无一用的丈夫吧?”
他这语气,透着十二分的不赞成,云湄自然听得出来他的意思――他以为尘埃落定了,横竖两下里闹成了这副模样,倒不如干脆把心思全都放在他身上,不必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他破罐子破摔,云湄却不能放任自流,与之共沉沦,于是她斟酌词句,再次强调道:“云大人把我整个人拘在这里,镇日对我为所欲为,我也任你予取予求,算下来,你已然很占上风了,人总不能什么都要吧?”
说罢,深深的无力潮水一般涨上心口,云湄很是犯难。在此之前,她满以为自己只要身体上满足他便万事妥当,结果他要的,乃是从内而外、自身到心的臣服,真要依着他期盼的来,那她还活不活了?她每日困在这里与他周旋斗法,已然极为心力交瘁,真要去记挂他每天被哪些姑娘惦记,又有哪些蜂蝶莺燕获得了他的宠爱,那当真是比打长工还要累人,她真的干不来。
她本着的侥幸,便是哪天待得他腻味了,松手放她回家,全副身心俱都在保住小命、维持体能充沛、心理康健上,真的再没有富余的气力,去关心这些细枝末节了。
所以在云湄看来,这人得寸进尺的要求,简直万分不可理喻。
“我毕竟家里还有一个夫君,许久不见,我心里肯定是要一心记挂他的,没有空当去操心大人周身的蜂蝶。”不待他答复,云湄重又顺势提醒他,试图唤醒他的良知,“云大人,我已经很多天没有回家了。既是团圆夜,你至少该放我回去见一见家人。”
云兆玉听她滔滔说完,倒不怎么挂火,思及不久之前的那一夜,对于云湄,他眼里尽是势在必得的神光,是以对于她的阐述,还有她口口声声的挂心,他半点不担忧,反而只觉她嘴硬。
他耐着性子听完,也不与她抬杠,只探手将她捞进怀里,巧妙的指尖遍地起衅,故意在她耳际轻轻呵气,曼声道:“乔夫人,你身上怎么酥下来了?还是下人怠慢了你,晚间没吃饱饭,这才绵绵无力?”
云湄顿时羞愠满面,因着前车之鉴,她不敢再赏他巴掌,只掩着交领,竭力从他怀里挣出来,嘴上浑不服软:“你道行太深,我不与你计较这个!”
云兆玉松开手,姿态松弛地仰靠进圈椅里,笑眼盯着她,自顾自下着结论:“你虽然嘴上不认,状态却是受用的。”说着,他轻声一笑,接续道,“你说,旁人该拿什么跟我比呢?”
云湄防
备地紧退几步,张了张嘴,却根本无法否认他的说辞。
――身为权要,财势双收,一表非凡,枕席间亦令人魂难附体,欲罢不能。假以时日,还愁她不缴械吗?难怪他如此自信。
云兆玉道:“你记挂家里那个,左不过是因着一纸婚契,心坎上跟天理良心过不去罢了。早些歇下,明日带你去拿放妻书。”
于他而言,棒打鸳鸯,不过是信手拈来,早前不实施手段,迫使他们和离,那是因着念及她的良知,想看她主动抉择,现下她既然同意了,早些让她舍下婚契的羁绊,对谁都好。
那夜的功法既然奏了效,他便不可能浅尝辄止,惟有步步紧逼。
助她和离,助她脱了乔夫人的头衔,她才会愿意心无芥蒂地依从他。再闹得如浴池之中那般血汗淋漓,搏命抵抗,那便得不偿失了。他倒是无所谓,就怕她时刻被悖德的歉疚所威慑着,真被他强占了,指不定要闹得覆水难收。
他倒不是忽然良知回笼了,只是想着,倘若真将她折腾到了极点,恐怕她调理不来,往后就无法再打起精神支应他,继续与他周旋纠缠了――当然不能走到让她心死的地步,要拿捏着舒张收放,她才有余力,与他纠缠不休。
云兆玉想看到的,就是不死不休。
云湄呢,远没有他那般偏狭,突兀闻言,自然不解其深意,人立在原地,很是怔忡了半晌,才颇为狐疑地问:“云大人这是……在人妇身上寻够刺激了?”
云兆玉笑笑,幽邃的眸光不住闪动着,将她的倒影牢牢框在其中,一字一顿:“云湄,时至今日,你还不明白吗?我要的是你这个人。不管你是乔夫人,抑或是李夫人王夫人,纵使你是宫里的娘娘,我也决计不会放过的。”
也就是说只要她人在跟前,就是一种极大的刺激,管她是人妻还是宫妃,照掳不误,所谓的谁谁夫人,只是浅浅增添了一层色彩罢了。
云湄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
他眼眸极黑,极深,仿若渊海,一经溺入其中,等闲难以解脱。
二人这一番交谈试探间,不知不觉便迎来了岁更交替的终点。这一刹那,整座洞庭上方不约而同升起万丈火光,各色焰花绚烂夺目,连绵炸响不绝。他的人影浸在这些繁华里,却不受半分影响,始终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恍似腹饿的兽,伺机待发。
云湄认为,这当真不是什么好的新岁预兆,仿佛意味着来年注定要与他牵缠在一起,誓死不休。
半晌,他动了动,将她横腰揽进怀里,拢住她的手,一同点燃了一根明光烁亮的焰火棒,如玉脸庞被灼灼火光映耀着,长睫垂委,神色温柔之中带了可怖的执拗。云湄收回视线不敢再看,心中惴惴不安,果真不出所料,下一息,他便附耳过来,语气认真地落下了一句:“云湄,新年快乐。我们,来日方长。现在正式开始,也不算晚。”
来日方长……来日方长。
这样的话,他们之间说过不下数次,可没有哪一次像今夜这般,郑重如此。
***
翌日,城中处处气象新,名门士庶皆同乐。
唯独坐在马车上的云湄笑不出来。
她被那一句敲击灵魂的“来日方长”给惹得半夜没能睡好觉,现下登上了回往乔家的车马,仍还是一副睡眼惺忪、心事重重的模样。
云兆玉就支颐坐在她正对面的茶几旁,神清气朗地垂目斟茶。
云湄瞄了他一眼,心下绝望漫溢。
他究竟想要从她身上得到什么,才愿意放手?
身体上的掠夺,她已然默许了,可是他昨夜冷不丁又横出来了一句“来日方长”,便令云湄不得不再次忐忑地思量起来――是不是就算她拿到了放妻书,从此任他尝尽了她的味道,事后,他也还是不愿意放手呢?
云湄闭了闭眼,神情很有些艰涩。
从前那个纯情真挚的他哪去了?怎地能落得如此面目全非呢。
早知今日,云湄当初决计不会招惹这个可怖的男人。
想着想着,辚辚的车辘拐过了乔家巷,眼瞅着就要大摇大摆地自正门进去了。云湄褰起车帘一看,登时抛下了所有复杂心绪,见他正在闭目养神,赶忙r声提醒他道:“大人难不成要带着我大模大样地进去吗?”
“怎么了?”云兆玉闻言睁眼,歪头看过来,蹙了下眉,大有不必如此大惊小怪的意思,“难道不行吗?这有什么的。”
“……”云湄深深平复着呼吸,按捺住惊惶,能屈能伸地祈求道,“还请大人给我留一点最后的体面吧,今日之后,我不再是人妇,接下来还不是任你施为?不差这零星半点的刺激。”
谈到“施为”,云兆玉似乎认真地想了想,须臾,唇畔一勾,附耳过来,轻声朝云湄道出一句话。
云湄听了,浅红从脖颈一路攀上来,染尽了耳根。她闭了闭眼,调整吐息,退让着道:“……不就是一点花样么,我可以答应,但是今日,还请大人替我周全最后一次!”
云兆玉抚了抚她的额发,笑容颇有些宠溺,感叹道:“懂得听话了?真乖啊。”
言罢,在她羞愤的逼视之中,终于喊停了马车,唤冬锋来,让他走暗处的路子,将云湄悄没声送回寝房,替换掉连日在这儿周全首尾的假货。
一切都是安置好的,云湄整理纷乱的心绪,甫一踏出房门,便见乔子惟站在院子里那一株覆满玉尘的梧桐树下,一动不动。云湄瞧见他的侧影,惊觉短短半月,他整个人瘦了一大圈,也憔悴了许多,唇始终抿着,状态很是不好。
听见门响,和她迈过门槛的O@脚步声,乔子惟只耳尖微动,也不多话,屈指敲了敲跟前石桌的桌面,示意云湄过去。
看起来他定然知晓了什么,抑或是云兆玉那厢透露威胁了什么,眼下才是如此情状。云湄脚步沉重,慢腾腾挪了过去,石桌上浅浅覆了一层新雪的文书映入眼帘,不待云湄细看,乔子惟的声音便响起:“只消你签字画押,尔后呈递官署,更改户籍,便可一别两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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