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异的宁静早已将围观之人烧灼,而台上之人更不必说,可魏陈二人似没感受到一般,谁都未有先动手的意思。
“得罪了。”
过了片刻,陈元一率先抱拳提剑,话音刚落,剑锋直逼魏长海面前,魏长海并非俗人,早在他迈出第一步之时就有所察觉,以退为进倒逼陈元一。
陈元一不得已被魏长海牵引,二人一攻一守,一打一防,一个刚刚拔剑另一个已举剑相仿,围观之人呼吸刚一窒,转瞬又一松,又一凝,又一懈,死死被台上之人牵动。
二人对打数十招,皆未分出胜负,皇帝微微坐直,聚精会神地看着台上飞舞着的魏陈二人。
魏长海手上力度丝毫不减,神色却有些乏力,陈元一早从古书得知魏长海虽力大撼海,耐力却不佳,如今自己慢慢消耗,对方早已泄了气。
他仔细观察着对方的脚步,终于寻到了一错乱之处,陈元一找准时机拔剑跃起,用尽八分力气向魏长海之剑劈去。
魏长海暗道糟糕,陈元一的位置死死打压着他,可此刻早已没有调整机会,他硬着头皮接下了最后一剑。
……
树上栖息的不知名鸟儿发出一声惨叫,飞快地逃离了这是非之地,陈元一的剑气不仅将魏长海的剑打落,连绿柏都惨遭毒手,若是慢了一步,怕是已成了刀下亡鸟。
皇帝神色一松,手指轻轻点了点案前,宫侍会意,正准备宣告结果,还未来得及欢呼雀跃的百姓人群中忽然发出阵阵尖叫,饶是皇帝距离如此之远也清晰可闻。
“怎么了?”皇帝警觉道,凸起的双目死死盯着擂台之上。
祁连连忙上前查探,原是一把长剑不知何时从人群之中飞出,直直扎在陈元一脚前三寸,剑柄红绳相缠,瞧着比应龙台上的红幔还要鲜艳数倍。
“长剑入台,红绳相绕,武林中人攻擂之礼。”祁连轻声道。
第77章 “这是天家武举,又不……
“这是天家武举, 又不是他们武林斗武,还不快将人赶走,成何体统!”皇帝先是缓气舒眉, 后又将眉毛高高皱起,如同剑插的并非应龙台而是皇家威严之上。
“是,微臣这就派人将剑取走!”祁连忙吩咐属下,也不知是哪个胆大包天的, 竟敢挑皇家的场,打天家的擂。
也就趁得今日大喜,皇帝少会计较,那帮武林中人胆子真的越来越大了。
祁连如此想着, 底下人匆匆跑了回来:“陛下, 大人,那剑是玉龙剑,属下认得那是万俟家的手艺, 据说插剑的人还是个女子……”
“是个燕人?”祁连皱起了眉。
如今两国相安无事, 出了边关少有摩擦,在其余富庶之地还能零星看到燕人身影, 在京城出现也不足为奇,只是怎么偏偏挑了今日这个场合来捣乱。
祁连沉声道:“好声将那女子劝走,不行再动手, 可莫要让北燕拿住话头。”
“是个燕人, 还是个女子。”皇帝突然想起了什么, 坐直身子道,“且慢。”
皇帝少见地拍掌笑道:“正巧今日万民围观,既然那女子想与陈元一比试,那就随她去。一是彰显我大楚宽洪大度, 二是让百姓们瞧瞧,我楚之男儿如何打败小小燕女!”
祁连明白了皇帝的意思,阿伊威名在楚地亦有所流传,楚与燕国情不同,抛去国家立场,皇帝对阿伊这般在外抛头露面的女人亦是十分不喜。
今日就要让百姓看看,燕女在威猛又能如何?终究会被大楚儿郎打倒在地!
揣摩透皇帝的意思,祁连对下属道:“传陛下旨意,所谓武举不光是为国择良才,更是为民择良才,无论是燕人还是楚人,身处大楚那就是大楚之民,既有人心存不齿,那便请上台一试。”
祁连怕百姓不认剑,特意将来者燕人身份点明,属下会意点头,加快脚步前去传着消息。
“小姐!”
“田姑娘!”
三道震惊又焦急的声音在萧小河身边传起,她无暇顾及身边的三个人,踩上了身边不知是谁的马车,眺望着应龙台的方向。
见自己剑正巧插到了陈元一身前,萧小河满意地跳下了马车。
“你,你,你为何要把那剑飞上去!”鹰钩鼻急得说话声都结巴了起来,“你可知晓你方才的举动是何意!”
“不与你说虚的,陈元一的功夫是我见过最好的,莫说你一个姑娘家家,我与我老兄两个人上都打不过他。”大小眼努力睁大他的眼睛,心里还惦记着赌约,生怕萧小河被打死,推搡着她向外走去,“快趁乱寻个机会逃走,一会儿等人反应过来可就逃不掉了!”
铁向褴急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早就知道会这样,更让人绝望的是就算知道了也没什么用,萧小河我行我素惯了,莫说他一个小小铁向褴了,就算是王夫人从土里活过来也拦不住她!
“我的姑奶奶,您甭倔了,再不走就真的走不掉了!”大小眼发现怎么都推不动萧小河,绝望地站在原地擦汗。
“田家姑娘!”一道着急的呼叫声由远而近飞来,原是柳三扯着姬薄跑了过来。
“我就说那个身影像你,原来真的是你呀!”柳三看着熟悉的面孔一喜,站定在萧小河身边道,“方才不知道怎么回事,应龙台边那群人都叫了起来,我踮起脚怎么张望也没瞧见,田家姑娘知道发生了何事吗?”
萧小河神色如常道:“有人系有红绳的剑飞到了擂台上,似乎对陈元一不太服气。”
“何人这么不知天高地厚?”姬薄惊呼道,“陈元一可是连魏长海都能打得过!我看他那剑快的,怕是萧小将军来都不敌他!”
“姬兄不会说话就莫要说话,我看那陈公子不过如此,和将军是比不得的。”柳三固然震惊是何人如此大胆,但听见姬薄的话还是不高兴地回击道。
萧小河有些意外地看了柳三一眼,这是她第一次正眼看柳扶风。
不随波逐流,有自己见解,显然可堪大用!萧小河不要脸地想到。
“知道了知道了,这话就不该在你面前说。”姬薄怕柳三念叨一天,忙转移话题对萧小河道,“那田家姑娘知道掷剑的是何人吗?”
“是我。”萧小河指了指自己。
……
一阵难以言喻的沉默。
……
“这……田家姑娘是在开玩笑吧?”柳三牵强地笑着,只是瞥到了萧小河身后面如死灰的三人,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一会儿他们来抓我上去你就知道我有没有开玩笑了。”萧小河笑起来时不光是嘴角笑,连眼睛都在笑,透过面纱也能通过那双明目看得一清二楚。
姬薄柳三双双退后一步,加入了面如死灰大军。
*
“糟了糟了,定是她又闯祸了。”混迹在人群中的月儿轻啧了一声,那张娇艳得挑不出一丝毛病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愠怒,
很快又被团扇吹跑,“罢了,与她生气是生不完的,随她去罢。”
“姑娘可知前面发生了何事?”白今日特意乔装打扮来凑这热闹,会试之后她一直听萧小河的话准备外出行礼,今日是鲜少出门的日子之一。
月儿扫了她一眼,哼笑道:“有个小坏蛋往应龙台上飞了红剑,接下来可有好戏看了。”
“红剑?”白疑惑道。
“真是个书呆子。”月儿上下扫了白一眼,亏他一副读书人的打扮,连红剑都不知道是何物,“你就当是有人想上去同陈元一打架,说多了你也不明白。”
白第一次见着这么难相处,浑身带刺又有一股难以言喻媚劲儿的女子,她不自觉拉开与月儿的距离,好奇地向台上张望。
台上的陈元一低头挑眉,望着插在自己身前半寸不生气,竟觉得好笑。
能在他今日这番表现后还如此不知好歹的,他倒是好奇那人是谁。
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未曾令陈元一感到不安,古书中所记并非详细至极,许多无用的细节都隐去,他对自己的实力有着充足的自信,无论是谁他都不会放在眼里。
失落的魏长海早已被人扶下了台,他抬头看了一眼飞来的红剑,又飞快地低下了头,靠在墙边一言不发。
“有什么用?无论谁都打不过他。”魏长海不知是嘲讽飞剑之人还是嘲讽自己,扑通一声坐在了地上。
侍从满心焦急却不知说什么安慰,魏长海这辈子以武学为傲,这辈子也只败过一人,如今倒好,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一个陈元一,被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青年打败,就算是再动听的言语也难以安慰到魏长海半分了。
魏长海不远处的王忆之却激动地站了起来,亮着还微微泛红眼睛与旁边人道:“能相距如此远将剑飞掷,定不是俗人!”
“少爷莫想如此多,还是好好想想怎么回家和夫人老爷交待吧。”侍人苦着脸道,能入殿试已是成绩不足,但对承担了全族人希望的王忆之来说显然不够看的。
那可是王家,旧时与皇帝共天下的王家。
“唉,我看开了,反正我已经尽力了。”王忆之撇嘴道,他向来看得开,那般场景下悲伤之情难以抑制,如今去的也万分地快,“谁叫他们不让我去寻表舅习武,现在好了吧,被人家打趴下了。”
“您还得意起来了,您呀也别一口一个表舅了,人家萧小将军也不认咱们呐?反而被家里人听见您又要挨家法了。”
“我觉得祖父挺想表舅的,上次还听着他与赵叔夸表舅呢……”
王忆之话被说完就被拖着长音宫侍的传召声打断,台下所有人目光都齐齐向台上望去。
“传陛下口谕,所谓武举不光是为国择良才,更是为民择良才,无论是燕人还是楚人,身处大楚那就是大楚之民,既有人心存不齿,那便请上台一试――”
此话一出,台下众人如炸开了锅一般议论纷纷,每个人表情尽不相同,形于辞色。
“竟然是个燕人!陛下真是宽宏大量,若是我直接将人赶走了!”
“那是因为我大楚国力昌盛,岂拿小小燕人放在眼中?”有人放声大笑,“今日就看陈大状元如何将那不自量力的燕人打得落花流水。”
萧小河扬眉吐气地轻咳一声,将挡在自己面前呆若木鸡的几个像拜访木偶娃娃一样摆放好,大摇大摆地向台上走去。
“姑娘,你可莫要往前走了,一会儿打起来别被伤着。”有好心人对萧小河道。
“陛下叫我上台一试,我怎敢拂了陛下好意?”萧小河道。
旁人一听这话不吭声了,瞬间远离了萧小河,自觉为她腾出一条路去,等她走过了那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表情好生精彩。
“真是老天爷都觉得奇怪,不光是个燕人,还是个女子,燕女果真个个粗蛮,还是我大楚的女子好!”
那人话未说完突然感觉头皮一凉,猛然回头发现萧小河不知何时绕到了他的身后。
“粗蛮的燕女要借你发簪一用。”萧小河笑嘻嘻道,不管那人同不同意,已三下两下将头发挽好。
“用,用,您请用……”那人牙关打颤儿地赔笑着,直到萧小河跳到应龙台上才重重地呸了一声,“什么玩意也敢用老子的木头簪,看你一会儿被状元郎打得满地找牙还如何嚣张!”
第78章 陈元一萧小河应龙台初比试……
陈元一见跃到台上之人是个女子也随着周围百姓吃了一大惊, 他小心打量着萧小河,此人从未见过无疑,究竟是何处冒出来这么一号熊心豹胆之人?
“状元郎!打倒那燕女!杀杀他们燕人的威风!”殿试结果虽未出, 在众人心中已有分晓,个个眉飞色舞地挥起了胳膊,大有想要把萧小河生杀予夺之势。
月儿听得厌烦,故意踩了旁边男人一脚, 嘴里嘟囔道:“看热闹就好好看,嚣张得跟个大王八似的,看着就恶心。”
人群的喧嚣盖过了月儿的声音并未传至男人耳中,倒是传给了白。
白暗笑, 看来自己这骂挨的也不冤, 无人招惹她她还能自己骂起来。
她看向了台上的女子,那女人虽带着面纱看不清五官,但生得高大, 定非楚国之人。
在异国他乡如此大胆, 要么是得了疯病,要么是艺高人胆大。
也不知她会是哪一种。
“打倒燕女!”
“打倒燕人!”
“打倒北燕!”
萧小河捡起玉龙交给了宫侍, 登了台自然要用他们备好的剑,自己用玉龙对付陈元一的小铁片确实不公平。
玉兰是万俟问风用了整整三年铸出来的剑,人生有几个三年?她才舍不得用呢, 今日肯拿出来不过是为了能顺利登台。
侍人接过剑险些没被剑沉倒在地, 此剑看着轻巧无比, 谁知拿起来竟如此沉重,全身上下每个毛孔都被它死死堵住呼吸不得,他挥手又叫了两个人才顺利将剑收去。
只是再看萧小河的目光已变了味道,此女能面不改色地将千斤剑如此精准地飞掷台上, 定也功夫了得了!
“陛下有喻,这位姑娘既是燕人又是个女子,陈公子点到为止,莫要欺人太甚。”
“陛下仁慈,草民谨记。”陈元一见来人兴致早没了大半,行礼回话之后内心没有半点激荡。
亏他以为是哪个英雄好汉,未曾想是个女子,打与不打胜负已了,还有什么进行下去的必要呢?
无非就是陪小姑娘过家家罢了,陈元一想到这自己都觉得好笑。
面前的女子却不这么认为,她笑道:“瞧陈公子的样子似乎不太乐意与我比试?”
“姑娘说笑了,您既已红剑入台,又得了陛下恩准,我又有何等理由不同你比试呢?”陈元一望着萧小河头上刚抢过的那根木簪,木簪将她的头发大数收了上去,衬得她更为利落英气。
“只是姑娘这般年纪女子,在我们大楚不该出现在擂台上,而应在后院缝衣绣花才对。”陈元一微笑道。
“哈哈,不愧是状元郎!”
陈元一的话勾得围观之人哈哈大笑,“滚回你们燕国绣花吧!”
“快骂回去啊小姐。”铁向褴看着不为所动的萧小河开始着急起来,吃这哑巴亏可不是萧小河的性格,除非……
她有更歹毒的报复方式。
铁向褴默默咽了口唾沫,看着台上只笑不语的萧小河,心中为陈元一一阵默哀。
鹰钩鼻和大小眼出于人道主义并未加入讨伐萧小河的大队,只是二人满心担忧。
这要是萧小河被打傻了,他们的赌约可如何!
二人急得团团转,恨不得把一双眼珠子抠出来放到台上。
“说你呢,回家绣花吧柳兄。”这边未平那边又起,姬薄笑着调侃着柳三,柳三知道他意图,非但不生意,还高兴道,“你怎么知道我最近在给萧小将军绣荷包?”
姬薄一阵无语,没恶心到柳**而把自己恶心得半死:“萧小将军后院中人那么多,怎么可能会缺你的荷包!”
柳三美滋滋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丝毫不管姬薄的怒吼,一副铁了心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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