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陈元一心中明白, 这个看似小小的变化却会影响着之后的一切。
最多七日,此次中举之人去处将有揭晓。
皇帝还会放心让自己北征吗?
这在陈元一心中是个未知数。
那个在台上的燕人女子……陈元一靠在昏暗无比的客栈内,将古书上记载地每个人都翻来覆去地想了一遍, 却依旧不得知此人身份。
她到底是谁?!
“卖糖葫芦喽――”
听到充满生机活力的叫喊声, 陈元一的心
更乱了几分,他起身将窗户死死关上, 一头栽倒在了床上。
天色一点点将屋内浸没,陈元一苦闷的思绪逐渐涣散,神思被一阵从窗隙溜进来的风吹散。
半梦半醒之间, 他又回到了应龙台上, 台下的所有人都在为他高声喝彩,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被打倒在地的燕女。
燕人女子神色怆然,一头如瀑布般墨黑的头发柔顺地搭在她的肩上,由于方才的比试,她的外衫若隐若现地掉落, 看上去弱不禁风又露着一股专属于燕人的坚韧。
他一步步逼近女子,抬起女子的下巴,一手将她脸上的面纱拂去――
然而下一秒画面突然一转!
倒在地上的不是女子而是自己,他眼睁睁地看着女子甩剑折枝,笑眯眯地将那抹桃红挂在了自己耳边。
底下的加油助威也全然变成了嬉笑之声,魏长海在笑、王忆之在笑、皇帝也在笑,安玉和二丫不知为何也出现在了台下,全都在抿着嘴笑话自己!
“哪里是状元郎?分明是绣花匠!”稚子青涩的嗓音说出来的话却死死扎在陈元一身上。
“真的丢大楚的脸!”皇帝一甩奏折,失望无比地眼神仿佛直言着陈元一不堪重用。
“早知你这般废物,就不该与你定下婚事。”二丫笑着笑着突然哭了,恨恨地盯着耽误自己终身大事的陈元一。
画面的最后是那个燕人女子,她的声音与楚、燕之人皆不同,懒怠地少年之音响起,她轻轻抚摸着陈元一额前的桃花枝。
一阵冷汗激得陈元一瞬间从梦中惊醒,他直直地坐了起来,惊魂未定地看着眼前的一片黑暗。
拖动着发软的脚步,他将窗户一下推开,感受到光亮重回屋内,陈元一长长地吸了一口气。
“无论你是谁,我定会找到你。”这个女子是打破古书的关键,陈元一并不打算轻易放过她。
他的目光突然出现了一角粉红,是街边的桃花出墙,顺着枝干爬到了陈元一的视线范围内。
陈元一面无表情,只是“砰”地一声将窗关上。
该死的桃花,他一辈子也不想看见!
*
鹰钩鼻与大小眼愿赌服输,趴在床底下将此次带来的宝物搬出,萧小河靠在他们二人的榻边,一阵晕眩传来。
说来也怪,这些日子萧小河感觉自己比平时睡得更久,也更容易感到困倦,之前从未有过这种情形。
她缓缓闭上双眼,脸色不知不觉发白起来。
“您没事吧?”铁向褴关心地摸了摸萧小河的脑袋,正常的温度并未让铁向褴放下心来,反而是更加忧心忡忡。
“有事,晕的要死了。”萧小河毫不客气地将床上被子扯到了自己身上,将铁向褴的胳膊当做出气筒捏掐。
铁向褴被掐得眼泪汪汪,还不忘关心萧小河:“小姐是不是被吓着累着了,实话实说,陈元一还是有几分本事的,柳公子看得都要吓死过去了。”
“我都这样了,你还吹嘘起陈元一来。”萧小河的声音越来越小,她也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还是没什么异常,“对了,那个为我加油打气的人是何人?”
“加油打气――”铁向褴想了一会儿,恍然大悟笑道,“正是我之前与小姐聊的那个王忆之,此次他身居甲中,应该能有个小芝麻官做做,不过听说他想参军呢。”
“是他啊。”萧小河难受地笑了起来,“陛下想必又要焦头烂额了。”
“您先别管陛下了。”铁向褴扶着萧小河躺了下来,底下的大小眼骂道,“小丫鬟你看着点,踩你爷爷腿上了!”
这二人同意履行诺言纯粹是忌惮萧小河的功夫,尤其是大小眼,态度上早已没了之前毕恭毕敬,匪气一览无余。
“你个没眼睛的还骂我。”铁向褴不管大小眼,把萧小河安顿好了后催促道,“你们能不能快些?玉兰柔情殿的人就是这般办事效率?”
“来了来了。”鹰钩鼻与大小眼合力将一个大木箱拉了出来,木箱足足半尺长,随着一阵灰尘反补,里头的东西显露出了真面目。
鹰钩鼻得意道:“这些东西你们可是没见过吧?”
“这些是死也不能给你们的。”大小眼看着突然活过来一般坐起的萧小河与眼珠子快掉进去的铁向褴,警惕地将箱子左边一个小箱子抱在怀里,“剩下的你们拿了也就拿了,这些要是拿走我们哥俩小命也不用要了。”
“知道了。”萧小河没有力气为难人,强忍着头疼与铁向褴在箱子里挑捡。
“这是什么?”萧小河拿起一个小药瓶,晃了晃问向鹰钩鼻。
鹰钩鼻道:“这玩意儿叫玉骨散,是我们前前前前殿主做的小玩意,伤不了人性命,但能化人内力。”
“你要是拿这个得把这个拿着。”鹰钩鼻见识到了萧小河的功夫,为了解开满肚子的疑问,对萧小河殷勤至极。
他从箱子中又翻出一个黑色的小药丸,将小药丸递到了萧小河的手中:“这是玉骨散的解药,与玉骨散长得一模一样,你可得分清记好了。”
“你都强卖给我了,我还如何强送回去?”萧小河叹了口气,只得将这两个小药丸塞进了自己怀中。
萧天启肯定是用不上这东西,萧监林一把年纪,不用这也打不过自己,萧小河准备将它留到北燕,看军中哪个恶棍欺负威风直接药丸奉上。
“这些又是什么?”萧小河从箱子中又翻出了一个像手铐一样的物件、一把绿色的短刀,和一块像猪一样的翡翠。
“小姐,这些长得也不像厉害的武器吧……”铁向褴见证了萧小河在一堆威风凛凛的宝贝中挑出几个垃圾的全过程。
“哎呦,您真是与我们殿主有缘啊!”鹰钩鼻惊讶于萧小河的古怪审美竟与殿主不谋而合,“这三个玩意儿……宝贝,全都是我们殿主新做的,您可捡到好东西了。”
“这个手铐叫上下无影,它与一般的手铐不同于它对犯人万分友善,是我们殿主审讯时大发慈悲会用上的东西。”鹰钩鼻指着里面双层手铐的里面的环道,“这个是充作正常手铐的功能,而外面的那层环是为了让犯人不想忍受皮肉之苦而自行了结的。”
萧小河靠近看了看,上面果真有一层又细又密的短刺,由衷地赞叹道:“你们殿主还挺会巧思。”
“那可不。”大小眼见萧小河把一堆废物拿走,表情放缓了不少,“那把绿刀叫白毛绿水,是个极好的伪装之物,您呀拿着它去杀人,别人以为是根草,自然不会对您设防了。”
“这得是像你这样的才会把它看做一根草吧?”铁向褴道,面前那个如钢丝一般笔直又丑陋的短刀,傻子也不会把它看做一根草!
“最后这个翡翠猪更了不得,这是殿主专门为我们殿中那些功夫差的人配置的,被我们老哥俩不小心装了来。”大小眼道,“要是您来路上遇着了什么土匪兵痞的,直接把这翡翠猪献上,人家就以为你脑子有问题,拿了东西就不会再难为你了。”
“好东西,你们殿主的智慧让人望尘莫及。”萧小河一把把三废揽进怀里,面前的眩晕好了不少,现在她又生龙活虎起来。
挑了半日也没寻到什么好玩的,萧小河干脆对鹰钩鼻道:“你们把好东西都藏起来,而我又向来宁缺毋滥,就这五件罢。”
大小眼欢天喜地地将宝贝送了回去,这回不用鹰钩鼻帮忙,他一个人推地比两个人都快。
“您这身功夫到底从何处来?”见萧小河终于挑完宝贝,鹰钩鼻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疑问,“相逢就是有缘,您这么厉害不如教我们哥俩两招?”
“今日怕是不行,下次见面再教你。”萧小河在铁向褴的搀扶下起身,月色已至,回府可还有回府的事儿要解决。
“可我们今夜就要回去复命了。”鹰钩鼻依依不舍地起身,“天南海北,可会有下次见面?”
萧小河想到了他们所谓殿主对自己的造谣生事,暗暗捏紧了拳头,对鹰钩鼻露出了友好和善地笑容:“你放心,下次我必带
上好礼亲自拜访贵殿。”
第81章 鹰钩鼻与大小眼在京城……
鹰钩鼻与大小眼在京城已耽搁数天, 再待下去怕会引殿中人生疑,二人将收拾好的行囊包裹搬上马车,借着月色消失在长街一角。
江湖人的马都比京中的野, 马蹄重重地踏在尘土之上,鹰钩鼻回首对着萧小河挥手。
“还真听她瞎话,她就是不肯教你罢了,这世上有几个外人能进我们柔情殿?”大小眼不屑地望着鹰钩鼻, “更何况还卷走了我们那么多好东西,更可气了!”
鹰钩鼻摇摇头:“这位田姑娘的功夫那般了得,说不定日后真的有一日能与之重逢。”
萧小河高高地挥了挥手,只不过面上没有什么表情, 鹰钩鼻在她眼中越来越小, 后来只剩了他凸出来的鼻子,最后什么都看不见了。
“将军真的打算以后去找他们?”铁向褴道,“这二人看着老实, 实际上贼得很, 要是属下,属下才不搭理他们。”
“谁说要是找他们了。我不过好奇他们殿主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本将军想了一夜也没想到何时出现过那么一个人搭救过本将军。”萧小河道。
萧小河现在有七成把握能顺利反边,皇帝的态度在殿试结果上已显露得一览无余,若是没有半路杀出来的陈元一, 不出意料下个月的此时她已不在京城。
萧小河想到了皇帝赐给自己的那座豪宅, 颇为可惜地对铁向褴道:“还没来得及住上就要走了。”
“等将军凯旋归来, 想住多久就住多久。”铁向褴后知后觉地回味过来萧小河的意图。
她强闯擂台定非单纯地想出风头那么简单,虽然将军平日里也是一个酷爱出风头之人,但那么大的场合她自然有自己考究!
“您说陛下什么时候肯把边关的消息放出,让将军回去呢?”铁向褴压抑住自己激动的嘴角, 板着脸严肃地与萧小河道。
“他肯定得愁眉苦脸地再痛苦两日,把好不容易塞回笼子的老虎放出去,谁也不放心。”萧小河边走边说道,二人换好行头,缓缓向萧府走去。
一想到要离开京城,萧小河看京城的景色猝然变得怀惜起来,一花儿一草儿都生出几许柔情。
“也不知还能不能看见明年的桃花。”萧小河颇没有公德心地又折了一枝桃花下来挥舞在手中,她走了一半停了下来,微微踮脚再次折了一支。
铁向褴笑着道:“属下就知道将军念着属下,谢过将军了!”
说罢他双手摆出准备接过萧小河的桃花,萧小河奇怪道:“你想要你就自己折,有手有脚地等着本将军折。”
“那,那将军的桃花是给何人的?”铁向褴傻眼道。
“给许凌啊。”萧小河道,“冷宫那个地方我溜去过,别说桃花了,连个小草儿见不着,她又不喜欢出门,萧府也没什么像样的花,除了给她还能给谁?”
萧小河抱着两支粉桃,古人说桃花映人倒也不假,在花儿的衬托下,萧小河都变得如春潮和风一般近人。
“那个陈元一真是太不识好歹了,我这辈子给几人折过枝?他真是一点也不珍惜。”
萧小河想到被陈元一踏在脚下的一抹嫣红就觉得可惜。要说陈元一此人,模样好,文采好,功夫不落俗,出身寒门也未沾染上世家子弟的纨绔气,萧小河初次他见时并无恶感。
只是经过今日这么一遭,言语不恭她倒是不甚在意,只是此人小动作不断,实不是正经人所为,让人厌烦。纵使能将魏长海打败,但在萧小河心中,这人远不敌魏长海。如若让这样的人跻身朝堂身居要职,于大楚基业而言绝非好事。
“夫人、九姨娘、胡姨娘、兰因姑娘、做饭的李大娘、照看威风的胖将军……”铁向褴数道,“属下知道的就有如此多,说不定安玉公主和先太子殿下也都有份呢。”
言外之意,就是没有他的份。
萧小河不知是没听出还是装傻,打哈哈道:“那都是之前的事儿了,今年的第一支花可是为他折的,就是他不知好歹。”
铁向褴心不在焉地嗯啊了几声,心中却是阵阵委屈,他跟在将军身边少说也有几年了,每日鞍前马后不像是副将倒像是仆从,大到行军打仗小到吃穿助兴全都被他包揽,结果什么事都想不到自己;
走到了萧府门口,萧小河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对铁向褴道:“你回去罢,我溜去看看榆晚。”
“是。”铁向褴闷闷道,却不敢与萧小河讲,同方才消失的鹰钩鼻一般走出了萧小河的视线,回到他宽敞简洁的小屋中疚心疾首。
萧小河默默摇头,闪身近了胡氏院中,她这也算轻车熟路,动作又轻巧,一路上未被任何人有所察觉。进院之时夜深人静,众人早已歇夏,除了守在榆晚身边的阿莲,院中只剩下了或平稳或急促的呼吸声。
“啊。”阿莲见萧小河吃惊地叫了出来,后连忙捂住了嘴,低声道,“您来了。”
“我来看看榆晚。”萧小河把头探到了榆晚睡得小木床上,榆晚生得瘦小,连脑袋都比别的婴儿小几分,身上也皱皱巴巴,她轻轻捏了捏婴儿的脸颊。
小榆晚一开始没有半分反应,后来悠悠地睁开黑得骇人的双目,看着萧小河张开了嘴,不仅没哭,也没发出半点声响。
“真是奇怪了,榆晚倒是和二少爷更亲近。”阿莲方才怕榆晚吵闹把旁人引来,如今把心放回了肚子欣慰道。
萧小河笑笑不语,她觉得好玩,于是把手到了小榆晚嘴边,小榆晚依旧没什么反应,只是微张着嘴,拿着懵懂无知的眼神继续看着萧小河。
昏暗的烛光使桃花变了颜色,萧小河将它们放在一边,她又专心致志地逗弄了一会儿小榆晚。
青年英俊又清雅的面庞贴在榆晚的面前,他轻轻握住了榆晚的手,榆晚也回应般地微微触动,这一幅平淡又温馨,阿莲不禁看红了眼。
如果榆晚真是二少爷的孩子该有多好。
玩了一会儿后,萧小河不想继续耽误榆晚睡觉,边走到阿莲面前轻声交谈:“我记得你是夫人一手提拔的,待了这么久,她没让你回去侍奉?”
“夫人待下人极好,她问过奴婢想不想回去,奴婢说奴婢想要继续侍奉夫人,但更想照顾小姐。”阿莲忧心忡忡地看着榆晚,跟着夫人又体面又轻松,夫人性子也好,把她们当做自己家的姑娘丫头,从未动手打罚过。
她不想回去是假的,在胡氏没生榆晚前,她做梦都梦着胡氏快些生产,她就能早一日回到夫人跟前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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