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缵祖嘴上不吭声,只是笑,手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信,递在了陈元一手中。
陈元一本以为任缵祖不方便明说,是将贿赂他的筹码写在了纸上,诸如几分田地庄子,金银珠宝之类,不由得摇头笑笑,手上却很诚实的将信接过。
任缵祖无所谓,他不可能放过萧小河,但若是能在此之前大捞一笔,陈元一十分愿意诓一诓任缵祖这只不简单的老虎,冒这路风险。
然而打开信之时,陈元一自信从容的微笑僵在了脸上。
第142章 刘县令等人的官章赫然……
刘县令等人的官章赫然出现, 书信上方洋洋洒洒的笔迹也极好辨认,而控诉对象之一,正是如今自己
面前的任缵祖。
怎, 怎么会……
这封信为何还在蕲州?!
甚至出现在任攒祖之手!
难不成任攒祖当真在这蕲州翻云覆雨,连自己的消息都敢阻拦……
陈元一浑身的汗毛竖了起来,方才的和乐融融全然不见,一股危险的气息紧紧包裹着他。
他慢慢抬头, 任缵祖的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依旧笑容满面。
“大人莫要惊慌,本官也无旁的意思。”任缵祖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陈元一, “其实这二位也非萧子客麾下之人, 而是本官两个江湖故友,至于出现在此,只因他们得了封有趣儿的信想要让本官也乐一乐, 仅此而已。”
铁向褴不由得微微侧了头, 万俟未曾见过陈元一,他倒没什么值得顾虑的, 可自己同陈元一的接触可比任缵祖多得多,他怕陈元一仔细打量下发现不对。
好在陈元一并未过多联想,他直直看着任缵祖道:“那大人可觉得好笑?”
任缵祖意味不明的笑让陈元一更是发慌, 威严又多疑的皇帝, 阴险狡诈的赵延, 或是装腔作势的各路朝臣,陈元一都已摸索出了应对之法,唯任缵祖如此路数之人,他不知该如何应对。
“自然好笑。”任缵祖呵呵乐道,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有人胆敢模仿朝廷命官之字迹,仿造官府之公章,如此不知天高地厚者,怎能不让人发笑?”
陈元一手中虽捏着那封信,但他知晓,这信是无论如何也送不到京城了,不光如此,瞧这架势,若是不顺着任缵祖的话,他能否回京,也尽是未知之数。
可让他白白放弃如此一个扳倒萧小河的机会,陈元一实在是不甘心!
错过了这次机会,下次就不知是何时,不光是自己的计划受挫,阿伊那头也不好交代,搞不好她埋下的那些爪牙还会跳出来反咬自己一口,赔了夫人又折兵。
见任缵祖等待自己回答,陈元一轻叹口气,裁酌道:“此事实是好笑,信虽是假的,但本官一路走来,百姓情况也略能窥得一二,这事儿是否为真,还真是不得而知。”
“没错,信虽为假,可事是否为真,倒真不好说。”见陈元一愿意退一步,任缵祖满意一笑,他并不着急逼着陈元一彻底否决此事。
陈元一就算在自己面前满口否认又能如何?谁能料到他回京之后那张嘴一张一合会说些什么,任缵祖要做的,是让陈元一将这件事一辈子烂在心里。
而如此最好的办法便是――
将对方一齐拖入泥潭之中。
“若真有此事,能如何勾结巡抚大人,逼压官员百姓的,怕是只有一人能做到了。”任缵祖大言不惭地将自己摘出去,意有所指道。
陈元一心情本跌倒谷底,听任缵祖的话竟有峰回路转之意,脱口而出道:“萧子客!”
陈元一看了眼面色无异的“铁向褴”,这才真的相信,并非是任缵祖与萧子客勾结,而是任缵祖将萧子客一齐算计了去。
这使他属实感到惊讶,未曾想萧子客竟真是无辜者。
“萧小将军勾结巡抚大人,为一己私欲,顾我大楚百姓于不顾,亏百姓将人视若神明,真是罪不胜诛啊。”任缵祖遗憾般地晃了晃脑袋,“还望大人重作一封官书,如实向陛下阐明情况,本官会派人快马送至京城。”
“对了,本官也备好了一些蕲州特产,已放在大人房中,还望大人笑纳。”任缵祖笑道。
陈元一点点头,他刚欲应下,又抬头道:“下官重写倒是好说,只是刘大人等人的官章――”
“本官府中能工巧匠甚多。”任缵祖将陈元一手中的信拿了回来,“有了这个,一切好说。本官已派人做出一模一样的来,绝对看不出端倪。”
伪造官印,非盗窃之罪,而是欺君之罪,可是要砍头的大罪!
而任缵祖满不在乎的态度,让陈元一吃了一惊,他随后笑道:“同大人这等人合作,真是省心又省力得很。”
“于本官而言,陈大人亦然。”任缵祖将陈元一之前所作的那封信丢入了烛火,之后二人不禁会意一笑。
而将一切看在眼中的铁向褴与万俟却都变了脸色。
“我本以为将军是想使任缵祖拉拢陈元一,待二人同恶相济之时,将此信交由圣上,以证陈元一知情不报,反与罪臣串通,将任缵祖与陈元一一网打尽。”万俟略有着急道,“可这封信被任缵祖烧毁,那最关键的证据也就消失,至于刘县令等人,陛下若真追查下来,任缵祖必会率先一步采取行动,将一切安排妥当。”
“人物证具无,将军到底是如何想的?”万俟不信萧小河猜不到如今情况,只是他未猜到萧小河的想法,这种感觉令万俟既恐慌又着迷。
而铁向褴则全剩下了着急。
“咱们快些寻机会脱身,将情况汇报给将军。”铁向褴望着陈元一满面春风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陈元一心情的确上佳,虽说被任缵祖摆了一道,但对方既与自己是一般目的,那也没什么值得计较的必要。
至少目前如此。
他习惯性地摸了摸自己的左腕,手却一滞。
腕上的安玉先前所赠的定情信物玉镯不知去了何处,如今剩下空落落的一片。
“难不成是安玉耍性子趁我不备将其偷回?”陈元一在心中猜测不断,“还是十三吃味做的手脚?”
无论如何,自己也应该有所察觉才是,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儿令陈元一隐隐感到不安,他正在给自己一个足以信服的解释。
任缵祖早已走回了最上首的位置,他容光焕发,乍一看,还以为刚逾而立之年。
“陈大人,陈大人――”任缵祖拖长声音叫道,“陈大人在想什么?怎么本官的声音都进不去你耳朵了?”
“大家可都在敬你酒呢。”
陈元一向左右看去,发现席中各人都手捧着酒杯,他忙跟着举起手中杯盏,众人一饮而尽,最后一批舞女们蜂拥而至,鸾回凤翥,盛况空前。
*
萧小河一身黑衣走在夜色之中,周围是一片孤寂荒野,荒野人稀,连鸦声也不曾听闻,她哼着小调,不见害怕匆忙。
天亮之前应能进城,萧小河看着隐隐发白的天空,心情越发舒畅了起来。
这几日都是无风无雨的好天气,老天还真是给自己面子,萧小河随手揪起一根枯草,百无聊赖地玩弄着。
或许是铁向褴的乌鸦嘴已经逐渐在军中传染,萧小河前脚刚想着老天待自己不薄,后脚就听见远处竟隐隐传来女子哭泣之声,声音凄惨悲切,如同来自阴曹地府,更恐怖的是这声音越来越近,甚至萧小河停在了原地,那声音还在向她逼近着。
“好生刺激。”萧小河干脆在原地等待着,“难道是铁向褴与万俟在任缵祖那出了意外,已成冤魂厉鬼?”
“那也该去找那姓任的索命,找本将军作甚?”萧小河自言自语猜测道。
“不对,也有可能是威风,但是――”萧小河疑惑道,“我若没记错威风应当不是个人,怎会发出人的动静。”
萧小河一心思考,
不曾抬头,只到那道声音已逼在了她的面前,她才不得不抬头看向前去。
只见面前的枯树叉子上吊了个人,分辨不出男女,只知它墨黑长发盖住了脸,身上一身白衣。
对方似乎在等待萧小河的反应,萧小河愣了一下,伸出手将那人挂在树杈上的衣服扯了下来,白衣瞬间随风飘动。
“想必这才是你们想要的感觉。”萧小河觉得自己干了件好事,靠在树边,仰头看着对方。
对方也未料到萧小河是这般反应,一阵沉默之后,它才道:“吾乃数十年前被冤死在此处的无辜百姓,差一步就可修炼成仙,只可惜被贼人所害,永世不得超生!”
“你的银子或是你的命,吾总要带走一样,你自己抉择罢!”
萧小河想都没想从怀中掏出银票,她此次出门可带了不少,那人不知如何看见的,似乎很是欣喜抓住了萧小河这么一个大客户,高兴得裙子都摇的更厉害了。
萧小河却不着急给她,而是扯出一张来撇在地上,拿出火绒引起零点火星,丢在了那张银票上。
“钱我给你烧过去了,你我相遇即是有缘,不必感激得五体投地。”萧小河看着从树上跳下来跌撞着爬向钱的“鬼”好心提醒道。
“感激?感激个屁!”那鬼扑在了火上,气得粗口直冒,“你个疯子!好好的钱为何烧了!”
萧小河将鬼从地上扯了起来,一把将它的头发剥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满是灰渍与尘土的女子面容,女子应当同自己差不多年岁,只是长久的颠沛流离令对方不知憔悴了多少。
“做这般生意,想必能赚不少吧?”萧小河盯着远处在树后躲藏的几个人影,想来都是她的同伙。
“哼,与你何干?”女子挣脱萧小河的桎梏,将那烧了一般的银票小心翼翼地捡了起来,“若非官家不做人,我们怎会流落至此?”
“劝你莫要多管闲事,否则我们就将你杀掉!”女子颇有气势地叫嚣着。
萧小河笑道:“我此次前来就是来敲鸣冤鼓,告任缵祖那狗官的,你我仇敌一致,何必杀我?”
女子听后微怔,面前的年轻人眉清目朗,的确不像是坏人,可……
萧小河正欲趁对方发愣离开,未曾想那双惨白的手却一把拉住了自己。
“莫要白费功夫了,没用的。”
第143章 “嗯?”萧小河疑惑道……
“嗯?”萧小河疑惑道。
女子随手捡起一根木棍当做簪子将长发挽了起来, 她坐在了地上,并未直接回答萧小河的问题,而是反问着对方, “我看你身着体面,又有如此多的银钱,倒不像因为他流离失所的,你与姓任的狗官有何仇怨?”
萧小河不急赶路, 她干脆坐到了女子对面:“我乃安定县的官员,任攒祖仗势欺人,对我们多次要挟,逼迫我们做那搜刮民脂民膏之事, 府中大人不敢出头, 我气不过,背着他们孤身一人前来。”
女子未见识过萧小河扯谎的功力,只当他说的属实, 开口骂道:“就一区区县官, 你也敢来同任缵祖叫板?怕是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我看你还是听你家大人的话,早日打道回府, 莫要自己惹上麻烦了!”女子盯着被烧了一半的钱烦躁道,她本还想寻机会将对面人放倒,把此人钱财都抢了去, 可他竟也是个官儿, 女子一时有些不敢动手。
“那你呢?为何会做这勾当?”萧小河道, “我看你能从树中穿梭,想也是会功夫的。”
而且功夫不俗,至少不在铁向褴之下,方才对方从自己手中能挣脱而出, 就足以能窥得一二。
萧小河对功夫好的人都有兴趣,况且对方是女子,她更是有心拉拢为自己所用。
“我叫李寻梅,家母曾在城中经营武馆,颇有名望。”李寻梅指了指那边的几道人影,“他们都曾是我武馆学徒。”
“看你功夫如此了得,想必你母亲更是厉害了。”萧小河道。
“那是自然。”李寻梅得意一笑,如今的她虽浑身脏乱,但眉眼间依旧有一股傲气,“就连那玉兰柔情殿的杂种们,见到我娘也是要退让三分的。”
“如此厉害,你娘如今在何处?”萧小河一听到那个名字就想到了那个人妖般的身影,浑身都不是滋味。
“死了。”李寻梅斩钉截铁道,没有夹杂任何情绪,“就在一年前,任缵祖的三叔忽也在城中开设武馆,离我娘的武馆不过一炷香的路程。”
“他自己是草包,请来的师傅也都是绣花枕头,谁愿意去他们那处习武?”李寻梅嘲弄道,“总之,我娘的武馆红红火火,那处反而无人问津。”
“那狗贼就全当是我娘的错,软硬兼施,想逼我娘关馆走人。可武馆是我娘毕生心血,她怎会如此放弃?他们二人斗智斗勇了半年,我娘的生意反而越发好了,他狗急跳墙,去寻任缵祖求助,那姓任的竟派人直接一把火烧了我娘的武馆,为了保护我们和古书,娘她冲进了火海,连尸体都被烧成了灰。”
听着李寻梅平静的叙述,萧小河道:“那你为何不去寻机会复仇?”
“任缵祖仇家众多,他将州府布置得水泄不通,任何角落都有十余名官兵守着,我再高功夫,也难以以一敌百,连州府的门都进不去,谈何复仇?”李寻梅握紧了拳头,她不光恨任缵祖,还恨自己,若是自己再厉害些,再聪明些,或许一切都不同了。
“城内容不下我们,我又不想将自己卖了沦落风尘,只好联系同母亲感情深厚的弟子,一同在城外谋生。”
“原是这样,无妨,这仇本官替你报。”李寻梅并非莽夫,这一点令萧小河更是满意。
李寻梅踹了一下萧小河边上的剑,觉得自己白费一番口舌对面的人半个字都没听进去,恼怒道:“你还想着报仇?我看你是脑子缺根弦,迟早将自己搭进去才肯罢休!”
“踢坏了可让你赔。”萧小河可宝贵自己的剑,她将剑揽进怀中,随后道,“你可有兴趣同我打个赌?”
李寻梅一点兴趣都没有,萧小河不等她回答就道:“就赌这仇我能不能报。”
“我若是失败了,我怀中的银票都你的。”萧小河笑道。
李寻梅与众人如今是真的缺钱,不然也不会走到招摇撞骗这一步,她的嘴唇动了动,显然有所触动。
萧小河又道:“我若是赢了,你就随我处置。”
“……随你处置?”李寻梅死死皱着眉,“你什么意思?”
萧小河简而言之地总结:“就是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任何事?”李寻梅的眉头皱得更深,她也遇到过不少借好心之名搭救,却别有所图者,像萧小河这般明目张胆说出来的,她还真未见过。
萧小河道:“你既有把握确信你赢,何必纠结这个?你若拿了我怀中银票,这一辈子都不用操心了。”
深夜之中,萧小河的面容模糊不定,她难以辨别对方到底是何等心思,但是远处师妹师弟们的身影对她来说却十分清晰。
如果有了萧小河怀中的那笔钱,他们就再也不用流离失所,过吃了这顿没下顿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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