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眼盈盈,道:“都同你介绍了一遍,想要哪种呢?还是说你有闲工夫,想亲自去挑一挑?”
赫连煊道:“怎么没有粉色?”
她今日穿了身浅粉衣裙,衣袂在风中飘动,像朵盛开的芍药。
“粉色?”穆凝姝疑惑,“有是有。浅粉底百花纹,还挺好看,我帐中就是用的这种。但这种颜色太女孩子气,估计你不会喜欢。”
单于王帐里的装饰多用兽首花纹,墙上挂着他收藏的各色刀剑,从头到尾透着股“此处为猛男居所”的气质。
配个粉色床幔,多奇怪。
赫连煊挑下她脖子上的浅粉纱巾,低声道:“粉色就很好,衬你肤色。”
穆凝姝愣了下,脸面比纱巾更粉,“你、你胡说什么啊……”
“胡说?你今天衣裙粉色,挺好看,这么说何错之有?”赫连煊挑眉一笑,手指点在她脑袋上,“公主,你想到哪里去了?”
穆凝姝耳尖红到极致,她还以为,他又想像上回那样拿床幔……大概他一时兴起闹着玩儿,过了也就过了,没当回事。
原来是自己想歪了。人家只是单纯点评下她的衣裳颜色。穆凝姝啊穆凝姝,你真是越来越不正经。
札木尔远远招手,朝着二人走来,单于任性消失好几天,政务堆积成山。
穆凝姝紧紧压住纱巾,磕巴道:“不、不管了,就用青竹底云纹。这点小事,我就不该来问你。”
说罢,她扯下赫连煊的手,连札木尔的招呼都没搭理,一溜烟逃走。
***
短短半年间,赫连煊征战周边小部落,赫连部地盘得以扩张,王庭位置需要迁移。
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搬迁是常事。侍从们经验丰富,拆下毡帐装车,驱赶牲畜,朝水草环境更好的新地点出发。
女眷们有马车乘坐,每隔段时间,会停下休息整顿,并不算劳累。穆凝姝第一次经历迁徙,沿途看风景,颇有兴致。偶尔赫连煊得了空闲,便带她去周边随意转转,或是看看草花,或是逛下民间集市,枯燥漫长的迁移越发有趣。
草原气候不比南方,诸多花木难以生长,赫连煊探查水源时,遇到一处芍药花甸。穆凝姝跟着他去赏玩,成片的野芍药盛放,可遇不可求,玩了整个下午,直至黄昏,还依依不舍。
穆凝姝吹捧道:“再多留一会儿,大单于骑术好,晚些再追赶队伍,也追得上。”
赫连煊不置可否。
她爬到他腿上坐着,给他捏肩,卖乖卖得极度丝滑。自从发现赫连煊吃这一套,她常常这般哄他。
腰间一紧,被他揽住。
穆凝姝望向他的眼神,飘忽至别处,看看晚霞,看看芍药花,就是不看他。这样的距离,这样的氛围,她再多看他几眼,必定忍不住亲亲他。大单于心里没点数,都不知道自己处境有多危险。
她暗暗得意,看来平时她装得还挺沉稳,充分取信于人。
忽然唇上一软,他吻住她。
穆凝姝愣住,睁大眼盯着他看。
亲吻越演越烈,两人滚到花丛中。
淡淡的芍药清香,拢住周身。
穆凝姝察觉到他的异样,面红如血,“你、你……”
赫连煊道:“大概是余毒。”
穆凝姝惊讶,“余毒?”
为她解毒,毒却渡到他身上了?
还能这么人传人?
赫连煊面不改色,“对。草原奇毒,就是这样。”
穆凝姝紧张:“那你这段时间……全靠强撑着熬过来的?”
难怪自从合欢蜜之事后,赫连煊有时忽然对她亲亲抱抱。她隐隐觉着,他似乎在忍着什么,但他什么都没说,也没有进一步的过分举动,她以为是错觉。
那几天闹得太厉害,她喜欢他,却也有些怕。
赫连煊深沉道:“嗯。还好。”
穆凝姝亲自经历过,自是知晓那东西有多折腾人。
他却这么一声不吭忍着。
弄得她愧疚之余,心软软的。
穆凝姝小声道:“其实……不用忍的。”
“你说什么?”赫连煊一愣,她也太好骗了。
她没再说话,抱住他,心一横,道:“就、就……嗨呀,本公主很将义气的。你帮过我,我帮你也是应该。不用客气!”
话一出口,赫连煊再没跟她讲客气。
挼碎一地似锦芍药。
月上中天,赫连煊抱着她去旁边的河中沐浴。
她软乎乎搂住他脖颈,柔声关切道:“感觉好些了吗?”
月光映照下,她看到他肩上、背上到处是浅浅的抓痕,颇是不好意思,抬手轻轻抚摸,“疼不疼呀?我不是有意的。”
方才她只觉漂泊无依,无意识间总想抓住点什么,也没想到给他抓出一身痕迹来。
赫连煊掬水的手顿住,改放到她背上,将她抵在岸边。
水中那轮明月,破碎淋漓,分分合合。
***
赶路一个多月后,众人抵达目的地。本以为会是一片荒芜,不料已有不少毡帐。赫连煊派出的先遣军队等候在此接驾。有他们预备,新王庭很快搭建好,规模比从前更大,王帐中的布置也比从前奢华。
穆凝姝注意到新床幔,浅粉底配银白芍药纹,很是清新淡雅。
但迁徙中需要做的事太多,她不记得自己又吩咐过此项。
看到芍药,她难免想起路途中的荒唐。
一定是凑巧。
赫连煊才不会闲到亲自过问这种细枝末节。
新居落定不久,阿素珊那边传来好消息,孩子顺利降生。虽说因胎儿个头偏大,过程里受了些罪,好歹没像雅曼那样凶险,母子也都平安。
穆凝姝拿着早已备好的礼物去看阿素珊,雅曼也来这儿凑热闹。
阿素珊枕边放着个小小的婴儿,是个男孩儿。因雅曼的女儿叫小福宝,她常常逗弄,便跟风给自己儿子取了乳名,小胖宝。
小孩子出生头几年怕难养活,依照敕加习俗,都是先取个常见乳名,说是这样一来,神明若想收孩子,一眼望去全是一样的长相、一样的名字,稀里糊涂就收不到自己家的,孩子便可躲过劫难。
等年岁大了,再正式取名。
这点和中原喜欢给孩子取贱名殊途同归,都是为了给新生儿避灾。
阿素珊眉眼慈爱,抚摸小胖宝脑门儿上的呆毛。
穆凝姝搬个小板凳坐旁边,将礼物给阿素珊,道:“我给他打了个平安金锁,一对小手镯,还有个麒麟莲花辟邪肚兜。肚兜是我们中原爱用的纹样,我闲时绣的,怕是比不得绣娘们的手艺,若是用不上,就当个看个新鲜。”
“你竟有这手艺,很漂亮啊。”阿素珊最喜欢小肚兜,给小胖宝穿上,“你什么时候也给自己孩子做个?”
穆凝姝笑道:“我还没动静呢。不着急做。”
她前几日癸水才结束,并未怀上身孕。先前两人没亲近时,说到这事只觉与己无关,现在竟有些淡淡的失落。
阿素珊也笑,道:“是,不着急。生孩子好痛的,我都以为我要死了。你只是母子缘分还未到,不妨放宽心好好享受下轻松日子,总会有的。”
穆凝姝点点头,轻轻戳戳小胖宝的嫩嫩脸蛋,可爱得要命。若是她和赫连煊有孩子,也会这么软乎乎吧。
她挺喜欢小朋友,小福宝出生时,她就很想玩一玩,但雅曼跟赫连煊关系不好,赫连煊又明摆着不喜欢她们母女,她也不好去玩人家的孩子,自讨没趣。
现在小叔家的小婶子喜得麟儿,她名正言顺来关心关心,捏小团子捏个爽。
穆凝姝想起一事,看向雅曼,道:“你说,小福宝算赫连煊的女儿还是堂妹啊?”
雅曼道:“当然是女儿!女儿能当公主,堂妹只能是个郡主。至于赫连煊认不认,那就不好说。其实嘛,他可以当小福宝是女儿,若不愿意小福宝叫他爹,叫声哥也行。大家各论各的,只要给够待遇,其他都好说。”
穆凝姝:“……”不愧是雅曼,永远清醒,能屈能伸。
***
王庭中再度有新生儿降临,穆凝姝这第一宠妃却还不见身孕,免不得引人瞩目,掀起点闲话。
赫连天林以二十四岁高龄首次当爹,小福宝更是老头子赫连天雄的遗腹子。
大单于赫连煊,年仅十九,最是年轻力壮,却还不见一儿半女,必定是凝姝阏氏的问题。
娇娇弱弱的纤细身材,一看就不好生养。自己怀不上便罢,性子还弯弯绕绕挺厉害,容不得其他阏氏,整个姑娘节下来,竟无一个新人留下,连跟单于亲近点儿的表姑娘都被遣回了耶律部,说是年岁大了回家相亲。
第38章 38藏爱
穆凝姝对此结论有点意见。
怀不上孩子涉及到双方,传谣的凭什么直接定论是她的问题。就因为赫连煊看上去强壮吗?这是歧视,是没有医学精神的妄言。
应该她去找别的男人试试,或赫连煊找其他女人试试,届时自然能知道是谁的问题。
……还是算了,她不想红杏出墙,更不想赫连煊红杏出墙。
其他那些话纯粹是无稽之谈。虽说她解毒占了点时间,但留不留人她无法左右,是赫连煊一颗心挂在江山社稷上,对女人不太感兴趣。玛茹更是自作自受,内幕过于丢人,不得外传,才找个体面说法。
仅仅胡乱说几句,穆凝姝不会放心上。下人们平时做事,苦闷劳累,也就能嘴上拿贵人们秘闻,调侃玩笑。她也是宫女出身,能理解。
但时日稍久,几个伺候其他阏氏的年长嬷嬷们,有意扩大此事,替自家主子造势,寻求获宠机会,还敢煽动下人们懈怠忤逆,不认真做好穆凝姝吩咐的日常事务。私下里,越来越多下人暗称她中原妖妃。
穆凝姝抓了三个挑事挑得最厉害的嬷嬷,彻夜罚跪。
处罚之后,事态竟愈发难看,那几个嬷嬷的主子阏氏,跑来找她闹,抓她一起去找赫连煊对质,说她心胸狭隘,狠毒善妒。
赫连煊听罢,看向他的妖妃,噙笑道:“是这样吗?公主。”
穆凝姝无奈道:“是啊是啊,妾身就是妒妇,巴不得整天缠着大单于,费尽心思阻止大单于接触一切妃嫔和新人。您身为明君赶紧废了妾身这中原妖妃。”
赫连煊直接让人割了三个嬷嬷的舌头,挂在显眼处,又当众对几个阏氏施以板刑,拖回去时,已是半死不活。
好好养着她们,非要主动生事,活腻了。
短短一下午,杀鸡儆猴,此事再无人敢提。
夜里侍女们再侍奉穆凝姝时,神情和举动极为恭敬,更胜从前,生怕没伺候好而招来祸事。
穆凝姝洗漱后,翻看诗词,直至后半夜赫连煊才回来歇息。
她跪坐在他旁边,帮他拆发上的珠链,故作娇嗔:“今日诸位姐妹拉妾身去找大单于,妾身满心冤枉,却苦于笨嘴拙舌,真真不知该如何辩解。幸得大单于明察,来,让妾身给您拆……”
“你好好说话。”赫连煊被她逗笑,叹气道,“公主最是大度,不给孤塞人就不错了。”
他忽然抓住她的手,“若是有天,你喜欢上一个人,会有嫉妒心吗?也会占有欲作祟,不愿让给他人?”
穆凝姝愣住。赫连煊在试探她吗?看她有没有变成玛茹那种妒妇的风险?女人带给他头痛的时刻太多,他想防范于未然?
他对她的纵容与宠爱,建立在她的乖巧与识大体之上,她好不容易,才成为他的家人。
这要她如何作答?
她半晌未回答,赫连煊追问:“公主,这个问题很难吗?”
他察言观色的本事,远远在她之上,眼神锋利,此时盯着她,让她一阵心虚,却不敢躲开。
她同他对视,露出笑来,道:“大概……人之常情,免不得有吃点醋吧,我也不是摒弃七情六欲的神仙。面对自己喜欢的人,当然想时时刻刻跟他在一起。”
话音刚落,她装作认真拆卸他的发饰,避开目光对视,怕他看出眼中藏不住的爱意,语气轻快道:“不过你不要担心,我肯定不会跟你耍这些小女孩脾气。你人很好,待我也很好,很仗义,还把我当家人……我、我对你满心感激和尊敬,绝没有旁的心思。我们姜国公主,就是这么有格局啦。”
她近来看了不少杂学,碰巧前几天跟佗佗乌琪开读书会,探讨过说谎技巧——此技能对他们这种天赋不足的愚人很有必要。
难怪她以前说谎经常被戳穿,读完此书才知,说谎的最高境界不是胡编乱造,而是真假掺半。
比如今日这事,若全说假话,处处标榜自己高风亮节,不同于俗人,赫连煊个中高手,必能一眼看穿。
像她这么混着说,既符合人性,又把他最在意的部分稳妥保证,方为上上策。
果然,面对此番肺腑之言,赫连煊连异议都未提出,良久,才无意义地“嗯”了一声。
也不知是因为饱受痴缠表妹摧残后,终于遇到她这么个知情达理的朋友而感动,还是单纯表示下附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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