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不见得你还有这副模样。”
翌日一早。
岑拒霜醒来时,浓重的龙涎香弥散在怀里,入眼是为银白色丝衣,冰冰滑滑的衣料摩挲着她的面颊,往上是一双如竹节修长的手,骨形分明得很是漂亮,便见太子正倚坐在榻上,指节漫不经心地翻动着邸报,哗哗作响。
她挪眼看去,才发现自己双臂抱住了太子的腰身,整个人像八爪鱼一样缠在了太子身上。
岑拒霜脸颊登时烧得灼烫,她连忙松开,“我,我怎么……”
太子将手边的邸报搁置,一本正经地说,“你睡觉的时候自己缠上来的。”
岑拒霜闻言涨红了脸,“胡…胡说!我睡觉可老实了,怎么可能……”
太子挑了挑眉,“那需要孤帮你回忆一下,你睡觉时都做了什么吗?”
岑拒霜当即心虚了几分。她虽不知自己睡觉时是何等模样,可想来她能够胆子大到直接抱住了太子,指不定她睡时还有什么丢人的事情会被太子抖出来,届时她只怕是想要钻进地缝里。
罢了,此事纠缠下去只会让她抬不起头来。
岑拒霜紧紧抓着被角,小心翼翼地和太子拉开着距离。
忽然察觉身上黏黏糊糊的,药膏的味道依稀从掀动的锦衾里传来。
“我什么时候涂了药……”
岑拒霜茫然地喃喃自语着,这药膏还余有点点清凉,一看便知是才涂上不久,昨夜被她不慎抓破的疹子也敷上了一层厚厚的药膏。
她盯着跟前的太子,目光震颤起来。
难不成……太子把她衣裳脱了给她上的药?!
羞恼的感觉直冲天灵盖,岑拒霜只觉浑身烤熟了似的发烫起来,连同身上所有沾了药膏的地方都像是变成了一簇簇火,她想要相问时,舌头又不听话地在口中打了结。
恰逢寝殿里传来徐徐步近的脚步声,太子起身往衣橱而去,尤珠上前轻轻挽起榻两边的纱帐,又朝着岑拒霜温和一笑,“是奴婢给姑娘上的药。”
岑拒霜这才松了口气,按捺住狂跳不止的心脏,抬手拢了拢衣襟,“那就好。”
转念间,她心道想来也是,太子这般身份,怎会屈尊降贵给她上药?若不是昨晚自己抓挠疹子让他难以入睡,他才不会来管她的死活。
“姑娘的药应是煨好了,奴婢去端过来。”
尤珠伺候完岑拒霜起榻后,退出了寝殿。
不多时,太子更完了衣,岑拒霜不知他从何处寻来了一套女子的衣裙给她。
“这衣裙,你试试。”
太子怀里抱着的衣裙红如朱砂,尤为夺目,单是瞧着,便觉着像是一团燃得正盛的火。
岑拒霜从榻上站起身,欲往前接过他手里衣裙,却是因这红衣瞩目,她忘了自己身上还穿着太子宽大的衣衫。
她当即踩在了拖迤至地的长长衣摆,提步之时一个没能站稳,被堆积在脚边的衣衫绊着往前摔。
岑拒霜晃悠着身形,直直栽进了太子的怀里。
鼻尖撞得疼痛不已,岑拒霜揪着太子的衣襟正欲站稳时,外面传来禀报。
“殿下,岑侯爷来了。”
第28章 藏身 “臣女这就帮殿下止疼。”
东宫, 正是雨后初霁,青石地板处摇晃的树影忽被踏碎。
一道疾步踏来的身影直直往里冲着,巍峨的身躯如同山岳扑来, 来势汹汹, 值守在殿门处的侍卫见状,如临大敌,各自悄声抚上了腰间的刀,神色戒备。
待看清来人及其身后的玄序,侍卫们又假作未见,摆正身站回了原处。
玄序正跟在岑侯爷的后头,紧忙喊着话,“侯爷, 侯爷, 虽然殿下召见了您,可是您也要等我通传了后才可入内呀!”
岑侯爷冷哼一声, “我家小霜在这,刀山火海我都去得,这里面有何去不得?”
话落时, 岑侯爷回过头看向玄序, “难不成你家太子殿下还白日宣淫, 在做什么我见不得的事么?”
玄序当即矢口否认, “那当然是没有……”
活了这么多年, 他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将太子和白日宣淫联系在一起,也得亏说话的人是岑侯爷,换作旁人,怕是不能完整地走出东宫了。
岑侯爷倒是顾不得那么多。
自接到太子谕令那刻起,他便马不停蹄地来到了东宫, 此间诸多事情尚不明确,他势必要见到她。
寝殿内,两道交叠的影子落在白绒地毯上。
岑拒霜还没来得及站稳身形,她已是听见玄序在外与叔父的对谈。
不过几个眨眼的工夫,叔父的脚步声愈发的近,如密集的鼓点敲打在她心口,引得她心脏狂跳不已,仿佛下一刻叔父便要出现在跟前,发现她和太子在此亲昵的模样。
她还穿着太子衣裳未换下,不合身的部分此刻松松垮垮地堆积在腰间,放在平常,她想即使叔父瞧见了,她也有理由解释,可不知为何,岑拒霜就是心虚得紧,不敢让叔父看到。
外面的声响越来越清晰,岑拒霜已是能够看到绣屏外叔父高大魁拔的身形,她急得抓耳挠腮,十指无措地揪着太子的衣襟,整个人如同树袋熊般吊在了他身上。
怎么办,怎么办!
太子的嗓音适时响起。
“来人,赐座。”
玄序轻车熟路地搬着软椅时,视线飘忽至其里的太子位置,但见岑拒霜抱着自家殿下,他目光陡然一震。玄序眼观口口观鼻鼻观心,假若未见,脚底抹油似的把软椅抬到了岑侯爷跟前。
岑拒霜偷眼瞧着绣屏,叔父已然坐于外,并未向前,她悄悄松了口气。
确认不会被发现后,她蹑手蹑脚地正欲从太子身上下来,目光瞥见屏上叔父的影子时,忽的意识到,这绣屏所用的丝极为透薄,她既是能够清晰看到外面叔父入内的情形,想必自己和太子的身形,同样能够被叔父看到。
思及此点,岑拒霜化作石雕般僵在了原地,本是挪动了几厘的手又尤为谨慎地缩了回去,藏在了太子身前,她扬起脸悄声问着太子,“殿下,外面可否瞧见这屏后的影子?”
太子看着她耳根至颈后的位置绯红似血,他眼底掠过一丝戏谑,点头答道:“那是自然。”
岑拒霜听罢,纤指抓着太子衣襟的力道更加紧了几分。她屏住呼吸,踮起脚无声挪动着步子,将自己整个身形缩在了太子身前,还不忘轻轻扯回长长的衣摆,最后她僵着脊柱,歪着脑袋左看看右瞧瞧,生怕漏了一点破绽被察觉。
她压低声对太子说,“殿下……就这样,千万别动啊……”
太子垂脸盯着怀里紧贴的人,她的身形分明弱不胜衣,纤如蒲苇,揉在他的两臂间也就一团,随随便便往跟前一站,他的身后就无人能够发现得了她。
“孤为何要听你的?”
岑拒霜眨了眨眼,一脸认真地说着,“上回府上来人做客,有个公子哥趁机摸入后院,想溜进我闺房。后来叔父发现了,他的腿当场就断了。”
太子嗤笑一声,“你担心孤的腿也会断?”
岑拒霜只得凑近说着,“殿下如此完美,要是打起来伤到哪里,就不完美了。”
此招对太子而言似是极为受用,她甫瞧见太子分明的轮廓线处,昳丽的薄唇向上勾起弧度,旋即太子抬起胳膊将她整个人圈入怀,繁复而重工的大袖覆在了她的后背,岑拒霜只觉温热的体温相近之时,自己已被太子严严实实地藏在了怀中。
“老臣受殿下传召所为何事,老臣心里清楚。老臣年近半百,儿女尽戍边关,唯有长兄长嫂所托孤女在畔,承欢膝下,以慰老臣半生别离苦。今时小侄被困东宫,她生来体弱受不得半点刑罚,还望殿下可放她出宫,老臣愿代为受过。”
绣屏外传来岑侯爷声泪俱下地一口一句“老臣”,又再连连哀声叹惋。
岑拒霜听得怔了神,她依稀记得,这是叔父曾经教过她的招数。那会儿她回京后第一次入宫,叔父同她说,岑家功高,难免遭人眼红,若是遇到有心人栽赃污蔑,便去圣上面前诉苦领罚,总归没有错。
这会儿岑侯爷坐在软椅上,右手情不自禁地拍了拍膝盖,左手抬起抹了抹挤出来的两滴眼泪,他很是满意自己的说辞,他已是将话说到了这种地步,太子再不交出小霜也说不过去,否则日后此事传了出去,有损东宫颜面。
但他没想到的是,自己低估了太子厚颜无耻的程度。
“孤昨日啊,梦到了镇国公和赴岳将军,”
太子散漫的声线幽幽而来,那语气还难得的板正,一本正经地说着,“两位将军要孤把他们的女儿接到东宫,龙气养身,孤想,侯爷您应当不会拒绝。”
软椅“咕咚”一下应声倒地,岑侯爷当即便没能忍住站起身,气血翻涌下,他险些冲进去直接逼着太子交出小霜。
什么屁话?托梦?托他狗腿的梦!
长兄长嫂若是托付小霜,那也是托付给他岑不涣。
岑拒霜眼见叔父被太子惹急了欲冲进来,紧张之下,她将脸埋在了太子怀里,尽可能的遮掩住自己在这里的痕迹。尽管当下她很想冲出去同叔父一起离开,可这样不合时宜的间隙,岑拒霜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既说不得,更动不得。
越是心切,指尖越是克制不住地抓得紧紧的。
“嘶——”
头顶处传来一声冷气倒吸的动静,与此同时,胸前传来指甲嵌入的刺痛,岑拒霜这才发觉,自己的指尖刺挠着太子微敞的衣襟处,留下了三道浅红色的抓痕。
太子面有不悦,“孤昨夜就不该纵容你……”
饶是太子还未说完,岑拒霜也知他的后半句定是“昨夜就该把她的指甲全拔了”,她当即补救着话,“不是有意的,臣女这就帮殿下止疼。”
岑拒霜伸手胡乱在太子的身上摸着,自衣襟至胸前,又往下到腰腹,那雪白的柔荑挨个在他身前摸了个遍。她依稀记得,蛊虫消解疼痛作用是需要两个人触碰,此事从前都是太子主导,今时她这样也不知是否管用。
“殿下好些了吗?”
“你觉得呢?”
太子幽沉的目光牢牢锁定着她,眸底沉着她看不分明的情绪,像是有什么东西想要挣脱而出,她虽是不明是什么,但直觉告诉她,这样的信号与以往都不相同。
岑拒霜自是能够感知到,她因蛊虫同感,感受到的疼痛未有消减,说明自己先前摸来摸去的动作并不管用,回想起过去两次,太子皆是握着她的手腕止疼,可现下太子为了帮她打掩护,两只手都抱在了她的身后,根本不能动分毫。
她顺着太子的腰腹往下,“不是摸这边……又是摸哪边……”
恰逢绣屏外,岑侯爷的嗓音再度传来。
“江家来府上提亲那日,臣并不在家。臣还有一些事尚不明晰,今日也想殿下为臣解惑一二。”
岑侯爷已是冷静了下来,他把着被玄序重新扶起来的软椅坐下,思忖再三,既然太子当前还不愿意交出小霜,此事唯有徐徐图之,今日他还需把当日之事还原出清晰的始末才行,否则便成了无功而返,白白来了这一趟。
“外界传言,我家小霜得罪了殿下,殿下盛怒之下数罪并罚,迁怒了江家,此事可否属实?”
太子答道:“否。”
岑侯爷得来答案后,暗暗点了点头,事实与他猜想的相差无几。
他迟疑良久,还是抛出了心头的疑惑,“我家小霜……是不是不愿嫁给江逾白?”
太子好一会儿才答话,“是。”
岑侯爷起身行了一礼,“臣心里有数了,过两日再来拜见。”
当然,是过两日再来把小霜带回府。
岑侯爷起身整理衣袍时,正觉奇怪。往常太子不会惜字如金,依着他这张不把人气死或吓死的嘴,定然不会这么简单地回答是与否,就连他要走了,太子也没出声嘲讽两句。
而且不知他有否听错,太子最后回答两个字时,声音有些发哑,像在压抑着什么。
隔绝了外面视线的绣屏内,悠悠轮转的珠灯落下五彩华光。
太子抱着怀里的人,抬起的宽大衣袖包裹着稍显娇小的袅袅身影,围得严丝合缝。
无人可见的袖袍里,连着天光也窥不得一分,岑拒霜正无措地在他身上找寻着,或轻或重的动作可谓之点火,不紧不慢地一一掠过。隔着腰间悬挂的环佩,叮叮铃铃地拂过指节,触及之处越发莫名烧灼,她的耳畔贴在了他的胸前,渐促的气息如滞涩的水流。
“还是不行吗?”
岑拒霜不知问题究竟出在了何处,她下意识捏了一捏。
第29章 算账 “下回孤就直接咬断这里。”……
指腹抚过的位置尤烫, 岑拒霜还没反应过来时,搭在他腰间的手腕已被太子紧紧握住。
太子低垂着头颅,无声朝她做了个口型, “别动。”
绣屏外叔父朝着太子拜别的声音传来, 岑拒霜踮着脚从太子身后看去,白花花的冰蚕绣丝屏上,那道她再熟悉不过的影子已从软椅站起身。
叔父抖了抖双袖,折过身就往殿外离去,魁伟的背影落在屏处,越来越远。
岑拒霜死死咬住想要唤出“叔父”二字的舌头,她急得想要留住叔父,偏又不能现身挽留, 只能眼睁睁看着叔父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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