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他并不觉得自己比太子差。
太子德行有失,暴虐无道,如有朝一日被废那也是情理之中。
大皇子对皇帝点了点头,“是啊,岑家好歹是忠良之辈,那小姑娘也是忠烈之后,二弟如此任性处理,怕是会寒了边境将士的心。”
皇帝抿着茶,眼前浮现那时长云殿里小姑娘粉雕玉琢的,软糯的尤为可爱,他躲在屏风后都觉着这小姑娘的模样无可挑剔,那会儿太子还信誓旦旦地同他说着不会毁人姻缘。
结果这才几天?转头便给江家那位弄了个皇家赐婚的由头,毁了二人姻缘。
不过想起自己儿子那副不会怜香惜玉的德行,皇帝沉吟道:“岑家丫头病弱,又身份尊贵,即便有罪,也应当从轻发落才是。”
大皇子趁热打铁地提议,“不如父皇这就将岑姑娘召来,早一些召见,岑姑娘就少受一分罪。”
他暗自盘算着,自己三言两语把岑拒霜从东宫救了出来,岑家便无形中欠下了他一份大人情,且父皇如此重视岑家,只要父皇见到岑拒霜在东宫受苦的模样,再怎么疼爱太子,也会看在岑家的面上处罚太子。
江父瞧着此间事情的风向变了样,他又再颤巍巍地哭喊着,“陛下,江家——”
大皇子掏了掏有些生茧了的耳朵,他劝着江父,“江大人,岑姑娘也算是当事人,一并召来问问事中详情,若是误会,大家化干戈为玉帛,岂不妙哉?若我二弟真强行毁人姻缘,有父皇在此明鉴,你们江家也不会白白受罪。”
皇帝招来宣召的太监,“也好,就按你的意思办。”
岑拒霜随传召的太监来到金殿,不过是为半刻后。
她不知发生了何事,皇帝又为何召见于她。岑拒霜本想敲书房的门问问太子,但她走至书房门前时,又因她仍在气头上,她瞪了眼半掩的书房门扇就同太监走了。
指不定太子听闻后也只会嘁一声,告诉她去了不就知道了?她问也是白问。
“臣女岑拒霜,拜见陛下。”
岑拒霜入内叩拜时,殿内迟迟未有皇帝的回应,她心生疑窦之时,皇帝出了声。
“快,快起来,”皇帝盯着她身上穿着的红色衣裙,眼底掠过一丝惊异,他吩咐着宫人,“赐座。”
大皇子先是被岑拒霜的面容所惊艳,旋即瞧着岑拒霜完好无损的模样,心里有些奇怪,太子可从来不会因为是个女人便手下留情。
而从皇帝赐座这个举动里,他看出几分端倪,后宫之中,除了太子备受父皇宠爱,其余子女也就宁妍稍微讨喜些,但眼下父皇赐座的距离,比之宁妍还要相近。看来父皇对岑家的倚重依旧是水涨船高,根本不会因为近年战事平顺而对之冷落。
如此看来,拉拢岑家,他势在必得。
“岑姑娘,你在东宫受了哪些委屈,一并告诉父皇,父皇会为你做主。”
岑拒霜方坐下,便听闻对面有人说话,这才挪眼打量此人。此人同样身着锦袍华服,样貌气质却落了太子不少,那双看向她的目光尤为发热,让岑拒霜一时有些难以适应,更不明白这人为何一上来便对她这么殷切。
似是看出岑拒霜的困惑,大皇子拍了拍胸脯,“忘了自我介绍,我叫裴望,听说你在东宫受我二弟欺负,我便求父皇将姑娘你保了出来。”
岑拒霜这才知,自己从东宫来这一趟,原是这大皇子自作主张,想要岑家的人情。
她眨了眨眼,索性面作茫然,“太子殿下何时欺负了我?”
大皇子仍试图轻声细语地同她说,“岑姑娘,你别害怕,我二弟最是喜欢威胁人,有父皇在这里,必定会护住你和整个岑家的,你想说什么便说什么,不用顾虑。”
江父在此时插言说道:“陛下,既然岑家小女来了,便让她说一下当日情形,究竟是我江家无理取闹,还是太子殿下欺我江家无人!”
大皇子虽是被江父打断有些不悦,但落到话尾依旧是针对太子时,大皇子的脸色才稍有缓解。
岑拒霜蹙起眉,“江伯伯是在说哪日?”
江父气得胡须直抖,“我儿去侯府提亲那日!”
岑拒霜歪着脑袋,努力回想着,“那日我病了,整个人烧得迷迷糊糊……并不知发生了什么,等我醒来,就已经在东宫了。”
但见江父怒火中烧,指着岑拒霜好一会儿都没说出一个字来,她两眼无辜地看着江父,亦一言不发。早在她和太子因秘密绑在一起时,他们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岑拒霜自是没有傻到帮着江家对付太子。
大皇子干笑一声,从中转圜,“左右岑姑娘都想不起当日发生了什么,不如说说,我二弟带你去东宫都欺负了你什么?”
不想岑拒霜接下来的话却让大皇子险些从软椅上滚下来。
“……太子殿下请我去东宫吃糕点,又给我漂亮衣裳穿,殿下还说着晚上要带我去游湖赏灯呢。”
金殿内陷入一瞬沉寂,无人敢信这是出自于太子的手笔。
江父不依不饶地再一拜身,“陛下,我儿婚事意外被阻,但还有余地。臣恳请陛下,为我儿江逾白与岑家岑拒霜,赐婚。”
岑拒霜眼皮一跳,她没想到江家竟选择直接让皇帝做主她的婚事。
如若皇帝以为这婚事只是因为太子从中做梗才被阻,眼下为了补偿江家,指不定会应下。
殿外隐有狼嚎传来,一个懒散的嗓音越过金殿锦帐。
“你也配?”
第31章 标记 “难不成你也想标记孤?”……
金殿外, 天光描摹出一道挺拔的身形,滚金的袖口掠着刺目的光,宽大的衣袖后一只体型雄壮的恶狼随在其后, 根根直竖的滑亮毛发染成了金色。
一人一狼还未跨入门槛, 殿内已是一团乱。
宫人们纷纷避让着,退至了金帐下躲着,胆子小的已是两腿抖如筛糠,难以站稳。
先前还安生坐在一旁的大皇子,见状直接跳了起来,慌不择路地就往后面跑。大皇子一把抱住了朱红的漆柱,像个猴子一样挂在上面,玄黑衣袍下的两条裤腿还使劲儿地向上磨蹭。
“父皇救救救救我, 救我——”
岑拒霜听着那杀猪般的撕心裂肺吼叫, 歪了歪脑袋,抬手捂着自己的耳朵。
虽然她听说过之前太子放狼咬伤过大皇子, 但没想到大皇子一朝被咬,是如此惧怕太子的狼。
江父本是跪在地上的,余光瞥见殿外的狼正朝自己奔来时, 他当即趔趄着摔在了地, 满面惊恐地往皇帝座下爬着, 好些次都被自己凌乱的衣摆绊倒, 又再赶忙爬起来逃着。
岑拒霜依稀听着, 江父哆嗦的声音里是在哭爹喊娘。
殿内的风向直直变了个样,她头一次觉着,太子这从不给人脸面和恣意妄为的性子真是再好不过了,甚至她看向少时吓过她的玄狼时,也觉得它变得眉清目秀起来。
太子携狼入内时, 第一句话便是,“听说,江家想要指婚?”
皇帝显然已是见惯不怪,他慢悠悠喝完茶,将盏递给手边的老太监后才干咳了两声,“述儿,你且收敛点。”
岑拒霜倒是觉得,太子生来便不知“收敛”为何物。
只见玄狼盘踞在太子的脚边,呲着森然的白牙看向一众,喉咙里发出隐约的咕噜声响。近旁的江父看着逼近的狼,庞大的身形足以将他整个人生吞了一般,两眼翻着白眼直直被吓晕了过去。
太子捏了捏手腕,骨节处发出噼啪的清脆声响,他瞄了眼几近是爬到顶梁了的大皇子,“什么时候也轮得到一些阿猫阿狗的,到孤的东宫要人了?”
传召岑拒霜的虽是皇帝身边的太监,但这个主意一听便是大皇子吹的风。
大皇子紧紧抱着柱子,色厉内荏地对着太子道:“二、二弟,你怎么说话的呢?我…我好歹是你的大哥,父皇就在跟前呢,你放尊重些。”
太子懒懒地抬起眼皮,“玄狼。”
玄狼得令后蹭起身往柱子旁冲去,对着大皇子张开血盆大口,大皇子登时被吓得屁滚尿流,又往上蹭了几厘,一并尖声喊着,“父、父父皇——”
“岑拒霜,孤带走了,”
太子越过地上不省人事的江父,径自无视了殿内的一众,“以后也别想有人打她的主意。”
不多时,太子带着岑拒霜出了殿,玄狼摇着尾巴紧忙跟在了后头。
皇帝望着满地狼藉的殿内,把着龙椅站起身,摆了摆手,“朕乏了,回去歇着了。这里乱糟糟的,都收拾下吧。”
大皇子这才被宫人们好说歹说,劝着从柱子上下来,只是大皇子怎么也没法站正身,只得被宫人们抬了回去。
皇帝起身离去的间隙,忽的想起了什么,转而问着老太监,“太子的零花可还够?”
老太监笑道:“回陛下,太子殿下的赏赐向来是各宫中最多的,自是足矣,足矣。”
“先前你听到了吧?”
皇帝忆及岑拒霜所言,尽数盘点着,“他给那岑家丫头吃好喝好,晚上还说着要去游湖赏灯……这讨女孩子欢心怎么能没有零花呢?还是让内务府挑些稀罕玩意,送到东宫去。”
老太监搀着皇帝往外走着,一面应和,“还是陛下想得周到。”
至起驾之时,老太监问着皇帝,“是回清居院,还是……”
皇帝出神地望着宫墙根下的扶桑,正值花开时节,红似凤羽,烈烈胜火,他叹声说着,“去扶凤宫看看吧,朕好久没和昭贤说说话了,今日看到岑丫头穿着她的衣裙,朕还真是有点恍惚……”
*
岑拒霜随太子出了金殿后,一路上所有人对他们避之不及。
隔着衣袖,太子紧紧攥着她的手腕,发热的手掌贴合着表皮,她甚至能感受到衣料摩挲的纹路。
只是岑拒霜跟着太子的步伐有些勉强,长长的汉白玉阶梯处,她上气不接下气地快速交错着步子,两条腿像是一把剪子勉力开合着,就差整个人挂在太子胳膊上。
半道太子察觉她面庞发白得厉害,毫无血色,才不着痕迹地放缓了脚步,还慷慨表示她可以坐在玄狼身上,吓得岑拒霜脸色更白了,连连摇头以示拒绝。
“孤上回放狼咬裴望都已经是好多年前的事了,没想到他还是那么不中用。”
岑拒霜想着大皇子怕狼的窝囊模样,不禁觉得好笑,“大皇子被咬后应当就不敢惹你了吧?”
想来太子的恶名应当是他十六岁掌政时大杀四方传开的,这往前的年岁,也不知太子在皇宫中是什么模样,约莫着也是个令皇帝头疼的小祖宗,否则便不会传出他纵狼于宴中吓跑所有宾客的事了。
太子漫不经心地道:“哦,他被咬后躺了半年,好了后又扬言说要同孤打架。”
岑拒霜接着问,“之后呢?”
太子挑了挑眉,“孤直接让玄狼堵他的门。狼堵了半月,他就缩在里头躲了半月。”
岑拒霜回头望着乖巧跟在二人身后的玄狼,“玄狼也挺辛苦的……”
“不,”太子勾起唇角,笑得恶劣,“孤第二日就涂了个纸狼放在裴望的寝殿门前,还命令宫人不许告知他。”
岑拒霜眼角抽了抽,“大皇子……就被一个纸狼吓得缩在里面半个月?”
太子颔首,慵懒的嗓音拖长着语调,“是啊,他知道后,气得又躺了半个月。”
岑拒霜觉着,大皇子针对太子不是没有缘由的,这事任放谁身上都足够气得半死。
比起这个,他一时捉弄骗她绣屏的事都算不得什么了。不过今日太子及时来了殿前给她解围,岑拒霜便不再同他计较惹她生气的事了。
“我觉得……”
彼时岑拒霜扯了扯太子的衣角,悄声对他说,“大皇子适合去我们边关,参加个爬杆比赛,一定能名列前茅。”
太子抬手敲了敲她的脑门儿,“小没良心的,孤来救你,你的眼睛就只看得到旁人?”
岑拒霜捂着发疼的额头,半眯着眼看向他,“是是是,我的眼睛还看到了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
“错了,”太子侧过身看着她,他撩起垂落的一绺乌发,修长的指节搭在额角处,重复强调着话,“是世上最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
他耳边系挂着的碧翠雀翎煞是瞩目,摇晃着闪烁的金光,岑拒霜讪讪笑着,正想从荷包翻找出铜镜问太子,觉不觉得他自己像只摇着尾巴的大花孔雀,忽觉冰凉的手指被一个湿热无比的大舌头舔来舔去。
“啊——”
岑拒霜当即惊叫出声,她偏过头看去,便见玄狼不知何时上前,伸出舌头舔着她的手,那不算柔软的狼毛剐蹭着她的指节,她顿时浑身僵硬在原地,汗毛倒竖,手也不听使唤地收不回来。
太子尤为淡定地睨了一眼,“它这是在标记你的气息,以后便不会咬你。”
岑拒霜好一会儿才勉强接受玄狼的“好意”,她眨巴着眼看着太子,忆及太子此前动不动就舔她的行为,似乎也与玄狼有些类似,听太子这么一解释,她倒是能够理解太子一些变.态行为了。
“怎么?难不成你也想标记孤?”
太子挼搓着手指,觉着有趣,他撩起衣袖伸出青筋纵布的胳膊朝前,“孤倒是勉为其难地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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