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有好多话想同叔父话, 也有好多事想问叔父,叔父这回离去, 她便不知何年何月才可以回府了。
情急之下,她的指尖不受控制地猛然握紧。
却是听见太子闷哼一声,耳畔紧贴的胸腔里传来微微震鸣, 渐促的气息一下又一下扫过她的面颊。
顷刻间, 岑拒霜只见太子的身形朝她倒来, 他置下的浓重暗影倾覆住她的所有, 如同被惹怒的凶兽抬起利爪, 拍着她的肩膀,将她扑倒在了柔软的白绒毯间。
视野骤然变换,岑拒霜茫然抬起头看着太子,他漆黑的眸中浮光点点,像是锁定猎物时生起的兴意与嗜血的欲望, 直直对着她一人。
她蓦地反应过来,自己适才当着叔父在前,对着太子浑身摸来摸去,他碍于要为她打掩护才没有出声揭穿她,没有让叔父察觉到异常。想来太子何曾被人这样“轻薄”过?即便是自己一心为着给他止疼,但问题在于,她根本没有找寻到正确方式。
先是当着大庭广众强吻太子,后又是摸身戏弄太子,放眼整个京城,怕不是都找不出第二个像她岑拒霜这样胆大妄为的人了
——现下,是算明账的时候了。
“孤还是太纵容你了。”
太子说着,灼热的鼻息逼近,他低下头埋在了她的颈窝。
岑拒霜下意识缩起了脖子,颈侧的蛊虫却在此时烧灼起来,薄薄皮肤之下鼓动的热意自此散开,恰逢他的呼吸徐徐淌过,她莫名生出想要贴近的感觉,似是唯有他的贴近才能缓解这里的热与不适。
“你可知你适才捏的是何处?”
听闻太子的发问,岑拒霜摇了摇头。
恍神之时,她忽的察觉濡湿潮热的舌头舔过颈间的朱红小点,酥酥痒痒的感觉溢满了神经,岑拒霜不由自主地扬起了玉白的细颈,蛊虫亦在此时躁动不安起来,愈发的滚烫,她想要推却,双手却被太子牢牢叩住。
“殿、殿下……”
岑拒霜断断续续地说着,还未说完,他的唇畔翕合而出的热意袭来。
“下回,孤就直接咬断这里。”
偏在此时,发晕的感觉直冲灵台,像是因窒息而无法呼吸的昏沉,浑身的力气都在被往外抽走着,整个身子软绵绵的如一团泥,又沉沉如泥石。岑拒霜还想再说什么,却又提不起半点力。
太子似是有所察觉,他将面容稍抬,垂眼端看着她惨白的面色,嘁了一声,“孤还没咬,怎么就又不行了?”
听闻他话中的奚落,岑拒霜恨不得一口咬回去,但又只得趁他没瞧见时恶狠狠瞪着他。旋即身上一轻,太子搂着她的腰把她抱上了榻。
不多时,陈御医诊看后,躬身向太子禀报道:“殿下,姑娘并无大碍,休息一会儿便好。适才这种情况,是由于姑娘天生体弱,若是长时间处于一个受刺激的环境下,便会气血供应不足,难以呼吸,且浑身乏力疲软。”
太子回头瞄了眼纱帐遮掩下的身影,“她这身体,可有调养的法子?”
陈御医答道:“姑娘这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弱症,能活下来已是不易。若非她自小日日用药调养,只怕到了现下这个年纪,还是只能躺在榻上,行走都成问题。”
话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太子看着案头冒着热气的褐色药液,隔着几步的距离,都能清晰感受到苦涩的气息盘桓在跟前,挥之不去,“她每天就喝这个?”
陈御医说,“以姑娘的身子能够调养成如今这样来看啊,她每日喝的药远远不止这么点,姑娘这身子,说是药罐子里长大的也不为过。”
正当尤珠端着放温了的药欲入内时,太子喊住了尤珠,“这药加糖了么?”
陈御医解释道:“殿下,药皆不宜加糖,会影响药效。”
太子抬手命着玄序,“去吩咐膳房,备多些透花糍。”
*
侯府府门前。
自皇宫而归的马车停靠在了府门,岑侯爷掀起帷裳下了车,当即便有两道身影从府外的巷道走出,是一对身着锦缎华服的中年夫妇,中年人头戴鹿皮小帽,胡须长至胸前,妇人披红戴翠,体态微胖,他们盯着马车,直直朝着岑侯爷走去。
“岑兄,可算把你盼来了。”
中年人微哑的声线越过府门,岑侯爷闻声转过身去,认出了来人,双手拱了一拱,“江兄,江夫人。”
江逾白的父母来此,岑侯爷也知所为何事,他抬手便将其往里引,“有劳二位在此等候,不如入寒舍一聚,岑某备上热茶,好生招待。”
江父摆了摆手,“不必了,我们来就是想问问,你我两家的婚约究竟还作不作数?”
岑侯爷沉吟着话,“不是我岑家毁约,而是江家有皇恩在前,我这也是无法。”
二人对此的回答很是不满,岑侯爷又道:“说起来,我家小霜也蒙受了不白之冤,这不,我刚跑了皇宫一趟,连我家小霜的面都没见着。可怜我长兄长嫂就留了这么点血脉,要是有个三长两短……”
江父打断了岑侯爷,“岑兄,小霜是忠烈之后,想必太子殿下也不会过多为难她。当务之急,应是想法子让圣上指婚,恢复你我两家婚约才是。”
岑侯爷暗自冷笑。
笑话,太子什么时候忌惮过谁人身份?那东宫抬出去的尸体,好些个也是什么“忠烈之后”,还不是因为自个儿犯了错惹了事,现在尸骨都不知道在何处的野狗肚子里去了。
江家要这门婚事,根本要的不是小霜这个人,哪怕小霜还有口气,他们也会想尽办法逼小霜成婚。
岑侯爷拂着衣袖,定然答道:“江兄,在小霜毫发无伤地出宫前,此事我无心再思量。”
江父皱着眉,脸上胡须也抖了一抖,“岑兄,你可想清楚了?”
岑侯爷已是在转身回府的间隙,他瞥见江家二人铁青的脸,后者显然是一副欲撕破脸皮的模样,他顿住脚步,又站正了身,浑厚的嗓音一沉,“江兄难不成还要要挟岑某么?”
江母本就憋了一肚子的火,因儿子受到岑拒霜牵连以致无法自主婚姻,她这几日恨岑拒霜简直恨得牙痒痒,若非江老爷子执意想要江岑两家联姻,江母绝不会今日委曲求全,随丈夫亲自来这岑府一趟。
当下得来岑侯爷的回答,江母火冒三丈,“要不是你家这位小小年纪就惹出麻烦,害得我们逾白连想娶谁都没有自由,我们也不必操心至这等地步了!也就我们逾白心善,愿意不计前嫌娶她,不然放到整个京城里,谁会娶个生不出孩子的病秧子!”
岑侯爷冷声问,“这么说,江家觉得我家小霜高攀了?”
江父本想拉着江母,劝着其少说些,岂知江母情绪涌上心头了谁也拦不住,一副咄咄逼人的模样,“是又如何?我们逾白照顾了你们家这病秧子五年,到头来还被牵连受罪,真是个生来的扫把星,害死了爹妈还想害……”
江母的声音戛然而止。
锃亮的刀光掠过哑然无声的二人面庞,岑侯爷提着刀,直指江母,“圣上曾赐本侯宝刀,名曰斩鬼,意在斩尽世间诸邪,鬼怪妖魔。今日江夫人出言不逊,恐有邪祟附体,就怪不得本侯这宝刀不长眼了。”
江父连忙哆嗦着话,“岑…岑侯爷,咱们有话好好说,先把刀放下。”
他们自是没想到岑侯爷性情如此刚直,当年虽有岑家一门双璧之说,但军功累累的皆是岑家长子岑不渡,镇国公的功绩太过耀眼,掩住了他身后弟弟的光辉。
可岑侯爷这个侯爵也是凭他自己的军功得来的,这些年岑侯爷鲜有理会外界之事,惯来是和善热络、好说话的模样,叫他们都忘了岑侯爷的模样。
岑侯爷的刀身提得更紧了一分,直逼二人咽喉,“我们没什么好说的。本侯是个武人,向来只会用刀剑说话。”
*
东宫,岑拒霜正用完药,便被案上堆积得像个小宝塔似的透花糍吓得够呛。
她一人吃不完,索性发给了东宫里的众人。
上至尤珠与内殿侍卫,下至扫地的宫人,她统统发了一遍。
岑拒霜已是穿上了太子离去前交与她的衣裙,尤珠见时,不知是这鲜红的颜色太过夺目还是什么缘由,尤珠怔怔地看着她良久,才微微笑道“姑娘穿着真好看”。
此前岑拒霜抱着那鲜红的衣衫,捻起一角细看时,发觉这衣裙做工不凡,整体瞧着简素无饰,亦不像今时贵女们中流行颜色明丽的织锦。她虽奇着太子从何处得来的女式衣裙,但也没过问,总之,比穿着太子那根本无法见人的衣裳好多了。
她悠哉哉回到寝殿时,尤珠正在内收拾着床榻。
岑拒霜目光落在那绣屏时,嚼着透花糍的动作却慢了下来。
“尤珠,你往……外面这个方向走一走。”
里面的尤珠虽是不解,却也照做。
少顷,岑拒霜的脸肉眼可见的变得通红——这绣屏根本瞧不见里面!
她愤然扔下手里的透花糍,准备去寻太子时,出门便与来人撞了个满怀。
第30章 舔指 “甜的。”
跟前龙涎香弥散, 金黄色的蟒袍映入眼帘,岑拒霜一出寝殿便与太子撞了个满怀。她晃了晃晕乎乎的头,往后退了半步, 抬手摸了摸被撞疼的鼻尖, 含着泪花看着跨入门槛的祸首。
太子瞧着她发恼的模样,鼓鼓的两腮染就了两片粉霞,他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炸毛似的模样,那腮帮子鼓得粉粉圆圆,他莫名想要咬上两口。
“气冲冲的要作何去?”
岑拒霜侧过身,直直指着内殿里的绣屏,气得嗓音发颤,“你…你骗我!”
这绣屏自外根本瞧不见里面的影子, 也就是说, 那会儿叔父来到这里,她根本不用如此心虚害怕, 更不用紧紧贴着太子的身形保持二人亲昵的姿势,还一面央求着太子为她打掩护。
她明明只需往旁处避让一下,待自行换好衣裳后, 她便可堂而皇之地见叔父, 也不用眼睁睁看着叔父走了。
想到后面发生的种种窘迫的过程, 她被太子圈在怀里, 当时叔父与他们仅有一屏之隔, 哪怕叔父不曾亲眼目睹,但叔父同在寝殿之内,她亦觉得羞恼无比。
太子究竟把她当作什么了?把她当作可供取乐的玩具?她岑拒霜这么好骗,他说什么她就信什么,把她逗弄得团团转, 就为了便于他寻开心么?
为了一时的好玩,他就如此骗她吗?
岑拒霜越想越觉气恼,胸前气息不平地起伏着。
太子瞄了眼不远处的绣屏,哦了一声,“孤以为这屏风里外皆是一致。”
岑拒霜闻言更是咬牙切齿,“这寝殿是你的,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太子朝前走了两步,在她指着屏风的手边驻足,他幽幽答道:“孤又从来不做见不得人的事,自然没有关注过这屏风。”
话音落时,岑拒霜见他忽的躬下身,伸出舌头舔在了她指着屏风的食指。
湿黏的热意缠绕在指尖,岑拒霜只觉浑身如有细密的针尖刺过,酥酥麻麻的,她登时缩回手去,“你,你——”
太子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甜的。”
岑拒霜蜷着手指藏于袖中,生怕太子会再度扑过来。她摩挲着指尖余有的点点糖粉,忆及那应是她吃透花糍时留下的,只不过她没想到太子会来舔她指尖上的糖粉。
她觉得好气又好笑,自己怎的就招惹上一个脑子不正常的?
*
金殿内,宫人们碎步上前,躬身为皇帝呈上泡好的热茶,甫下阶梯之时,便听闻殿内跪着的一团身影声嘶力竭的哭喊。
“陛下,陛下,我江家一脉单传,就这么个儿子,前日我儿被太子殿下坏了自小的姻缘,今日我内子又被岑侯爷以刀挟身,昏迷不醒,家中老父亲听闻后更是高烧不退……我江家平白遭此横祸,您得为臣做主啊陛下。”
江父掩面啼哭着,满目悲怆,他对着皇帝拜了又拜,额头重重磕在地上,“咚咚咚”的清脆声响回荡在琉璃瓦下的金梁。
“父皇,二弟怎么又如此任性?”
坐于皇帝一侧的大皇子方接过宫人手里的茶,他提着茶盖本欲饮时,听闻江父痛哭流涕的说辞,他转而将茶盏放于案头,清了清嗓。
“京中这一代青年翘楚非江逾白莫属,二弟这是在断我大熙优良,埋下祸端啊。听说二弟还声称岑家那小姑娘冒犯君威,把她拖到了东宫里头去,这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一个小姑娘能冒犯他什么?真是越发的胡作非为了。”
江父原本听着前头大皇子为他说话,还心下一喜,但越听越觉不对劲,他挪眼看着大皇子侃侃而谈的模样,分明是为了抨击太子,压根儿没有帮江家的意思。
江父只得再次出声,“陛下,我家中……”
皇帝却是捕捉到了大皇子话中的重点,“岑家丫头被太子拖入东宫了?”
大皇子眼见皇帝接了他的话,更是沾沾自喜。关乎太子的错漏,他自是不愿放过一分。
从前父皇生病在榻无法理会朝中事,太子监国代政,百官只得太子唯命是从,就算太子有错,父皇都能以太子尚是年轻为由一句带过,现如今太子已及冠,他这个做大哥的当然有监察之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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