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珠待她细心体贴,温柔至极,至少她在东宫这几个时辰里,少有的舒心时刻都是有尤珠作陪,像穿了衣裳以致起疹这样的错漏并非可以提前预料。那女医诊看时也说,不是所有次些的衣料都会引发她的疹子,只是这回凑巧她尚在病中,身体比较脆弱,这才出了问题。
故岑拒霜自是不会把遭遇的这样烦心事,归咎于悉心侍奉的尤珠身上。
她转而问着,“尤珠,你知道殿下喜欢什么吗?”
眼下她想要还太子的恩情,以报这些时日麻烦他的种种,自是要打听清楚,投人所好。
尤珠上药的动作一顿,“姑娘指的是哪方面?”
岑拒霜反应过来,众所周知的便是,太子喜欢杀人,把杀死的人做成各式各样的东西,譬如人皮灯笼,头骨烛台,人骨屏风……
她那会儿醒过来时,还曾试探性地观察过寝殿里的用具,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拿到了用尸体做的东西,只是好在她尚未发现,否则怕是噩梦连连。
想到这些,她不禁打了个哆嗦,心想着自己也没法去给他杀个人做成什么送他。
这也太为难她了。
岑拒霜直言说道:“我想送殿下一个我力所能及的礼物,但不知殿下喜欢什么。”
尤珠未答,反是问着她,“以姑娘平日里看到的殿下,觉得殿下会喜欢什么呢?”
岑拒霜细细想着平日里的太子,衣着打扮浮夸得似是一只开着屏的花孔雀,当然也因他生得好看,这样浮夸的扮相在他身上也不会显得违和,尤其是他每日不重样地戴着包裹整个耳廓的坠子,京城乃至整个大熙,故计都不会有他这样的了。
——耳坠。
岑拒霜想到了关键点。
既然太子如此喜欢佩戴耳坠,自己做一个送他不是正好?
她别的功夫没有,做首饰这样的活儿还算擅长。叔父今时最喜欢佩戴的那根玉簪便是她所做,虽说因她手上力道不足,雕刻的过程中出现了偏差,但总体来说也算勉强过眼。
不管太子收到后喜不喜欢,这也算是她聊表心意,表明自己是知恩图报之人,不会白白占他的好处。
半晌后,尤珠将药罐搁置一边,走至案头挑短了灯芯子,“姑娘早些歇息吧,明日我再来为姑娘上药。”
“谢谢尤珠。”
待尤珠退出了寝殿,岑拒霜再也坚持不住耷拉的眼皮,脑袋斜斜地靠在软枕上睡了过去。
但她睡得极不安稳。
身上涂抹的药膏很快没了冰凉的感觉,那些疹子发着热,愈发痒了起来。睡意朦胧里,岑拒霜觉着浑身像是有上万只小虫啃咬着,游走在她的周身经脉,密集的痒感散发至百骸,难受至极。
夜半,万籁俱寂,其余感官变得敏锐,身上的疹子也痒得厉害,偏她困得迷糊,分不清自己是否在梦中,几近是出乎本能地伸出手抓挠着,却又越挠越痒,尖尖的指甲嵌入娇嫩的皮肤里,如何也减轻不了浑身的难受。
“醒醒。”
直至一个带着鼻音的慵懒嗓音唤着她,她困身梦中怎么也醒不过来,只觉肩膀处的手加重了力气。
她久久转醒,惺忪的睡眼瞧着唤醒她的人,只见太子俯身逼近于前,此间时辰,他已是脱簪更衣,披散的长发随意搭在了其肩后,一身金色蟒袍也随之换成了宽松的丝衣,浑然一副方醒不久的模样。
岑拒霜不知太子所来为何事,她迟疑地唤着他,“……殿下?”
话落时,她忽有所感,觉着指尖黏腻得紧,岑拒霜抬起手,猛地发现自己长长的指甲里沾满了鲜血,连着指甲缝里都浸着红色,瞧着极为吓人,她差点惊呼出声。
皮肤四处发痒的感官尚在,岑拒霜回想起自己在睡梦中抓挠的举动,她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指甲里的血全是自己抓破了身上疹子所成。
太子在旁说道:“孤就知道你不会这么安分。”
岑拒霜按耐不住狂跳的心脏,她惊魂未定地抬起头看着太子,觉得有些意外,“殿下这么晚了还过来……”
太子扬起下巴,睨了她一眼,“你把自己抓成这个鬼样,孤能睡得着?”
她抓的时候只顾着止痒,睡梦中也控制不住轻重,于是这痛感传应到了太子身上,只剩下了指甲抓挠的疼痛,扰得他无法入眠。
“我……”
岑拒霜抬起头刚想为自己辩解,便被太子打断了话。
“先把衣裳穿好再说话。”
岑拒霜垂眼看去,她睡时不太安分,原本好生盖着的锦衾此刻已滑落至腰间,又因她浑身发痒难受,忍不住抓挠生着的红疹子,松垮的衣襟被她自己扒开了一部分,露出锁骨之下影影绰绰的春.光,于幽微夜色里,白腻得发光。
寝殿里并未着灯,但尽数是为发着幽光的宝石,即便不那么明亮,也足以让她羞恼不已。
“你——”
岑拒霜通红着脸,紧忙拉拢衣襟。
太子看着她气呼呼的模样,挑了挑眉,接着做了一个让岑拒霜眼角狂跳的动作。
“孤也可以给你看。”
太子说着,抬手拉开了衣领。他的衣裳向来穿得不那么严实,襟口本就敞得宽,指节轻轻一拉,滑腻的丝衣便顺着他的动作往两边散开,显现出其胸膛往下紧实劲健的腰腹来。微蒙的幽光里,那流利的线条描着浓重的影,岑拒霜急急别过头去。
“谁、谁谁说要看了!”
她气得要说不出话来了,这人简直是不可理喻的疯子!
却听太子说,“你吻孤的时候,胆子倒是没现在小。”
他的声线听不出情绪,岑拒霜的心头蓦地被揪紧。
她最怕被太子提及的事情还是来了,加剧的心跳在胸腔里咚咚地快要提到了嗓子眼,若是太子细细追究下来,只怕她没法活着走出东宫。
冒犯君威这种罪名,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定罪与惩处的方式全权在于太子。
她岑拒霜惹上谁不好,偏偏就惹上了杀人不眨眼、阴晴不定的太子。想来要不是太子仍旧喜欢捉弄于她,她在他无聊的日子里充当了玩伴的角色,他早就杀了她。
他帮她暂时解决表哥的求亲也好,带她回东宫又是治病也罢,兴许只是他兴意未消,她这个“玩伴”还留有价值,不能轻易离开他。
思及种种,岑拒霜敛下眼,连忙谎称,试图蒙混过关,“臣、臣女当时病得糊涂……不太记得有此事了。”
“是吗?”
太子轻笑一声,目光落在她嫣红的唇畔,“那会儿你抱着孤吻,又啃又咬,胆子大得要上天了。”
第27章 同榻 “再亲一次,你就想起来了。”……
她抱着太子……又啃又咬?
昏黑之中, 岑拒霜抬起头看着太子,惊得睁大了眼。
唇畔相贴的感觉一霎涌入脑海,又如梦似幻, 抓不住更多真切的感觉。
她怎么也回想不起, 自己冲上去吻了太子后又发生了什么,只记得自己艰难地支起身贴了贴他的唇,随后再清醒过来时,她已是被太子带到回东宫的马车上了。
“既然你不记得了,那便留在东宫好好想想。”
太子瞧她一脸茫然的模样,顿了顿,“又或者……”
岑拒霜问道:“或者什么?”
话方出口,丝衣磨动的窸窣声响自榻缘传来, 只见他忽的站起身, 其耳边长长的流苏耳坠绞缠得叮叮铃铃,峻拔的身形朝她俯下, 犹如山倾,太子的面容顿在了她的咫尺,那双瑞凤眼含着的戏谑, 溢着幽幽的流光。
他目光落在她嫣粉的唇畔, “或者, 再来一次。”
岑拒霜:“?”
太子妖异的眸子里掠着点点期待, “再亲一次, 你就想起来了。”
因其俯身的姿势,那本就松垮的丝衣自他胸口敞开了不少,丝衣往下垂落了好许,里面空空荡荡,越过微蒙的光色, 她几近是将太子衣下的轮廓一览无余。
岑拒霜紧阖着眼,急忙偏过头去,“不、不……不必了。”
她才不要掉到这诱导她认罪的陷阱里去!
此番离得近了,他灼热的气息如水流淌在她颈间,颈侧蛊虫钻入的红点开始发烫起来,像是有火苗星星点点地烤着自己的皮肉,渴求着一瞬的熊熊大火,似乎他离得越近,蛊虫便越躁动不安,岑拒霜难耐之下,只得伸出手想要挡住太子。
手腕蓦地被太子抓住,紧紧捏着不放。
岑拒霜睁开眼,只见太子眼底的兴意已消散殆尽,他把弄着她细白的腕子,翻来覆去地看着,又展开她蜷起的五指,娇嫩的指尖处,那上面的血迹已经凝固,红褐色的痕迹浸着指甲,她自己都觉得骇人得紧,当即便要缩回。
但她怎么也挣不开太子的手。
“孤怎么说的来着?你若是忍不住……”
岑拒霜听罢便要为自己辩解,“殿……”
太子罔顾她所言,利索地撕下她衣袖一截,“为了能让孤有一个好觉,孤还是把你绑起来吧。”
这一气呵成的动作不过短短须臾,眼见太子已是捻着一截衣袖把她的两只手绑了起来,岑拒霜想要挣脱又显得无力。先不说被捆着有多么难受,依着自己这风吹就倒、一碰就碎的体质,若是自己真被吊一晚上,只怕第二天她的两只胳膊都废掉了。
“殿下,咱们还是换个别的法子……”
岑拒霜只恨自己难以和这个蛮横无理的人讲理,她含泪还想再争取之时,锦衾磨动的微响于耳畔传来。
漆黑夜色里,太子翻身往她身侧一倒,半枕着胳膊平躺在了榻上,她细若无骨的双手被太子单手拢在手心里,随着他的躺下,她的双手也被他拽进了他的怀里,动弹不得。
“就这样,孤困了。”
太子慵懒的嗓音落在侧畔。
岑拒霜狐疑地偏过头看向他,他就这么放过自己了?
手腕处系着的布条子不算紧,勉强能够活动,她只觉指尖触及的温度极烫,隔着薄薄的丝衣,她的十指像是在一个发热烧红的铁板上游走,她微微挪动着,试图往下寻个别的位置时,太子抓着她的手愈紧。
“别乱动。”
“哦……”
听着太子稍有压抑的声线,似乎是有些不悦,岑拒霜只得照做。
折腾了半刻,她也困倦不堪,当下浑身仍旧有些发痒,但太子桎梏了她的双手,她也不会再挠破身上的红疹子。且不知是否为蛊的作用,原本她挠破的地方还有些隐隐作痛,今时好上了不少。
岑拒霜头一次庆幸有这个蛊的存在。
倦意附上眉眼,迷迷糊糊里,岑拒霜沉沉睡了过去。
她梦见自己尚是少时,边关的屋子里总是充盈着苦涩的药味,她日日喝的药,比大人们饮的水还多。偏她根本耐不得苦,每次喝药都要闹上不久,那会儿娘亲会提前给她备好甜甜的透花糍,她吃一口糕,才能喝下一点点药。
只是这次不知怎么了,娘亲抓住她的双手,态度极为强硬,说什么也要她先喝下药才行。
“小霜不要喝那么苦的药……太苦了太苦了……”
岑拒霜哽咽着嗓子说着,而娘亲却不为所动。
她猜道,或许是她为了躲避喝药,耍赖的次数太多,娘亲要小小地惩戒她一下。
岑拒霜只好拖着沉重的身子上前,伸手环抱住了娘亲的腰,埋在她怀里撒娇假哭起来。每次她若是惹了娘亲生气,她这招最是好使,就连爹爹见了她梨花带雨的模样,都会立马倒戈至她这一边,为她向娘亲说好话。
“哭得再大声些。”
耳畔得来的回答朦朦胧胧地淆去了音色,落入她耳中时,已自行变作了娘亲生气时变冷的嗓音。
岑拒霜正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闻声更是抽噎不已,她没想到这招居然对娘亲不管用了。
虽说今时她觉着抱着的娘亲腰肢不如从前软,还尤为坚实,但意识迷离的间隙,她眼前幻化出娘亲甫从军营归,身上还穿着又沉又硬的铁制盔甲,岑拒霜心道她若是亲自为娘亲卸甲,兴许娘亲体念她有这份心,便会消气几分。
岑拒霜想到这里,手指已抚上了“娘亲”的腰腹,寻着衣襟的系带,她便要把这衣裳替其脱下。
她正是困惑着为何褪去衣裳后,娘亲内里依旧还有层硬实的盔甲,不解之际,她伸出手反复摸着这有些滚烫的盔甲,思忖着应当如何替娘亲解下,手腕蓦地被抓得更紧了几分,娘亲制住了她的动作。
“再乱动,你的手就别想要了。”
岑拒霜听着娘亲丝毫不心软的模样,顿时委屈得哭声又急了几分,她赌气似的放声哭道:“娘亲那么狠心的话,把小霜的舌头割掉好了,这样小霜以后就能喝药了,不怕苦了。反正娘亲也不在乎小霜了,小霜不如死了算了。”
“哦?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岑拒霜彻底没了招,她使出了浑身解数,而娘亲根本不顾她的哭闹,像是铁了心的不愿给她好脸色。她只得一个劲儿埋进娘亲怀里,哭得更厉害了些,一并盼着爹爹回来能够为她哄哄娘亲。
直到哭得累了,又没了意识,昏昏沉沉里,有一只带着薄茧的指腹,似戳似点地掠过她脸上的泪,像是在为她拭着泪,又仿佛只是玩乐般沾黏着她的泪水在她面颊处划来划去,嗤笑的气息扫过她发凉的眼皮,随之道出的声线带了几分兴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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