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午饭的时间,门口传来一阵细细碎碎的脚步声。
她听到隔壁门,开了又“砰”的一声关上。
有人进屋了。
又过了约莫一分钟,她身后传来锁芯转动声,直起身子往后转。
一个拎着皮包的中年妇人进屋,身上穿着一件墨绿色的花上衣,脚踩平底布鞋,染了黄发,试图是为了盖住头顶的花白。
进门前就刻意戴了口罩,貌似很是避讳这种。
“倒了八辈子霉,碰上了这事。”房东抱怨着,眉头紧皱对上裴溪的眼睛,又挪开环视一周,最后脚停在她面前。
“小姑娘,方警官都说过了吧?”
看不到神情,裴溪也能从这语调中知道,房东压制着烦躁。
裴溪点头:“说了些,不知道您还有哪些需求,可以告诉我。”
房东依旧是打量自己的这间屋子,又看一眼门口打包的东西。
“这些都是要全部拆走的,这沙发也要搬走。”房东绕开她,停在窗帘下,“我这屋子原来是空的,家具都是那个小伙子添置的,还有这些地板也全拆了,墙得重新刷的。”
“你们这个业务负责刷墙吧?”
房东看向她,凹陷的眼眶里陷着纹的眼线,从裴溪这个角度看去,带着些刻薄之意。
裴溪摇头:“不好意思,我们没有这个业务。”
“没有那就算了。”房东摆手,将包带垮到手腕处,另一只手指了指窗帘,“这也得给他拆走。”
“太晦气了,弄完了还要请个大师来清清,我这房子短时间租不出去了。”房东像是在找位置坐,看了一圈,也没在木凳上坐下。
裴溪见过这样的情况,出租屋发生命案,房子跌价,死亡这个事情会挂钩很多东西,像是立好的骨牌,倒时偏移了位置,殃及满场。
“小姑娘,你知不知道那个小伙子的母亲在哪家医院?”
裴溪不知道,她摇头。
方楚没跟她说这些。
“好吧,那我回头问问方警官。”终于,房东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只坐了边缘的地方,手轻搭在膝上。
“现在房子搞成这样,那不是一两句话能说得清的。”
房东像是在跟她说话,摘了口罩。
裴溪收东西,往后看,没回应。
这话的意思是会要一定的赔偿。
门又响了,两个人视线不约而同朝着大门看去。
房东打开门,身影挡住了一半的门,裴溪视线绕开,只见门口站着两个人,本就窄小的门槛变得水泄不通。
“在这儿呢,找你好几天,电话也不接。”
“怎么打算的?”
来者是个约莫四十岁的男人,戴着一顶黑色鸭舌帽,穿着一双拖鞋就来了,没有别的话直接开口了,语气并不好。
“房子我是租出去的,出了事我能怎么办?”
房东此刻没了好脾气。
“话不是这样讲的,我隔壁是要做新房的,你房子出了这样晦气的事情,总要给个说法的。”
“你找物管好不啦,你找我有什么办法?”
一人一句,裴溪在屋里也听得差不多了,大概知道具体情况,隔壁在讨要说法,喜事和死亡之间,从来是两个相反的方向。
“房子是你的,你们这样互相推来推去是什么意思?”
门口吵闹的厉害,这个房东也不是好惹的主。
裴溪不管显示,将电视柜下的东西收进箱子里,她打算先搬一部分到车里。
在扣上盒子时,争吵的声音就更大了。
北海本地方言嚷着她听不太明白,转头看去时,只见房东踉踉跄跄后退上好几步,左手抓住椅背,后跟在椅脚上一挂,整个人往后倒去。
裴溪紧皱着眉,手里的东西放下连忙上前扶。
房东捂着腰,险些一口气上不来,手里还紧紧抓着男人的帽子,在气息膈应到胸口时,呼气嚎啕大哭起来。
“打人了,仗着人多欺负我一个老太婆。”
说话间,房东也把裴溪推开了。
裴溪抬头看,被抓下帽子的男人,头顶秃了一块。
这时,人显得有点怒了,但介于房东年纪大,似乎正努力压着火气。
后边的人都开始往前涌。
“你为什么打人?”裴溪问他。
秃头男瞄一眼地上的房东,直接吼:“没打她,是她自己扑上来的。”
秃头男的妻子穿着红裙,从后面绕到前方。
“哪儿打了,不要乱说话。”
红裙女人吼着嗓子,试图想用这种力量来震慑住她。
裴溪扶着房东坐起来,她刚刚没有看到怎么摔了。
虽然是邻居,但其实在城里,很多人可能好几年都不知道隔壁住的是谁。
“倚老卖老,就是讨要个说法,还抵上赖了。”
红裙女人继续不依不饶。
裴溪看她,声音降到了极点,问:“什么说法?”
“小姑娘,我隔壁是要做新房的,弟弟下月结婚用,这是喜事,这屋子里出了死人的事儿,都不意思往外讲,这楼上楼下的哪家都有意见,我们这两边阳台都是紧靠着,中间挡了个板子,没有作用的呀,我们没办法说得哇,弟媳也是讲究人,要是知道了,肯定得有意见的呀。”
话说得一条接一条,理由全站在自己那边了,人就是这样,有个坏习惯,话都会向着自己说。
“你住这儿?”
裴溪脑袋往旁边斜了斜。
红裙女站直了身子:“就在隔壁挨着的呀。”
“你又不住这儿,你说个屁。”裴溪瞥她一眼,“房子租出去了,发生了什么还能提前知道不成?你要说法走法律程序,伤人可不对。”
租房发生这样的事情,裴溪也不愿意看到。
她们都有各自的看法。
“关你屁事,你吃死人饭的,插什么嘴。”
红裙女张口就来。
这话里得出,裴溪从进屋她们就知道了。
房东还在哭闹,抖动着手腕滑开电话,要找帮手,对方两人,这时候不好办。
“告,肯定是要告的!”
秃头男不依不饶,依照裴溪说的走法律程序。但在裴溪看来,其实是无用之功。
房东电话接通了,争吵声减少了,大家都在听房东要说些什么。
一开口,先哭闹称自己被打了,秃头男和红裙女两口子隔空反驳,紧接着让人过来又说要去告死者家属。
现场就是这时候发生的混乱,房东因为打着电话底气更足了,声音绕过裴溪直接喊骂。
“呸!不要脸!讹钱讹老娘这儿来了。”
秃头男爆粗口,红裙女也开始指着房东大骂,裴溪夹在中间被唾沫星子两头淹着,骂了前两句,人也就越来越近。
房东这个性子急躁,手里的帽子直接扔到秃头男脸上。
骂人直戳痛点,往往这种情况很容易让人破防。
对方人多,房东骂不过。
裴溪轻拉了她一下,示意不要在这时候起冲突,如果对方太过强势,这种情况很容易吃亏。
但她这一拉没什么作用,房东反而撇开她更往前了。
她的这个动作被红裙女发现了。
“管什么闲事,赶紧滚。”
秃头男张口就骂,裴溪火气瞬间窜上头,但她绝对不会冲动。
也就是这时候,房东已经冲上前去和红衣女子打了起来。
“哎,哎,放开!”
问候八百遍老祖宗,也抵不过直接扯头发来得解气。
门就是这时候关上的。
秃头男上前帮忙,嘴上说着要打死这老太婆,实际上没有下手,除了红裙女,都只是口舌战。
裴溪见状立马摸出手机,退到一边,翻找着方楚的电话。
找到后还没摁,屋子里全是吵闹声。
秃头男注意到她在打电话,连忙朝着她过来,裴溪顿时抬眸,将电话收了背在身后。
秃头男指着她:“你看到的,是她动的手。”
“没看到。”裴溪的确没看到,怎么打起来她都不知道,就是一晃而过,从争吵到打架的过程特别快。
她将手机翻过来。
红裙女和房东分开了,注意到她。
“是不是在报警!谁让你报警了?!”
人一边说着,一边就朝着她大步走来,靠近直接上手抢。
裴溪手腕往后撇:“我已经报警了。”
她是在唬人,想唬住这个场面。
房东鬼哭狼嚎,耍赖一般坐在地上,头发乱了,衣裳也被撕坏了。
红裙女在这一局占了上风。
“吃死人饭的管什么闲事!”红裙女直接上手抢了她的手机。
裴溪不太喜欢对方这样说话,她刚咽下的火又窜了上来,深吸一口气,指尖在抖,随后去抢自己的手机。
红裙女反复骂着那几个脏词。
她当即火了,眼眸一横,直接拉住红裙女脖子上的项链将人往前带,然后空下的一只手拽住后脑勺的头发。
珍珠项链散开,“啪啪哒哒”往下掉落一地。
“你骂什么?再说一遍。”裴溪眼神带着刺,手在这时候收紧了。
“我就骂了!”
裴溪手往下带,使上几分力度,然后往前推放开了红裙女。
拿回了手机就没有必要再往下争执,但红裙女并不这样想,脖子处红了一块,项链散落一地,立马抬手朝着裴溪左脸打去。
“啪”一声,裴溪脸颊火辣辣的灼烧。
她一闭眼,空下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甩了过去。
她这一巴掌打得更重,红裙女步子移动开,手捂着脸颊发出一声大吼。
“老婆。”秃头男扶住,弯腰查看伤势。
裴溪脸颊烧得厉害,她吸气忍着痛感,愣是没泄露出半分怯懦。她看着秃头男眉梢上都是火气。
于是聪明地选择先逃离这间屋子,没有一刻犹豫,提步就朝着门口跑。
秃头男反应过来,张口大骂:“什么东西!贱人!打我老婆!”
裴溪跑,秃头男在后边追。
她脚踝的情况是不能允许她剧烈运动,压住门把手,裴溪往后看,脚往前跨。
忽地,整个身子被一股力量拦截,额角猝不及防撞到硬物上,身子不受控制往后倒,一只手就在这时稳稳拖住了她的腰身。
裴溪慌张回眸,只见琥珀色的瞳孔隔着金丝边眼镜看着她,内里一点寒冽在对上她的眼球时,忽地化开了。
温色的神情恍惚间划过一点诧异,衬衫开了两颗扣,在眉头轻微皱皱时,领口好像动了动,锁骨变得若影若现,面前这个人好似锁在博物馆的千年古玉,溢着温润。
而那种温润是熟悉。
裴溪呼吸停一拍,那种熟悉感窜上大脑,很久不见,没想到在这儿见……
“陆祁。”
她在诧异中,稳住脚后跟,站直身子往后退几步。
也就是在这时候,她注意到了陆祁身后还跟着一个人,像助理,提着公文包。
秃头男骂了一半的脏话停顿住,因为有人的到来,脚步也刹在原地。
陆祁视线慢慢抬,看向她身后的秃头男,再移动到地上坐着的房东身上,简单地环视一周,最后停在她脸上。
注意到她左侧脸颊的红印,轻皱眉头,停顿两秒,放轻语态对裴溪说:“你先过来。”
第35章 医药费
裴溪在这儿见到陆祁是挺惊讶的。
以及这个人变化真的很大, 印象是停留在读书那会儿,陆祁在学校也是很亮眼的,她们是好朋友。
就像她和于栀一样。
至于后来为什么陆祁不再联系她了, 其实裴溪也不清楚。
裴溪在缓神中,面颊上的痛感让她不自觉地撇头躲了一下。
许久不见, 以这样的方式重逢,实在不太体面。
陆祁见她没往自己这边走,也不再重复。
视线扫过一周, 提步绕开她, 最后是站在了她面前。
秃头男搀着红裙女, 不太敢直视陆祁的眼睛。
在此途中一直躲闪着。
另一头, 周屿淮到了京大,裴溪发来的地址离京大不远,他过去也会方便。
他是到京大办正事,与案件没有关系,所以先去西校区见的领导。
车就停在培英楼下, 踏上楼道阶梯,来迎接的人一脸都是笑,来迟了, 解释说在那边楼口等了一阵, 没想到他从这边过来。
周屿淮只是轻缓点头:“没事。”
他挽着袖口,迎面走来的人靠着墙走给他让路, 午后的金光从白墙上反下光, 最后再折到他脚边。
过身的人,几步回头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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