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你就是没想过,跟我好好说你要研究我!瓦萨克在你眼中不是死的,你可以研究他,那怎么跳过我,一定要等我死了才研究?”
……
长明的燃素装置被愤怒吹熄,我们被同一片黑暗所笼罩。
“你最初,想问我些什么?”
“……忘了。”
我重新启动了装置,驱散黑暗,让彼此的面貌在光中有清晰的轮廓,说忘了的龙已经是个龙样了,滴水不漏,坚决不肯让我看到他的表情。
“分居让你的记性这么差了?那我上次说要给你的礼物,我也可以不给了,是吧。”
他这方面记性很好,我给阿乔的火榴母树已经让他想要一口火焰喷下去,让母树死于过热。再昧下属于他的礼物,这座被厚重的石块和古龙的科技所缔造的坚国,就会出现一角塌陷。
“我甚至都不知道属于我的礼物的名字。”
“灵魂固定仪。”
“通过纳塔的燃素,锁住死者的灵魂,让其保留意识。我说过,我的理性没有想让你死去,因为熟悉的人会比不熟悉的人更容易合作。”
……
“咔哒”
我的身体里某个零件发出了轻微的响动,让我从散漫的休眠中清醒,篝火在帐篷上成了跃动的光影,外面的声音在我如今的听力中,清晰可闻。
我出去,看到一弯疏淡的月亮。
高大的,覆着面的成年男性,转向了我:“出了什么事?”
“心脏处有零件磨损过度,需要更替。”
有愚人众士兵为我送上了更替零件,在我准备就地维修前,我目前的同行者愚人众首席执行官队长,对这里的巡逻的队员进行了更替,自己背对着我。
我的维修手段不曾落后到需要拆卸机体部件进行定点更替。
我的同行者知道,他因为职责无法离我太远,但还是给予了一个只拥有女性外表的血肉科技造物尊重。
这点比二席博士要好得多。
我将手心摊开,特殊零件在手心里融化,其后,磨损过度的机体在手中生成。
预示更替完成的“咔哒”声再次响起后,我手心向下,零件就稳稳被一位讨债人回收到特殊的盒子里,作为二席博士改进机体的依据。
我活过来后与纳塔的过往第一次兜头撞见,便是燃素构成的修库特尔问我“你的理想实现了吗?”
而我进入纳塔的身份,是二席博士借由自己老师的遗体、与自己老师共同研究出来的技术,二者合一得到的复制体,是血肉科技的造物。
彼时,博士已经钻研灵魂与深渊几百年,连世界树都烧了一次。
耗了世界树的枝叶,付出了很多代价,才得到我这样一个建立在他老师遗骸之上的造物,也是唯一。
这个身份,我碰见修库特尔的幻影自然不是独自一人,一个科研疯子的唯一,饶是队长,都不可能让我单独消失三十秒。
我留给过往的,只有休眠的那点发散,还是因为被修库特尔的问题硬控了一下。
然后磨损了一个零件。
这是不正常的损耗。
博士的下属,具有科研天赋的一个下属,在队长的注视下,如临大敌:“您是否在纳塔的燃素幻影出现后,出现了长时间的过载现象?”
“没有。情绪模块诞生的情绪是惆怅。”
“您……您是具有关于纳塔焰主修库特尔的记忆的?”
“有。”
“是什么时间点?”
“我不知道。”
“您当时的状态,是活着吗?有深渊力量残留吗?”
“死了。有。”
“程度依据您的判断,是比魔鳞病深还是浅?”
“全部。”
“全部??”
这是个很陌生的形容词,但二席下属反应很快,“全部,在您的定义中是?”
“所有。”
“放在身体蔓延程度上,是?”
“全部。”
下属抹了把脸一字不漏的记下我的所有发言,然后才是对我的发言的转译。
其中“全部”,转译是“全身上下,疑似由深渊力量构成概念体。”
这活儿不是一般人能干的。
因为我的灵魂尚且没有挤进这造物身体之前,造物只具有断续的神游天外般的记忆,一开始是晦涩难懂的呓语,那时有多托雷进行微调,等造物可以清晰的表达自己混乱的记忆,这活儿就成了苦差事。
“……自杀。”
毫无由来的冒出这样的词汇,除了让工作人员汗流浃背外,还能让听到这句话的上司发出一声情绪不明的笑音。
再经历几次技术迭代,多托雷可以稳定的将造物与我储存在遗体里的记忆链接后,工作人员担心的就不是前言不搭后语的复写难题了,是上司看了记录后,会不会一怒之下大范围迁怒人了。
我留存的记忆里,没有删除利用我的学生赞迪克的想法。
等我灵魂到了造物体内,造物因为链接的博士的老师的记忆,而成了一个随时会刺激到博士的雷。
不是会炸到造物本身的意思,是会炸到无辜群众。
因为博士,就算是听见了自己老师在见到他的第一眼就堪称冷酷无情的想法“赞迪克适合成为工具”,也能笑得出来。
还会非常亲昵的给造物别她散落的一缕发。
是真的愉悦。
为了自己与老师的共鸣,乃至最后的双向选择,每一步,他们都走在了彼此的选择中,直至成为唯一。
被炸到的是围观群众的精神。
有一堆八卦,但不能说。
知道了一堆秘密,但说出来估计就得死。
确实辛苦。
接手我这个烫手山芋的队长也辛苦,无论是二席的老师的遗体唯一成功的造物,还是二席临行前的嘱咐,还是造物本身的功能,他都必须要与我寸步不离。
第39章 回忆5
说错了,我会出现在愚人众十一执行官第一席「队长」卡皮塔诺的队伍里,是卡皮塔诺向上走至冬女皇的申请,并在女皇的协调下,得到多托雷的同意才将我带到纳塔的。
随我一同并入卡皮塔诺队伍里的,还有我的维修队伍。
精密意味着易损和难维修。
尤其是我这种拥有自我维修能力,可以在恶劣环境中工作的血肉科技造物,一旦发生了自体无法维修的问题,那就意味着维修小队唯一的作用便是按操作将我强制关停,并星夜兼程赶回至冬将我移交给多托雷。
正因此,我跟除多托雷外的每一个执行官执行任务,执行官都会默认,我在任务期间的一切问题都由他们承担。
卡皮塔诺在申请我的协同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我现在所享受的待遇,亦不是造物的待遇,而是「人」,而是「愚人众十一执行官第二席」的待遇。
整个队伍里,最不把我当人的,还是我自己。
不割裂吗?
作为造物,作为独一无二的珍贵造物,我不能拥有人的活动范围,大部分时间不是在卡皮塔诺身旁,就是在卡皮塔诺的帐篷里休眠。除此之外,又拥有人的一切权利。
甚至,卡皮塔诺不会容忍博士的冒犯,却能在拥有我是人的观念的同时,容忍我对他极其冒犯的行为。
比如读取他身体的数据,尝试解析他身体上的异变过程。
“多托雷是如何向你介绍我的,卡皮塔诺?是介绍我在完全运转时,是他老师活着的大脑的载体,还是别的?”
“老师。”
卡皮塔诺说出了不在我意料中的话,“二席在女皇面前是如此介绍你的,他认为,只要你的大脑还能够思考,那么你就是他的老师,而不是什么承载物。在我的认知中,你是二席。存在状态特殊,不意味我们不是战友。”
“那看来多托雷确实没有学会尊师重道。”
造物的感知系统里被多托雷进行了特殊处理,只要思维读取过程中出现关键词“多托雷”“赞迪克”“博士”,就会联觉起与他有关的事。
例如,我现在,便可以感受到耳边介于寒凉与温热之间的吐息,一片。至冬的冷空气和人类的恒温交织后,留在耳边的知觉。
是他拥着造物入眠,将头搁在造物肩颈处的遗留。
如蛇吐信。
在我整理信息时,时不时窜出来舔舐一下耳边。
这对我产生了一些干扰。
联觉会产生冗余信息,浪费造物算力,在卡皮塔诺没有回答前,我以为这是他的恶趣味。
但现在,我不确定,他是做不成完美的造物,还是本来就没想过做一个完美的造物,只想做一个他理想中的老师。
造物身上类似联觉的毛病,有一堆。
我对卡皮塔诺的基础信任值较高。一是目前他在造物的权限等级里,仅次于多托雷,虽然是临时。二是,卡皮塔诺的行为作风正派,在一群各有心思的执行官里,他的风评至少让他的话语不会被归类于谎言。
理论上,他若是指鹿为马,我就是会将鹿变成马的执行者。
各个执行官的风格都很鲜明。
卡皮塔诺的风格是令行即止。
我在跟随他行动的时间里,神游天外也好,还是休眠也好,他对我的要求只有在听到命令时服从命令。
“你可以对我下达指令,我的核心里,你的权限等级支持录入这一条命令。”
某一次,我完成任务后休眠,醒来时,他已经完成了驻扎地的转移,我是作为他的负重,完成这次转移的。
“旧的营地出现了地脉紊乱现象,纳塔这里地脉并不稳定,还伴随着与深渊的互溶现象。”
“你处于休眠状态时,会增加对深渊的抵抗力。”
他递过来几张照片,熟悉的几个机位,熟悉的拍摄风格,是多托雷维修小队成员拍的。
照片上是地脉紊乱时,出现的互溶现象,黄昏与飘荡出来的灰黑色混合成短暂的夜晚。
纳塔全境都可能出现的自然景象。
“你可能需要。”
“很适合收藏,谢谢。”
我接过。
在照片的全貌上,还注意到了互溶现象之外的事物,一点植物的莹莹光泽,在这短暂的夜色布景中充当发光的星星。
“那是一种火榴树,纳塔特产,他们来源于同一株母树,作为母树蔓延的根须,在互溶现象发生的地点长出又在互溶现象消失后枯萎。”
“我的记忆里,它是渊龙的产物,归属于库胡勒阿乔,是深渊和地脉与燃素的共同产物,其结出的果实味道不错。”
“你的记忆里,你是渊龙?”
特殊的名词被揪了出来。
“是。”
“纳塔的历史记载里,渊龙造就了纳塔如今的地脉,降低了深渊对纳塔人的侵袭性。多托雷曾来过此处,得到的结论是渊龙是在尝试将深渊当成纯粹的力量来应用,可惜只进行了第一步,就销声匿迹。”
我在纳塔的历史上,算是青史留名,还是在龙与人的历史都留了名的。
在人与龙争夺纳塔的主导权时期,焰主修库特尔与第一任火神希巴拉克的争斗,被龙之贤者瓦萨克称作“命中注定”。
因为渊龙在久远之前已经预知了此刻。
在《希巴拉克叙事诗》里,渊龙意喻着命运的启示,是预知之龙,是人与龙合作的开启者。
这部叙事诗的作者是瓦萨克拉胡巴肯。
再往前,有一部《渊龙史诗》,是在修库特尔的主持下众龙合力谱写的。
这里的渊龙形象是古龙国度的科技总设计师,是博学与智慧的代表之一。
在《希巴拉克叙事诗》之后,是另一位风评复杂的龙人奥奇坎写的一些琐事,被学者整理成《奥奇坎》,成了纳塔历史研究必读书目之一。
龙人奥奇坎,诞生于焰主、龙之贤者和渊龙理念矛盾不能调和的时期,在渊龙身边成长,笔下的琐事,前面与渊龙相关的不少。
在此书里,渊龙的形象是疏离的长者和一些隐晦念头的寄宿体。
……
很感谢我的朋友们,为了我们的友谊,可以睁着眼睛说瞎话。以及,在此心疼一波研究纳塔历史的学者,在失真的记叙中寻找真实的关于我的历史。
我的朋友和养子,笔下的我形象光辉,成就一总结都能填满一本书。
真实的我,所有真实成就都被锁在古龙核心科技中,理论记录全被封锁。瓦萨克在写叙事诗时,还对科技名称进行了二次翻译,一同被二次翻译的,还有我的行事作风。
我看着叙事诗里那个冷静又一针见血的渊龙,很难想象这是我。
其他两本也别提了。
龙和龙人在对待亲近的人上,方式相差无几,写出来了就是为了告诉后人,我的朋友/养母是多么多么好,羡慕吧,你没有。
上行下效。
我在后面的诗歌里,一旦出场不是博学的智者、洞察命运的预言家,就是梦中情人的典范,甚至有学者延伸到了龙族择偶观的共性上了。
知道大家毕业都难,但这种方向也确实足够刁钻。
我看了一天的纳塔历史,准确来说,是又重温了一遍,真是遍遍有不一样的体会。
在给素论派和知论派教学的时候(我不是在离开纳塔的历史完成复活灵魂就出现在多托雷的造物身体里的,中间还做了很多工作,又当了一次教令院导师),我不觉得这有什么,只是告诉我的学生们,纳塔的历史有一部分失真,只属于文学上的艺术加工。
现在成了多托雷造物,当着卡皮塔诺的面看自己朋友们和养子写的彩虹屁,还有以前学生写的课后作业,只有艾尔海森的论文可以给人安定感。
他写的是纳塔的语言变化史。
这个名字出现时,卡皮塔诺也有反应,他等我看完后,拿过去也读了一遍。
但是什么也没有说。
在对纳塔的地脉和水文地理进行记录的期间,我们的行动需要一定的隐蔽性,只需一定。
因为纳塔的人龙共生体系,自希巴拉克在一场对决中战胜了修库特尔,此后的每一任火神,都可以见到这位焰主的灵魂。
修库特尔的身躯和火之大权的力量,不是散落在纳塔化作燃素,便是成为火神力量的一部分来源。
我们刚刚踏上纳塔,便与修库特尔的幻影相遇,卡皮塔诺此刻的隐蔽更像是一种对主人家的客气。
知道主人家并不太欢迎愚人众的到来,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便减少普通民众对愚人众的目击。
于是一切风平浪静。
他甚至没想过借用我来自于渊龙的记忆来与纳塔的火神和火龙王的灵魂进行一次对等的谈判,理由是“纳塔的地脉紊乱造成的现象千奇百怪,与记忆有关的并不是唯一一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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