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皮塔诺在这种绿叶菜长起来后,有一段出门不知道迈那只脚的日子。它们生命力太过旺盛,没土也硬长,一粒种子碰到了帐篷上,第二天,就能见到一个根系无比发达的绿叶菜。
简直就是努力的具象化,每一条根系都在往土上够,每一条根系都似乎在疑问“土呢?”。
土在根系之下。
卡皮塔诺被这样的绿叶菜阻拦了许多次出门,他凝望着根系的影子,久久不动,直到我起床,从他身边轻巧的过去,出个门,摧毁了绿叶菜的努力。
“不吃饭吗,卡皮塔诺,还是已经吃过了?”
我抱着那颗根系特别发达的绿叶茶,将它放进了地里,“吃过的话,今天的菜单里有我不喜欢的菜吗?”
他没吃。
因为绿叶菜的努力,我起的比较早,梦里全是OO@@的声音,他的睡眠比我浅,估计是没睡好,醒的早,又看了一颗长在帐篷上的绿叶菜不短的时间。
他没能给我提供什么用餐上的建议。
至多只在我开盲盒的时刻,替我料理我开出来的,不太喜欢的食物。
总有些是吃了不健康但很想吃的。
也总有些食物,是吃它全为维持生命的。
卡皮塔诺不理解我为什么要让人出食物盲盒,但他支持我的这种行为,并保证了盲盒的随机性,不让我每次都只能抽到自己喜欢的食物。
当然,如果今天的三餐里出现不喜欢的食物过多,我肯定不会开食物盲盒。
那只会让卡皮塔诺的盘子里堆满我不喜欢的食物,而他拿的食物,除了餐盘,基本上都在我的餐盘里。
我身边好像老实人的密度增加了。
无论是欧洛伦还是卡皮塔诺,都是一款老实人。
欧洛伦,我拿的种子和蜜虫,他老老实实去种去养,我说我送的种子长出来的菜不能送给别人,他就老老实实不送,还很认真的每天数一遍菜的数目。
卡皮塔诺,相处有一段时间了,我毫不怀疑要是自己有朝一日突然想要拉近与对方的距离,只用坦然的走近一步就行。
这人,很难评价他是怎么在身为愚人众执行官第一席的同时,还能给人一种可以毫无顾忌的接近的感觉的。
照顾人成习惯了?
于是在注视到我的接近意愿时,便会刻意的柔和自己的攻击性,安静的等待我的接近,不催促不做更多的事。
但不是没有攻击性。
在我突发奇想想要拉近双方距离,又很快厌倦,准备回返时,他沉默的伸出手,扣住我的手腕。
不再是无处安放的一只手,我知晓在衣料和手甲覆盖下的那只手经受了何等摧残,它扣上我手腕的动作,却是无可动摇的。
可以接近,不能远离。
我重新规划了我们之间的安全距离,那么就不能反悔。
“任务结束,难不成也这样?”
二席的造物和第一席,除了任务之外,大部分的遇见里,造物都在多托雷的注视下。
那种注视,毛骨悚然,又称得上黏腻,足以爬出面具的遮挡,将二席和二席的造物笼罩,织就两个人的世界。
卡皮塔诺肯定看见过,应该说十一执行官里,唯一不在意的,只有二席的造物本身。
太过像他老师,甚至在工作状态中,完全就是其老师过去的倒影,自然的不会在意已经被抛弃过一次的学生。
被老师的一次死亡抛弃过的学生。
“你是他的老师,绝非他的造物。”
“不一定。”
万一我想呢?
我实在是不会猜我的脑子里,有时候会冒出来什么来。确切的说,在假期里,在珍贵的无所事事里,我不用担忧未来,不用考虑已发生的和将发生的,只用考虑当下,只用考虑自己的感受时,我的脑子里会有很多不着调的想法。
这是好事,所以我没有约束过。
而我有能力实现我的想法。
这点不确定,在此刻不存,卡皮塔诺以自己的方式去理解我的“不一定”,他说,他会阻止。
太过认真。
即使彼此,此刻的理解南辕北辙。
好吧,那就为了他的“我会阻止”。
阿乔说我身上的深渊气息混杂了一些不好的气味,他认真的嗅了半天,决定将这个工作交给瓦萨克。
嗅不出来的东西,总可以分析得出来。
“都怪基尼奇,这没用的嗅觉,人类的五感也太差劲了吧!”
是的,阿乔无所谓关禁闭的,又挤了基尼奇的意识,占据了他的身体,贴近我做出嗅闻的动作。
理由嘛,他理直气壮的说基尼奇是他的仆从,命简直是硬得可怕,他一想自己还要等几十年就觉得龙生无望,对自己当时脑子进水的举动表示不理解。
“谁能想到他命会这么硬啊!从悬崖掉下去头着地都没出事。”
还有一句,很小声的,“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快出现在纳塔。”
阿乔想象中的我出现在纳塔的场景是他已经占据了基尼奇的身体,用这幅面貌去见到我。
而不是,他看着基尼奇在用代价换取我的拥抱,而他在一边气到破防。
说了一千句一万句“你这贪婪的秃鹫”“无耻的人类”“只会利用他人恩怜的虫豸”,基尼奇只平淡的一眼:“付出代价得到回报,这是双方都认同的交易。”
阿乔就成了一只烧开了水的电水壶,冒烟、滚烫、还很响。
因为基尼奇说的没错。
如果我没有认同这笔交易,基尼奇是没可能用如此粗浅几乎不存在的代价(阿乔语)换取到一个拥抱的。
他顶着基尼奇的脸,用基尼奇的声音,骂了一句:“奥奇坎这个混账!”
“这关奥奇坎什么事?”
“要不是那个混账,你怎么会离开纳塔。”
又是一次轰轰烈烈的溯源,将奥奇坎可谓是当成了万恶之源,
我拍了拍他的背,示意他悠着点,这是基尼奇的身体,而他今晚已经快说完了基尼奇一年的话,几乎是用尽了基尼奇嗓子的机能。
“爱护一下你未来的身体吧,我还挺喜欢他现在的声音的。”
话音刚落,阿乔便闭紧了嘴,整条龙轻车熟路的往我怀里靠,基尼奇的身体便跟随着阿乔的意志挤进了我的怀里。
像素龙只占一小块地方,基尼奇不是。一个介于少年与青年体型的男性,体态再精瘦,脸贴近我的胳膊,也是很有分量的。
阿乔反应了过来,很委屈的换了个依偎的姿势,他不能整个龙都放进我的怀里,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了将上半身全靠过来。
直到我让他看我的胳膊,衣料和基尼奇的体重压下来,让它短暂的记录下了衣料靠在上面时的纹路。
他更委屈了。
又不愿意让基尼奇真的变成个破锣嗓子,只能继续无声的调整姿势。
最后的解决方式是我躺在床上,他将自己塞进我的怀里。
就是说,这个怀抱,他是非要依偎不可吗?
而让阿乔爱护基尼奇嗓子的后果便是,基尼奇在我第二天夜晚,跟他见面时,有些困惑的:“你跟阿乔说了什么?”
我顿了顿,“没什么,就是让阿乔别再不顾你的意愿占据你的身体了。”
“没有不愿意。”
他利落的完成了对钩索的维护工作,收起它,低声说道。
“昨天,阿乔跟我说了的。”
第44章 回忆10
假期结束在平常的一天。
照例是一觉睡到了半上午,营地里的一切在卡皮塔诺的指挥下正常运转。我从卡皮塔诺的被褥里挪回了自己的被窝,度过了神思不定的几分钟,才终于清醒。
然后是挣扎着起床,迈过两张没有间隔的床,洗漱过后,坐在桌子边,整理出一块空当。
不消多时,就有一个卡皮塔诺带着早午饭过来,搁在桌子上我收拾出来的一块空当上。
我放假了,他还没放假,愚人众也没有,他们要整理一些细枝末节的东西,观察纳塔的情况。
当然,主要工作是种那些被我翻出来的库存。
那些奇奇怪怪的种子,在寿命比正常的菜短一大截的情况下,被我赋予了诸多特性。我以前没有拿它们种满须弥,因为不适宜,但确实是准备在当下种满整个纳塔。
等我吃完后,餐具被愚人众的人收拾出去,卡皮塔诺就在我面前摊开一张纳塔的地图,告诉我愚人众今天计划种什么地方,已经种了什么地方,还有一堆测量员测定出来的前后数据,观测到的纳塔地脉的细微变化。
这些琐碎的工作,到目前为止并没有偏离我定下的大框架。只是在愚人众试图让纳塔的龙当种子传播的媒介时,会出现一些波折。
“纳塔人会清理收集那些龙身上的种子,这是否会影响你最终的地脉稳固术式?”
“还有,我的部下在烟谜主发现了一个人,他种了一片特殊作物,他的名字是欧洛伦。”
……
我一个一个回。
不影响,因为我规划种植区域,只是为了最大范围辐射整个纳塔,纳塔人收集和种植,都是在帮助我们。重要的不是它们长在固定的区域,重要的是它们的种子能够抵达更多的地方。
至于烟谜主的欧洛伦种的那些菜,是我给的,我在无所事事的情况下,研究了一下纳塔的夜神之国。
“不是什么大事,我就没说。”
研究透了纳塔的夜神之国机制,解读纳塔人的还魂诗,就差顺藤摸瓜去找到死之执政的力量源头去进行窃夺。
――卡皮塔诺对我的无所事事有了一个清晰的认知。
因为这些知识,早已经被打包在渊龙的知识体系里,我是遗忘了一次又重学一次。既不在意它会找不回来,又不担心找回来了这片土地对我就没有什么秘密可言。
我只是在实验我的遗忘药剂。
顾名思义,这药剂的作用就是遗忘,就是清空一个人所学的知识,可以轻而易举的让一个学富五车的学者变成一无所知刚刚接触世界的婴儿。
它诞生于世的缘由,是我想根除知识带给一个人的固执。
有些知识,并不能称作真理,只是真理的面纱,但它太过深入人心,人们在学习的过程中,就固定了对它的认知,此后亦顽固的不肯相信它的不全。
这是一种思维定式。
任何一个学习知识的人都会在研究的过程中遭遇,因此错过真理的人不在少数。
“它可以选定知识的遗忘范围?”
“现在不能,它唯一能保留的,只有一个人的学习能力。”
在这要为渊龙的基础架构添砖加瓦甚至收尾的当口,我服食了这种药剂,重新优化了一遍自己的认知体系。
以上是成功了的说辞。
不成功就是,我过于自信,导致计划要延后很长一段时间。
但就我的表现来看,这确实是优化,而不是过于自信。
第一席「队长」对第二席「博士」有刻板印象,是研究狂人。这原是多托雷给的,眼下我又添了一笔。
清除所学的知识,只为了重新习得对世界的认知,得到更好的方法。
“渊龙的架构出了什么问题?”
卡皮塔诺信任我更甚于信任纳塔传说中的渊龙。
“除了老旧没有问题,但我的懒惰阻止了我的改正,形成了路径依赖。现在没有了,我可以改得彻底一些。”
下午,他就明白我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
猎龙人基尼奇在我的干扰下,于今日下午才找到龙之贤者瓦萨克的浮土静界,这宣告了我假期的结束,又决定了卡皮塔诺的忙碌。
前期的准备阶段结束了。
我在纳塔的火神面前,正式露面是在卡皮塔诺与纳塔达成合作关系的第二天,以第二席「博士」的身份,而非二席的造物,而非死去的亡者的倒影。
人们认知中更常见的那位二席多托雷,其声名对我工作造成的阻碍并未抵达我的身前,卡皮塔诺不会让这些影响我计划的推进。
想要动摇他的思想,除非纳塔方可以拿出更好的方式。
――“但我不认为阁下能够比我们做的更好。”
“此刻的犹疑,只是在浪费双方的时间。”
愚人众信我,纳塔信渊龙。
双方的分歧在于,双方手里都有一套行之有效的方案,并准备付诸行动。
我都看过,卡皮塔诺在这方面相当谨慎,他可能有别的目的,但在稳固纳塔地脉这上面,确实是真心实意的。
“纳塔地脉虽然不稳定,又是深渊冲击的第一线,但渊龙的架构确实足够支撑很久。”
“哼,正因为有渊龙的架构,他们才会如此优柔寡断。”
一个能够实现自己心中所想又任性的天才出现在纳塔,对纳塔人而言是幸运和极不幸的事。
幸运的是,天才留下的架构可以让他们在承接了提瓦特大部分的深渊伤害后,地脉仍旧很有韧性,可以汲取深渊的力量修补自身,不使纳塔因为地脉的不稳定而招致毁灭。
他们拥有了足够的时间,可以更从容一些的完善自己的计划。
不幸的是,正因为出现了这样一位天才,纳塔人的思维便被困在了天才的思维定式中。他们无法剥离天才的架构去看纳塔的深渊与地脉,他们失去了一种可能。
天才给他们指明了一条路,给所有提瓦特人指明了深渊和元素互溶的路,由此断绝了一些人的可能性,因为道路就在那里,人很难摆脱惯性,去涉足一条从未有人踏足的路。
便是涉及,这世上,又有什么学者,能够超越一个想到就能做到的渊龙?
天才是引领者,也是束缚者。
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正是我想要的。
从浮土静界出来,给我带来实验器具的瓦萨克,说我的过保护欲还是没消停,明明已经做下了决定,却又不肯直接一刀切掉这决定之外的所有可能性。
“这本该是很久以前就该完成的设想,拖到此刻,你想看到的情形还是没能看到。修库特尔死之前还在为此愤怒,说你看上去只在乎土地,实则还是偏向人类。”
“你跟修库特尔是这么认为的吗――”我有些诧异,“这么多年,我的等待,你们认为我是偏向他们,所以不忍心?”
“别告诉我,你的本意,是收集他们的绝望,在知识的铁壁面前。”
“不止。在须弥,记忆是力量的承载,亦是文明的承载。他们为互溶现象产生的一切情绪都是整个中和术式运转过程里不能缺少的因素。而且,这机会我均等的给了龙,你和奥奇坎,难道没有尝试过吗?它就在纳塔这里,公开的存在着,谁都可以挑战。”
知识但凡公开存在,那它的受众就是所有人,理解它可能要看天赋,但所有人都能看到它知道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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