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成远每天耳朵里都是太傅的叭叭声,好容易得了一天休息,还听着自家侍卫贴脸帮输出,顿时就是一脚过去。
“错了!错了!”裴柒夹着屁股做人,呲溜就躲远了些。
裴成远原也没准备真踹他,自然也懒得多看一眼,径直进了院子。
脑中,却是林太傅拿寒邃来跟他作对比的话:“你身为侯府世子,享最好的条件却不珍惜,你可知道多少寒门学子要耗费多少心血才能坐进国子监的学堂?不说别的,你看那大前年的探花,如今的寒编修,他为了读书千里求学,多少次连温饱都是问题也未放弃,便是写字卖画得了钱也全数买了书来读,最后才有了今日的成就!你比一比,不羞愧么?!”
哼。
少爷嗤之以鼻。
学习罢了,被这些人一个两个的搞得偏非这般泣血。
怎么?比惨?
他没忍住,接了一句:“寒编修他身体挺好啊,但凡不抗冻扛饿点的,岂非是半道就死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般折磨自己,不好吧?要我说,先买个馒头,剩下的攒攒再买书就是,何必行事如此极端?学生以为,成大事者若是如此偏激,不妥。太傅,你觉得呢?”
“你……好好好!你有理!我倒是要去问问侯爷,他怎么觉得!”
裴成远不怕他老爹被请去谈话,他怕的是蒋氏。
那天一回来他就被他娘劈头盖脸骂了一顿。
此时想着,他捏着一杯凉茶解渴,突生忧患。
完了,这以后但凡是要骂他,恐怕除了那寒邃,又多了一个鲜活的例子。
小哑巴她功不可没。
人哪,有时候真的是喝凉水也塞牙。
难怪老人总不叫人胡讲,怕是一语成谶。
裴成远这一杯凉茶还没喝完,刚念着的人就出现了。
虽说严之瑶已经一再强调是她自己学习没有方法,但蒋氏实在不放心,怕是自家儿子惹的祸。
皮实孩子一声不吭就是在作妖。
蒋氏深以为然。
最近她就觉得这宅子里安静了不少,原本她听说这家伙是带着戒尺去的,甚至还真的打了之瑶板子,已经有些坐不住,可是之瑶坚持裴成远没有欺负她,还夸他教得好,叫她不好过问。
最近又听小厮来报,说是少爷留了作业就好几日没去小姐院里。
她还特意确认了几遍,确定两个人并不是闹了矛盾,才作罢随他们去。
没成想,这好好的小姑娘怎么还能写字把自己给写伤了呢?
她早就听太后说过,之瑶原就不是个喜欢习字的,如此,那只能是自家儿子下了死命令逼得人挑灯夜战!一定是的!
越想,蒋氏越觉得自己分析得有理。
所以一听说裴成远回来,她赶紧就往岚院去。
严之瑶也是有苦难言,她哪里会想到自己能把自己给愣坐出了毛病呢?
甚至于,这字还并没写出个名堂,怎么说呢,就蛮丢脸的。
她原本打算这事儿赶紧就过去了吧,谁曾想,一碗药还没咽完,春容就喘着气跑回来:“小姐!他们说夫人往少爷院里去了,好像说是夫人怀疑小姐的作业是少爷布置的,正要找少爷算账呢!”
严之瑶呛得不轻。
蒋氏可真是――
“扶……扶我……”
裴成远说了一堆话,好容易送走了亲娘,头大。
不过说到底,看她那紧张的模样,想必小哑巴确实是伤得不轻。
也罢,他可真是大度。
想着,便偏了头喊人,裴柒应声过来:“少爷?”
“你拣点东西,一会我们去探病。”
“得嘞!”
余光一扫,嗯?
裴成远立在院门口,就这么直直盯向缓缓走来的人。
不等他问,来人已经着急开了口:“夫……夫人?”
他抱了胳膊站定,垂眼看下,她竟是奔着他娘来的?
为什么?
思绪斗转,裴成远忽得呵了一声,她不会是想过来替他求情吧?
原来她也晓得把自己折腾受伤这件事情的真正受害人是谁?!
严之瑶没寻见蒋氏的身影,心怪自己还是来晚了,也不晓得蒋氏有没有怪罪到少爷头上――
思及此,她小心去探少爷的眼。
这一看,顿时愣住。少爷笑了。
还笑得心情颇好,像是逮住了她的小尾巴。
严之瑶:“……”感觉不好。
裴成远:“我是不是说过,来我岚院,先递名帖?”
严之瑶:“我……”
裴成远:“看在你这么刻苦的份上,爷退一步,写对一个字,爷就不计较。”
一个字么,那就写“之”,快得很。
严之瑶正待说话,便听少爷切死了最后一条路。
裴成远:“哦,我想起来了,捺是不是还没教?爷不为难你,来,写个瑶。”
严之瑶:“……”
狠,还是你狠。
第21章 吃力不讨好
裴成远端着架子,门神般靠在院门边,瞅见她头上的薄汗,以及被丫头扶住的胳膊。小哑巴过来这一趟应是当真辛苦,搭住丫头的指节都微微泛白。
多少有点狼狈。
此番被他拿捏,那一张小脸更是也跟着白了,却又出气不得似的,单是抿紧了唇线。
怎么看,都可怜兮兮的。
这么一想,刚刚与母上大人多费的口舌似乎又赚了回来。
心理达成微妙的平衡,裴成远松了松肩膀,伸手一推傻愣的裴柒。
后者霍得想起来方才被交待的任务,拔腿就跑,飞快。
而严之瑶,她现在总算明白了什么叫吃力不讨好。
两次了,七两银子的坎还没迈过去,她这是又给自己挖坑了。
可真是蠢透了!
蓦地,她一用力,咬牙转过身去。
“喂!小哑巴!”
身后人唤她,严之瑶只作未闻,一步一步往回挪去。
她抓紧了露华,后者会意回头道:“少爷,小姐身体不适,既然夫人不在这,那我们今日就不进院了,打扰。”
说完,不等人少爷答应,她又使力撑住了边上人。
严之瑶方才来得太急了些,现在体力不支,也不知是腰疼得太厉害,还是拜少爷所赐生生被气得,她甚至觉得有些头晕目眩。
背身缓了半息才平复。
“走。”她道,这一抬脚,又是一阵酸麻的疼骤然袭来,倒吸一口凉气,她不得已再次顿住。
身子不稳,身侧的手也猛地握拳。
要了命了。
“小姐!”
耳畔是露华焦急的声音,严之瑶想说没事,身子一歪,却被一道劲力揽住。 !!!!!!!!
偏头,正逢着少爷皱巴的眉。
露华不知道这人什么时候窜过来的,不仅过来了,还一把稳住了小姐。
而后,她就收到了一道嫌弃异常的视线。
少爷:“侯府缺清溪园米粮了?”
哦,是嫌弃她力气小。
露华不敢回嘴,毕竟她刚刚确实是差点叫小姐摔了。
“奴婢知错。”她颤颤巍巍伸手,想接回小姐,殊不知,少爷的目光更嫌弃了。
少爷:“还想再摔你家小姐一次?”
露华手落在半空,上前也不是,收回也不是。
所以怎么办?
严之瑶也没料到会是这般情形,刚刚是她自己没站好罢了,不知道这小少爷发什么火,她如果摔了,他不是将好能看笑话?
刚刚瞧他分明还憋着气呢,可见肯定是刚被夫人冤枉过。
此番她人在他手里,岂非是危险。
想着,她伸手抵住少爷,试图站直。
掌下,是少年怦怦有力的心跳。
真有活力啊,严之瑶感慨,她这把酸骨头要是也能这么强健就好了。
哎――脑中无端就涌现了这么一句,罢了,她勉力退出一步。
裴成远正在与露华发难,并没留意怀中人,没想到这小哑巴竟然不知死活又开始蹦Q。
说是蹦Q,其实不过是倔强地要与他拉开距离。
不由得,他眉心一跳。
“想干嘛?”他干巴巴提声,手指未松,扣紧了她欲抽去的胳膊。
“可……我……可以。”小哑巴脸色苍白,语无伦次,鬓角还带着汗。
分明是死鸭子嘴硬。
接着,小哑巴又补充一句:“露华,没错。”
绝了,还想着维护丫头呢?怎么?侯府的丫头他过问一句都不行了?就你严之瑶会体恤人呗?还有,他怎么了?他不就多问一句么?这么护短,清溪园的人都是没壳的蛋怎么的?一点不禁戳?!
裴成远面色凉凉。
气氛的转变是微妙的,裴柒刚抱着盒子回来就发现了。
他还注意到另一个尴尬得想要抠地的可怜人。
可他自己也是泥菩萨呢,救不了露华半点,于是他乖乖站到了一边。
严之瑶也被裴成远说变就变的脸唬住了。
一面安慰自己习惯就好,一面她别过了脸。
这一扭头,余光就落到了被他揽住的肩头。
少爷的指腹平整,竟是干净极了。
嗯……
“你自己能站?”
冷不丁的一声,叫严之瑶眼睫一抖,下意识的就收回视线,瞧向自己的裙摆。这叫什么话?她腿又没断。
“能。”
少爷像是不大相信,不过他还是第一时间就松了手。
紧跟着,身子也撤离。
地面上原本拢在一起的影子错开了一点距离。
严之瑶争气,立得稳当。
当然,也就是立得稳当,秤砣一般,动也不敢动,怕是一使力,她可怜的腰椎又该罢工了。
边上的丫头终于得了机会,赶紧上前,可终究不比少年身姿,便是严之瑶卸了些力在她身上,也分毫逞能不得。
倒不是完全不能走,总是能捱回去的,就是姿态么――怕是丑绝。
说到底,还是有点要脸。
她不是讲究人,但是,做人嘛,高低得有点气节。
这没有错,严之瑶宽慰自己。
所以,她想着,还是要找个借口叫少爷先走。
不然以他现在的模样,怕是得瞧她出糗瞧到天荒地老。
脑子急速运转起来,不及抓到点有用的理由,眼前便是一晃。
头顶的阳光被少爷挡去一道,很快便又重新投射。
而刚刚顶着光晕的人,已经蹲身在了她腿边。
露华:“!!!!!!!!!!”
裴柒张嘴,“嚯――”
严之瑶:“??????”
少爷的声音像是吞了炮仗:“愣什么!上来!”
不不不不,不用了。
太隆重了,不是,太客气了,如果不是腰伤拖累,严之瑶真想直接遁逃。
然而事实是,少爷单膝撑地,一条胳膊虚虚搭着,露出已现强硬的少年肩背。
“三……二……”
一字还未出口,背上忽得一沉。
带着一股不受控的蛮劲,冲得裴成远差点往前怼去。
随之而上的,是少女急促的呼吸喷在脖颈。
已经到嘴的脾气,到底是没了音。
裴成远板着脸偏头,却是问的丫头:“她趴好了?”
“好!好了!”露华既意外又担心,心情复杂,少爷应该不会把小姐颠出去吧?不能够的吧?
不及细想,便就见少爷已经驮着人起身,大阔步往前。
她不放心想去扶着,被人逮住。
怀里便就被塞了个老大的盒子。
裴柒跟他家主子一般的趾高气昂,点着东西道:“端好了,这可是少爷特意给你主子准备的,本来差点就亲自送去了。”
说到这,裴柒突然昂头往前边二人身上周了一眼:“噫,好像现在也差不多。”
这不也是亲自送呢么~
露华:“还没到清溪园呢,不得你捧着?”
“我是护卫,我护着人就行。”
狗屁!你护个鬼!少爷要你护?!
但是露华腹诽的功夫,这人已经死不要脸地也绕过她跟到前头去了。
嗨呀!好气!
另一边,严之瑶趴在裴成远身上也不大好受。
倒不是身体不好受,是心里有些惴惴。
她实在猜不透这人怎么会突然转性,猜不出,怕死,所以搂着他脖子的胳膊不觉就略微收紧了些。
下一瞬,少爷的声音从脸畔传来:“小哑巴。”
“啊?”
“你想谋杀爷?”
“啊?”
“……”
身下人突然噤声,歇了半息,像是忍无可忍:“你属乌鸦的?”
严之瑶终于反应过来他的前一句,后知后觉地松了松胳膊。
而后,她小声地狡辩:“我……属马。”
“哦,”少爷的声音迎着风,轻飘飘地传来,“会乌鸦叫的马,了不起。”
严之瑶:“……”
少爷有样学样:“啊,啊,啊。”
严之瑶抿紧了唇。
乌什么鸦!
你才乌鸦!就你乌鸦!
幼稚!
第22章 逢事出反常
幼稚的少爷肩背并不比兄长单薄多少,许是因为军营里历练了几年的缘故。
以往兄长都是顶顶瞧不上京城公子哥的,自打一次回京复命受了刺激回岑州后,就没少在她耳边说他们坏话。
“光是晓得读书有什么用?能弯弓射大雕么!?顶多只能干个文官。”
“文官才最烦人呢,罗里吧嗦的,就搁那儿叭叭,没少给我们武将添麻烦。”
“他们玩心术的都不怎么样,爹也不晓得怎么想的,还要带你回京找个人家,要我说,男儿就该保家卫国,驰骋沙场!咱边关男儿才最能嫁!”
“我听说那京中的娇娇公子们啊,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看你哥我,看我这宽阔的肩膀,他们,撑死就顶我一半吧。”
“背你都够呛!不能要。”
最后,话题就回到了最初的那一个。
“而且,没点汗臭味的男人有什么男人味?没有男人味的叫男人?”
那会儿严之瑶只当是他被京城贵女嫌弃了所以心里头酸说的气话。
毕竟回京之后,他还曾因为她爬树被寒邃瞧见了而懊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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