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肯定是他爹听说了此事,特意与寒邃那厮套近乎呢!
毕竟他才被太傅告了状。
想想就来气,老头子这是怎么想的?
他一个临时代课的,就算是打好关系,他寒邃是能在太傅那儿替他美言还是怎么的?
还请回家了,干嘛?要他去表演一个尊师敬长么?
拉倒吧,做不到!
裴柒眼见劝也劝不得,只能跟着回了岚院。
没想到,前厅那边又来了人请。
这一次,来的是裴群身边的成叔。
“少爷,”成叔站在岚院门口,“老爷说,今日有要事相商,少爷得出席。”
好家伙,能有什么要事,裴成远真是服气了。
他寒邃真有本事,也不晓得给老头子灌了什么迷魂汤。
现在还逼着他见客?!
可是成叔都出面了――
成叔是侯府老管家,论起来,比老头子还年长两岁,是以在侯府人人尊敬,便是裴成远也唤一声叔。
他来了,便轻易打发不得。
“少爷?”成叔提醒。
裴成远语塞,没想到爹爹竟为了寒邃如此郑重。
这回若是再不去,怕是不好收场。
主要是老头子的威严不好收场。
裴成远眼瞧着院外恭敬站着的成叔,顿时烦得脑仁疼。
又是半刻,才终于不情不愿地出了院子。
“客人都来这么久了,还非要我去做什么。”裴成远抱怨,“我爹我娘不会到现在还等着没用饭吧?”
成叔笑呵呵回头:“那倒不是,怎能这般亏待客人,自然是已经用饭了。”
“都吃上了?那还要我去做什么?!”
“少爷去了便晓得了。”
“……”
前厅灯火辉煌的,能听见其中推杯换盏的声音,裴成远无语看了一眼夜色,这才抬步往内。
不及进去,便就听见老头子的声音:“寒编修有心,只是――你也应当晓得,此前虽为全严将军遗愿,陛下特赦严家女并不必同旁人那般守孝三年,可之瑶这孩子心倔,必不会同意。我与夫人再有心,却也不过是替她提前思量罢了。”
“在下知晓。”一道青年的声音响起,“只是在下所求,亦是真心。”
“你愿意……等之瑶三年孝期满?”
“在下愿……”
“嗤――哎呦,哎呦这天,要热不热的,什么玩意儿。”
谈话被打断,桌边人不约而同瞧过来。
裴成远一一看了回去,无所谓地坐下:“干嘛?我饿了,来吃饭。”
拣着桌子上空下的碗筷,他不客气地夹了一筷子红烧肉,塞进嘴的时候被蒋氏瞪了一眼:“怎生现在才来?!”
裴群也是瞧着他:“成远,这是客人。”
“喔,”裴成远嘴里还包着肉,“寒编修啊,认识。”
“胡闹!”裴群正色,“寒编修如今代廖夫子的课,你当尊一声老师!”
裴成远咽了肉,闻声掀起眼皮。
桌边的男子一袭蓝衣,正淡淡看着他。
此情此景,寒邃的面上并没有身为客人的尴尬,却也并不全是从容。
哼。
放下筷子,裴成远拿下巴瞧他,忽得一笑。
裴群被这兔崽子的表现气到了,正要教训,便听身侧的青年也笑了:“早闻裴公子不拘小节,乃随性之人,今日是寒某入府打扰,客随主便,侯爷不必在意。”
裴成远目光在他脸上凝了一瞬,可以,文官说话就是讲究。
骂人不见脏呢。
直接说他不懂礼数呗。
哎~怎么样,爷就不守礼了。
不然岂非是叫他白骂?!
打定了这个主意,他复又提了筷子:“寒编修好度量啊,佩服佩服。”
“这孩子!”裴群拍他,转而看向寒邃,“见笑。”
“侯爷哪里话。”寒邃颔首。
这一个打岔,方才说的话便就断了头。
裴成远饶有兴致地尝着菜,顺便一一点评:“除了这红烧肉,今日的菜色与往常不同啊。”
“嗯~我知道了,这是北地的口味,”他说着嬉皮笑脸对蒋氏道,“娘,这是特意为寒编修准备的?”
说到这,寒邃也是才注意到,赶紧谢过。
不等蒋氏客气回去,裴成远便又接了话:“可惜了,寒编修虽是北地来的,听说家境苦得很,等闲只能吃上馒头?哦,不对,据说寒编修不食人间五谷呢,都是拿钱买书看的,怕是不常吃这些吧?哎呀,你看看,弄巧成拙了不是。娘,不是我说,人不定能想起家乡味是什么呢。”
蒋氏:“……”
寒邃终于开了口:“裴公子谬赞,寒某也不知竟有这般传闻,如此,实在误会。”
“哦,原来是假的啊。”裴成远惊诧看住他,“那改日你可得给太傅好好说说,毕竟么,一传十十传百的,愣将这活生生的人给传成了毫无骨血的假物,实在观感不好。假的,真不了。你说是不是?”
寒邃深深瞧他一眼,却是从善如流:“好,寒某知道了。”
饶是裴群与蒋氏再眼拙,也是瞧出了二人气场的微妙。
原本想要责备儿子的侯爷顿了一会,而后才懔艘簧:“成远,方才你没来,寒编修还夸你底子不错呢,倘若是今后再用功些,学问上必有成就。”
“寒编修竟这般看好学生?”裴成远语调一转,变脸比翻书快,“那可真是荣幸,这杯,学生敬编修!”
他端的是茶水,却理直气壮。
见对方目光扫来,少爷咧嘴一笑:“不好意思啊,之前答应了阿姊,一会还要去她那边说话,这……实在不好喝酒熏着人的,以茶代酒了?”
阿姊二字一出,不仅是寒邃目光一炬,连边上的二老都跟着眼睛亮了。
严之瑶入府这么久,还从未从这兔崽子嘴里听过一次阿姊呢!
“客气。”寒邃举杯。
裴成远抿了一口茶水,又胡乱拣了几口菜吃:“对了,爹,娘,还有什么事?”
原是有事的,可被他这么一搅合,裴群突然就不想说什么了。
蒋氏打了圆场:“你爹还有些事情与寒编修商议,你既是与之瑶有约,早些回去吧,她身子不好,你照顾着些。”
“儿子知道!”
裴成远站得那叫一个干脆利落。
退出的时候,他又对着寒邃一礼:“告辞。”
坐着的男子略一点头,儒雅极了。
这一出去,裴成远的脸便就凉了下去。
裴柒往后头张望着,见没人跟来才凑上去:“少爷,今日老爷跟夫人是想要替严小姐相看?”
问完,他又想起此前成叔特意来请的事情,越发肯定了:“很有可能啊!要不是少爷方才打断,老爷应是要正式说这事了吧?”
“要你讲?!”裴成远将他的脸推远了点。
裴柒被这一巴掌隔开,嘿嘿一乐:“少爷就是聪明。”
裴成远觑他:“你又知道了?”
“自然!裴柒可是从小到大跟着少爷的,少爷想什么,裴柒猜得绝对八九不离十!”
“呵,那你说说,猜到什么了?”
裴柒清了清嗓子:“这个么――少爷讨厌寒编修,少爷什么人呐,那少爷讨厌的人,绝对不是什么好人!所以,少爷看似是在插科打诨,实际上就是不想同意把严小姐嫁给坏人!”
说着,他瞥了一眼少爷,少爷拿鼻孔出了气,却没制止。
于是,裴柒壮着狗胆包天继续口出狂言:“所以说,少爷其实对严小姐啊,定是存了情谊的!”
说完,他一抬头,就对上少爷似笑非笑的眼。
四目而视,他眨了眨眼。
而后,就听见少爷阴恻恻的声音:“要不,你再猜猜呢?”
“猜……猜什么?”
“猜猜爷是想先踹你还是扇你?”
裴柒:“……”
第25章 是花亦是他
聪明人懂得夹起尾巴做人,裴柒立刻紧紧闭上眼捏住耳朵,任凭处置。
半晌,身边也没动静。
打眼缝里瞧出去,竟是发现人已经走远了。
“少爷!”他小跑跟上,“错了,严小姐的院子在那边呢。”
“没事别跟爷提小哑巴!”
“不是,少爷刚刚不是说要去寻小姐的么……”
裴柒说着声音就矮了下去,噢了一声:“少爷是哄侯爷和夫人呢?”
不然呢?
裴成远觉得自己怎么就带了个二傻子。
清溪园里,严之瑶从一开始的震惊中回过神,春容听到的自然也是从前厅那些小厮口中得了的只言片语,既是只言片语,便就不能确凿。
至于究竟今日寒邃来究竟所谓何事,还得看后头如何说。
且再等等吧。
只是这一等,竟是等了好些日子,腰伤都已经好了,蒋氏也不曾与她提起什么。
这段时间也没见裴成远的人,只每天派了裴柒过来。
裴柒跑清溪园跑得勤快,晚间取了她练好的字,早上再把朱笔批过的给送回来。
少爷不是个有耐心的,但凡是瞧见一点不好,直接大笔一挥,头几日拿回来的字,张张都是红通通一片,艳得严之瑶眼睛疼。
如是几日,才终于从江山一片火转为三两簇苗头。
到昨日,裴柒拿回来的纸页上一丝朱色也不见。
严之瑶不敢置信,前前后后翻了好几遍,确定少爷没纠错,甚至还特意问了:“柒护卫,裴成远,很忙?”
“啊,忙啊!”裴柒点头,可不是忙着呢么,最近国子监小考呢。
见他没会意,严之瑶只得又提醒:“我的字,没批?”
裴柒这才反应过来,凑近瞧了:“哎?没批么?我一拿回去少爷就看了呀!”
是么?
还是露华从旁开心道:“那是不是说明,小姐这笔划全数都过关啦?!”
从未敢想的一步,严之瑶扭头,对上丫头肯定又兴奋的目光,这才半信半疑地拿着又细瞧了瞧。
“露华姑娘说的有理啊,昨晚少爷还说了,他今日要过来开始教小姐练其他的了。”裴柒终于想起主子提过一嘴的话。
竟是真的!
这么久以来,严之瑶第一次笑出声来,她拉住露华:“露华!我过关了!”
“是呀!小姐终于过关了!”
裴柒瞧主仆二人模样,也不由跟着乐。
回岚院的时候嘴巴没合稳,被裴成远带了个正着:“大清早露个牙花子做什么?!”
将将小考完,今日不用去国子监,岚院里摆着壶,裴柒一进门就瞧见少爷拿着箭瞥他,赶紧兴冲冲过去:“少爷是没见着,今日去清溪园送字,可给里头的人高兴坏了呢!”
“怎么?”
“少爷以往朱笔那批得多晃眼啊――今日纸上一处错都不见,给严小姐激动得,都笑眯了眼呢!”
小哑巴会笑眯了眼?
胡扯。
裴柒见主子兀自继续投壶,像是丝毫没兴趣,只能又负手乖乖立在边上。
裴成远又扔了一支箭羽,“当啷”一声,他头也不回地又问:“你亲眼瞧见了?”
“瞧见什么?”
“小哑巴,”少爷不耐烦提醒,“你不是说她高兴得没眼看么?”
他何时说过这话?不过裴柒能屈能伸,立刻接嘴:“是高兴,还拉着边上丫头差点蹦起来呢!”
又胡诌。
裴成远觑他一眼。
他一个字都不信――
除非亲眼瞧见。
“你给她说过今日过去授课没?”
“说啦!”裴柒道,“所以她们才那般开心的,说是什么终于过关了,哈哈哈哈,要我说啊,是少爷这老师做得太好!”
马屁是要拍的,管它拍不拍得响不响呢。
反正少爷听完心情也不错的样子。
距离上一次授课,已经大半月了,严之瑶算算时间,顿觉日子过得也是快,这才多久,院子里的花都开了一轮。
刚来侯府的时候还落着雪呢,如今春衫都已经快要穿不住。
天气暖和了,午后的时间总显漫长。
那天少爷过来之后,严之瑶做主又命人将软塌搬了出来。
这会儿躺在上头,盖着毯子,阳光从窗口照进来得刚刚好,整个人都晃晃悠悠瞌睡。
严之瑶闭了眼。
光影闪烁,像是往事重现。
她抱着树干扯纸鸢,扯了几次,就快要扯住了。
余光忽扫见廊上行过的人,那人一袭蓝衣,似有所觉,停了下来。
只是,廊檐遮住了她的视野,并不能瞧见那蓝衣人是谁。
既是瞧不见,便也没了心思再瞧,她重新伸手,这一次,一把抓住了纸鸢的一点尾巴,开心!
嘴里叼着纸鸢,严之瑶手脚并用地溜下树,一回头,就对上抱着胳膊一脸你可怎么办的兄长。
严之瑶将纸鸢从嘴里拿下:“哥哥这般看我做什么?”
“唉――”
“没事你叹什么气啊!”她有点急,“有话就说!”
“我现在有点后悔了,哎,你可知方才那边廊下的人是谁啊?”
“谁?”
“探花郎!”
探花郎?探花郎怎么了?
兄长点她脑袋:“你不晓得吧?这文试啊,跟咱们武将比的可不一样,走到最后这一步的,不仅得有学问,还得占一样。”
“哪样?”严之瑶来了兴致,纸鸢也摆在了一边,巴巴瞧着兄长。
“长相啊!”
“啊?”
“你见着哪回我们打了胜仗回来,百姓夹道送花的?”
严之瑶摇头,大伙儿都是把家里头的鸡蛋阿鸡鸭啊什么的往将士们手里塞,说不要还塞,挡都挡不住。
“那不就得了?”兄长道,“可人家三甲可是妥妥捧着鲜花游街的呢!鲜花配美人啊!我再问你,为什么那么多人要榜下捉婿?”
“因为他们有才学,以后能做官,必不会差!”
“不够!因为他们不仅有才,还有颜!”兄长一拍手,“才貌!双全!”
哦,悟了。
严之瑶点头,又困惑:“可这跟你后悔有什么关系?”
兄长噎住了,而后,才又叹了一声:“虽说呢,我是瞧不上酸腐文人,但是爹瞧得上啊,不仅瞧得上,还想替你也榜下捉一回呢。”
“啊?”
“别啊了,我方才瞧了,你说你一个爬树猴子,跟他一个文质彬彬的,可怎么站一块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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