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来,若是要成远与你定亲,朝中怕是声音太大,”说着,蒋氏看她,“如今这般也好,我们还能替你把着关,不叫有人利用了你去。但眼下宫宴当中出了事,裴家入局,你又已然与我们绑在了一条线上,你的婚事……太后娘娘也是担心你会遭人利用,那日与我又谈起这事来。”
“可这件事,终究是要你来决定的,毕竟事关你的名声。你若是不愿,我们便就再替你挑一挑,不过需要抓紧些。若是你愿意,我们便就先定下亲,往后等这两年风波过了,再行毁约。”
严之瑶脑子嗡嗡直炸。
什么意思?是她听见的意思?
“所以……娘娘那日没说完的话……那话中人……是裴成远?”
蒋氏愣住了,不仅愣住了,她蹭得站了起来:“你……什么叫没说完?”
严之瑶不说话了,蒋氏也不说话了。
二人双双梗住了喉咙,定在原地。
第68章 寒大人
换作是刚入府的时候, 严之瑶定是觉得这件事情荒谬至极,可眼下,她却只是惊了半刻, 慢慢冷静了下来。
“哎呦,瞧我,”蒋氏端了杯子喝水, “咳……光是说话了, 都忘了你刚回来, 你先休息, 其他事情,我们以后再议。”
“之瑶送义母。”
“不必了,你坐着吧。”
蒋氏起身, 又望了严之瑶一眼, 终究是转身离开。
严之瑶也是当真没有起身,她定定看着桌面。
父兄离京之前,父亲曾与她说,她一个人在京中没得人照顾, 刚好太后娘娘宫中冷清,便就去陪陪太后。
连姑姑说, 姑娘一个人住着怕是不安全, 严将军与少帅乃是为国出征, 太后娘娘自是有责任照顾好她。
蒋氏说, 父亲将她托付给太后。
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事情有什么关联, 更没有想过有什么问题。
可现在, 她才突然失了神。
父亲带着她们兄妹久居岑州, 根本谈不上与这京中显贵的关系如何, 更莫说是太后娘娘了, 京中的贵女们那么多,太后娘娘随便指一个相陪,又有谁会拒绝,何以单单需要她。
为国出征的将士何止爹爹一个,若是每一个家眷太后都要照拂,还如何礼佛清修。
严宅虽是只留下她一个,但爹爹留下一二心腹看顾也可,又何须非要劳烦太后。
更遑论――托付。
爹爹在怕什么?
或者……他是预料了什么?
“小姐?!”露华上前一把拉住她的手。
指尖上已然被掐出了印子,险些掐出口子来。
“小姐这是做什么?”春容也忙问,“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严之瑶不觉得疼,她只是觉得茫然。
她不愿相信,可有些种子已经埋下,逢上风雨,终究破土而出。
如果,如果父兄的惨死不是偶然,而是必然,如果,父亲早早就已经替她想好了退路,那么――
她不敢想。
可是……
严之瑶往外瞧去。
“我想……回家。”
“这儿不就是小姐的家?”春容问。
严之瑶未答,露华却是拉住了春容,她蹲身:“小姐想出去走走?”
严宅与上一次来的时候没差,到处都蒙着罩布,只是那园中的杂草已经被清理过,没有遮了路面。
裴柒见她顿足想起来道:“之前有一次我犯了错,少爷罚我过来打扫院子。”
严之瑶没作声,她沉默了一会,继续往前去。
父亲的房间向来极简,一眼就能瞧见所有,她却仍是前后仔细翻找了一番。
裴柒见人一无所获地出来,也不知道为何今日小姐要过来这儿,只是看她面色似乎是更憔悴了。
犹豫再三他终于问:“小姐想找什么?我来帮小姐找。”
“不必了。”严之瑶颓然坐在了父亲的床沿,她伸手抚着单薄的被褥,片刻,才收回手。
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究竟在找什么。
只是觉得,若是父亲早已经做了准备,又怎么会无迹可寻。
除非,他一直瞒着自己。
他们一直都住在岑州,父亲正值壮年,百战百胜,是以南戎虽是小打小闹,却从来都是吃亏的那个,实在不是倪老将军那般的告老还乡的时候。
如今想来,父亲突然决定带他们回京,甚至买下这个宅子,就很是奇怪。
虽说父兄说是要替她谈婚论嫁,可京中不是久居之地,又为何特意买个宅子,严家本就不富裕,甚至父兄的俸禄很多都用在了接济战死的将士家属身上,何至于此。
“小姐。”露华突然进来,“外头寒大人求见。”
先严之瑶转头的是裴柒,后者一抱胳膊:“他怎么来了?”
露华险些翻了个白眼,听这与少爷一脉相承的语气,不过她忍住了,只是向着主子道:“寒大人的马车方才经过门口,问奴婢可是小姐在里头。”
“他问你就答啊?”裴柒道,“你怎么知道他不是故意跟踪小姐?”
“哎!我发现你这人简直……”
“露华,让他进来吧。”严之瑶说着转而对裴柒道,“七护卫,还请去院外守着。”
裴柒身负重任,毕竟少爷对这寒邃什么态度他可是清楚得很,现在少爷不在家,他竟然敢来单独见小姐!
还什么路过?!
鬼信!
他定是对小姐贼心不死!
“七护卫?”严之瑶又唤了一声。
“是。”裴柒应声,这才不情不愿地站了出去。
寒邃一进门,就看见屋内坐在凳子上的少女,自从宫宴之后,他便就没再见过她了。
原本他以为自己已经算无遗策了,却没想到那裴成远竟是会横插一杠。
分明裴成远一直都瞧不上这严家孤女,可那晚偏偏又是他带走了她。
那南戎王也是个废物。
想着,他面上一笑:“严小姐。”
“寒大人。”少女声音温柔,又带着点不解,“不知道寒大人,缘何见我?”
寒邃抬眼,瞧见她眼里泛红,语气也跟着轻缓:“在下看外头小姐的侍女,想着你应是在这儿,想着砰砰运气,或许小姐愿意见在下呢。”
“寒大人是有话想同我说?”
裴家此前就没曾回应他的求娶,后来宫宴之后,裴家更是再未提过。
后来太后去南山寺,带了一种女眷,其中也包括严之瑶。
裴家人做事,向来是不同的,只不过现下裴成远正式拜官,这太后又召请这么多姑娘家作陪,难说是为了什么。
所以,今日接到消息说是严之瑶出府,他才跟着过来看看。
“严小姐,”寒邃低头,“斯人已去,还望小姐往前看。”
桌边的少女望着他,眼中越发红了,却没有说话。
寒邃便上前一步,他周了一眼四周:“若是严将军知道小姐如今这般神伤,必不安心。”
罢了,他柔声又道:“严小姐,在下此来,是想为小姐解惑。”
“解惑?”桌边人怔怔看他。
“小姐不想知道那日宫宴上,是何人串通了南戎王绑架了小姐么?”
“你!”少女忽得起身,她盯着他,“你如何知道!”
“严小姐,有时候,最亲近的人,才是最容易得手的人,”寒邃不急不缓,“那日是谁第一时间找到的小姐,又是谁从此事中获利,小姐难道想不明白么?”
“……”
见她神色变化,寒邃才复道:“世人皆知如今小姐与裴家割不断干系,裴家势大,如今坐拥戍北军,又得严小姐您信任……严小姐,在下怕小姐囿于表象,却一直不得机会与小姐说,今日巧遇,实在是不想小姐再被蒙骗了去。”
“裴家待我入亲生,寒大人不觉得自己过分了么?”
“严小姐若是当真这般想,便就当时在下多事了,”寒邃道,“只是,严小姐会回这儿,难道心中真的一点疑惑都没有么?”
严之瑶闻声,不觉就向着外头看去。
这儿离院门有些距离,寒邃声音低,分明是有所防备。
她复又近前一步,抬首看住寒邃的眼。
“小姐,不可言。”寒邃意有所指,偏头往外一点。
“……我与寒大人,非亲非故,寒大人为何特意指点?”严之瑶低头。
她问完,却许久未等来答复,这才狐疑又看。
寒邃却只是瞧着她:“严小姐忘了么?”
“什么?”
“若非变故,你我,或许已有婚约。”
严之瑶说不出话,却见他轻轻道:“严将军于我,有知遇之恩,亦曾有心,只是造化弄人,未得结局。如今,小姐身份贵重,寒某自知无果,却仍是想求小姐,好生珍重,莫要一叶障目。”
许久,她才讷讷道:“父兄确实提过你,只是……”
“实不相瞒,小姐入裴家后,在下亦曾争取过,只是未得答复,而后,便就又生变故,想来,是在下福浅。”言罢,他从怀中掏出一枚玉佩。
严之瑶陡然怔住:“这是父亲的!你从何而来?!”
“本是严将军所赠,如今,物归原主。”寒邃抬起她手,将玉佩递去,“望小姐聊以慰藉,振作起来。”
裴柒巴巴想往里头看,被露华瞪眼制止了,要命。
也不晓得里头在说什么,孤男寡女的,他到底还是凑头去看。
这一看不得了,那小姐怎生与姓寒的离着这般近呢?!
还拉手?!什么鬼?!
完了完了,这是翻了天了啊。
正想着,就见小姐与人并肩出来。
“寒某告辞。”
“寒大人!”严之瑶忽道。
寒邃回头。
少女面色紧张,终于问出口来:“寒大人,还愿意再试一次么?”
“严小姐的意思……”
“父兄念过你,我想,这怕也是父亲的心愿。”少女看他,似是鼓起了勇气,“寒大人,可还愿为我,再试一次?”
回首的青年满面惊喜,却迟迟未答。
直到少女紧紧抓着玉佩,又问了一遍:“寒大人,你可愿意?”
“……好。”
这天回侯府之后,裴柒便就一直不见小姐出来。
直到前院着人来请,说是倪老将军来了,那屋门才重新开了。
感觉不好,他想着,这事得赶紧告诉少爷。
正想着,面前却是传来一声:“七护卫。”
“是!”
小姐看着他:“近日疲乏,这月的字,你迟些时候再送给裴成远批吧。”
“……”
第69章 满意了?
严之瑶没有顾及裴柒满脸的诧异, 爆裂的日头下,手指攥着的玉珏冰凉。
回去的马车里,她才敢将玉佩重新拿出来。
是一枚最为简单的环扣玉, 父亲的手能挥刀能削竹能锹土,却是做不了什么精细活,她还记得刚入京的时候, 她对父亲说, 人家小姐身上都挂着玉佩, 好看, 上头雕着的东西都没见过。
父亲说那有何难,随后便就问人买了一块原玉回来,说是原玉便宜, 要给她亲自雕。
后来严b说, 那玉被父亲给锉坏了,从老大一块已经雕成可怜巴巴一点了。
她倒也不是真的想要,不过是觉得逗逗父亲也很有意思,便就特意去扒拉, 这才发现父亲已经转换了思路,也不雕东西了, 干脆开始纯打磨。
“这是什么?”
“哎, 为父还没磨好呢, 我打听了, 还是这如意环最好, 也符合我们严家质朴的家风!”
“爹你是觉得这个最简单吧?”
“胡说!我连竹蜻蜓都能做, 还能做不好一个玉器?为父就是觉得这个寓意最好了!”
“是吗?”
“你先给我, 还没磨好呢!”说着, 父亲就给她手里的玉环抢走了, “等磨好了给你。”
她也不点破,点头:“行,那你可得随身带着,多磨磨。”
父亲是个手拙的,她却记得玉环上刻着的瑶字。
刻得够呛,没比她的字好上多少。
彼时字体新刻,摸上去还有些嗑拉,而此时她拂过玉环,只觉滑润。
“寒大人为何此前没有将此玉拿出?”
“严小姐,其上有你的名,寒某怎可轻易拿出?若非是你本人,寒某也不敢拿出来污了小姐名声。”
想起方才的对话,她慢慢将玉佩系上。
露华瞧着,什么也没问,只是那玉,她留意了片刻。
严之瑶抬首,面上已经沉静下来:“怎么了?”
“小姐这玉是……”
“是寒大人送的。”
“小姐你这是?”
“若是夫人问起,你便就如此说。”
露华怔怔,只能点了头。
这些日子,三殿下南下赈灾,据说颇得民心,两月后,三殿下归京,圣上大喜,赐澜山封地,封为澜王,并赐婚尚书嫡女戚清婷,择日完婚。
澜山,乃是中南腹地,多水,宜居。
一时间,众说纷纭。
同时,朝中严惩上下重点贪污官员数二十位,其中,宜王亦被罚俸三月。
后者并没什么异议,不仅接受了,更是开始了居家消磨时间的日子,有时候早朝都请辞不上。
只不过,这些对于宜王来说本就是常态,尤其是郡主远嫁后,是以并无人说什么,连皇帝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今百姓茶余饭后的却是另一桩事情。
为添补惩治的一众官员,不少年轻人添补而上,其中包括左相之子左修齐,据说左大公子腿疾真的被治好了,如今还接任了灾后重建一事,已经南下。
那神医便是跟着他一道去,随时看顾。
而国史院编修寒邃入礼部,为司礼监掌事。
九月初,寒邃寒大人,向承安侯府正式提亲。
风花雪月的事情总是比其他的事情更容易揪起人的探讨欲。
“我听说,自从上次那南戎王之后,已经许久没人去侯府提亲了。”
“是呀,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还不是这身份给闹的?此前这郡主也算是替了那严小姐,如今宜王如此,谁去提亲,可不是在于宜王过不去呢?”
“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不好这般明目张胆。”
“再者说,此前往陛下那提亲的都没有动作,余下的人也不敢啊,这条件在那里的,可不是随意能攀的。”
“哎,我倒是听说,这不是寒大人第一次提亲呢,只不过当时寒大人不过区区七品,这侯府没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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