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份太重,有些人总归压不住。
宜王妃当年身故时候, 人们都是这般说的。直到宫变事发,大家才知道宜王妃的离世乃是前万皇后那桩子腌H事的牺牲品。
如今新帝坚持要立眼前这位为后, 自然也有与前朝顽固派相抗的意思。只不过不能太过激进, 因而才拿胡家做了皇后的母家作为折中。他们胡家其实也算是半个寒门, 父亲这一支本就是旁支, 早就已经是家族弃子, 父亲凭借自己的能力爬上来, 也不过是做着刑部的小小文职, 是得到了陛下暗中帮衬才一步步走到如今位置。
有些事情就连父亲也不会同她说的, 好比如今人人称为胡皇后的女子, 胡殊B却明白,这位曾经的太子侧妃,轻易未在京城女眷中露过面,便就是太皇太后以前,也没曾这般深居简出过。
抛却本身新帝做太子时候就低调,恐怕还有其他缘由,不然,怎么会这个人像是突然间走到了人前。
她此前隐约听过传闻,说是新帝未储君时与太上皇曾离心,是以太子的正妃之位一直悬而未决,只有这侧妃,乃是太子游历大桓时候从民间带回的,因出身微末,又只是侧妃,所以太上皇未曾过问。
甚至,她还偷听过父亲与母亲商量的话,说是如今的胡皇后曾是与谋逆反贼宜王相关的,是宜王安插在新帝身边的,所为不过是叫那寒邃更好地取信于已故的澜王。
再多,父亲大概也不晓得。只是光听了这么一点,她已是震惊。
“为何这般看本宫?”胡皇后望过去,“过来看看,如此可好?”
胡殊B回神,起身看她手中修剪的花枝:“娘娘妙手,确实好看。”
“你并未看花。”胡皇后茶色眸子却温柔。
胡殊B一惊:“娘娘恕罪,殊B只是……”
“你我也算是姐妹,何来恕罪?”皇后放下剪刀,领着她往花园走去,“你有心思。”
这般的娘娘,胡殊B自然是做不到欺瞒,她垂眼不敢看前边的人,只小声道:“娘娘这园中安谧,花香四溢,可见陛下是当真心疼娘娘的,是以殊B不由羡慕娘娘与陛下的感情,走了神,娘娘见谅。”
胡皇后立在花丛边,手指拂过花瓣,她微微偏身:“听闻今日裴家少爷回京了。”
胡殊B一怔,她什么都没有说,眼前的人却似乎早已洞察她心思。
“殊B知道。”
说完,她下定决心般,直接跪下。
这次,皇后却没有动,她只是静静看着面前的少女。
“你所求为何?”
“启禀娘娘,殊B羡慕娘娘,也想如娘娘一般幸福,嫁给自己喜欢的人。”
“你仍旧放不下?”
胡殊B不说话了。
她的默认叫皇后沉思片刻,而后,胡皇后缓缓道:“你错了。”
胡殊B抬头。
胡皇后低头:“幸福,从来不是嫁给喜欢的人。”
“还请娘娘赐教。”
“是无论开局多么艰难,还能坚定相向而行。是两情相悦,是相濡以沫,否则,孤木难支。”
“可殊B未得开局,如何谈以后?殊B不过是想求一个开局。”
“若他心中的开局既定,你要如何求?”
胡殊B哑然,只是半刻,她便重新仰头:“这世间事情,从来都需争取。娘娘难道就不曾为了一个或许再无可能的结局努力过么?殊B还想为自己求一个机会。”
拂花的手指收起,凤冠的女子竟是动摇。
她想起宫变前夕她扣下的贴身丫头,这不是她第一次处理送进来的宜王策应,也不是第一次殊死相搏。
丫头被绑住不甘心地讥讽:“你以为你当真是他的侧妃么?你早就已经暴露了,留着你不过是怕打草惊蛇,想要麻痹主人罢了。不然,你倒是说说,他喝过你送去的汤么?没有,一次都没有!朱雀,你是不是忘记了你原本的身份?你我,都是倚望楼里出来的人,只有主人赢了,我们才有真的出路!”
她没作声,只是一点点地调着毒酒。
丫头还不死心,她想刺激她:“主人的计划万无一失,而今,只要神不知鬼不觉杀了那个死而复生的丑八怪少帅,明日便无人能救皇帝与太子。我们离胜利只差一步,你以为,你阻止了我,他就会信你吗!主人赢不了,你亦是必死!他与你,本就不可能!”
她忽然不想调酒了。
手起刀落,丫头就这么倒在了她身上。
这是最后一个,最后一个藏在东宫的外人了。
她亦明白,明日过后,他们便可能诀别。
可她想,总该叫他活下去啊。
相遇不过是一场算计,可他从未亏欠过自己。
从他踏雪而来,用大氅裹住她的那一刻起,此生,便已经注定。
所以她去找了白日里来寻他的人,那个一脸戒备,已然出手的男子。
“暗室的人,劳烦少帅处理。”她看着抵在脖子上的匕首,冷静道,“里头熏香也已经替少帅灭了,今夜少帅可安眠。”
“侧妃娘娘。”男人道,“你这是做什么?”
“给自己搏一个机会罢了。”
当时,她是这般说的吧?
胡皇后俯身,将跪着的人扶了起来:“本宫欠胡家一份恩情,但这份恩情,你的父亲已经问陛下讨过,所以,本宫能答应你的只能是一个机会。”
“殊B,拜谢娘娘!”
城南药庐里,严之瑶敲了半晌的门才等来皇甫曦睡眼惺忪露了脸。
“你怎么回京了还这副打扮?”皇甫曦打着哈欠,“什么事情啊?”
“神医,还请去侯府替夫人看看,她病得严重却不叫人诊脉,想来神医救过裴成远,夫人定是不会拒了你,还请神医跟我走一趟。”
严之瑶说着就想拉她走,皇甫曦哈欠不停,脚步却不动,她扒着门:“不是,昨个侯爷不放心我不是都瞧过了么?”
“你瞧过?”
“啊,侯爷来请的,说是不放心,我琢磨除了气虚也没啥事啊。”
“那可能是今日严重了?”严之瑶也有些狐疑。
皇甫曦不依了:“我!神医!哦,我前脚走她后脚严重了?你在质疑我!”
“……”
严之瑶哪里敢质疑她,但欣兰总不能咒自己主子吧?
想着,她干脆就躬身:“请神医去看看夫人,之瑶有礼了。”
“哎哎哎,你……你真是!”皇甫曦无法,只能用最快的速度梳洗了下,就提着药箱跟她一道往侯府去。
说来也巧,刚出来不久就听说皇后出宫了。
往侯府的巷口亦是站了宫卫,皇甫曦同严之瑶下马,皇后仪仗在侯府门口,她们自然是不好过去的。
皇甫曦一拍手:“哎呀我想起来了,今日是不是姓裴的回来?怕是这皇后是代表陛下去探病的,我说今日凤知鹤那老头子没过来呢,怕是也被皇后娘娘一并带进侯府了。”
说到这,她一拍严之瑶:“放心吧,凤知鹤用针虽然不如我,但也算是个圣手了,如今司药监里能与我平起平坐便就是他了,有他在,定也不会叫夫人有事。”
她说得在理,严之瑶也略微放了心。
想来她今日也算鲁莽,将人薅起来不说,如今还不得进去,空跑一趟。
实在惭愧,她歉意道:“既如此,我请神医用饭吧?”
“啧。”皇甫曦显然是还有些下床气,不过她想了想,还是答应了,不过提了条件,“这么的,这京城里好吃的好玩的,左修齐也带我吃过玩过了,不如你请我吃点别的。”
“什么?”
“我听说你会做点心?”
“神医想吃点心?”
“昂,想吃,而且就想吃那个什么芡实糕!”
“……”
为什么又是芡实糕。
严之瑶无奈,最后还是点了头。
二人便就调转马头离开,离去前,巷口有人在议论。
“皇后娘娘方才是不是带着一个姑娘进去?”
“是胡尚书家的小姐。”
“就是那个……”
“是是是!就是那个胡小姐!”
……
皇甫曦侧目瞧去,顿时不困了:“县主,他们说皇后娘娘带了胡小姐进去哎。”
“嗯,听到了。”
“皇后娘娘什么意思?莫非是要替胡小姐做主?她如今是胡家人,这胡小姐也相当于她的亲妹,她若是要为自家妹妹做主,未尝不可啊。”皇甫曦道,“你说是不是?”
严之瑶怎么不知道她什么意思,扭头问道:“神医是喜欢甜口的,还是淡一些的?”
“自然要甜的,每天尝药都苦死我了!”说着,皇甫曦才发现这个人狡猾,根本不理会自己的话题,她便就继续添柴,“这今日开了头,往后她若是日日去侯府呢?”
“我如何晓得?侯府的大门就在那里,人侯府让进自然就能进。”
“喔~~~~”皇甫曦拖长了音。
严之瑶被她这一声搅得噎住,干脆闭了嘴。
好在县主府已经到了,之前让棋刀她们先过来,所以一听见声音,露华春容立刻就跑了出来,激动得都破了音:“小姐!”
县主府难得的热闹,严之瑶一做好点心,剩下七个人纷纷围了上来。
“这是芡实糕?”
“不是。”严之瑶真的是有些听不得这三个字了,“快入夏了,做的哪门子的芡实糕,这是花饼,岑州的小食,那个是红豆糕,都是寻常的,高级的我可做不来。”
皇甫曦已经塞了满嘴:“好吃噫!”
严之瑶又分给其他六个,皇甫曦是吃着拿着走的,临走之前宣布往后县主府就是她第二个家了。
留下几人皆是被逗笑了。
偌大的县主府,如今可算是有了人气,露华开心:“小姐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
这个问题,其实琴戟几个也想知道。
她们原本留在镇西王府其实也不知道何去何从,直到严之瑶带她们出来。
每一日的下一步,都是由严之瑶来定夺。
对上巴巴瞧过来的六双眼,严之瑶压力颇大,其实她也在想她们的出路,本就在京中,等闲也不需得这般多的人来护院。
“其实,单是我们几人住着用,便就用这边的几进院子便也够了,空置下来的那一块,我想将它置办成其他场地。”她说着,抬头问,“你们觉得,我们几人能在京中做些什么?”
“小姐是要做生意?”春容问,
“未尝不可。”
露华想了想:“小姐擅长做点心。”
书镗道:“可小姐不是县主么?点心这般东西得长期在灶间守着,烟熏火烤的,我们几个完全也不会,总不能全由小姐亲自料理吧?怕是有失身份。想来小姐做个东家便是。”
画剑也道:“那小姐教教我们呢?我们学会了,就不用小姐动手了。”
严之瑶摇摇头:“咱们的宅子,一半是此前我爹买下的,一半呢,是陛下赏赐的,却都不是商铺,卖点心这些,不合适。不仅是非商铺,还因着我的点心并没有什么与众不同的,我能做的,人家酒楼蜜饯铺子都能做,没有优势。”
被这么一提醒,几人皆是想不出来了。
还是棋刀反应过来,问了另一句话:“小姐这般思虑,是不是说明我们要在京中长住了?”
一时间,露华几人纷纷看过来。
严之瑶下意识就清了清嗓子,拣了糕点送到嘴里:“算是吧。”
“那敢情好!先住着便是,这件事情我们慢慢想!总能想起来的!”春容欢快道。
如此,几人皆是笑了。
尤其是跟着严之瑶过来的四人,仿佛生而为人,第一次有了家。
与此同时,裴成远半卧在床上,手里捏着书。
有人叩了门,很轻,不似府中小厮。
他掀起眼。
胡殊B推开半掩的房门。
“裴将军。”
裴成远转回头:“不是将军了,叫公子吧。”
“裴公子,”胡殊B心下一凉,已然感觉到他的淡漠,却仍是走了过去,“皇后娘娘在陪夫人说话,我有些担心公子,所以想再来瞧瞧公子。”
她有些怯怯地探眼看那人,其实她每每也都是远远瞧他一眼,并未能近看,此时望着他的眉眼,顿时微微红了脸。
是陌生,亦是欣喜。
“胡小姐与我,似乎并不相熟。”裴成远道,“今日你随娘娘来探望我与母亲,裴某谢过,只是,男女授受不亲,小姐还是请回吧。”
“我……是我求娘娘带我来的。”
目光从书上转而过去,然后在对上她的目光后,明显感觉到对方的慌乱。
裴成远拧眉,遂重新收回目光。
胡殊B没等来他的疑问,原是红着的脸有些僵,到底克制住,她骨气勇气自行道:“裴公子可知,我爱慕裴公子已久,为了公子的一句话,我学琵琶,公子公然拒婚,人尽皆知,我却还于此时站在公子面前,只因公子于我,从来不同,我愿意为了公子丢下面子。”
“可是胡小姐,我不愿意。”
“……”
裴成远卷起书,手指搁在被上,声调平缓,无波无澜:“我没曾要求小姐做什么,琵琶一说,裴某担不起。我是个自由的人,我有自己的朋友,我想,我总该有对事物点评的权利,有同友人说话的权利,你将自己勤学苦练的功劳全然加诸在我的一句话上,这是对你自己的不尊重。”
顿了顿,他终于还是看回她:“所以,你今日来,是要做什么?”
胡殊B手指掐紧,她看着他的眼,想要从中窥见一丝动容。
全然没有。
他仅仅只是在――撇清自己与她的干系。
“裴公子,我不甘心,”她忍着心酸道:“因为安平县主么?”
男人没说话,只是眼神忽然凌厉了一分。
胡殊B觉得可笑,这竟是她进屋后,他唯一的动容。
“娘娘答应带我过来,是因为我求她,求她让我与你有一个真正的开局。”她近前几步,“裴公子,你允我来照顾你五日,五日之后,倘若你仍旧是不愿见我,我便再不会奢望。可好?”
话已然说到这一步,她姿态如斯,便就是一尊石像也该有晃动。
却偏偏,她瞧见男人的目光淡漠至极。
一字一顿,他说:“不好。”
“为什么?!我只是想要你能够看到我!”
裴成远似乎是已经老僧入定,他面色如常,似乎并没有发现她已经在崩溃的边缘:“人的执念只能有一个,如果你的执念是我,那么今日我已经告诉你了,我不愿意。执念若是多了,便就是贪欲,是侵犯,若我答应五日,便就会引出十日、十五日……胡小姐,或许,你不如趁我伤着,直接杀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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