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妹妹如此模样, 卢可忙走过去,轻拍着她的后背,用柔和的语气低声哄着:“月月,不哭了, 好不好?姐姐心疼。”
苏浣皱起了眉头,卢月如今不过才二十七岁,按理正是身体机能的巅峰时期,怎么会接连流产?
而且,哪有人舍得让自己的妻子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怀孕三次的?
等卢月的情绪稍稍平稳些,苏浣才开口,声音温柔而不含任何锋芒。
“卢小姐,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告诉我们这几次……的原因吗?以及,你家族中的人有没有相同的情况呢?”
“我第一次怀孕的时候,医生说胎像很稳,可那天我不过睡了一觉,就感觉肚子隐隐作痛,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保不住孩子了。”
“第二次是因为在商场中被别人撞倒了,第三次我便不再出门,却莫名……”卢月依旧有些哽咽,“我母亲也流产过一次。”
“谢崇先生的反应,是什么样的?”苏浣生怕再次伤害到她,语气有几分小心谨慎。
“前两次他还有些伤心,等到第三次的时候就开始冷嘲热讽,说了很多难听的话。”
“其实从我第一次流产开始,他便有意无意地冷暴力我,到后面我们几乎一个月都说不上一句话。”卢月咬了咬自己泛白的下唇,“两位律师,这算是家庭暴力吗?”
刘薇干脆利落地点头肯定道:“当然,一方对另一方漠不关心,并通过言语的方式进行侮辱、攻击和精神虐待,自然属于家庭暴力的范畴。”
“卢小姐,你出事的这几次,谢崇在哪里?”苏浣目光微沉,总觉得卢月的遭遇和谢崇脱不了关系。
卢月回想了片刻,而后老实地答道:“第一次他在榴南市拍戏,第二次和第三次都在我身边。”
苏浣点了点头,注视着卢月,直截了当地问道:“卢小姐,你就没有怀疑过是别人动了手脚吗?”
“第一次流产之后,我怀疑过别人,换掉了管家和保姆,对饮食上也格外小心。第二次应该是意外,第三次怀孕我谁也没告诉,连谢崇都不知道,还有谁能动手脚呢?”
“也许就是我自己身体的原因,这辈子注定与孩子无缘吧。”
她的母亲当年也是花了大力气才保住她和姐姐,卢月便将自己的习惯性流产归结到体质问题上。
气氛有些沉默,刘薇便主动开口推进案件:“卢小姐,我国法律规定,女方在终止妊娠后六个月内,男方不得提出离婚,但女方可以提。”
“你有离婚的权利,但你真的想好了要和谢崇离婚吗?”
卢月抛弃自己前程大好的演艺事业,退居幕后结婚生子,她定然也曾经真挚地爱过谢崇。
刘薇从业二十载,见过了太多人间离合,还是希望能调解一对是一对。
卢月垂下眼帘,整个人如冬日萧瑟寒风中的枯木一般死气沉沉,可苏浣察觉到她的眼底还时不时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这段婚姻消耗了我太多,我必须离婚,只有这样,一切才有可能从头来过。”
卢月撇过头看向一侧,苏浣和刘薇顺着她的眼神望去,墙壁上赫然贴着一幅海报。
海报上的少女笑颜如花,纯真烂漫,右下角签满了密密麻麻的名字,底部是红色的字迹——卢月,我们爱你(爱心)。
应当是她当初的粉丝送的吧。
那些名字点亮了她鸦青色的眼眸,驱散了几分凄冷孤寂,帮助她重新拾起人生的希望。
卢月忽然想起了什么,站起身来,从抽屉里拿出几张纸,递到了苏浣和刘薇的面前。
“大概从一年前开始,我怀疑谢崇和上官沉荷有一腿,我调查过一段时间,但没有实质性的证据。”
“这是我和谢崇结婚前签订的《忠诚协议》,如果真的能够找到证据的话……不知道它有没有法律效力?”卢月的眼睛扑闪扑闪地望着她们,满含希冀地问道。
苏浣匆匆浏览了一遍,这份协议约定,如果一方违背了婚姻中的忠诚义务,那无过错方可以获得全部的夫妻共同财产。
苏浣心里清楚,这份《忠诚协议》虽然在法律上有效,但法院通常不会支持这么高的比例。
即便真的能够证明谢崇出轨、家庭暴力,那也只会在财产分割的时候更倾向于卢月,不可能让谢崇完全净身出户。
刘薇沉着的声音响起:“卢小姐,这份《忠诚协议》当然有效,只是我们作为您的离婚律师,还是需要向您提示风险。”
“法院大概率无法支持将全部的财产判给您,但是我们会尽力搜集证据,让您更加有利。”刘薇从来不给当事人画饼,真实地说道。
卢月却并未因此沮丧懊恼,反倒笑了起来,脸上显现出两个清浅的酒窝,如同梨花满树让人挪不开双眼。
“我明白,多谢您坦诚相告,我会把所有的证据都发送给你们,接下来的事情就拜托两位了。”
见她恢复了些许力气和斗志,卢可望向自家妹妹的眼神欣慰极了。
在回律所的路上,连一向对案子成竹在胸的刘薇也面色凝重,苏浣明白情况不容乐观,思索再三,还是开口问道。
“刘姐,您觉得卢月多次流产是意外和巧合吗?”
刘薇神色一凛,并未直接回答她的话,扬了扬下巴对苏浣道:“说说你的想法。”
“如果我们要为卢小姐争取利益最大化,最好找到能够证明谢崇有过错的证据。”
苏浣眼眸微眯,神情沉稳,语气却不掩犀利。
“现如今两人的聊天记录最多只能说明谢崇比较冷漠。”
“我们无法证明谢崇精神控制、侮辱卢月,而谢崇想要证明自己关心爱护她就简单多了。”
“而且我怀疑,卢月的流产不是意外,至少无法排除谢崇的嫌疑。”
苏浣知道自己的猜测太过大胆,可许多事情就是需要大胆猜测,再小心求证。
“所以问题的关键还是需要找到两方面的证据,一个是谢崇出轨,另一个是调查清楚卢月流产的原因。”
刘薇点头,脸上浮现了一抹笑意,她用欣赏的眼神望了眼自己一手培养起来的徒弟。
“不错。”她肯定道。
苏浣却并未因此而骄傲,眼中反而出现了担忧:“刘姐,这个案子难度很大。”
“而且,卢月和谢崇都是公众人物,一个是曾经的影后,另一个是颇具影响力的流量新星,未来很可能出现各种各样的突发状况……”
剩下的话苏浣并未说出口,但刘薇何尝不知道她心中所想。
这个案件很可能会暴露在公众的视野中,到时候衡正律师事务所也会被推上风口浪尖。
可若是她们能帮卢月打赢一场漂亮的翻身仗,帮助她顺利复出,那给律所带来的荣耀和机会也是难以想象的。
是挑战,亦是机会。
“怎么,你怕了?”刘薇用调侃的语气道。
苏浣挑眉,身影轻晃,姣好的脸上是清浅从容的笑,散发着自信而迷人的气息。
“当然不会。”她朱唇轻启,一字一顿道,没有半点犹豫。
刘薇满意地笑了,心中暗道果然,她和苏浣是同一种人,带着不可挡的锐意,绝不会因为困难就轻易退缩。
“不过你现在重心还是放在罗羡逸的案子上,还有两天就要开庭了。”刘薇叮嘱道。
苏浣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这个案子她也投入了许多心血,即便不喜罗羡逸的为人处世,但她也一定会全力以赴。
“刘姐,您放心,我一定努力。”
傍晚,苏浣回到阖乐园,家里冷冷清清的,没有了往日的饭菜香,还让她有些许的不习惯。
幸好谢炳留下了小狗年糕,它此刻正疯狂蹭着苏浣的小腿撒娇。
“好啦好啦,这就去带你散步。”
听她这样说,年糕停止了闹腾,乖乖地坐在她身前。苏浣弯腰,不甚熟练地给年糕带上橙色项圈,又系好粉色的牵引绳。
也不知道谢炳是怎么想的,明明年糕是小公狗,却总是给它买粉粉嫩嫩的用具。
苏浣一个人牵着年糕在小区中漫无目的地走着,轻风依旧,身边却不再有那晚英俊高大的青年。
天色昏暗,夜幕将垂,高耸的居民楼亮起了一盏盏暖色的灯,透过窗户能看见各家走动的人影。
苏浣回头望,心中数着,而后仰视着2栋4单元6层,那是她和谢炳的“家”。
只是那里虽然也亮着灯,却寂若无人……也许二十多天后,那里便只会剩她一人。
她应该早点习惯的。
可是为什么,她的心里却空落落的。
第29章 冷静期第7日(4) 我觉得谢先生有点……
几颗寥寥寒星点缀在深蓝色的天空中, 小区宽阔的道路上时不时出现三五个脚步匆匆归家的人。
兴许是在照顾苏浣是个姑娘家,小狗年糕放缓了脚步,没有兴奋地一个劲往前冲, 悠闲地这里闻闻那里嗅嗅。
苏浣放在风衣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起来,她眸色一亮, 匆忙打开。
却是一串来自海外的陌生号码, 看起来像是骚扰电话。
苏浣的眼中划过了些许失望,而后面无表情地挂掉了电话, 惬意的微风徐来,却让她心头有些发闷烦躁。
正漫不经心地往前走着,几米外的年糕却突然激动了起来,苏浣感觉手里的牵引绳瞬间被绷直了。
她抬头,却见到一个小姑娘牵着雪白的萨摩耶,正笑盈盈地冲她挥手。
是那天苏浣和谢炳一起遛狗遇到的邻家女孩,她当时还热情地要了苏浣的微信, 名叫林乐乐。
“姐姐,是你呀!”林乐乐遇到她显然惊喜极了, 而后探头望了望她身后, 语气自然地问道, “谢先生呢,怎么今天没和你一起?”
“他去出差了。”苏浣知道林乐乐是个单纯可爱的姑娘,浅笑道。
“哦哦。”林乐乐点头。
她如今像是对谢炳完全丧失了兴趣,也不多问, 反倒亲亲热热地挽起苏浣的手,一副自来熟的模样。
“姐姐,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呀?感觉你很忙的样子诶。”
苏浣看了眼林乐乐,她的眼眸纯净无暇, 只有单纯的好奇,并无恶意。
“我是律师。”苏浣如实相告。
“哇!姐姐你也太厉害了吧!”林乐乐发出惊叹的语气,用崇拜的目光望着苏浣,“难怪姐姐这么有气质。”
被人这样热切地注视,饶是自诩成熟老练的苏浣都有些招架不住。
“不过光看头像还真看不出来……”林乐乐自顾自地嘟囔道。
两人挨得极近,苏浣听清了她的话,发出了一声疑惑而短促的鼻音。
“嗯?”
“姐姐,你用的这个浣熊头像好可爱。”林乐乐翻出了苏浣的微信,而后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我还以为所有的律师都用那种西装革履、双手抱臂的职业照当头像呢。”
苏浣听她这样说,回想起了自己通讯录里大部分的同行,还真如林乐乐所说的一般,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显示出自己的专业性。
她被逗乐了,忍不住笑了起来,嘴角的弧度在林乐乐的眼中便是惊心动魄的美。
林乐乐才不会告诉苏浣,她在加了苏浣的第一时间,就翻看了苏浣的朋友圈,企图找到几张绝美照片私藏,却发现苏浣一年来根本没发朋友圈,于是只好败兴而归。
苏浣牵着年糕,林乐乐牵着萨摩耶,两人两狗肩并肩地散着步。
“姐姐,要不你以后还是早点回家吧。”林乐乐忽然开口道。
苏浣有些不解,不知她为何突然说起这个,温声问道:“怎么了?”
林乐乐的脸上出现了几分纠结的神色,片刻后变成了一副仗义执言的模样。
“我觉得谢先生有点点可怜。”
“之前我花了好些时间,才让谢先生愿意和我说说他的事情。”
林乐乐生怕苏浣误会,觑了她一眼,赶忙补充道:“我那个时候不知道您的存在,确实对谢先生起过想法,但是现在,一点!都!没有了!”
“我知道。”苏浣眼中含着笑意,友善道。
林乐乐便继续说了下去:“谢先生不止一次说过,您是世界上最好的人,只是工作太忙了,偶尔才回家。”
苏浣低垂眼眸,看着自己挪动的脚尖,纤细柔软的睫毛轻轻颤动,让人想起翩跹飞翔的蝶。
她从前的确不怎么回来,若是案子忙起来,她就睡在律所里。她在城里还租了一套公寓,虽然只有小小三十五平,但也够她一个人住的了。
说起来,反倒是和谢炳申请离婚了,她回阖乐园的次数竟多了起来。
林乐乐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可是我知道,谢先生其实每天晚上都在等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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