喉咙里还残留着滑腻粘稠的感觉,倒不是难受,就是不习惯。
她解开了覆眼的发带,上面一片湿痕,她眉心一跳,看也不看就塞进了手镯里。
祝遥栀打量了一下四周,夜色昏暗,她躺在一顶轿辇中,装饰华贵,轿顶垂下的琉璃宫灯盈盈如一朵红莲。
借着绯红灯光,她撩开轿帘往外看,夜色茫茫,星月离得很近,几只仙鹤托起轿辇,带着她不知道要飞去何处。
白鹤飞来仙府邀,她应该已经受邀进长生宴了。
祝遥栀并不着急,放下帘子又躺了回去。
她比较担心邪神会不会过来抓她。
但长生宴诡异莫测,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哪,邪神要想找到她估计也没这么快。
躺了片刻后,这顶轿辇终于落了地,祝遥栀戴好幕篱,就掀开珠帘走出去,一名姿仪出色的少年就对她行礼,“恭迎贵客,贵客请随我来,长生宴就要开始了。”
祝遥栀不动声色地跟上他,一边观察着四周的景象。
各种奇花异卉绚丽多姿,白玉回廊曲折幽深,极目远眺也看不到尽头,一楼一阙处处锦绣,华灯璀璨,香风飘金箔,充满纸醉金迷的气息。
祝遥栀看来看去,视线就不可避免地落到前面掌灯引路的少年身上,烟青长衫红鲤花纹,走得可以说是步步风情,几尾红鲤似在衣裳与肌骨之间穿行。
隐而不露的勾栏样式。
“物华山庄汇聚天下奇珍,贵客若是有什么看上眼的,尽管任意取用,”少年浅笑回眸,“当然,包括我。”
“……”祝遥栀又开始牙酸,“不用了,带路就行。”
“是。”少年低眉敛目,但仍然带着几分欲说还休的风韵。
脚下漫长的回廊总算走到尽头,祝遥栀听到了水波荡漾的声音,轻柔曼妙的丝竹之声,还有绸缎摩擦的声响,夹杂着清脆的铃音。
绕过几株大如人首的牡丹,祝遥栀踏着碧玉栈道来到一片广阔湖泊,烟波浩渺,中央的黄金台上不少瑰姿艳逸的少女少年正在低吟曼舞,周围停满了一只又一只的白玉船。
远看过去,玉船黄金台犹如一朵盛放的莲花。
少年将她引至一只白玉船上,跪下为她侍茶。
这些白玉船看着精致小巧,实则内有乾坤,宽敞得堪称是一座宫殿,祝遥栀坐在铺了绒毯的软榻上,舒坦得只觉得从骨子里泛起一阵慵懒。
她拿起桌上的金丝绸扇挑起嵌珠坠玉的帘子,可以看到台上歌舞的少女少年,每一个的样貌身段都是百里挑一,他们莲步生姿,如同枝头新绽的花一样开进白玉船里,被任意采撷。
祝遥栀已经看到不少宾客迫不及待地把那些人拖进船里。
一名眉眼画着瑰丽桃花的少年衔着一杯酒,临窗向她递来,凤目含春。
祝遥栀啪地一下收起绸扇,窗帘就落了下去,把人挡到外面,那名少年也识趣地不再打扰。
但她跟前还有一位。
青衫绣红鲤的少年为她斟满茶水,也布好了菜肴,每一盘都精致而香味扑鼻。
但祝遥栀可不敢吃。
“贵客可惜我抚琴作伴?”少年召出一把冰玉瑶琴。
祝遥栀:“不用了,你坐那,别动。”
“是。”少年端坐,衣摆绽如青莲。
祝遥栀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这白玉船哪里都好,就是隔音效果有待加强,周围各种乱七八糟的声响她都听得一清二楚。
当然,很有可能是故意为之,这物华山庄如此奢靡,按理说不可能舍不得刻几个隔音法阵。
祝遥栀简直忍无可忍,她都想捏诀施几个隔音法术,但她又害怕这里有魔修混进来,识别出她的灵息,只好作罢。
简直坐如针毡。
这时,祝遥栀听到了沙沙雨声。
挺好的,下雨吧,快把这群欲/火焚身的人浇得清醒些。
祝遥栀趁着下雨,再次挑起了窗帘。
毕竟她被迫卷入这个悬赏,也得查清楚这个长生宴到底在搞什么鬼。
结果一掀开帘子,祝遥栀都有些目瞪口呆了。
绵绵细雨没能浇熄情火,只是浸透了台上人的衣裳,玲珑身段更加曼妙惹眼,甚至有些人都不遮掩身上纵情后留下的痕迹。
越来越多的宾客把那些轻歌曼舞的男女拉进白玉船里,各种声响淫/靡得简直不堪入耳。
祝遥栀放下窗帘,有些无语地说:“这就是长生宴?”
没事吧,难道成仙成的仙就是**的仙?
“长生宴持续半个月,今晚只是为各位贵客接风洗尘。”旁边跪坐的少年说,“贵客觉得如何?若有何处招待不周,还请明说,我一定让您满意。”
竟然足足持续半个月……救命啊,那她岂不是要在这里坐牢。
祝遥栀生无可恋地说:“我觉得这些人应该抱头蹲下,然后让我的死对头把他们通通抓去执法堂。”
少年唇含浅笑:“贵客真是爱说笑。”
祝遥栀双手捂耳朵,她真的很想遗憾退场,但她毕竟是来上班的,要是错过了什么有用的信息就不好了。
而且司空玉也在这里,要是司空玉中了什么美人计当场死绝,狗系统肯定怪在她头上。
这些白玉船施了屏蔽法术,她看不清船帘后的人,所以就算祝遥栀想,她也没办法揪出司空玉然后火速逃离现场。
话说,李眉砂和游轻容肯定也在场,稀奇,她这眼里容不得沙子的宿敌竟然没有出手整治一下。
可能也是在静观其变吧,而且李眉砂又不是她,完全不用担心被魔教追杀,可以用隔音法术。
天杀的,有谁像她一样难熬!
祝遥栀甚至薅了软毯里面的棉花塞耳朵,还是听得到那些不可描述的声音。
她都不知道过了多久,这些人才逐渐消停了下来。
哪怕熏香也掩盖不了空气中那种欲/望被满足后的倦怠气息。
祝遥栀听到黄金台上一名少年说:“今晚的夜宴就到这里,多谢各位贵客赏光,接下来白玉船将各位送往住处,如需我等作陪,请尽管开口。”
“……”祝遥栀怒极反笑。
服了,一点有用的信息都没有,光在这折磨她的耳朵和眼睛了。
难道这些都是来考验人的意志是否坚定?
祝遥栀还在思来想去,白玉船已经靠岸,少年将她引到一座奢华高雅的庭院,说这是她接下来的住处。
祝遥栀进了寝间,那名少年也跟了进来。
无论是点灯还是将金丝流花帐从床顶的挂钩上放下来,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旖旎多情,充满诱惑的意味。
当然,祝遥栀还在低头沉思,他就是俏媚眼做给瞎子看。
他见祝遥栀一点反应都没有,忍不住问:“贵客可需我暖床?”
暖个毛线球!
“不必。”祝遥栀问,“其他人住在哪?”
少年面上有些不甘,但还是回答说:“周围的庭院里都是此次赴宴的贵客,您可以随意走动。”
于是祝遥栀摆手让他退下。
烛火飘摇,窗外夜色已深。
祝遥栀可不敢接着睡觉,她怕邪神再次进入她的梦境。
所以她翻窗而出,打算先四处探查一番。
她在识海里问了系统一句:“这附近有魔修吗?”
系统说:“方圆百里之内没有。”
祝遥栀略略松了一口气,捏诀再次把自己变成一道影子。
虽然百里之内是安全的,但这些庭院每一座都占地广阔,所以她能去的地方也不多。
祝遥栀融进暗影里,在一座庭院里看到了一名美艳婀娜的少女从寝间里走了出来。
――她身上带着血腥气。
祝遥栀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她跟着少女七拐八弯地走到了一处偏僻的小池塘,另外一名少年已经在那里了。
身段纤秀的少年解了衣袍,露出白玉无瑕的后背,但只是瞬息之间,他背上凝出了粉紫色的晶石,一簇又一簇破开血肉,带着黏连的血丝。
少女上前去,把这些晶石取下来,弯身放进了池塘中,池水闪过幽幽紫光。
祝遥栀看着那名少年背上的伤口快速愈合,心想这些人绝对不正常,不像人,反而更像是……那些孽物。
而少年对少女说:“你杀了一个‘壳’?”
少女轻笑一声:“那只能怪那个男人不中用了,我都看不上的废物,‘种子’就更看不上了。”
少年慢条斯理地把衣袍穿好,只说:“几百个人选一个,我们不杀,后面几天他们也会自相残杀,不急。”
什么壳什么种子……祝遥栀听得一头雾水。
而少女又说:“有件蹊跷之事,入夜前,庄主感受到了一名高修为的男子也进了长生宴,还特意提点我们留意他,但今晚谁都没有看到他。”
少年一顿,疑惑道:“今晚的夜宴,我不曾感受过出窍期以上的修为。”
“庄主可是合体大圆满的修为,连庄主都说是高修为,肯定不止出窍期。”少女沉吟,“这个人,明明来了长生宴,却不知道去了哪。”
祝遥栀暗自心惊,这个物化山庄的庄主,修为竟然这么高,可是灵修怎么会跟孽物厮混在一起?
她还想继续打听消息,但这两人没再说什么,陆续离开了。
这一次祝遥栀选择跟着那名少年,少年转过曲折回廊,竟然走去了她住的那座庭院。
哎呀,该不会是来暗杀她的吧?
她跟上去,但少年只是往寝间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就走去了旁边的厢房。
厢房里,刚才伺候祝遥栀的那名少年跪下,低头说:“蝶蕖大人,我未能引得客人动欲。”
蝶蕖说:“你退下,以后由我来伺候她。”
“是。”
“……”祝遥栀无语。
不是,哥们,你还不如来暗杀我呢。
而蝶蕖已经熄灯休息。
她只好回了寝间,从影子恢复人形,索性在床上盘坐修炼。
剑阁。
寂夜无声,连星月都被丛云遮蔽。
梦惊鹊本来在正殿向魔尊汇报事务,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魔尊瞬移带到了剑阁。
“尊上?”他有些疑惑,但还是说,“尊上英明,剑阁地处北州险要,若先拿下剑阁,我们很快就能攻陷北州。”
魔尊直接无视他,闭目一瞬后又睁开,只说:“栀栀,又不在这里。”
梦惊鹊明白了,“尊上要找的那位姑娘,是剑阁修士?”
魔尊:“不确定,她是小骗子。”
“……”梦惊鹊识时务者为俊杰地闭嘴了。
触手向一个地方蜿蜒而去,银发黑袍的少年瞬间就出现在山脚处的一座简陋木屋前。
梦惊鹊也跟了过去,然后他看见魔尊抬手在虚空中一点,无数景象如同星河倾倒翻涌。
从一粒砂尘再到一座山岳,也许是千万年时间转瞬而逝,然后山脚处随意地修了一间小木屋,一个小女孩被一个剑修扔了进去,“喏,以后你就住这了,大小姐。哈哈哈,没了靠山,大小姐就只能住这咯。”
梦惊鹊刚想看清楚那个小女孩长什么样子,但他瞬间就被剥夺了五感。
他已经习惯了,就搁那站着当柱子。
相比刚才,这座山峰的记忆被放慢了。
魔尊静静地看着那个瘦弱伶仃的小女孩,浑身灰扑扑的,眼神黯淡而空茫。
那是一个寒冷的雪夜,木屋里没有炭火,也没有棉被,小女孩在木板床上瑟缩成小小的一团。
魔尊抿直了唇。
但那些触手已经急切地游过去,改变了自己的体温,想要靠近她,温暖她。
算了,跟小孩子较什么劲。
k推开了那扇木门,走入回忆中。
木屋狭窄,银白触手几乎塞满了整个屋子。
床上的小女孩有些呆呆地盯着眼前的不速之客,片刻后才开始害怕,她可能想跑,但四肢已经被冻僵了。
魔尊顿了一下,那些触手有些沮丧地趴了下来,没有再靠近她了。
魔尊也没有靠近,只是抬手在床上放了一盏灯火,灵焰温柔跳动,温暖但不会灼人。
大概是雪夜太冷,小女孩只犹豫了片刻,还是无法拒绝地向那盏灯笼靠近,一点点把自己挪过去,把灯火抱进了怀里,片刻后,她趴在灯笼上睡着了。
触手很快伸过去,凭空造物,铺好了柔软又暖和的被褥。
高大的少年魔尊俯身细细看着她,轻声说:“栀栀,好小一只。”
k伸手,在小女孩身上轻轻一点,满身的尘垢都消失不见,一身干净睡觉总是舒服些的,女孩抱着灯笼,皱成一团的小脸终于舒展开来。
这里的时间任由魔尊控制,所以夜晚倏忽而过,转眼就是次日清晨。
窗外风雪仍未停息,小女孩醒了,有些恍惚地看着一床的被褥,其实地上也铺了暖和的毛绒毯子。
小桌上放了满满的早膳,莲子粥,豆浆,葱花饼等一应俱全。
缩在床上双手抱膝的小女孩咽了咽口水,想吃,但还是戒备地不敢靠近。
魔尊于是伸手拿起一块糯米糕吃了,表示这些食物吃了没事。
当然,k吃什么都没事。
小孩子还是很好糊弄的,小女孩相信了,几乎是狼吞虎咽地吃掉那些糯米糕。
魔尊默默地将其他早点也吃了一些,见k吃了,女孩才会跟着吃。
这么强的戒备心,一看就是被害多了。
触手想摸摸她,但又怕吓到她,只好摸了摸她的影子。
吃完了早饭,小女孩抱着灯笼出门了。
外面还在下雪,她像是习惯了,冒着雪就往山上走。
邪神抬起衣袖,魔尊宽大的袖袍为她遮挡了风雪。
山路崎岖,堆满了积雪。
魔尊说:“栀栀,你要去哪?我抱你过去。”
女孩呆愣了片刻,才摇了摇头,继续往山上走。
触手晃了一下,这场雪被提前停下。
山顶是一座空置已久的庭院,小女孩抱着比她人还高的扫帚在扫雪。
魔尊手指微动,整座庭院的落叶和积雪荡然无存。
然后k蹲下对小女孩说:“你可以去玩了。”
“……”她没说话,脸上神情安静又呆滞,眼神无光。
接下来,她只是坐在走廊上,呆呆地看着空荡荡的庭院。
魔尊俯身,伸出一只触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栀栀?”
隔了小片刻,女孩才看向k。
不正常地呆滞木讷、反应迟钝,像是…
“神魂有缺。”少年的眼中闪过杀意,触手差点炸刺,但怕吓到人,又收了起来。
女孩仍是一言不发,眼神懵懂而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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