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事。”阮荣安说,终于安静下来,她只是不由的想起刚刚。
她杀人了。
“没事。”
“备水,我要沐浴。”
阮荣安静静片刻,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
她没事,她不会有事的,不过是杀人而已。
活在这个世道,杀人是迟早的事情,那些人,也都该杀。
看了好一会儿手中剑,阮荣安用帕子将其擦得干干净净,而后让一月收了起来。
将自己泡在温热的水中,阮荣安闭眼养神,水温柔的包裹着她,抚慰去她所有的倦怠。
渐渐的,她竟然生出了些困意。
趴在浴桶边沿,阮荣安昏昏沉沉,脑中放空,闪过种种乱七八糟的念头——
最后定格在公冶皓抬手看着她的那一幕。
先生在提醒她脸上有血。
阮荣安恍然想起当时,但这会儿再想起,却不由的去回忆当时公冶皓的眸。
那一闪而逝,她没有在意的情绪,展现在她眼前。
当时,先生是在出神吗?
看着她?
阮荣安懒散的将下巴垫在桶沿,睁开眼想着。
看来她当时表现出的样子的确很惊人啊,竟然让先生都走神了。
阮荣安心里略有些得意。
不枉她这么多年勤习武艺。
痛痛快快的沐浴一场后,阮荣安就着雨声,渐渐陷入了梦乡——
这个梦并不安宁。
阮荣安醒来的时候,其实已经记不清昨晚都做了什么梦了,只是总觉得神思有些倦怠,昨晚梦中,她似乎很是忙碌。
唯一有印象的,是她最后似乎梦到公冶皓了。
只是想到这里,所有梦中积存的忐忑和不安,就都散尽了。
今日雨依旧未停,阮荣安用过早膳,先去看了公冶皓,她有些担心经过昨晚的乱子,公冶皓的病情会恶化。
但很显然,她小看了对方。
大夫说了,他的病情维持住了,再吃几天药,应当就能恢复到平常了。
阮荣安便就放了心。
与公冶皓说了几句话,回去之后,她又睡了一觉,等到醒时,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
雾气未散,随风在河面游动,看这个样子,再不用多久,船应当就能继续启动了。
果然,等到傍晚时分,河面上的雾气已经散尽了,一抬眼,就能看到夕阳和绚丽的晚霞。
这一日船上忙忙碌碌,都在修整昨晚留下的那些乱子。
阮荣安没有多想,等到下午去探望公冶皓时,听到高程的禀报才知道,今儿个他们联合当地的驻军出动,已经将那水匪的老巢给剿了。
阮荣安再一次感叹,她还是小看了自家这位看着人畜无害的先生。
她没想过公冶皓会放过那些水匪,毕竟她都想过好几个回头收拾了那些水匪的法子,但没想到,高程的行动竟然如此迅速干脆。
而这件事的成功背后,是公冶皓隐藏在波澜不惊的海面下那惊人的势力,和迫人的霸道强硬。
全州显然也有公冶皓的人手,不会高程的动作不会如此顺利。
“先生厉害。”
等到高程禀报完退下,阮荣安坐在锦凳上笑盈盈的说。
“我听高程说,你放飞了好几只信鸽?”
公冶皓笑问。
“是啊。”阮荣安大大方方的应道。
她手底下的人大多都在经商,但想收拾这么群水匪,也还是有些办法的,只是要麻烦一些罢了。
“现在你不必费心了。”公冶皓淡淡道。
阮荣安忍不住去看他,病气为公冶皓笼上了一身挥之不去的倦怠,他坐在榻上倚着软枕,垂着眸,话说的轻描淡写。
但里面的含义却十分凶残。
却又让人觉得欢喜和安稳。仿佛有这个人在,就什么都不需要担心。
阮荣安忽然就叹了口气。
“叹气做什么?”公冶皓看向她。
瞧着他眼里的关切,阮荣安已经到嘴边的戏谑忽然就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
她本意是想开玩笑的……
但公冶皓问了,阮荣安眨眨眼,就说了。
“见过了先生,别人就都是寻常了。”她笑吟吟道,“先生你说,这可怎么好?”
公冶皓的目光顿时一滞。
明知阮荣安这句话时开玩笑——
她向来这样恣意,爱说些没大没小的话来闹他。
可他还是不由的,怦然心动。
“不许胡闹。”
话说的正经,公冶皓垂眸,将呼吸拉的绵长,却按不住躁动的心声。
“这可是实话。”
阮荣安辩驳。
她看着公冶皓,忍不住想,自家先生会不会又害羞了。
“先生有想过要娶一位什么样的夫人吗?”阮荣安自觉十分善良的转开了话题,没再继续说下去。
这个问题公冶皓没能第一时间回答。
他抬头,目光越过阮荣安看向窗外,顿了顿,才说,“我也不知道。”
不,他知道。
他喜欢的姑娘,张扬恣意,活的像个太阳。
“唔。”
阮荣安本来还想说的,但总觉得公冶皓似乎有些落寞。
她后知后觉的感觉到,自己似乎说错话了。先生很早就说过,他不想娶妻,免得拖累别人。
她这样说,难免让他想起自己的身体。
“先生,公冶家老宅是什么样的呢?”阮荣安眼睛一转,忙又换了个问题。
察觉到她隐约的小心,公冶皓心中欢喜又无奈。
真是……孽障。
他便温声说了起来。
漳州地势较平缓,没有多么高大的山,多是丘陵河湖,紧挨着江南,气候同样温软,只是雨水较江南少,但也比京都要多。
那里的建筑多是楼阁,高宅深井,粉墙黛瓦,雕镂精湛,依山就势,集山川风景之灵气。
那是有别于京都之华美,江南之灵秀的另一种景致。
阮荣安目光渐亮。
若说原本只有五分期待,那现在就是八分了。
“听先生一说,我都已经迫不及待了。”
迫不及待的阮荣安,在第二天船开之后,便站在船头,看向前方。
橘红的朝阳自天边一点一点的探出,最后一跃而起,在前方的河面上洒下灿金的光芒,然后被涟漪一撞,碎做满河面。
阮荣安微微笑起。
叶十一匆匆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朝阳下,顿时有些痴了。
陆七无奈,又拍了他一下,才总算把人叫回了神。
阮荣安听到动静回首,见着两人,淡淡颔首打了个招呼。
“阮姑娘。”叶十一热络的唤道。
从第一次见面,他就丝毫没有掩饰过对阮荣安的好感,总是大胆而直接的表达着自己的好感。
“姑娘很喜欢朝阳吗?”他匆匆找了个话题。
阮荣安嗯了一声。
“二位看吧,我回去了。”说着她就走了。
阮荣安从来不在意自己有多少爱慕者,对于这些人,她从来都保持着客气而礼貌的距离,不会多给希望。
但走在回房间的路上时,她忽然有些走神。
这么多年,她只热烈的追逐过宋遂辰,别的统统都忽视掉——
那种被人热烈的,倾尽一切爱着的感觉,到底是什么样的呢?
阮荣安有些好奇,却也不想将就。
她想感受的前提时,她对那个人有好感。
船行半日,在午时到了那峡谷。
两岸峻峭的崖壁将河道包围其中,抬头时只能看到头顶的一线天空,此时恰好正午,日头正正落下,在崖壁的昏暗之中,这光分外明亮。
一时之间,船好像行在了日光之间。
阮荣安开了窗户看着,满目惊叹。
没有之前预想中的水匪,毕竟都已经被剿灭了,船走了大约一个时辰,顺顺利利的将峡谷抛在身后。
出了峡谷,外面是成片的山,船行不多久,山越来越矮小,就成了丘陵。
无数水道被丘陵分割开,前面竟然是一个极大的湖泊。
大自然的巧夺天工,在这一段水路中展现的淋漓尽致。
之后,船又行了两日,终于到了目的地。
嵩县。
公冶家的老宅所在。
公冶家显然早早就收到了消息,早就派了人等在渡口。
阮荣安收拾好东西去了外面,就见一看着五十来岁的男人正满脸笑意对公冶皓说话,很是亲切,但以她的眼光来看,却又有些生疏之感。
公冶皓的病在养了这几日后,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虽然他依旧是那副虚弱消瘦的模样。
阮荣安很快就知道,那人是公冶皓的五叔,公冶明。
公冶家的情形,这段时日阮荣安了解了些。
公冶皓的祖母尚在,这次要过八十大寿的就是她,老人家膝下有七子,长房,二房,五房乃嫡出,其它四房都是庶出。
公冶皓出自长房,是第二子,上有同胞兄长,但已经早逝,下面还有一个一母亲弟。
至于其它六房,更是人丁兴盛,其关系错综复杂,盘根错节,饶是阮荣安都有些记不太清。
不过叫身为长辈的公冶明亲自来接,可见公冶家的重视。
上了马车,行了大约小半时辰,很快就到了公冶家。
阮荣安是以客人的身份来访,自然要先见过主人,就和叶十一两人随着公冶皓往后院去。
一进了正厅,就是满目的热闹。
上座正是一满头华发的老太太,见了公冶皓就唤欢喜又激动道,“长生回来了,来,快到祖母这儿来。”
相比之下,公冶皓的表情就显得有些冷淡了。
他点了点头,唤了声祖母。
阮荣安在一旁看着,心里那种古怪的感觉又起来了。
先生和公冶家的关系,很是微妙啊。
第29章
公冶皓的冷淡丝毫没有影响到厅中的人,大家都笑吟吟的说着热络的话,合力撑起了一片亲切热闹的氛围。
见过了太夫人,公冶皓又对着左侧上首的人叫了声母亲。
阮荣安随之看去,年约五十许的妇人一身深色衣裙,妆饰素净,只配以玉饰,面对许久不见的次子,只是淡淡点了点头——
她的冷淡与这满屋子的热络格格不入。
余光扫到下手的人悄悄拉了拉她的衣袖,阮荣安目光微动。
果然这对母子不和吗?之前听公冶皓说他在庄子养病时的别扭之感应验了。
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
阮荣安一眼扫过,又去看公冶皓的反应,却见他又与其它长辈打了个招呼,看样子,七房的长辈都来了,眼下各自落座,小辈则都站在后面。
从容依旧,毫不在意的样子。
她心下一松,就见公冶皓微侧过身,说起了她。
“这是我的好友,姓阮,会在家中借居一些时日。”公冶皓介绍道。
阮荣安抬首,面对四方看来的视线微微一笑。
“见过太夫人。”
太夫人笑着说好,她年纪已经不轻了,总是笑眯眯的,一副慈祥和蔼的模样,仿佛只是一个寻常的上了年纪有些糊涂的老妇人。
但阮荣安从不敢小瞧这样的人,糊涂或许是有时候,但人老成精却也是真的。
“叫什么太夫人,你是长生的朋友,随他一起,叫我一声祖母即可。”
“太夫人客气了。”阮荣安淡淡一句,没有应下。
一如刚才般,太夫人招手叫阮荣安过去,她笑了笑,大大方方几步走过去,搭上太夫人的手。
“真是好样貌,我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这样标志的姑娘。”太夫人连连夸赞,又笑,“我听说你刚刚和离?”
“正好,这渭州还有好些未娶的儿郎,你看看,可有中意的,告诉我,我帮你相看相看。”
阮荣安眉眼不动,依旧是笑吟吟的模样。
“多谢太夫人。”她应得干脆,倒是让厅内的人一怔,下意识去看公冶皓。
“只是这事,且不急,我外祖母,还有芝姨都惦记着这事,到时候若是我真有中意的,再请长辈做主。”
“哦,芝姨说的是永乐长公主。”
阮荣安似是发现遗漏,笑着补充了一句。
厅内之人眸光微动。
虽然早就听说阮荣安与永乐长公主关系极好,但没想到竟然这样亲近。至于她说的外祖母,想来就是廖老将军的夫人吧。
这些年北边的夷人频频来犯,廖老将军镇守边关,御敌关外,乃国之肱骨,一方重臣。
“好好好。”太夫人连连应声。
公冶皓借机又介绍了陆七和叶十一两人,厅内顿时热闹起来。
公冶家,也是有许多未嫁的姑娘的。
一直守在太夫人身侧的另一个姑娘顿时一笑,唤了声七哥。
阮荣安心中微动,竟然是陆家的姑娘。
她还以为是公冶家的姑娘。
陆家女为何在此——
她扫了眼公冶皓,笑盈盈,带着打趣。
看来她这位先生,很是招人啊。
几位长辈在公冶皓面前也没什么架子,好声好气的说着话,同之前那位五叔差不多,亲切中带着客气,甚至隐约有些恭敬般的模样。
阮荣安最是知道这些长辈,一个个惯爱拿捏着辈分,眼下如此老实,绝不会是天生如此,想来,应当是吃过教训,不得不老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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