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见自己的目的轻易就达成了,苏晓文忐忑的心轻松了不少。
“多谢殿下成全,您稍坐片刻,容奴先做一些准备。”
沈长乐点了点头,好整以暇,等着看乐子。
苏晓文走到角落,那里放着一个香炉,他点火燃香。
……
梨园大门口。
与平日里的热闹景象不同,此刻一片冷肃氛围。
装饰华美的戏台上空无一人,桌椅板凳歪七扭八,只有零星水果茶盏,昭示着这里曾经是有客人的。
这时候,一书生打扮的男子走了进来。
看到此番景象,他略带迟疑地继续向里,想看看有没有人能问问情况。
正好碰上了一个做管事打扮的中年男子。
“今天歇业,想听戏的改日再来吧。”
管事往外走的步伐不停,只撂下了这么句话。
书生赶紧把人叫住,“这位管事,在下想跟您打听一下,苏晓文苏郎君可在?我找他……”
话没说完,那管事就冷笑一声打断了他,“那郎君您可以回了,这人您不论是现在还是以后都见不到了。”
“这是为何?”书生追问。
“他惹怒了明昭郡主!”
“明昭郡主你知道吧?那可是明昭郡主!”
管事越说越激动:“不过是个唱戏的下等人,被人捧着捧着都忘记了自己姓甚名谁,把自己玩完了不算,连累的我们这戏院都不知道能不能开下去!”
书生震惊,但他是按照约定前来,即使管事已经十分不耐,还是继续询问苏晓文现在的具体情况。
管事看了他一眼:“你是他的相好?”
“啊,不,不是。”书生急忙否认。
他被这管事的突如其来的言语惊得话都有点说不利索了,“我,在下,在下只是个画师。”
“那你是他的朋友?如果不怕触怒郡主就去乱葬岗给他收尸吧。”
管事的说完便不再多言,径直去做自己的事。
书生心头震动,也顾不上管事的了,只呆愣在原地。
两人只有一面之缘,根本谈不上有什么交情,但乍然听到之前还活生生与自己说话的人就这么死了,心里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滋味。
他摸了摸荷包里的银子,这是苏晓文请他画像预付的定金。
现在人已经不在了,也不清楚他有没有亲人,便想着去刚刚那管事说的乱葬场走一趟。倘若无人为其收敛,便拿这些钱作处理后事之用,也算了了这段缘分。
……
郡主府。
出了这种糟心事,沈长乐也没心情再在外面,索性回了郡主府。
沈安正等着她,见到人很高兴,“明昭姐姐你回来了。”
“这是我今天做的功课,明昭姐姐你看看。”
小沈安迈着轻快的脚步凑过来将手里的书本递给沈长乐,眼里是满满的孺慕之情。
“好,那我就考考你……”
沈长乐考教一番,沈安对答如流,她心情这才好了点,摸摸他的头,奖励他今天可以多吃一块点心。
宁平帝选择沈安是为了她,所以尽管沈长乐冷心冷情,也不得不在这个小家伙身上多费几分心思。
不说让他以后成为一个多么圣明的千古一帝,至少不能昏庸无能,糟蹋了舅舅留下的天下。
……
过了几天。
霜刃收到下面的人传来的消息以后,向沈长乐汇报调查结果。
“殿下,那香和茶水里面掺的药的来源查出来了,是苏晓文暗地里从平康坊春花阁里一名叫舒兰的娼.女那里得来的。两人是同乡,有些交情。”
“这舒兰从挂牌出阁后就被富商吴家的小公子吴重包下,而吴重在月余前结识了江南道一名颇擅丹青的书生,将其请到家中为长辈作画。”
富商吴氏,沈长乐知道这家,能发展到现在,靠的是其背后的王氏扶持。
至于王氏,是世家大族,宫里淑妃娘娘的母家,二殿下沈延的外家。
沈长乐眉梢轻挑。
因着宁平帝对她的态度,无论是大皇子沈靖还是二皇子沈延,对她一直是非常热情,百般拉拢,而她对他们两个却总是爱搭不理。
前段时间,沈延不知道是吃错了什么药,三番五次跑到郡主府来找她培养感情,她嫌烦,直接托词不见,当时门房的人就报过,说人离开时脸色不好。
因为记恨而背地里算计,倒也说得通。
霜刃继续:“巧的是,这书生和苏晓文也有联系,他几日前接了苏晓文的请托,要为其做一幅画。殿下您那日从梨园离开不久,这书生就找了去,得知这件事后,还去了乱葬岗替苏晓文收尸。”
沈长乐:“确实巧。”
巧的让人很难不往沈延身上猜。
以沈延以往的表现,使出这样拙劣的计谋不奇怪,但背后未必没有旁人的参与。
沈长乐想了想,吩咐道:“会作画的书生么?正好本宫也有些闲情逸致,便将人请来,我亲自会一会。”
……
下午。
“江郎君,您在此处稍等,容我进去通报一声。”
霜刃对跟随在她身后的男子道。
“应该的,劳烦姑娘了。”被称作江郎君的书生名江初月,客气回应。
殿内。
沈长乐刚午睡醒,正由着侍女替她绾发。
“殿下,江郎君正在外面候着。”
“有件事得告诉您,奴婢带人找到他的时候,是在城门处,江郎君正打算出城。”
“哦?听起来像是要畏罪潜逃啊。”沈长乐玩笑般道。
她看了看镜子,已经打扮好了,就挥挥手,让梳头的侍女退下。
“先见见人再说吧。”
须臾,人被引着进了室内,是一作书生打扮的男子。
墨发高束,身姿挺拔,面如冠玉,色若春花,端的是隽秀清逸,如同一枝亭亭玉竹,衬得周围都成了水墨画。
沈长乐惊讶,竟然是个“熟人”。
那日城郊广宁寺山下庙会她见过:一袭青衫,执笔点墨,行云流水。
她还记得当时的感觉,与此时重合在一起,是她生平头一次。
这个人对她而言是不同的。
沈长乐眸光微暗。
“我听说江郎君很擅长丹青之道。”
“郡主谬赞,只是跟着老师学过几年,略懂而已。”长身玉立的书生恭敬回答。
“为什么请江郎君来,我府上的下人应该说过了吧?”
沈长乐没就对方水平究竟如何多做争论,而是直入“正题”。
江初月:“在下知晓,只是画技平庸,恐污了您的眼。”
沈长乐:“江郎君是不愿意受本郡主的差遣?”
第5章
让人冒出再恶劣一点的冲动
江初月连忙躬身,“在下不敢,只是能力有限,平日里都是为平民百姓作画,怕有损郡主的尊贵。”
“我既然让人请你来,就说明不在意这些,还望江郎君勿要再推脱,否则本宫就要认为江郎君是看不起郡主府了。”沈长乐的话表面客气,实则暗含威胁。
话都说到这个份了,江初月不敢再推辞,只能应下。
“承蒙郡主厚爱,莫敢不从,不知郡主想要在下画何物?”
沈长乐:“就画像,画我。”
江初月应声。
他做事向来认真负责,即使本心不愿和明昭郡主扯上关系,也想着尽善尽美。
因此只是犹豫了一下就提出请求:“请郡主恕在下冒犯之罪,允在下直视芳容。”
沈长乐答应了,即是要画像,哪有不让人看的道理。
不过让她诧异的是,这人只抬头看了一眼,便重新低头垂眸。
“郡主,可以了。”
诧异归诧异,见人准备好了,她也没多言,指了侍女伺候笔墨。
江初月没有使唤下人,自己打开随身带着的书箱,把要用的工具拿出来摆好,再磨出足够的墨,便正式开始了。
这一画便是半个时辰,从头至尾,一次都没抬头看。
沈长乐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在没见到最后的成品之前,倒是无法断言这人是自大狂妄还是成竹在胸。
倘若最后这画像真的和她本人一般无二倒是好玩了。
……
沈长乐作为郡主,自不会一直陪在那儿呆坐,在发现江初月压根不需要她本人做参照后,就暂时离开去忙其他的事了。
一直到傍晚,天色暗下来后,下人来报说画完了。
沈长乐这才回去。
江初月此时正在收拾东西,旁边摊平晾着四四方方的画纸。
她没有出声,直接走到跟前弯身去看。
一妙龄女子正身处小花亭,单手持书卷,靠柱而坐,鬓发如云,珠翠绮丽,眉似远山,眸若凤尾,周身有潇洒恣意、风流飘逸之感。
可以说是形神兼备了。
沈长乐眸光微暗,究竟是早有预谋呢,还是这人其实是个过目不忘的天才?
探究的念头升起,面上却赞道:
“江郎君之前的话未免太过自谦了。”
江初月乍听到耳边传来一道女声,心中一个激灵,下意识转身,才发现明昭郡主就站在自己旁边。
两人的距离很近,属于一不小心就会碰到的那种。
他连忙低头退开好几步。
“郡主。”
沈长乐本是不满于书生唯恐避之不及的举动,却眼尖的瞥见了对方耳尖的一抹红,不知怎么的,心情便愉悦起来。
轻笑:“江郎君的表现,怎么好似我是什么洪水猛兽?”
“郡主说笑了,在下不敢。”
紧接着便是请辞。“现在画已作完,天色渐晚,请郡主允许在下先行告退。”
沈长乐:“不急。”
她坐了下来,喝了一口侍女刚刚上的茶:“我观江郎君作画时连看都不用看我一眼,下笔便如有神助……”
“莫非我们之前见过?”
“秉郡主,在下不过一布衣,不曾有幸面见郡主。”
“就是记性比常人好些。”
“那我可得见识见识。”沈长乐当即吩咐下人:“荷风,你去将我前些天从从舅舅那拿回来的那本书取过来。”
“是。”
很快,荷风就将书拿过来了。
是前朝留下来的孤本,民间没有留存。
沈长乐随手翻到一页。
“江郎君,不知道凭你的本事记下来这页的内容需要多长时间?”
江初月性情直率单纯,但有时候对气氛的感知十分敏锐。
他知道,明昭郡主不是简单的要见识一下,而是看看他有没有说谎,虽然现在言笑晏晏,十分客气,但一旦接下的考查通不过,等待他的不知道会是什么。
“容在下看看。”
这一页的内容大概二十行,江初月接过书,从头到尾过了一遍,便双手捧着书本返还。
明昭郡主接过后,将书合上放到一边,示意他可以开始了。
江初月便重复自己记忆中的内容。
只见书生一袭青衫,垂手而立,声音清亮,吐字清晰,一气呵成,也一字不差。
半晌。
“啪啪啪。”
是沈长乐鼓掌的声音。
“江郎君过目成诵,真是不凡。”
“只是……既然江郎君有如此大才,为何不专心读书,往仕途上发展呢?”
其实,沈长乐这是在明知故问,在把人叫来之前,她就已经让手下调查过对方的情况了。
江初月,江南人,父母早逝,由兄嫂抚养长大,少聪慧,天赋极佳,后拜一辞官退隐之人为师,勤奋刻苦。
至于为什么没有参加科举考试,走上仕途,背后还有一段故事。
“大才不敢当,在下自幼读书,确实有意往科举一道上试试,只是江南道人才济济,一直无缘考试。而家人供养在下不易,幸而能写会画,便借此谋生,一边补贴家用,一边继续学业。”
本朝科举考试每三年举办一次,但不是所有人都能参加,而是先由各州府在内部挑选贤才,举荐到京城,共同参试。
江初月的意思就是自己水平不够,无法获得到京城考试的名额。
这当然是托词。
沈长乐不是一般闺阁女子,而是被天子信重,每日经手朝政大事的明昭郡主。
她自然了解这参试名额底下的诸多内幕。
谁能参加考试,完全由本州府负责学政的长官说了算。
真能完全按照标准,毫不徇私的为朝廷选拔良才是不可能的。
天子也清楚这里面的勾当,有心改变,但如今贵族世家当道,朝堂势力盘根错节,还需静待时机,从长计议。
回到江初月这里。他出身贫寒,家里无权无势,拜的老师也名声不显,显然在争夺名额上面不占优势。
再加上江初月的老师得罪了权贵,更是难以出头。
江初月不说她就当不知道,将话题一带而过,转向了今天请人过来的真正目的。
“我听说江郎君替梨园的苏晓文收了尸?”
江初月心中一凛,暗道果然跟这件事有关。
他在来的路上就琢磨过明昭郡主要见他的原因。
堂堂郡主殿下,天子的掌上明珠,突然要一个名声不显,毫无交集的书生给自己画像,没有别的原因怎么可能。
想到明昭郡主可能会因为自己的作为而不满,更严重可能会恼怒,他心中忐忑。
他不后悔自己做的事,即使郡主因此降罪也不后悔,但他怕家人老师受自己牵连。
现在只希望自己老老实实说清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后,郡主能从轻发落。
“是,在下确实去了乱葬岗为苏郎君收尸……”
江初月将自己在家乡卖画时与富商吴家的吴重相识,画技受对方赏识,被邀请与对方一同回京,为吴家人画像,然后又在吴重的引荐下结识苏晓文,答应为对方作画的一系列经过说了。
“郡主,在下无意冒犯您,只是在下提前收了苏郎君的定金,画已经做不成了,钱也退不回去,为了心中安定,便把这钱用来替他收尸,请郡主赎罪。”
“原来是这样。”
沈长乐没说自己信不信,只是点了点头:“江郎君不用害怕,你此举合乎情理,我不会怪罪。”
江初月闻此松了一口气,不等他道谢,就听见了下一句。
“只是——”
沈长乐话锋一转:“这苏晓文胆大包天对我不敬,本郡主原意是要拿他尸身喂狗,以泄心头之恨,你却好好将他安葬,这传出去,郡主府的面子往哪搁,以后谁还会将本郡主放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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