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熟悉的名字,那定在崔肆身上的目光挪了挪,看向卫琢。
两人视线在空中交缠一瞬,姜玉珂往回缩了缩。
卫琢道:“请太后见谅,翰林院诸事繁忙,恐怕不能担小姐夫子如此大任。”
太后:“卫琢,你明知哀家不是这个意思。”
第29章
我不愿放肆
金雕玉砌的宫殿也因此黯然失色,穿堂的冷风让众人打了一个冷颤。不知道谁家的儿郎说了一句今岁皇家赐婚总是伴随着被拒。
太后华贵的面容布上了一层阴霾:“小卫大人,这是看不上陈氏门楣吗?”
这话说得忒重了些,要是整个上京之中连陈氏的门楣都看不上,那是妄想着尚公主吧。这话要是传出去了,即便卫琢是朝廷肱骨之臣,只要太后在一天,那怕是娶不上娘子了。
许是想着同病相怜,姜玉珂心中为卫琢捏了一把冷汗。
昨日场景回溯,姜玉珂仿佛看见了曾经的自己。事后她倒是想过很多次,要是她并没有任性,而是依照医嘱仔细喝药,也许就不会在荣恩宴上晕过去了。要是她并没有出门碰见崔肆,自然就不会被他吓到,那自然不会听见赐婚对象乃是崔肆就心慌不已,又或者她听了柳夫人的话,装病不来荣恩宴,那也许又是不一样的结局。
姜玉珂想了很多次。
这次,卫琢站在了她的位置。看向了姜玉珂,脸上仍旧是一副温润儒雅的样子,甚至还带了点笑意。
姜玉珂想,他定然会答应的。
毕竟这确实是一门不错的婚事,陈氏一门是皇帝面前的红人。谁都知道户部尚书陈大人,乃是真才实学,掌管国库的人。有这样一位岳家,以后仕途定然平步青云。
更何况婚约对象乃是陈若雁,她像是爱惨了卫琢。
因爱生怖,因爱生妒。
今日这一切,不过是因为嫉妒而生出来的。
“臣不愿。”卫琢道。
众人愣住,没想到太后娘娘如此提点之后,卫琢竟然还如此明面顶撞!这是要让卫家和陈氏站在对立面吗?
太后不说话,只是冷着脸看他。
卫琢重重磕了一个响头:“我不愿。”
姜玉珂倒是第一次看他如此坚定的模样,她倒是想起了曾经,柳夫人和卫琢母亲谈婚论嫁那些时日,迟迟未曾定下。想起了今日假山之侧,瞧见有人来的时候,他倒是顾忌她的清誉,瞬间离开了……
脑子里杂七杂八回想了许多,耳边只能重复听见卫琢说的那两声不愿。
姜玉珂想,她早该知道的,不过是没到那个份儿上罢了。
“放肆。”太后将小桌上的东西全都扫了下去,噼里啪啦的滚了一路。飞起的酒壶砸了卫琢的头,看起来无比狼狈。
曾经温润儒雅的公子哥,倒是头一次在大众面前这般。
姜玉珂不免有些心软,就当是救一救曾经的自己吧。
“太后娘娘,卫琢大人学治国之道,教养姑娘的事情,必然是您宫中的嬷嬷们最为得心应手。”
太后将视线转了过来。
教养姑娘?
是了 ,卫琢从头到尾都不曾说是赐婚。太后也不曾这样说,姜玉珂此言则是落实了卫琢所说,乃是教养姑娘罢了。
拒绝,合情合理。
因这话乃是姜玉珂所说,是以,太后并没有立即反驳。
姜玉珂的身后不是镇国公了,而是站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崔肆。
这人逮谁咬谁,在没有弄清楚姜玉珂在他心中的地位之时,太后暂时不会轻举妄动。
“母后这儿可真热闹啊!”一道清婉庄重的声音从外传来,伴随着一路唱和通传的太监声音,不过眨眼间便入了内。
一袭火红凤袍,栩栩如生,一头金灿灿的凤冠璀璨生辉,耳畔的东珠个个饱满圆润,衬得女子宛若神仙。皇后仪态万千入了内,在座的各个公子小姐全都下首请安,那冰冷到极致的氛围都被这只火红的凤凰给破除开了。
涂满丹蔻的指甲拨了拨发间的流苏,眼神中满是玩味,朝着四周看了眼道:“这谁给母后出的馊主意啊,怎么想着让卫琢大人这般人物去后院教养姑娘。他教得明白吗?”
“卫琢大人,你是会绣花啊,还是会下厨啊?”
卫琢满脸苦涩,摇了摇头。
皇后捂着嘴偷笑:“卫大人,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君子六艺虽然没有,但你可是名满天下的状元郎啊,怎么连小姑娘都会的东西都不会啊。”
此话指桑骂槐,难听至极。太后的老脸几乎都挂不住了,今日一个个真是要反了!
“皇后!”太后被气得浑身发抖。
皇后赶紧上前给太后扶住,喊道:“母后,你这是怎么了母后?来人啊,快叫太医!”
说罢,身后跟着的丫鬟嬷嬷一并挤了上来,几乎把台上的太后连忙拉了下去。
身侧跟着的陈若雁脑子已经一片空白了,看着太后气得不轻的样子赶紧跟了出去。
又是以一场闹剧结尾,众人散去。
姜玉珂正要被赵青蓝带着往外走,却瞧见卫琢瘸着腿往这边行来。许是在地上跪久了,那些个礼仪风度也全都没了。
“小小姐。”卫琢叫她,“多谢。”
姜玉珂往后退一步,踩在赵青蓝的脚背上,她低声叫了起来,倒是把姜玉珂推出去稍许。两人之间的距离便近了许多,但姜玉珂此时却不想和他扯上什么联系了。
她摇摇头,道:“无妨。”不过是触景生情,今日之卫琢,不过是昨日之姜玉珂。当初卫琢在现场,尚且不知道是否有一句辩驳之言,但看在卫琢与姜斯南同窗同年的份上,那些幼年时光中的玩乐和陪伴都不容姜玉珂袖手旁观。
就这样吧。
“抱歉。”卫琢道。
姜玉珂没有回头,她不知道他为何而抱歉,也不想知道。
走至半途,便有宫婢前来吧赵青蓝带走了。临行前便同姜玉珂约定了,过几日一定登门拜访的事情。两人许久没见,自然是有很多话要说。青梅竹马长大的手帕交,不会因为今日的事情就此疏远。但姜玉珂也有许多问题想要问她,便约定了几日之后崔宅相见。
赵青蓝今日理亏,自然不会有任何怨言,于是将自己贴身的一道珊瑚手钏赠给姜玉珂。
姜玉珂大大方方收了。
长长的宫墙通往城外,将身后的繁华割裂开来。姜玉珂问了身侧的丫鬟,谁都不知道崔肆是什么时候走的。她方才明明还将他盯得死死的,怎么转头就不见了呢?
不会被气死了吧?
姜玉珂的脚步走得越来越快,在看见宫门之外的马车之时方才松了一口气。
马车还在,那看来没有气昏头。
姜玉珂这般想着,便撩开车帘走了进去。
找了半天的人正端端正正坐在马车角落,腿曲着,一点也不敢碰到堆满了差点的小桌。
看起来倒是有几分委屈。
姜玉珂将裙摆收了回来,把更多的地方而腾了出来。谁让崔大人长了个大个儿,整个马车都塞不下。他似乎天生就应该长在马背上,肆意张扬,无拘无束。
随即已出现吓死一群人。
今日之事,还有好多要向崔大人解释。但是太多了,根本不知道从何解释开始。
马车起步了,渐渐离开宫墙。车帘之外的人声也渐渐沸腾起来,将姜玉珂的那些踟蹰吞了些回去。
“崔大人。”姜玉珂喊他。
佯装闭目养神的崔肆便睁开了眼。
隔得太远了,解释似乎看不到诚意。姜玉珂挪了挪坐垫,坐到崔大人一侧去。挨着他的衣襟,仰着头看他。崔肆也顺势低头侧耳,不知道她说什么。
但整个人却不像平日那般锋芒毕露。
姜玉珂道:“你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吗?”话太多,组织失败。她便想偷懒,挑崔大人感兴趣的回答。
崔肆眼中晦暗不明,他想知道的可太多了。为什么在假山后约见卫琢?为什么挨那么近?为什么要帮他说话?曾经在春风楼中,那些和离再嫁的事情是不是真的?为什么今日帮他拒绝赐婚?是不是心中有他?
但这些话一字都未曾吐出来,他只是往后退了退,想要找到当初新婚之时被泼了一瓢冷水的那个崔肆。
不要逼她,不管她做什么选择都好。
即便心有所属……
崔肆垂下眼,勾着唇角摇头。
没有?
姜玉珂才不信呢,都把咱们崔大人气笑了。
这可不成。
姜玉珂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来,两根修长的食指抵住崔肆的唇角,微微拉扯出一点弧度来。脑袋往前一凑,正对着他那双黝黑的眼睛,笑着道:“崔大人,撒谎不好哦。”
温润的指尖抵着他的脸颊,他正要说话,却能够感受到脸颊上微弱的拉扯。
像逗小孩儿似的。
“你不问,我是万万不可不说的。”姜玉珂认真的看着他。
这个姿势太费力气了,姜玉珂的指尖爬了上来,捧着他的脸道:“我和卫琢什么都没有,假山那次肯定是有人在设计让你我离心的。”
怎么有那么巧的事情,刚好赵青蓝回来,便要找卫琢帮忙。卫琢刚好约在假山,而崔肆又正好来了。其后便是陈新雁,还和崔肆一起的。
姜玉珂不是不懂这些,下来一想便明白了。
崔肆追问道:“大殿中帮卫琢拒婚也是?”
还说不在乎呢。
姜玉珂摇头,那人肉眼可见暗淡了许多。
“我只是,瞧见了当初赐婚时候的我自己。”
“便想着,要是当时有人帮我,会不会躲掉赐婚。”
“这样也许我们便都能得偿所愿了。”
崔肆:……
还是舍不得拨开脸颊上那双温热的手。
第30章
很喜欢没有很喜欢
姜玉珂笑着说道,崔肆知道,她不是在开玩笑,亦或者是在哄人。而真是这么觉得,她是真的很想很想解除这个婚约吧。
马车内的气氛凝滞的宛若一滩死水。
姜玉珂坐在马车之中,摇摇晃晃的,很快将把瞌睡虫摇出来了。
她闭着眼休憩,不多时便沉沉的睡了过去。一摇一晃的马车很难保持平衡,额头便顺着靠在崔肆的肩上,男人并没有推开她,反而小心翼翼挪了挪她的头,让她靠得更舒服。
……
一觉醒来的时候,她已经到了自己的小院之中了。稳重的珊瑚候在床头,摁着总是探着头,脸上闪烁着奇异光芒的玛瑙。
姜玉珂满脸疑惑,在她俩的解释下才知道,原来是崔大人把她抱回屋子里的。
闻言,姜玉珂只是大大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在她醒了的时候。不然可太尴尬了。
次日,姜玉珂便带着一群人偶然路过前院,却并未碰见崔大人。接连两日都这样,姜玉珂便有些疑惑了,这崔大人是不在崔府中过夜么?
路过的李管家连连摇头道:“夫人多虑了,大人这两日早出晚归,许是衙门之中的事太多了。您有什么事,可亲自前往北镇抚司寻崔大人。”
北镇抚司隔壁便是恶名昭著的诏狱,姜玉珂去过,整个大堂都是乌漆嘛黑带着一股刑讯之地特有的威严。还有那些穿着飞鱼服的锦衣卫,整个地方从内到外都透露出一种不好惹的模样。
罢了罢了,还是别去了,也没什么要紧事。
玛瑙好奇道:“李管家怎么知道崔大人最近衙门之中的事太多了?”
光从早出晚归可看不出来,除了事务繁忙,保不准是外间有了别的莺莺燕燕。玛瑙最近听过的八卦绯闻多得很,不免进行联想。小小姐现在明面上还是崔夫人呢,要是真闹出什么不愉快的事情,那可太丢面子了。
姜玉珂同样看了过来。
李管事也愁啊,正好一吐方休:“崔大人近些日子屋内的灯火总是深夜将息,白日里也走得早了。脸色也不好,夫人得了空闲可多来看看。”他冒昧提说了这么两句,后有赶紧走了。
毕竟这两位主子的事情错综复杂,他们做奴才的还是不要妄加干涉得好。
姜玉珂瞧着,更显纳闷了。什么案子,竟然会让崔大人心情不好?
真是奇了怪了。
恰好这两日赵青蓝登门拜访,姜玉珂便在自家院子之中安排了宴席进行招待。
赵青蓝乃是太医院院判赵苟的嫡亲孙女,和镇国公府上颇有渊源,于是两个孩子几乎是在同一个地方玩耍着长大的。赵青蓝行事豪爽,从来不屑于搞什么弯弯绕绕。她再不医学一道上颇有天赋,是以当初有赵太医的同门师弟外出游走天下,便将这个小姑娘也一并带了去。
上次相见,还是在半年之前。
赵青蓝的变化倒是不大,倒是这个性子是越发的大胆。听着姜玉珂讲着这些有关崔大人的小事,若是其他闺秀早就让她忍耐,或者闻崔大人色变了。
她倒是撑着下巴思索半晌,慢半拍道:“哎呀,那我那日宫宴岂不是闯了大祸。你们没怎么样吧?”
不是在说最近北镇抚司有什么案子吗?这跟那日宫宴有什么关系?
赵青蓝闻言,乐不可支,把桌子拍得震天响。最后站起来,行了一个歉礼,姜玉珂模模糊糊应了,要是不明所以。
“姜玉珂,我问你一句,你可得如实回我。”赵青蓝说道,她鲜少有这么正经的时候,眼神里带着火光。
姜玉珂点点头。
赵青蓝道:“你是不是喜欢崔肆。”、
虽然是问句,但是熟悉赵青蓝的姜玉珂几乎是确定,这人已经在私底下给下了定论。
姜玉珂的脸色陡然变得通红:“你,你胡说什么呢!这分明是陛下亲赐的婚事,我和崔大人井水不犯河水……”
瞧这模样,赵青蓝已经完全确定了,道:“少顾左右而言它,若是不喜欢你早就否定了。还给我扯什么圣人,圣人是赐婚了不错啊。可喜欢自己的夫君,是什么很难承认的事情吗?”
姜玉珂沉默了,但是这个答案太过烫嘴了,她只能疯狂摇头。
赵青蓝换了种思路,提起了另一个人道:“小时候,你总是跟在卫琢身后跑。不止一次说过卫公子的好话,什么温润如玉,体贴温柔。虽然后来男女分席,不常相见,长大之后,除了你哥哥姜斯南,你也就夸赞过卫琢。”
“更何况,柳夫人给你谈婚论嫁的时候,定然是相看过卫琢的。”
“你定然不讨厌他。”
“但是那日假山相见,你看见他的第一反应却是往后躲。”
“我早跟你说过,你和崔大人不过是圣人之命。待过了这段时日,圣人将你们遗忘,或者求了什么恩典,又或者崔大人又请了圣人退婚……”
赵青蓝话音一转,果不其然看见姜玉珂微微蹙起的眉头,脸上带笑道:“到时候再嫁,也不是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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