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最终结果还没公示,我提前跟你说一声。你再考虑一下,明天给我答复吧。”总编道:“明天就是最后的机会了,去或不去都不能再反悔。小沈,你自己好好考虑一下。”
果然是这件事。
在接起电话前,她便隐隐有了预感,事实证明她的预感没错。
命运自顾自地朝着未知的方向驶去,她与人生的列车擦肩而过,眼睁睁地看着它一头扎进迷雾之中,喇叭轰鸣作响,永不停歇。
挂断电话后,沈念看着黑漆漆的手机屏幕,发了会儿呆。几秒钟后,她深吸一口气,起身,拧开房门。
这几日的亲密无间仿佛一场美好的梦境,她沉溺其中,不愿醒来。
但是这通电话又将她拽回现实。
事已至此,再逃避也无济于事。
她今晚,必须要把这件事告诉赵涟清。
第126章 血液相融做你想做的事,成为你想成为……
四菜一汤摆上餐桌,荤素齐全。
汤是南瓜小米粥,色泽黄亮,香甜可口,里面还加了一勺糖。
赵涟清正在分勺子,将其中一只雪白的瓷勺递给她。她接过,放进黏糊糊的粥里。
“糖没有化开,多搅几下。”赵涟清叮嘱。
瞧,这个人多么细致,像是照顾小朋友一样照顾她。
她乖乖听话,垂着头,瓷勺刮着碗底“滋啦滋啦”作响。
饭很快吃完了,沈念收起盘子,放到厨房水槽里。赵涟清依旧让她去休息,这次她没有答应,挤了一汞洗洁精,在水龙头下激出满碗晶莹浓密的泡沫。
赵涟清见她殷勤的模样,没有再说什么,给她摘下一条围裙,递到她面前。
“戴上围裙,小心打湿衣服。”
沈念转过身,两只手上都是泡沫,无辜地看着他。赵涟清轻叹一口气,熟练地帮她穿上。
他抱着他,将手伸到她的背后,帮她把围裙系紧。就在这时,怀里的小人儿突然往他身上凑了凑,把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
像小猫一样。
男人勾起唇角,系好蝴蝶结的手缓缓向上,安抚般拍了拍她的背。
“怎么了?”
沈念好一会儿都没说话。她侧过脸,长长的睫毛扫过他的肩头,隔着一层薄薄的衬衣,有一阵轻轻的痒。过了半晌,那里洇出一团深色的水痕,泛起温热。
赵涟清扶住她的胳膊,拉开两人的距离,看到了一双灌满了眼泪的眼睛。他心头倏忽一跳,一个念头下意识从心底升起。
“怎么了,念念?”
她不说话,那双乌黑晶莹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他。
“说话呀。”
赵涟清又问了一遍:“没事的,不管发生什么,告诉哥哥好不好?”
是后悔了吗?后悔答应他的爱意,后悔和他荒唐了这几个夜晚,后悔从妹妹变成了爱人,后悔在这个世俗的世界里选择一条有悖伦理的路。
这个念头刚在心底升起,便让他痛不欲生。可她只是不停地掉眼泪,一颗又一颗晶莹的泪珠里倒映出他的影子。
“哥……”
“我在。”
“我要去拉赫维了。”
赵涟清愣了愣,似乎是没听清楚,表情
有一瞬间的疑惑。
下一秒,那抹疑惑缓缓消散,变成了惊愕。
“社里在拉赫维设了驻点,有四个派遣名额,上周我写了报名表,刚才收到总编的电话,说我成功入选了。”她说到这里,咧嘴笑了笑,一颗眼泪从脸颊滑落到在唇角,让这幅神情看起来比哭还难看:“我……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的,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讲,我只是……我只是很想去,我想去,但是我……我……我该拿你怎么办?”
我该拿你怎么办啊?
赵涟清,我的赵涟清。我的哥哥,我的爱人,我无法割舍的另一半灵魂。
她想到这里,又抽噎了起来,很快便说不出连贯的句子来了,身体像是失去了力气般倒在他身上,眼泪如雨水般倾注而下,打湿了他的雪白熨贴的衣领。
赵涟清伸出手,抱住了她的身体,手臂微微颤抖。
许久,他都说不出话来。一是太过猝不及防,二是他实在是无法从一团紊乱的思绪中冷静下来,作为哥哥、爱人,给到她得体的回应。
向来理智的大律师生平第一次感受到心乱如麻的滋味。过了许久,他才开口:“你想去,是吗?”
小姑娘点点头。
“要去多久?”
“一年。”
抱着她的手臂又紧了紧,剩下的话像是从石头里拧出来似的:“大概……什么时候出发?”
“有一个月的培训,应该是下个月月末。”
原来还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
窗外夜色深沉,大片乌云遮住明朗的月亮和闪烁的繁星。明天,大概不是个好天气。
她伸手,用力抱住男人,似乎想融入他的身体,与他的血肉骨骼融为一体。赵涟清以同样的力度回应,她的骨头都疼得像被竹夹板夹过。
“对不起,哥。”
他没有说话,兀自紧紧抱着她,心跳如雷。
“你说话呀,哥,不要不理我。”
她的声音又带上了哭腔,有些慌乱地仰起头,看到了一双空洞的眼睛。沈念顿时大骇,踮起脚,和着眼泪亲吻着他的唇角。可他一动不动,只是低眉看着她吻着他,仿佛是一尊雕像。
“赵涟清,就算你怪罪我,你骂我或者训斥我都好,不要不说话,不要不理我,求你了。”她哽咽着摇头:“你别这样哥,别这样对我。”
过了几秒钟,琥珀色的瞳孔里终于又有了光彩。他像刚学会呼吸似的喘了口气,低下头,用力而又凶狠地衔住了她的唇瓣。
两个人开始在厨房里接吻。
他从来没有如此失控地绝望地吻过她,好像彻底撕破了温文尔雅的兄长面具,露出原本脆弱的真面目来。沈念仰着头,承受他热烈的吻,湿漉漉的手不受控制地环住他的脖颈,让他吻得更深。直到腰部一凉,她被抵在水槽边,双手下意识向后一挥,一只碗飞出去,摔在地上。
“哗啦”脆响,瓷片碎裂一地,朝着他们翘着雪白尖锐的角。
赵涟清这才回过神,动作猛地顿住,一把松开她。
沈念像刚经历一场溺水,胸口剧烈起伏,急促地喘着气。
“别动,我来处理。”
他说着,快步跑去阳台拿扫把。
等他回来,小姑娘已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捡着瓷碗碎片。她用一叠厚厚的卫生纸包着碎片,耐心地一片片捡着,仿佛在拼凑破碎的东西。
赵涟清单膝蹲下,温柔地伸出手,将她手中的碎片接了过去。沈念抬起眸子,看着他,红彤彤的眼睛像极了小兔子。
“对不起,赵涟清。”
男人沉沉地看着她:“这是你深思熟虑做下的决定吗?”
“是。”
“这是你下定决心做的选择吗?”
“是。”
她点头,眼睛虽有内疚,却也有坚定。
这世上有被泪水浸泡的夜晚,有缠绵悱恻的夜晚,也有战火连天、孩童哭号的夜晚。她想要幸福,也想要更多的人获得幸福。这个世界不该是这幅模样,不该因为一小群人的利益,让无辜的人失去性命,这不公平。
哥哥啊,这个梦想虽然天真幼稚又渺小,但是对我而言,是闪闪发光金子,不是路上的石子,也不是花园里的鹅卵石。
她想奔跑,像李雁,像母亲,拼尽全力奔跑,让自己的风筝高高飞起。因为她知道,她的文字和镜头能让世界变得更好,哪怕只是一点点,那也足够了。
所以,不要害怕走进硝烟,她有理想做火炬,火炬永不熄灭,照亮通往真相与真理的道路,让她无所畏惧、勇往直前。
赵涟清没再言语,看着妹妹明亮的眼睛,心想这小姑娘从来不让人省心。小时候敢独自离家出走找妈妈,差点走上高速公路;长大后第一次出调查任务,就让他提心吊胆,踩足油门带她逃离危险。
可他的小姑娘又那么了不起,有远大理想,一支笔一个镜头,就敢踏上危险征程。
没有人能阻止她的远大理想。
他知道放弃梦想是什么滋味,高考那年他经历过了,他不舍得她的小姑娘和他一样。
于是他温柔地笑了,晶莹的琥珀色的瞳孔里溢满了浓稠的爱意,看得沈念的心脏被一阵温水包裹,缓慢而沉重地跳动着,荡起一层层皱皱巴巴的碧波。
她凑过去,扶着他的膝盖,吻上了他的嘴唇。
这次是一个缠绵而温和的吻,他们耐心十足地交换着彼此的呼吸,像是安抚着不安的小动物。时间仿佛就此停止了,将他们放到了一枚小小的水晶球里,他们永远就这样亲吻着彼此的嘴唇,一辈子都不会分开。
直到一股血腥味传来,吻才结束。赵涟清不知不觉握紧了手,锋利的碎片划破卫生纸,割破了手掌。
殷红的血在瓷砖上蔓延,像大树的枝叶,生出几条细细的红色脉络。
沈念心头一跳,立刻起身:“我去给你包扎。”
赵涟清没有说话,愣愣地看着鲜血淋漓的掌心,眉眼好似落了一层岁月的积雪。
沈念很快抱着医药箱回来,却见他垂着胳膊,鲜血一滴一滴地汇聚在指尖,砸落在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新鲜的腥味。
罪魁祸首的碎片散落在地,上面血迹斑斑,大部分已经干涸。
她蹲下身子,问他:“痛不痛?”
赵涟清摇摇头。
她立刻翻出消毒镊子,小心翼翼地翻开他受伤的手,检查伤口里是否碎渣。幸好碎片是由卫生纸包裹的,几条伤口看着狰狞可怖,里面却没有碎屑。
不知不觉,她的手也变得湿润起来,赵涟清的血液流到了她的手上,红得刺眼。
哥哥的血……
他垂眸,一言不发地看着她,漂亮而精致的眉眼中满是对她的爱意和不舍。沈念看看他指尖滴落的血,又看看地上的碎片。
鬼使神差地,她拿起一片,在指尖轻轻一划。
一颗圆滚滚的血珠冒了出来,紧接着,便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的血珠汩汩留下,从指尖一路淌到了手腕。
她伸出手,赵涟清也伸出手,两个人的伤口贴合在一起,殷红的血液迅速交融。
这下子,他们终于血液相融了。
看到这一幕,沈念笑了,赵涟清也笑了,他们看着彼此鲜血淋漓的手,用力地十指相扣,疼痛疯狂地在体内叫嚣,可是他们不愿分开,脸上反而弥漫起幸福的神色。
他们的血流到了彼此的皮肤上,流到了彼此的伤口里,难分你我。
他们终于变成了家人,密不可分的家人,疯狂地想要和对方融为一体再也不会分开的家人,渴望将血液交换到彼此体内的家人。
“去吧,妹妹。”赵涟清柔声道:“做你想做的事,成为你想成为的人。如果你走得太远,忘记了怎么回家,哥哥一定会找到你,就像小时候那样,绝不会让你孤单。”
说完,他抬起两人紧握的手,凑到唇边吻了一下。
殷红的血瞬间打湿他的下巴,口腔里弥漫着铁锈般的腥味,可他甘之如饴,满足又幸福地流下泪来。
第127章 foreverone“那就等我回……
拉赫维的驻点名单一经公布,出发日期也旋即敲定,就在七月初,仅仅一个半月之后。
和沈念搭档的摄影记者是舒凡,两个人会在那个炮火连天的地方,开始为期一年的新闻工作。
她不知道这个结果是他有意为之,还是机缘巧合,但看到舒凡名字的刹那,她的确感到一阵安心――在不甚太平的异国他乡,有值得信赖的朋友相伴,是一种莫大的幸运。
赵涟清对此没有任何表态,他们相处的时间极为有限,他不会把任何宝贵的时间浪费在第三个人身上。除此之外,他推掉了所有的差旅行程,每天雷打不动地准点下班,每次沈念参加完社里的培训回到家,都能闻到熟悉的饭香。
这一个半月内,他们几乎寸步不离,周末更是像青苔一样黏在家里,过着难分难舍、索求无度的日子:
她搬去了赵涟清的卧室里住,那是一张一米八的大床,他们两个人像初三那个暑假一样共享一个枕头;清晨醒来,四肢相互缠绕,仿若藤蔓交织,连呼吸都彼此交融,难以分清哪缕是自己的,哪缕属于对方。
中午用餐时,他们也要并肩而坐,椅子紧紧挨着,身体也要贴得很近,那张大大的长条餐桌在这亲密无间的氛围里,反倒显得有些落寞孤单。
傍晚时分,二人窝在沙发里相互依偎取暖,他们会找一个温情的电影来看,看到落泪处,她把头埋进他的怀里无声地哭,他一言不发,宽厚的大手有节奏地拍着她的背脊。
到了晚上,两个人总是到筋疲力尽才睡去,他会一遍一遍不停地吻她,像是要把她整个人都吃进肚子里,很久很久都不愿出去;而她的四肢是困住他的牢笼,细白的小手紧紧抱着他的胳膊,只要他稍有动弹,她便会立刻睁开惺忪睡眼醒来。
“我爱你”变得习以为常。
有时候是在阳台上看黄昏,他把她圈在怀里,低头吻她的时候在她耳畔边低声呢喃;有时候是下雨天,她忘记带伞,淋得浑身都湿透,他耐心十足地帮她洗热水澡时,哄她把腿打开;有时候是他在厨房做饭,她把脸贴在他温热的背脊上,从背后抱着他,满怀爱意地轻声告白。
她总是会见缝插针地告诉他,他也会温柔地回应,像是在群山里悠悠荡漾的回声。
但这句话怎么能说得够呢?
每当夜幕降临的时候,她总是在想,一天又要过去了,她有没有让他察觉到她有多爱他?她要将这句话说够千千万万次,直到他变成一只找到蜂蜜罐头的满足的小熊。
第二天清晨太阳升起的时候,他睁开迷蒙的眼睛,怀里便多了一个毛茸茸的脑袋,闷声哼哼:“我爱你。”
他笑着说:“我也爱你。”
“那我更爱你一点。”
男人勾起唇角,抬手揉了揉小姑娘毛茸茸的头发。这么粘人的小鸟,怎么能在拉赫维独自生存呢?明明没有自己不行,明明恨不得一整天都挂在他身上,明明吃不下了还要哭着勾住他的脖颈,让他不要走,再待一会儿,再待一会儿,不要离开她……
可也正是她,做梦时讲的梦话,都是磕磕巴巴的阿拉伯语。
她是那般美好,明艳动人得恰似初升的朝阳,理想便是她身上那炽热刺眼、照亮前路的光芒。她注定要翱翔于无边无际的天空,而非困于他这小小的怀抱。
他要做的,便是竭尽全力地托举她,让她实现心中所愿,不留一丝遗憾。
至于自己的心,似乎已无关紧要。
他得到了她的爱,便是命运对他的仁慈。他深爱的人亦这般爱着他,他们的身体和命运紧密相连,世上没有比这更划算的补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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