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姑姑脸色大变,再顾不上维持假笑:“还不堵上她的嘴!”
就寝前,何皇后便听说了端福宫闹出来的乱子,她思索片刻便宣判了银烛的命运:“这个人再留不得,今晚就处置了。”
…………
两日后,唐煜在御花园里捡到了一个喝闷酒的弟弟。
作者有话要说:女主继母的事情稍微解释下,目前男女主的婚事并未敲定,只是皇后暗示说别那么快给你家姑娘定亲,所以继母还抱有侥幸心理,想趁着指婚前搞一场大的。
第78章 举杯消愁
“你坐在风地里喝酒, 不怕冻出病来吗?”唐煜望向亭子中躺倒的身影, “也难为你找到这个地方。”
唐煌醉卧的凉亭位于御花园的边角, 临近几所废弃宫室, 平日里人烟罕至, 周边又栽满高大苍翠的松柏,远看瞧不分明,唯有走近方能发现里面坐着人。夏日倒是处乘凉的好地方,可在寒风阵阵的冬日, 四面透风的凉亭唯一的功能就是让待在里头的人冻得半死。
“美连娟以修嫭兮, 命樔绝而不长……惨郁郁其芜秽兮, 隐处幽而怀伤……谁, 谁在对我说话?”唐煌断断续续地吟诵着悼亡诗,抬起头来辨认来人, “你是谁?”
“跑这个地方来喝冷酒, 可是遇到难事了?”唐煜拾级而上, 步入凉亭,走至唐煌铺在地上当垫子坐的银黑色玄狐披风边缘。
“哦, 原来是五哥。”唐煌的眼神清明了点, 他右手举着个錾花银酒壶, 也不用酒杯, 直接对着壶嘴大口大口地喝, 飞溅而出的酒液沾湿了前襟,形容好不狼狈,“我没事。”
唐煜叹息一声, 挥手吩咐跟着自己的宫人:“既然无事,那就请七弟去我的寝宫小坐吧。”
“我不去。”唐煌试图反抗,可他一个手脚无力的醉汉,如何能敌得过许多人,终究是像年节待宰的猪羊一样被人束缚住四肢,抬着走了。
回去的路上恰好撞见找唐煌快找疯了的端福宫诸人。
“齐王殿下,您这是要带七皇子去哪里?”韩姑姑半扶着膝盖,气喘吁吁地说。
唐煜道:“我们兄弟说说话而已,稍候我就将七弟送回端福宫,保证一根头发都不少。”
韩姑姑说又说不过,拦又不敢拦,只能目瞪口呆地目送一群人远去。
“姑姑,我们如今该做什么,去告诉皇后娘娘吗?”小宫女哆嗦着身子问。
韩姑姑回身戳了小宫女额头一下,没好气地说:“真有你的,去跟皇后娘娘告齐王殿下的状?还不快跟我去端敬宫外头守着。”
端敬宫中,唐煌喝完滚烫的姜汤,服过酸苦的解酒汤,又被人半拉半拽地洗完热水澡,好不容易逃离宫人摆布,头脑清醒了不少。从净室出来,迎接他的是一桌、一壶、两个玉杯、三五碟精细果品,以及坐在旁边含笑看着他的兄长。
唐煌一言不发地走过去坐下,拿起玉杯就往喉咙里灌:“咳咳,这是什么玩意?!”
“果子露,我从……嗯,十妹那里讨来个新方子做的,你喝着可还入口?”唐煜在说到方子来源的时候可疑地停顿了下。
“太甜了吧,这是添了多少蜂蜜。多大人了,还喝这个。”唐煜嫌弃地一撇嘴。
“与年纪有何关系?至少我长了这么大,从未一个人跑到冷地里借酒浇愁过,还边喝边哭。”唐煜不紧不慢地说。
唐煌双目泛红:“五哥,你哪只眼睛瞧见我哭了?”
“看你那可怜样,我觉得还不如哭一场呢。”唐煜夹了一筷子雪梨切片,配以鲜橙盐酱制成的橙玉生送入口中。
唐煌沉默地将玲珑透雕玉杯中甜到发腻的果子露喝完,并不接话。
唐煜再次试探说:“我瞧这些日子跟在你身边的人,有好些个眼生的?”
唐煌放下杯子:“五哥,你想问什么就直接问吧。”
懂不懂什么叫做循序渐进的艺术啊,唐煜心里暗骂一声,话里却打蛇顺杆上:“我是看你身边的银烛有些日子不见了,她是病了吗?”
唐煌淡淡道:“母后下令处置了她。”他身边少的何止一个银烛,因为她最后几句要命话,一向与她走得近的银屏也被人从他身边逐走,天知道被打发到哪个犄角旮旯做粗活去了。他既怨银烛多嘴,带累无关旁人,又恨自己无能,没能从母后手里保住他们的孩子。心中愁绪无以排解,唐煌只得找个没人的地方大醉一场。
唐煜心中早有预料,但听了唐煌直白的言语仍是惊讶了一瞬:“她尚算懂礼,又是自幼跟着你的,怎么就冲撞到母后了?”
唐煌闷声道:“我要是知道,早保住她了。母后处置起人来颇有名将之风,真可谓是兵贵神速。”天知道向来对他宠爱有加的母后为何此次如此狠心,一次赐落胎药,一次赐死,皆是雷厉风行,打了唐煌个措手不及,让他连求情的机会都没有。
唐煜安慰了他两句,唐煌就嚷嚷着要回去。临走前,唐煌轻声对唐煜说:“五哥,若是你想让流朱姐姐活得久点,就别离她太近。还有,母后安排过来的人,行事避着他们些。”
唐煜脸色微变,接着郑重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多谢七弟。”
唐煌去后,他方才嘴里念叨着的流朱就回来了。唐煜背负双手,面向紫檀雕渔樵耕读图嵌云母的屏风而立:“太医院的人怎么说?”
流朱红着眼圈道:“银烛……之前确实怀有身孕,后来就小产了……太医说像是服了药……”
唐煜倒吸一口冷气,母后,这可是您亲孙子。
“退下吧,我一个人静静。”一声令下,宫人悄无声息地撤到帘子之外。
唐煜依旧站着,心里却如翻江倒海一般,一个浪头下去,另一个浪头又起来。银烛的下场结合近两年东宫妻妾斗法的传闻,以及他与太子唐烽闲谈时听到的只言片语的抱怨,让唐煜脑子里冒出一个略显荒谬的念头……
读史书时,唐煜曾听闻前朝有位独孤皇后甚为厌恶纳妾之事,她不仅管着皇帝,还管着天下男人。若是朝中官员妾室众多,她会劝说皇帝让其贬官,甚至自己儿子纳了小妾亦会令她不喜,她所出的长子甚至因此丢了太子之位……
读书时光顾着笑,再未想到有朝一日类似之事会落到自己头上。我的好母后,恕儿子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你自己就是小妾出身。我们兄弟可没有哪个因此嫌弃过你。
难怪上一世对我如此不客气,就算是偏心,亦太过了些!唐煜脸上的笑容泛着苦涩,前世他们兄弟三人,算来都是后院美女如云。然而东宫中太子妃一家独大,其余媵妾都是为了子嗣纳进来的;七弟是个多情之人,对谁都怜惜,虽说左一个右一个地纳入后宅,却并没有偏爱哪一个,嘉和表妹的位置稳稳当当。倒是他这里,咳,与王妃相处得不甚和睦。
唐煜越想越觉得自己快冤死了,我虽然经常跟孟淑和干架,却也没有为妾室下过她的面子,如何都谈不上宠妻灭妾。她还育有嫡长子,又有定国公府做后盾,再怎么也谈不上是空架子王妃啊!
作者有话要说:李夫人赋
男主:天呐,我娘居然不让儿子纳妾!
男主他妈:???
第79章 戏幕拉开
一股寒意自内而发, 侵袭唐煜全身上下。
怪不得银烛会死, 怪不得东宫里诞下太子庶长子的钱承徽日子不好过,怪不得前世流朱没得不明不白, 怪不得母后今生待我宽容许多……
唐煜自嘲一笑,枉我先前还诧异母后小题大做, 银烛明明上辈子活得好好的。如今想来,皇兄身为一国储君, 东宫女眷即使是皇后亦不便擅动,而自己为了不娶明惠公主宁愿落发出家,落到母后眼中,怕是以为他是个痴情的好男儿,因此高看了他一眼。七弟就倒霉了, 犯了母后的忌讳不说, 又少了他这位兄长在前头抵挡怒火, 枉自断送了心爱侍婢的性命。
“太荒谬了。”唐煜在屋里来回踱步, 嘴里念念有词。说句不好听的,就算是乡下的土财主家, 主母都会张罗着为儿子安排一两个通房呢。从古至今,除了独孤皇后这号人物,倒也有几位太后和皇后阻拦亲子宠爱妾室, 那是因为正室是她们娘家人。但母后如今并无能讨来当儿媳妇的娘家侄女, 莫非她真要效仿独孤皇后不成!
他捏了捏眉心,仍是不敢相信自己的推论。不行,得找个机会试探下。
因此, 当何皇后按规矩给次子送来两名教导人事的司帐女官时,唐煜就将二人当成寻常宫人使唤,不肯亲近。
这桩奇事自然有人报与昭阳宫主人知晓。
“他果真不收?”何皇后诧异道,“你该教的都教了吧?”
冯嬷嬷满面愁容地说:“殿下看过避火图了,当时没什么反应……两位女官夜里想去服侍殿下,全被殿下打发走了。一连几日皆是如此。”
司帐女官通常比伺候的皇子大上两三岁,且为了防止她们勾引年轻的皇子沉溺声色,容貌至多有个六分。何皇后不禁猜测道:“或许是没瞧上她们,煜儿待端敬宫其他宫女如何?可有能入他眼的?”
冯嬷嬷老老实实地回答:“宫女里面流朱最得殿下的欢心,但殿下也没让她侍过寝。”
何皇后微抿嘴唇说:“行了,我知道了。”她开始担忧起儿子的身体来,不过在打发御医去端敬宫确认他某处关键部位无恙前,何皇后决定亲自问上一问。
没过几日,唐煜到何皇后这里蹭晚膳。饭后母子二人喝茶闲话,何皇后唤了两名宫女出来,一位穿红,一位着绿,穿红者妩媚天生,着绿者清秀可人。
何皇后手指二人,笑对唐煜道:“听说煜儿你不喜欢前头两个司帐女官?你看她们如何,若是觉得看得过去,稍后就领回你宫里吧。”
戏肉来了,唐煜精神一振,故意不去看羞答答望着他的两位佳人,口中推辞道:“母后调理出来的人当然是好的,但儿子宫里使唤的人已经够多了,不必再添。”
何皇后示意两名宫人退下,含蓄地点了唐煜一句:“在母后面前无需说这些客套话。司帐女官不是什么金贵人物,不能讨你喜欢的话,直接换了便是。”
“母后,儿臣真不用她们。”
何皇后正色道:“煜儿,明年陛下就要给你指婚了,总得有人教导你周公之礼,你太子三哥当年身边也是有司帐女官的,你不必不好意思”
唐煜低头扮羞涩,细声细气地解释说:“母后,儿臣非是对您挑的人不满。只是儿臣听说,外面有规矩严明的人家,子弟成婚前并不收房内人,所以儿臣觉得司帐女官没什么必要。而且……母后可记得我去年同您说的话?儿臣今生能得一知心人在侧就心满意足了。”
“知心人”三字掷地有声,何皇后被唐煜的发言镇住了。她的心神飘向远方,曾几何时,江陵的某处宅邸中,大丛橘红色的凌霄花下,亦有一位少年郎在她耳边深情承诺:“表妹,今生今世,我只有你一人。”而今宅邸化为瓦砾,花枝变为飞灰,少年郎缁衣芒鞋,不问尘世之事。
唐煜眼睁睁地看着何皇后脸上神色由震惊变为怅然,直至化为最终的欣慰。
“你能有此心,殊为难得。母后非是那等恶婆婆,不会拦着你和你将来的王妃恩爱的。”从回忆中脱离的何皇后揉了两下眼角,颇为感伤地说。身处打着繁衍子嗣旗号可以尽情纳妾的皇家,却甘愿为一女子许下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誓言,如此深情真可谓感天动地。
唐煜心里咯噔一声,隐隐有不妙的预感。
次子落发出家的时候,何皇后已经被他待薛家姑娘的情深义重触动过一次,此次更是大为震撼。而且有三宫六院的夫君和后宅乌烟瘴气的长子做对比,愈发凸显出次子这份心意的可贵来。感动之余,她拉着儿子的手语重心长地承诺道:“煜儿,若是以后你父皇给你赐人的话,母后会拦着的。”
最坏的猜测成为现实,唐煜掐着自己的手心,强颜欢笑道:“儿臣先在这里谢过母后。”
何皇后颔首笑道:“你放心吧。”
一刻钟后,唐煜踉跄着脚步撤离昭阳宫。回去路上,他不停安慰自己,罢了,不纳妾就不纳妾。他不方便在父皇面前出风头,为了长远计,母后就是必须讨好的,万一父皇驾崩后皇兄那里生了变故,有母后在中间转圜也不怕。为了日后能长安享荣华,做些牺牲又何妨。
…………
年节已至,洛京街上鞭炮声响不绝。高门大户摆下一连几日的宴席,广邀亲朋好友来吃年酒,当家主子往往一天得赶好几场。
洛京薛家的主宅今日亦称得上来往之人川流不息。到访的宾客中,官客被引至前院,堂客则去往后院。西南角的垂花门是外院通往内院的通道。此时此刻,有一位穿着绸子衣裙的老妇人偷偷塞给守门的婆子一吊钱:“跟你说的都记清楚没?一会儿可别碍事。”
婆子摸着袖子里硬邦邦的阿堵物,乐得漏出缺了一半的门牙来:“老姐姐你放心,我老刘做事最靠谱。”
前院厅堂中,卫亨泰坐在角落的桌子边上一言不发地喝酒吃菜,眼睛里渐渐染上醉意。他的小厮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附到他耳边说:“少爷,您可还撑得住,要不要找个地方歇歇?”
卫亨泰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笑道:“好啊。我确实忍不了这股热闹劲了。”
后院堂客的宴席上传了一台小戏。薛琅与众姐妹们坐在一起,观看戏台上的武生翻跟头,不时拍手叫好。许是乐极生悲,有个端着茶盘的丫环走到她身边忽然脚下一拌,茶盘上的茶钟向薛琅身上扣去。
“哎呀。”薛琅惊呼一声,迅速提着裙子站起来,可惜为时已晚,下身的鹅黄春草远山绫裙不住地滴答水,还沾了好多茶叶末子在上头。
“姑娘!”她的丫环画楼赶忙上前,一边帮她清理衣裳一边呵斥犯错的丫环,“看你做的好事,你走路没带眼睛啊?”
“大姐姐,你没事吧,可烫到哪里了吗?”薛琅的堂妹薛珍关切地问。
薛琅秀目微颦:“烫是没有烫到,但我这身裙子得赶紧换了。”万幸她此次出门带了身备用衣裳,否则她还得去借堂妹的裙子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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