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货物将来的处境好不好,与她又有什么关系?
这么一想,花嬷嬷的态度也越发和蔼,之前因程庭朗疑似砸场子的行为所导致的心情不虞,都如春风化雪般,消逝无痕了。
见程庭朗一脸傲气的逼问自己,花嬷嬷抿着嘴笑了笑,语气亲善,“老奴当然知道爷的身份,程公子年纪小小,志气却不小,本来美人配公子,是再相称不过,可实不相瞒,这倾城她还未正式出坊,所以您现在要带她走,这……”她脸上现出一丝为难,轻声细语道,“……这于理不合。”
程庭朗听罢,全然不当回事,大手一挥,有些不耐道,“没出坊更好,多少价你才肯放人?”他略微思索,问道,“五千两黄金,够不够?”
五千两黄金!
程家果然有钱得很,花嬷嬷心脏顿时一阵狂跳,流音的初|夜也才将将拍了一千两黄金,光是这,她就被众人艳羡了大半个月,是坊里当之无愧的花魁,不过现在……花嬷嬷心中暗喜的同时也在琢磨,说不得流音会成为彩绣坊有史以来,新鲜期最短的花魁了。
程庭朗的开价让花嬷嬷眼里精光频闪,嘴巴却还是犹如紧闭的蚌壳,不肯轻易松口,“爷见谅,花坊的规矩不能破。”
放长线才能钓大鱼,最稳重的渔翁,绝不会因三尺来长的小鱼而动心收钩。
“你!五千两你还不肯松口?”见花嬷嬷软硬不吃,面对五千两黄金的天价仍旧不肯点头,程庭朗不免有些恼怒起来。
花嬷嬷不言。
憋闷了一会,公子哥看了一眼垂着头的美人,还是割舍不下,只好不情不愿地妥协道,“好,那你开口罢,你说多少钱,我答应便是。”
竟是将屠刀主动递到了屠夫手中。
可花嬷嬷弓着身子,姿势不动如山,嘴里仍重复着那一句,“爷见谅,花坊的规矩不能破。”
两方僵持不下,最后只能不欢而散。
程庭朗碰了一鼻子灰,内心恼怒。体现在面上,就是冷着脸一言不发地疾步向外走去,似乎想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刚走两步,忽听一个柔声唤道,“贵客留步。”
闻言,他身影立刻就顿住了。
程庭朗和花嬷嬷讨价还价时,在旁边充当壁花的甄素泠一直保持着沉默,结果在两人谈崩之后,竟然主动开口,叫住了程庭朗。
为了能听清甄素泠的话,他不自觉放缓了呼吸。
甄素泠的目光落在前方的地上,声音很轻道,“我的帕子掉了,贵客能帮我捡一下吗?”
程庭朗顺着甄素泠的目光看去,一方粉色的帕子躺在地上,被风吹的蜷起了半角。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走过去将帕子捡了起来,走回身量纤弱的少女身边,沉默着将帕子递到了少女面前。
甄素泠伸手拿回帕子,冲程庭朗礼貌一笑,福了福身子,不再多说,径直先走了。
夜色中,程庭朗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似乎还能嗅到淡淡的香味。
“主子,今儿怎么这么高兴?”金铃见甄素泠回来后,察觉到主子愉快的心情,不由好奇心起,大着胆子询问。
甄素泠的眼角眉梢都透露出些许快活,她默了一会,忽然抬头看向金铃,平静温柔道,“虽然知道这并不是他的错,可我还是很生气。”
金铃不知道她在说谁,只好唔了声,模糊问道,“……所以?”
“我很喜欢凝枝玉琼这种花。”甄素泠接过她的话说,说完这句之后,露出一个小小的,恶作剧得逞的笑意。
今儿帕子上熏的香,正好又有凝枝玉琼的成分。
谁叫他之前调|教下人不力,给自己这么大的没脸,这回就亲自给他个小教训。
对于之前程庭朗毫不顾忌自己在场,就与花嬷嬷讨价还价的行为,她一点也不生气。前世教自己做香料生意时,程庭朗命自己牢牢记住的第一条生意经就是,出其不意,方能致胜。
更何况还帕子时,趁没人注意,他目光恳切地在自己手心快速划了一个“计”字。
他迫不及待的解释,就是怕自己对他心生隔阂。想到这里,甄素泠心里不由得泛起丝甜味。
另一边的金铃想不明白甄素泠的意思,摇摇头,干脆就不想了,端着水盆正要出去倒水,忽然就听见主子喊了自己一声。
她扭过头,见甄素泠若有所思,顿了一会,才慢吞吞地问了句,“金铃,你觉得……”
“最近我有没有长胖?”
金铃:哈?
另一边,程府,。
程庭朗不知何故,自从花坊回来起,双臂至脸庞就蔓延出一片满满当当的小红疹,他又抓又挠,十分难受,一气喊了四五个大夫,均诊断是过敏。
过敏?什么过敏?躺在床上,他反复思量,今天应该没吃什么不该吃的东西,怎么就过敏了?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如今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让大夫退下后,程庭朗将思绪拉回来,从袖中掏出一个东西后,伸长脖子冲外面的虚空喊到,“程一!”
一个沉默的黑影瞬间至床前,单膝下跪,“属下在。”
程庭朗盯着他,摊开手,“一会你就跟着这只引路萤雄虫,等确定甄小姐在彩绣坊的住处后……”
说到这里,他脸上浮现出一个势在必得的笑容,坚定果决道,“就把她接出来。”
这与之前在花嬷嬷面前刻意展现出的暴躁易怒,没头脑的形象相去甚远。
抱着甄素泠的时候,他趁甄素泠不注意,在她后背偷偷黏了只引路萤的雌虫,引路萤不管相隔多远,雄虫总会排除万难,去寻找雌虫,好为交|配。
这种东西是他在异邦做生意时,无意得到的稀罕玩意,只不过引路萤生命短暂,一旦使用,雌虫的寿命不会超过三天,若是三天过去,雄虫还未找到雌虫完成交|配,就会萎靡而死。
只需要两个时辰,不,最多一个时辰,他们马上就能再次见面了。到时候就不是在彩绣坊那个乱七八糟的地方会面,而是在他的程府,待如上宾。
花嬷嬷这头不知满足的饕餮,真以为自己是个人傻钱多速来的冤大头不成?程府再有钱,也不会给这么个贪得无厌的老虔婆。
一切都只是试探而已,他表现得越急切,花嬷嬷反而越不会为难甄素泠,知道程庭朗的身价后,花嬷嬷就端着个架子,企图放长线钓大鱼,想法倒是挺好,可惜也要看看自己是不是愿意配合?
程家祖宗身上流着的可是土匪的血,见到喜欢的,谈不拢就抢,还需要什么废话?
今晚花嬷嬷一定喜得见牙不见眼,恐怕就等着甄素泠出坊的那天狠狠地宰自己一笔了,那自己今夜不按常理出牌的这招釜底抽薪,不知道花嬷嬷能否承受得住,第二天醒来以后,说不定还会不胜欢喜的晕过去?
烛火嗖的一声,尽数熄灭。漆黑如墨的房间内,一点幽幽蓝芒缓慢的亮了起来,幽蓝光芒原地徘徊了几秒,接着晃悠了两下,似已有了方向般,稳稳朝窗外飞去。
作者有话要说: 挺浪:我早知道跑不了,就想抱抱媳妇儿
第25章 威胁
程庭朗想的很美好,到时候直接将甄素泠掳出来,放置在远离烟阳城的隐秘地方,只要花嬷嬷抓不住证据,任她叫破天也没法处置自己。
况且对甄素泠来说,因为甄父被抄家,女眷皆充入教坊,烟阳无疑已经成了她的伤心地,还不如直接离开这里,而以后自己任她予取予求,无论她有什么要求,都不吝满足,在别的地方照样能够做她的贵小姐,到时候自己替她撑起门楣,任谁也不敢瞧不起她。
程庭朗觉得天生高贵的白鹤,被娇养呵护着,是理所当然的事。
夜色四合,程一一身黑色夜行衣,目光牢牢锁定在前方的引路萤身上,跟着它一路踏空行来,身轻如燕。
萤虫似有自己的主意,慢悠悠地打了个转后,飞进了长夜明灯的彩绣坊。程一自花坊前院的屋顶踏过,暖意融融的房中传来几声混着男人女人的暧昧喘|息。
他神色不变,眼中仍只有那只急切寻伴的引路萤。
萤虫还在飞,它穿过靡乱的前院,来到了静寂无声的后院。后院与前院差异颇大,流水曲阁,花藤翠枝,一切显得井然有序。柳树的枝桠泛隐隐泛青,春日即将到来的讯息几乎也掩藏不住,森森的绿意悄然蛰伏着,静待着最佳的生长时机。引路萤飞了一阵,飞到一座名为流水阁的院子前时,终于停了下来。
那是座颇为安静的院落,花窗紧闭,屋内隐闪着烛火,一道纤细的身影虚虚映在窗上,显得幽静含蓄。
程一避开屋中烛火,顺着墙根绕了一圈,正想悄无声息地溜进去将人打晕了带走,就见身边一直安静的引路萤身形突然剧烈晃动起来,尾部的蓝光也明明灭灭,似乎遭受了什么重大打击,他正疑惑,引路萤却僵直了身子,直直往地上摔去。
不过几秒,落在枯草中的萤虫身上闪烁的蓝光完全黯淡下去,再也没有了生息。
竟是直接死了。
正逢此时,房里传来隐隐的谈话声。
程一耳朵动了动,脚尖几下轻点上了房,蹲下身轻手轻脚地扒开几片瓦,透过空隙昏黄的光芒,将目光往下探去——
金铃已经睡下,甄素泠正打算吹熄烛火,没想到却发现今晚还有不速之客光临。
一个惹人厌的花嬷嬷就算了,现在又多了个不请自来的冷阎王,愉悦的心情被破坏殆尽,变得毫无波澜。
甄素泠看着来人,既愤且怒,流水阁现在成了什么地方,任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吗?
情绪过后,她也知道自己这是又犯矫情病了,还当这里是她熟悉的甄府,当自己是锦衣玉食的贵小姐?若是没有笃定程庭朗一定会来救自己的信念,也不过只是个不幸沦落风尘,美艳些的妓|子罢了。
泠冷冷瞧着立在屋中一动不动的人影,脑内万千情绪互相激烈碰撞,甄素泠兀自沉默不语。
她打不过十二,同样也阴不过,只能没奈何地忍着一口气,内心憋闷。
反倒是十二沉默了一会,率先开口,“听说有人愿意赎你出去。”
他语气依旧冷硬,如同万年不化的寒冰。
要问这世间消息最灵通的地方,花坊酒肆绝对算得上一个,鬼哭琵琶的事刚过,富贵公子和花嬷嬷叫板,扬言要用五千两黄金替甄素泠赎身的事就已经被传的沸沸扬扬。美人还未出坊,就有了这么声势浩大的噱头,让许多人恨得几乎咬碎一口银牙。
这事众人都在传扬,十二自然不可能不知道。
甄素泠站在内室,与外室的十二隔得老远,听他这么问,先是睇了十二一眼,然后语气不是很好道,“是又怎样?”
有人愿意赎她,关十二什么事?他这副隐隐质问的语气又是怎么回事?
她是知道他对自己怀有一丝莫名的情愫,可那又怎么样?她已经还回了芙蓉钗,也算是间接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聪明点的,现在就该乖觉地回避,与自己老死不相往来,可如今十二竟然以一副熟人的做派来质问自己,他是脑子坏了还是脸皮真的太厚?
想到这里,美人目光鄙视,将记私仇的好记性展现的淋漓尽致,“是谁当初说就一次私闯,保证绝无下次的?”
说话不算话,枉为君子。
十二没想到她会忽然提起说这个,想起先前自己还她帕子时说过的话,默然一阵,不自觉后退了一步,又不动声色地将话题拉回来,语气固执,“别跟那个商贾走。”
说到商贾两字时,十二眉头微微皱起,似乎十分不屑。
这样一副命令的语气,完全替甄素泠做决定然后告知的态度让甄素泠先是莫名其妙,之后骤然涌起无穷的愤怒,仿佛炸了毛的猫咪,“谁愿意赎我,关你什么事?”
他是不是有病?还嫌外间将两人传得不够难听吗,大半夜的夜闯她的卧房,不被发现还好说,万一要是被人发现,她的名声从此就彻底完了,这也就算了,现在还出言不逊,那他以什么身份命令自己不许跟程庭朗走?甄素泠几乎要被十二奇葩的脑回路给气笑,不跟程庭朗走,难道还要留在花坊给他当姘|头吗?
面对甄素泠的连番诘问,十二表情不变,还是那套说辞,“你不能走。”他顿了下,认真道,“我会向花嬷嬷建议,把你作为她的徒弟培养,等她老了,你就顶替花嬷嬷的位置。”
甄素泠怒极反笑,一口气哽在胸口半天下不去,亏他想的出来,让自己学做一个老鸨?那还不如直接杀了她!
似乎觉得自己之前就是白费口舌,甄素泠冷声哼笑,干脆抛去矜持,带上些尖酸市侩地抬杠道,“多谢你的美意,不过我不想做个身宽体胖的老鸨,现在有人待我好,愿意赎我出坊过好日子,我凭什么不答应?随意以后只能当一只金丝雀,被长关在富贵笼中,可还是悉心娇养着的,哪怕失宠,下半生也吃喝不愁了。”
她本以为这些话自己是说不出口的,谁知一开口,如同泄洪般,一连串的话就倾泻而出,毫无凝滞感。故意的贬低自己,还将话说的无比难听粗俗,就是希望十二听了能赶紧被气走。
她实在受够他了,只想跟他从此井水不犯河水。
谁知十二听罢不动如山,他看着甄素泠,仿佛是看着她,又好像透过她看到着什么别的东西,一字一句,态度无比认真道,“你不能是那样的人。”
不能是那样的人?那她应该是哪样的人?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十二虽是陈述事实,可说出的话却狠狠戳着人的肺管子。
“可他最后走了,也并不打算赎你。”
你说不打算赎,就不会来赎了?
甄素泠被他的恼人话气得头疼,一堆话到嘴边,最后生生克制住,又咽了下去。
她不会跟十二详细解释有关程庭朗的更多,至于别的,极力辩驳也无济于事,干脆背过身一副不愿多谈的模样,“你走吧。”
多说无益,直接下逐客令为好,她现在十分确定十二有毛病,而且还病的不轻。
他莫名偏执的样子,令人又惧又厌。
十二隐约知道自己的话令甄素泠不高兴了,他试图缓解紧张的气氛,可不管说什么,效果都不佳——甄素泠完全不理会他,冷着面色视他如无物。
几次三番下来,本来就不多话的十二再也找不到话题,只能讷讷停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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