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封的话,公公他没有当过官,只能追封虚爵,按制度,应该是伯。”耶溪想了想:“可如果是在你身上的话,你就是加官进爵了,别人从七品做起,你可能就是三四品起步了。”
“我不需要这种东西,”莲曳看向耶溪:“可是我爹爹这一辈子,什么都没有。”
“好啊,”耶溪点点头:“那你就递表上奏就好,不行的话我去说说,皇上肯定会答应的。”
“好。”莲曳深深的看她一眼:“那就委屈你,待在一个无品无阶的人身边了。”
“这怕什么,”耶溪一笑:“谁不是从底下开始的,你祖父,我外祖父,都是起于式微,人不畏穷畏无志。再说了,过几天皇上就要恢复你的状元,难道说嫁给了状元郎我还不满意吗…”话未说完,就被莲曳温柔的堵住了。
端着茶杯的莲蕊站在门口,一直红着眼圈,听见动静,又红了脸,笑着离开了。
没过一会,石昆山来访,耶溪请他进来,在书房坐下,给他们倒了茶,也坐下了,石昆山眉头紧锁:“莲兄,现在一切的线都断了。”
“此话怎讲?”
“目前已经知道的和此案有关之人,已经死的差不多了,顾谢疯魔,问不出什么,古木死了,单轻舟也亡命。”石昆山叹气:“找不到人,无计可施啊。”
“秦书旻那边呢?”
“那边,查到秦书旻和一个小太监交往过密,小太监可能是偷了莲公子的卷子。”石昆山:“不过那小太监是皇后宫里的,我们不好动。”
“胡皇后。”莲曳眯起眼睛:“知道了。既然动不了,就不动。也就是说,现在只能洗白两场科举案的冤屈,但是幕后的人,还找不到就是了。”
“是,现在只能定罪,给那个疯子,还有秦书旻。”石昆山摇摇头:“想想都知道,怎么可能没有人在身后主使。”
“大人无须过分担忧,”莲曳轻笑:“早晚水落石出。”
“此话怎讲?”
“那人恨苏家入骨,岂不是视我等为眼中钉?必然日夜设计再次下手,他敢动手,我们就有机会。”
“那莲公子的安全?可需要我去调动护卫?”
“谢大人好意,莲曳的义父尚在啊。”
石昆山想起邱公公,笑了笑:“公公也是有福,能有公子这样的义子,是下官多虑,不打扰了,告辞。”
“恕不远送。”莲曳把他送到门口,看着他的车马过了这条街才回来。回来就回到书房,开始拟表准备献给温帝。
温帝接到了他写的表,面色阴沉,他当初直接一道圣旨下来,无条件的赐了他金银珠宝房宅田地,更许他了平步青云的,除了安抚苏家之后和疼爱耶溪的原因之外,还有一个就是他不愿意去在明面上管他的父母亲。
一个是小倌,一个是□□。怎么都说不过去。
想不到这个小子,还真的是不知好歹!
若是封了父母,天下人将怎么看!
想到这里,温帝怒火中烧,一把把表揉成一团,小太监还没拾起,就有人来报:“皇上,文府三小姐求见。”
“不见,”皇上沉着脸,那人又说:“她说了,她是送礼物给您的,没有别的意思。”
“让她进来吧。”
耶溪端着一个食盒,笑眯眯进来,刚刚这食盒已经被人检查过好几遍了。连盒子都恨不得翻过来看一看,里面装的是她亲手做的荷花酥,点缀的干荷花是文夫人去年亲手采下的,她偷偷的拿了来。
“做什么?”皇上沉着脸,想斥责她几句,可是看见她明媚的笑容和和那人相似的脸,他怎么也骂不下去。
“皇上,臣女新学的莲花酥,做的不好,但是希望请您尝尝。是夏日风味,也是江南风致,”耶溪眉眼弯弯:“家母最喜欢的就是这个了。”
皇上不由自主的捻起一块,那酥薄如蝉翼,层层如纱堆起,切成一瓣瓣的荷花瓣,中间用蛋黄做出花蕊,镶嵌入白莲子。他送如口中,那酥边入口即化,香甜扑鼻,等到甜全部化尽了,咬开莲子,一股苦味充满了口中,那苦吐也不是,含也不是,只能一口吞下。
皇上沉默了,先甜后苦,像极了他和文咏絮。
“皇上,味道可好?”
“不错。”皇上点点头。
“皇上喜欢就好,”耶溪笑眯眯:“只是这酥,皇上吃错了。”
“怎么?吃个酥还有讲究?”
“要从中间吃,先苦后甜渐入佳境。”耶溪眨巴眼睛,皇上勉强一笑:“是吗?有什么事说吧,朕听听看。可是为莲曳的事情?”
“皇上容禀。从盘古到今朝,那有个忠臣不孝亲?人言忠臣出于孝子之门,不弃父母,故不叛社稷宗庙。”耶溪缓缓开口:“早在七年前,臣女外祖父就说要收他为义子,让他断了过去,您道他如何?”
“他说:贫贱之交,尤不可忘,莲曳虽贱,忍弃高堂?”耶溪跪着看皇上:“皇上,您是要一个出身低贱的忠良,还是要一个为前程弃父母不顾的小人?”
“莲曳父母,虽是贱极,但皇上可知?莲曳亲母为了生下他,得罪尽了权贵,从花魁贬为暗娼,含辛茹苦扶养他到如今,养出了今朝三元及第状元郎。”耶溪叹口气:“莲曳生父,惨遭横祸灭门,独自一人扶养幼弟,更是养出两个状元郎。”
“两个?”
“不瞒皇上,一个是他亲弟弟,现在的秦淮远秦大人,一个是莲曳。”耶溪强忍怒气。
“秦淮远得了功名,便弃了前尘,众人皆道他识时务是大俊杰!莲曳现在得了功名,要替他爹娘求一份公道,为何都骂他不识好歹?”耶溪红了眼圈:“您道这是什么世道!这岂不是黑白颠倒善恶枉然!”
“朕知道了,”皇上目光沉了几分,给小太监递一个眼色,小太监赶紧把刚刚的纸团捡起来摊平。皇上又认真的看了一遍,耶溪紧张的看了看他,看到皇上嘴角上扬,才放心下来。
“朕知道了,”皇上又强调一遍:“耶溪赶紧回去吧,天色不早了。”
“谢皇上!”耶溪重重的磕了个头,皇上好奇的看向她额头:“怎么长了朵花?”
耶溪有些不好意思:“遮暇。”
皇上笑着点点头,用笔轻轻一点那额上花:“遮的好,怕是过不了多久,京城女子,都要额带春色了。谁都想要状元郎亲自点的海棠红啊。”
第61章 檀郎亲笔朱砂莲花
皇上的话很快就应验了, 未到半月, 京城闺中女子就流行开了这额头点莲花的妆容, 都说。额上点朱红,檀郎念娇容;额上贴金莲,怜子到终年。耶溪随便出个门, 都能撞见好几个和她一样,额头上画着一朵胭脂莲花的姑娘。
碰上了,小姐们都不服气,都争说自己画的最好看, 有不认识耶溪的,还嘲讽耶溪画的丑,耶溪哭笑不得,回家给莲曳说了。
莲曳看着她笑的伏在案上肩膀直耸, 叹口气把她拉起来:“丑?”
“丑死了,”耶溪笑的面带海棠色:“都笑话我丑呢!”
莲曳抿着嘴不说话, 耶溪凑到他耳边轻轻笑:“但是画它的人是世间最好看的啊…”
莲曳笑着把她抱起来, 放到美人榻上, 耶溪挣扎着起来:“今天别闹,等会, 圣旨要下来了,婆婆有没有醒啊?说好了给她一个惊喜的。”
“她早醒了, 带小荷出去逛了,小荷吵着要吃三鲜豆皮,得到城西买, ”莲曳笑:“估计一会就回来了。”
耶溪笑:“不知道她看见圣旨是什么表情,等会我要好好看看。”
说话间,莲蕊拉着小荷的手进门来了,小荷拎着一盒东西,一颠一颠的跑到书房:“耶溪姐姐!我给你带三鲜豆皮回来了!你尝尝嘛!”说着,把盒子打开,金黄灿烂的鸡蛋豆皮里面,包着软糯的糯米,肉粒与香菇的香交融在一起,她急吼吼的夹一块递给耶溪,耶溪笑着接过了。
“好吃吗?”小荷眨巴水灵灵大眼睛。
“好吃。”
“好吃多吃点,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什么口味的,”莲蕊笑着进来:“想吃什么,要什么直接跟娘说,这么多天也没见你吃多少。”
“我吃的很多了,”耶溪笑眯眯,摸摸小荷:“小荷也吃,娘也尝尝?”
“嗯!”小荷拿起一个就往嘴里送,掉了许多菜馅儿到桌子上。
三个人说说笑笑,莲曳沉默的看小荷拿着豆皮晃悠,把馅撒到他书上,没有人理他。
莲曳冷漠的看着其乐融融的三个人和自己面前满是油污的《诗经》,开始考虑搬出去住的可能。
好在耶溪注意到莲曳越来越怨念的眼神,给他留了一块,小荷吃完把嘴巴一抹就出去玩了,莲蕊刚刚收拾了盒子,突然听见有人敲门,伴随着又细又长的喊叫声。
“你干爹派人来了?”莲蕊纳闷,开了门,一个紫袍的公公,托着圣旨稳步进来,身后的几个小太监手里捧着一些衣裳似的东西,莲蕊下意识要喊莲曳出来。小太监却开了口:“莲夫人,接旨吧。”
莲蕊愣愣的听着他选读圣旨,她听的呆呆傻傻,每个字都入耳却感觉不到什么意思,直到太监催促她接旨她才反应过来。
出尘被追封为了清穆伯?她…成了伯夫人!
“夫人,”太监递过一个金盘,上面工工整整的叠着五彩华服,上面金银线交错成锦绣,龙凤起舞在晴空:“这是皇上赐您与清穆伯的礼衣,皇上命迁清穆伯棺到京城北山,以伯礼下葬。”
耶溪站这她身后,看着她消瘦的背微微颤抖,看着她不敢置信的回头,圣旨从她手里险些滑落,被莲曳攥住。
“公公辛苦了。”莲曳拿出几两银子,太监笑着摇摇头:“别,邱公公知道要我命的。”说着离开。
莲蕊抑制不住汹涌的泪水,耶溪上前扶住她:“娘,先坐下吧。”
莲蕊一把抱住她,又含泪揽过莲曳,抱在一起:“好好的前程你们不要,你去争这些虚的做什么!嫌事情少是吧!天天争这些东西。”
“有莲曳在,什么好前程挣不到?”耶溪宽慰她:“娘,这些是你们应该得的。别哭了,莲曳一片孝心,您怎么还怪他呢?”
莲蕊笑起来:“也就你们啊,那个短命鬼…生的时候什么没有,死了…倒这般周全风光…”说着,又要哭起来,耶溪怕她哭的没完没了,扶她进屋去了,小荷抱着小皮球进来,好奇的看着他们。
“怎么了?”
“好事,以后没有人敢欺负小荷了。”耶溪笑。
“好事为什么要哭啊?”小荷歪着头:“谁欺负我了!谁敢欺负我?整条瞻华衢的孩子见了我都躲呢。”
“还是个小霸王。”耶溪摸摸她头:“乖。”
“嗯,今晚把你干爹也喊过来,一家人吃一顿饭。”莲蕊哭完破涕而笑:“可算是苦尽甘来了,冤屈也洗清了,你爹爹也有了尊严,莲曳也中了状元,你们得成姻缘,多好,好好吃一顿。我去烧。”
“不用莲夫人了,”爽朗而尖锐的笑声传来,邱公公一身紫袍翩然而至:“今日请了御厨来。带来了我珍藏三载的百花酿!不醉不归!”
一家人说说笑笑,莲曳面色也柔和了不少,他看向低头给小荷剥虾子的耶溪,目光里柔波似水。
从记事起,他身边的一切都是灰暗的,唯一的颜色是他墙上的青苔。
什么时候慢慢的有了颜色?他也记不清了,只知道她在身边的时候,他才能感觉到。
邱公公给他斟酒,莲曳没有反应过来,耶溪催他,他喝下,花香在口中融开,他看见耶溪剥好了虾子,对耶溪笑一笑:“给我。”
“给小荷的。”
“给我。”莲曳眼里酒气熏出媚人柔光,有些委屈:“你都给她那么多了,她是你小姑,我是你相公。孰轻孰重你不知道嘛。”
“好好好给你,”耶溪无可奈何:“你自己没有手啊。”
“你剥的好吃,”莲曳开始低头含糊,莲蕊掩袖而笑,邱公公一边喝小酒一边看戏,小荷委屈巴巴:“哥哥最讨厌了!小时候就最讨厌!总是跟我抢耶溪姐姐?”
“哎?”
“小时候,每次他带我回家,都要绕好久的路绕到文府或者南府看一眼,我腿都酸死了。”小荷撅嘴:“他都不理我。然后你给我的糖!他全部吃掉了!”
耶溪红着脸笑,莲曳不耐烦:“不是给你买了吗?”
“你吃了我那么多糖,就给我买一个!一个!这么小!”小荷更委屈:“还是我不喜欢的味道。”
“好了好了,”耶溪又剥了一个要送到小荷碗里,小荷眉开眼笑,还没接到,一双筷子夹走了它,小荷愤怒的抬头,莲曳对她嗤笑一声,把虾儿吃下了。
然后小荷和莲曳较劲起来,耶溪剥一个,莲曳抢一个,小荷抱着碗干等了半天,一个都没有吃到。
小荷好想哇的一声哭出来。
莲蕊笑着把她抱到自己这里来,开始给她剥虾,小荷愤愤不平的看向醉的一塌糊涂的莲曳:“娘,趁着哥哥喝醉了,我们把他丢了好不好?他天天抢东西吃!”
莲蕊笑的合不拢嘴:“赶走了哥哥你嫂子怎么办?”
“耶溪姐姐有我啊,”小荷眨巴眼睛:“我大了,就能天天给她剥虾吃了。比只会抢虾的哥哥有用多啦!”
“好好好,等着你长大。”莲蕊戳她小脸:“不能扔哥哥知道吗,扔了哥哥你就没有饭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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