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也知道,辛景宏表面上是向他求助,实际醉翁之意不在酒,犹豫半晌,把女儿叫至跟前:“白州太远了,去是不去你自己决定吧。”
韶南看过信之后笑了:“去啊,为什么不去。正好这段时间闲着无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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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开始了。
大家的留言我都看了,鼓励和鞭策都收下。接下来日更。
第77章 殒落红叶
苍松书院建在寻道山上,紧挨着苍松观,论名气在白州的大小书院当中能排得上前三。
山长步明璞桃李满天下,极具名望,院中藏书繁多,师长们学识丰富,每逢科举大考常有学生金榜高中,唯一叫人诟病的是书院规模有限,只能容纳三十几名学子。
所以每年的初春,就有很多人慕名而来,参加苍松书院的入学考试,这在白州的读书人里面乃是一大谈资,从考题到出色的答卷,能足足议论月余。
这也是当初建书院的前辈为什么要把地址选在深山的原因,能够躲开俗世的纷纷扰扰,专心治学。
现在离着春天还早。
白州地处南方,加上寻道山上气候宜人,深秋未过,还留了一个小尾巴,书院各处的景致这时候是极美的。
白云变幻,苍松在峰顶岩上各具情态,山野间艳丽的花朵随处可见,还有临近藏书阁的一大片枫树林,枫叶经霜似火,登高一望,就像是九天玄女巧手裁开了晚霞,挂在树梢上,叫人忍不住诗兴大发。
今年不同以往,枫林静悄悄的少见人迹。
就算是要去藏书阁,大家也会有意躲着那片区域走。
差不多在半个月之前,辛景宏等人的师妹宋雪卉被发现死在了枫林里。
死状颇惨。
前头说了,这个时节枫林尽染,红彤彤一片灿如晚霞,宋雪卉穿了件三镶盘金织锦缎的大红色长裙,倚着树垂头而坐,周围散落了一地的枫叶。
若非她脚底下有一大摊已经干涸了的血,简直就像是姑娘家出来赏景秋游,走的累了,坐下歇一歇,不小心睡着了一样。
那情形,辛景宏直到今日回想起来,仍感觉诡异当中竟还透着几许凄美。
陪着书院的几位师长看完现场,顺便验了尸,辛景宏只觉着彻骨生寒。
小师妹身上共有两处伤口,一处在大腿上,还有一处在腹部,都不是很深,看伤口应该是被同一把利器所伤。
换言之,她并不是一下子致命的,死亡原因是失血过多。
宋雪卉双手手腕有遭到捆绑的痕迹,长长的裙带断成两截,落在一边。断口参差不齐,上面还沾着枫树皮的碎屑。
看起来凶手是把她绑在树上,然后伤了她,叫她流血不止。
宋雪卉曾努力地挣扎着想要自救,把绑她的裙带给一点点磨断了,但那时候她已经流了太多的血,没有能力再做其它,最终靠着树慢慢死去。
到底是何等的深仇大恨,连杀死对方也不肯给个痛快。
现场没有发现短刀匕首之类的凶器,应该是凶手带走了。
苍松书院管理极严,不可能有外人混进来,所有人都知道,凶手肯定是宋师妹熟悉的人,换言之,真凶就在他们中间,他们正与之朝夕相处。
山长步明璞担心学院上下胡乱猜忌,禁止讨论此事,并在事发后立即向官府报了案,但直到现在,当地官府也没有查出任何头绪。
更不用说抓到嫌疑人了。
能在书院求学的,少说也是个秀才,不适合全部抓起来上刑逼供,审问时要顾全读书人的体面,难免顾虑重重。
步明璞愁得头发都白了,哪还有心思筹备小儿子的婚事,若非吉时一早定下,婚礼延期的心都有了。
燕韶南就在这种古怪的氛围当中来到了苍松书院。
随行的有充当门面以及挡箭牌的计航,两个丫鬟兼保镖,和檀儿的未婚夫祝大林。
燕如海不放心女儿,想叫蒋老爷子跟来,蒋双崖自己却提出来想请假去趟彰州。
燕韶南知道他因那笔洗念念不忘,父亲如今名声在外,自己离开安兴,身边没人保护可不成,费了些唇舌说服那两人,叫蒋双崖暂时留下来,等自己回去了再放他去找文青枫。
来的路上,崔绎叫她特意绕道去了陈嘉阳的家乡,代表父亲,请陈嘉阳出山。
燕韶南带着满心的好奇和疑惑去了,发现这陈嘉阳混得实在太惨了。
此人还未下生就死了爹,他娘一直守寡将他拉扯大,供他读书,为此身体累垮了,眼睛也几乎瞎掉。陈嘉阳娶的媳妇比他大好几岁,是个被夫家休弃的女人,到是有把子力气,看上去比他还壮实,就这样一家子也是过的家徒四壁,吃了上顿没下顿。
“羽中君,你怎么给我推荐这么个人?他与你有旧?”
似乎只有这么一种可能了,羽中君想帮这陈嘉阳开个后门。
不过想一想,若能从这姓陈的身上,知道羽中君的过往,燕韶南也不在乎多养一家人。
所以她没有太计较,因为书院这边是人命关天,时间紧迫,她只和陈嘉阳匆匆一晤,留了点银子叫他把家中安排一下,约好等回程再来接上他们一家三口。
计航、檀儿等人已经对她古里古怪的行事习以为常了,哪怕她之前从未来过白州,却直接找上门,还要把人家带回安兴去,也未疑神疑鬼地表达异议。
等到了书院,见到辛景宏,辛三少的态度比之前在安兴可亲切多了,笑道:“我刚算了一卦,卦相上说今天有贵客到访,燕小姐就来了,太好了,这次换我来尽地主之谊。”
燕韶南风尘仆仆地赶来,有句话不吐不快:“世兄精通《易经》,你觉着卦相到底准不准,准的话往后就厉害了,没有破不了的案子,先算算眼下这一桩。”
辛景宏道:“自然是准的,难在解卦上,不努力调查取证,也体会不到卦中深意。”
他见对方目带嘲笑,连忙顾左右而言它:“咦,你果然又带了琴来,会弹琴了不起的燕小姐,我们书院里可是有好几位精于此道的好手,要不要找机会切磋一下?”
燕韶南来者不惧:“要,等案子查的差不多了,烦劳你去安排。”
说到案子,两人齐齐收敛了笑意。
辛景宏正容道:“这次的凶手,未必比冯全那案子的三名凶犯好对付。你叫手下人多加小心,别在书院里翻了船,害我没法跟你爹还有二伯他们交待。”
这小子,明明是关心人的话,也说得这么难听。
燕韶南白了他一眼,有些不服气地嘀咕道:“你们书院的人,你还是自己小心吧。说说看,怎么个难对付?”
“我带你去枫林吧,一看你就知道了。”
辛景宏叫辛吉领着檀儿等人去安排住处,他则带着燕韶南直奔枫树林。
离远燕韶南不由赞了一句:“书院的景致真不错,远处那几栋小楼是什么地方?”
辛景宏回答:“藏书阁,里面有不少孤本,感兴趣的话可以去瞧瞧。对了,死的宋师妹乃是藏书阁阁主宋师叔的养女,听说十七年前,宋阁主外出捡到了她,找不着父母,索性抱回来养,那时她还在襁褓之中。”
“她长得美吗?”
“什么?”
燕韶南问得突兀,辛景宏一下子竟未反应过来。
“十七八岁啊,风华正茂,我问你宋师妹长得是不是很标致?”
辛景宏似是未太留意这个问题,皱眉想了半晌,才道:“还成,模样周正,好似弱柳扶风,人很素淡恬静。”
按燕韶南的理解,辛景宏对人对己要求都极高,若照他惯常的标准,他说还成,那最少也得是中上的长相。只是“弱柳扶风”?
“她身体不好么,可有画像?”
人死好多天了,即使开棺也必定面目全非。
燕韶南并非是单纯的好奇,这么一个近乎封闭的环境里有人被杀,临时起意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关于宋雪卉的一切都可能暗藏线索。
“宋师妹从小就有心疾,应该是胎里带的毛病,我曾帮她调理了好一阵子,已然没什么大碍了。大约因为这个,她不怎么喜欢外出活动。画像么,宋师叔应该给她画过,等去过枫林,我带你去藏书阁找找。”
“哦。”
按照辛景宏的想法,这时候枫树林不会有人在,他可以在宋雪卉被杀现场和燕韶南好好聊一聊这个案子。
哪知道他竟失算了。
一个五十来岁的灰袍文士站在绑过宋雪卉的那棵枫树下,背缚着双手,靠在树干上,仰头闭目,不知在做什么。
辛景宏吓了一跳,还当又出事了。
此时那人听到动静,循声望来,跟着收回两手,面上犹带着怅然之色,淡淡地道:“辛贤侄,你怎么来了。”
辛景宏松了口气,忙道:“宋师叔。我请个朋友来,一起再研究下师妹的事。”跟着向燕韶南介绍,“这就是宋训宋师叔,师妹的父亲。”
燕韶南刚才一见人就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她带了几分审视的目光悄悄打量死者的养父:神色憔悴,眼下乌青明显,双目中还残存着泪光,显然宋雪卉的死对他打击不小。但看他年过半百,只两鬓稍显斑白,仍然腰背挺直,胡须修剪得整整齐齐,堪称美髯,就知道此人平素极重保养。
还有,在她和辛景宏来之前,这位宋阁主在做什么?
他手里握着的,似是根女子的裙带,莫非是在独自体验宋雪卉死前的遭遇?
第78章 现场线索
辛景宏为两人介绍的时候,宋训神色已然恢复如常。
他目带谨慎,打量着燕韶南,目光在她怀里古琴上掠过,道:“燕姑娘,令尊也来了么?”
这便是冯全案给燕如海带来的巨大名气,若是一个月之前,燕韶南敢打保票,对面这位宋阁主绝不会知道她父亲是何许人也。
她摇了摇头:“安兴离书院太远了,未有朝廷允许,他不敢擅离任上。”
宋训“唔”了一声,露出失望之色,似是对谈话失去了兴趣,转向辛景宏道:“你们研究吧,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哎,等等。师叔,燕姑娘刚到,其他人还不清楚她的身份和来意,哪怕单纯是为她的安全着想,还请师叔先守口如瓶。”
若非宋训刚好撞见,而调查宋雪卉之死又少不了他的支持,辛景宏连他也想瞒着。
宋训说了个“好”,转身欲走。
辛景宏又道:“师叔,燕姑娘还想看看师妹的那些画像。”
“你们过会儿来藏书阁吧。”
燕韶南觉着这位宋阁主的态度有些冷淡。
辛景宏显然也感觉到了,宋训人都走了,他还望着对方离开的方向,皱了眉半晌未说话。
燕韶南问:“他们父女感情如何?”
辛景宏道:“一起生活十六七年了,与亲骨肉无异,师妹出事之前,书院知道她是宋师叔抱养的只有寥寥几人。”
“这样啊,那她本人可知情?”
“小时候没人告诉她,一直到两年前,她不知怎么知道了,有段时间情绪十分低落,我为她把脉开药的时候,她还问我,是不是因为她生下来就有病,父母担心养不活,才狠心将她抛弃。不过打那以后,她更加乖巧听话,待宋师叔也更孝顺了。”
辛景宏说完,走到宋训适才站立的那棵枫树下,学他的样子抬头靠在树干上,道:“你说宋师叔刚才在这里做什么?”
“追思吧。咱们打断了他,加上你我这么年轻,看上去不像能找出真凶的样子,是以他才有些不高兴。”
辛景宏嘲了一句:“宋师叔瞧着我长大,对我再了解不过。看着不可靠的人是你。来这里还带着琴,哪像查案的?我是宋师叔我也生气。”
他将手背到树后,开始说正事:“你来瞧瞧,我手的下方,树干上还留有痕迹。磨断了绑她的裙带之后,她沿着树干滑坐下来,因为流了太多的血,没有力气再挪动求救,坐在这里,慢慢死去。尸体是我验的,身上有两处外伤,一在大腿,一在腹部,腿上的伤口浅一些,很可能是凶手先在她腿上割了一刀,发现流血不多,若放之不管多半会自行凝住死不了人,才在她腹部又补了一下,由伤口形状估计凶器是柄短剑,死亡时间大约为申时至戌时。”
“黄昏?”
“是。师妹很少离开藏书阁,只偶尔在中午到傍晚的这段时间出来散散步。”
“看来凶手很了解她啊。在那一段时间,书院的人有谁证实不了自己在哪里?”这是必然的一问,燕韶南也知道,辛景宏一定是查过了。
“有几个人,但都不可能是凶手,比如说,我老师,还有宋阁主。经过了冯全案,你我都该知道,有心伪造不在场的证明,对凶手而言并非难事。对了,忘了告诉你,验尸的时候,我在师妹脚底下发现了一块带血的帕子。”
“帕子呢?”
“我悄悄收着了,回头拿给你看。”
“这么郑重,看来是凶手遗落的。”
“宋师妹将它踩在了脚底下,又用裙子严严实实地遮住,总不会是她自己的吧?”
辛景宏倚着那棵树坐了下来,将一片红色的枫叶小心踩在脚底下,又用袍子下摆挡住了它,他到是百无禁忌,竟就势装了下尸体,给燕韶南再现宋雪卉被发现时的模样。
他左手放于小腹,捂住了不存在的伤口,右手垂落身旁,食指触及地面。
燕韶南走至他身旁,见他手指在泥地上先是写下了一“丶”,跟着移去了这一“丶”的左下方,停在了那里。
“这是你师妹临死前留下的?凶手的名字?”
“你可以这么想。”
燕韶南将手放在下巴上,忍不住好奇:“现场留有这么多线索,辛三少你都没能找到凶手?这书院当中有多少人姓氏的第一笔是丶的?咦,你是,方才那位宋师叔也是。”
辛三少语气不大好:“很多,不但是我俩,宁、唐、郭、闫……,总共有十四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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