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愚蠢,以为冰山会融化,你也会被我捂热。但是你总是一次又一次地告诉我并不是,而我又一次次自欺欺人,以为你就算不爱我,也会对我有一丝恻隐之心,可你只想杀了我!”
看着豆大的泪珠不停落下,周辞清胸前起伏的频率越来越快,也越来越重。
“你冷静点,先放下枪,我们好好谈……”
“你给过我这种机会吗!”阮语大声哭喊,指控他的罪状,“我是来爱你的,不是来被你羞辱的!”
“我没有!”
周辞清急得双眼通红,想要伸手去抢她手上的枪,偏偏阮语的手定得很,一直抵在心脏的位置,一点偏差都没有,他根本不敢轻举妄动。
“我没有。”他软下语气,试图也让她冷静。
他眼前很多东西,凌乱的书桌,散落一地的杂物,墙上的字画,百叶窗透进来的光。
但现在他能看到的,只有阮语按在扳机上的手指,那根一直在颤抖,但没有退缩的食指。
她没有在开玩笑,她是在用性命来跟他对峙。
怎么会发展成这样?
周辞清想闭眼逃避,又害怕闭眼后阮语会开枪。
对着他,或者对着她自己。
不舍和理性不断在他脑中拉扯,直到看到阮语的泪径直下坠,他吐出一口气,千军万马就此败阵:“没有想杀你,也没有……不爱你。”
从未想过能听到这个答案,阮语一愣神,周辞清立刻找到机会,迅速上前一手夺过她手上的枪。
“还给我!”
他的动作太快,阮语来不及回神收手,在手枪被抽走的下一刻,直接被跨过书桌的周辞清抱在怀里。
“你放开我!”
“别动!”周辞清怒喝一声后,怀里的人立刻听话地顿住,可挡开她的四肢还是僵硬着,不愿和他亲近。
他手掌按在阮语背后,将她按在怀里不能动弹:“你也知道跟了我五年,五年你还是学不会把枪口对准别人吗?”
刚说完,他肩膀骤然一痛,是阮语发狠一般的啃咬。
她用了十足的力气,和平时调情的力度完全不同,饶是习惯痛感的他也忍不住蹙起眉头。
这样的剧痛持续不过数秒,随着滚烫的眼泪落在他肩上,阮语沙哑的声音被啜泣打乱得零零碎碎。
“拿枪口对准你,是想省些审判的功夫,直接送我见阎王吗?”
谁敢拿着枪对准周辞清?又不是寿星公嫌命长。
周辞清表情僵硬着,维持着他所剩无几的威严,喉咙却发出无奈喟叹:“阮语,你见过这么多次审判现场,就该知道我对你有多么仁慈。”
要是换作其他人,已经半身不遂躺在地下室等待无尽的折磨了。
“是么?”阮语冷笑,“原来不是你不懂我,而是我贪得无厌,贪婪地想成为你的人。”
她从他怀里挣脱,平静地看进他愧疚的眼里:“原来哪怕我们同床共枕三年,做尽最亲密的事,你都只是把我当一个外人看待。”
房间里又被小声啜泣侵占,周辞清看着她一向骄傲的脸庞垂得看不见五官,酸涩的涟漪不断扩大,波及整个平湖。
他无力再为自己辩解,只能亮出底线:“阮语,我坐在这个位置上,就注定要一生多疑。”
“我知道,但不想理解。”她牵起周辞清的握枪的手,举到自己额前,“与其被你一辈子怀疑,我宁愿现在就死在你枪下。”
“你是不是疯了!”过分平静的话再次点燃了周辞清的怒火,他单手捏住她两边脸颊,睥睨着视死如归的她,“就算你是叛徒,我也不会让你死。”
他承认自己一直没有彻底信任阮语,哪怕已经下定决心让她当周太太。
父亲在世的时候总是跟他说,做周家家主,多疑是必要的,能信任的自己有自己。因为一旦下错一步棋,等着他们的会是万劫不复。
这件事里,他怀疑的不止阮语一个,所有他能想到的有可疑的人都查了一遍,而阮语是最后一个——如果不是前面都没有找到,他不会将目的定在她身上。
过去空白的一周里,忐忑的又何止是阮语,他也每时每刻都处于煎熬中。
他一直在想,要是阮语真的是那个背叛者,他要怎么办?
杀掉?他舍不得。
但不处理,就代表着要将家族所有人的头颅放在断头台上。
所以在看到阮语跪下找东西的时候,他失控了。
洪水般的无措与惊慌也无法把愤怒冲淡,他愤怒的不止是出卖情报,更恨她说的爱他是如此廉价。
不,或许不是廉价,也许只是一句谎言。
怕极也恨极的他直接占有了她——只有这样,他才有征服感,才会认为自己还有能力控制住阮语,可以在两边断头台中间苟且偷生。
就在他挣扎之际,被关紧的木门被敲响几声,邵震一如既往冷淡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周少,正辰那边有消息回来了。”
此话一出,拥抱着的二人都下意识看向对方。
替阮语整理好凌乱的衣襟,周辞清拿起枪起身:“进来说。”
邵震应了声是,开门走进一步,反手关门,一点要入侵周辞清私人领地的意思也没有。
“船运公司的会计承认自己收了披拉十万美金,换这个月的通行单据写法。”
听到这里,两颗紧绷的心霎时缓和下来,然而邵震要说的还不止这些。
他补充:“不过会计只承认收取贿赂,矢口否认窃听器是他安装的。这一点应该没有撒谎,毕竟他根本没来过西苑。”
一瞬间,书房里的气氛再次凝固,连空气都静止不动,在小心围观这场谁才是猎物的戏剧。
“我知道了。”周辞清率先开口,声音里的疲惫任谁听到都为之惊讶。
阮语又将目光放回周辞清身上,他眼睛里也只有她,和未退的血丝,浅淡的瞳仁有涣散的光流动,不复坚定。
哪怕抓住了这次事件的真正卧底,窃听器的事依旧没有解决。
她才是问题本身,现在只能看周辞清如何抉择。
“好像还是没能洗脱罪名呢。”
阮语看着他手里的格洛克17,苦涩一笑:“当年你就是用这把枪救下的我。”
再把视线放在周辞清脸上,木然看进他紧蹙的眉宇间,然后缓缓闭上眼睛:“开枪吧。现在能死在同一把枪下,我们也算有始有终。”
她再次坐庄开赌局,赌周辞清刚才那句「爱你」的真伪和深浅。
只不过,要有多深的爱,才能让周辞清甘愿忽略眼前潜在的危险?
起码是马里亚纳海沟的深度吧。
度秒如年,阮语背在腰后的手不断颤抖,紧紧攒着,让自己看上去是不露声色的。
死亡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是等待死亡的时刻。
她想,是不是应该回首这二十三年,看看从哪一步开始她就走错了。
小桥流水和石板街道从氤氲中铺开,阮仪在家门口给她念故事书;
校运会上她接接力棒时被另一道的人撞倒,但还是爬起来努力向前奔跑……
最后她回到这个书房,灯光昏暗,永远处在一片朦胧之中,面无表情的周辞清坐在书桌之后,意味不明地叫她过去。
就在这时,凝固的死寂中,一声子弹上膛声无情响起。阮语心里一凉,近在耳边的枪声砰的响起。
她猛地睁开眼睛,桌面上升起一缕淡淡的白烟,原本放着窃听器的位置穿了个小洞,黄铜色的金属碎片到处散落,徒留一个孤独自转的弹壳。
好幸运,她又赌赢了。
作者有话说:
原文案说的三次心慈手软,这是第一次——
最新评论:
【好家伙,突然感觉男主是个可怜人了】
【加油哈?我们都能赌赢的!】
-完——
19.失眠月光
呢喃携着气息扫过他的耳廓,周辞清侧目看去,一直背对着他的阮语滚进了他手臂之间。
刺骨的冷水洒在脸上,周辞清却始终觉得自己未能清醒。
逃避从来不是他的法则,他护荫下的人也不允许他有这种念头。
他身处的位置就决定了他要做一个杀伐果决的人,必须尊崇「宁可杀错,不可放过」的原则。
毕竟成大事者要有所牺牲,不管牺牲的是谁。
可在面对阮语的时候,他却选择了软弱。
窃听器到底是不是阮语的他不想再过问,他能做的,就只有打醒十二分精神,在爱她的范围里收窄她为所欲为的程度。
这是他给出的最后慈悲。
因激动而炽热的肌肤已经凉却,周辞清走出花洒围上浴巾,赤着上身走出浴室。
房间里没有开灯,借着身后的光,他看见阳台落地窗的窗帘被风卷起,宽大的床上一侧有起伏延绵,阮语平躺着,稍显凌乱的黑发淌在纯白的被子上,一动不动。
他走上前去,低头在她额头上轻柔一吻,手从被缝里伸进去,然而下一秒就被按住,那句姿态极低的「还疼吗」只能止于唇舌之间。
“宋毓瑶下个月要去东欧了,问我要不要跟她一起。”
周辞清微怔,搂过她的肩膀:“想去度假?过几天我陪你去西港……”
“不是度假。”阮语将他的手从被子里拿出,“我是说,我要离开柬埔寨,跟她去东欧发展……”
“你想都别想!”
快要逃出薄被的手腕被反手制服,周辞清再次强硬进入她的衣摆。
昏暗中,他如烈兽般锐利的眼眸闪烁着寒光,为他阴柔的脸庞增添了几分狰狞。
“阮语,这种荒谬的念头你最好连想都不要想。”
危险的獠牙抵住她动脉之上,周辞清抛弃伪装出来的风度,凶猛的手指越过两层屏障:“别说离开,你连死,都只能死在我身边,这是你发誓说过的!”
“恨我吗?”对上阮语淬了毒一样的眼睛,周辞清笑容更深,“恨我也没用,是你先招惹我的。阮语,在你爬上我的床的那一刻起,你就没有退路了。”
“唔——”
阮语攥住身下的床褥,高踢双腿翻身坐在床边,身下的床单顿时淋漓一片。
她粗重的呼吸起伏连绵,长发凌乱地散在她眼前,颓唐得暗哑。
终于,喘息声冲淡,她抬起脸,将长发全部拨到脑后,哽咽着开口:“以后我们就这样了吗?”
周辞清猛然定住,阴沉的双眼猝然清明了几分。
“以后我就被你锁在这里,不谈感情,只为发泄。”她抬起头,爱恨交织,“你真的想过这样的生活吗?可我构想的未来不是这样的……”
床单上洇开一朵朵泪花,周辞清伸手想要去接,带着她温度的泪水瞬间变凉,却能让他感觉到灼痛。
“在这之前,从来没有想过要离开你。我这么喜欢你,甚至还荒唐到妄想我们会结婚生子,想我们会在哪里办婚礼,去哪里度蜜月,想穿上婚纱的我能不能惊艳到你……”
说到最后,泣不成声。
她抬起脸,苍白的脸被泪痕画出一道道红印,无望地看着离她一臂之远的周辞清。
“可现在,我竟然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不应该爱上你。”
“阮语!”周辞清脸色一变,“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阮语不想回答,双臂抱着膝盖,将自己缩成一个茧。
不安和不耐烦相互缠绕,周辞清捏了捏鼻梁:“阮语,窃听器事情我已经不再追究了,你还想我怎样?”
“是啊,我到底想要什么?”阮语自嘲笑笑,泪光像余烬里熄灭的星火,“既然都想不通,我们还是冷静一段时间吧。”
月色当空,空明澄澈,周辞清无赖地把失眠原因归在了它身上。
其实他知道,是因为怀里少了一个阮语。
那个说过「不在你怀里就睡不着」的阮语,在今晚选择背对着他入睡。
或许他应该庆幸,至少阮语回她一开始住的房间睡,只是又让佣人送来一床被子,两人隔着楚河汉界睡在两侧边缘。
月光照进卧室,惨淡的一道横在阮语身上,出尘得像是下一秒便会化为星屑随风而逝。
周辞清看着她的背影,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是不是跟他一样,因为今天的月光而失眠。如果是的话,又有没有和他一样想到前几年的他们。
他想到两三年前的一天,他一群大学同学到暹粒来,作为东主的他自然成了众矢之的,被一众同学接连灌酒,到最后连走路都走不出直线,还是章正辰连拖带拽地将他带回西苑。
知道自己身上有难闻的酒气,他没有回有阮语在的房间,只让章正辰到卧室对面的书房。
可一睁眼,早该躺在床上阮语睡觉的就站在门口,表情深仇大恨,手里却握着一张叠好的毛巾,大步流星地向他走来。
毛巾上脸时还带着热度,柔软舒适,像羽毛轻抚,很容易就让人就此下陷。
“别人出酒你出命还说得过去,现在你既出酒又出命是怎么想的啊!”
他的小姑娘,外柔内刚,可对着他的时候总是反过来,嘴上再强硬,在他怀里时总是软得像江南的水,让人爱不释手。
他拉阮语坐在大腿上,大掌抚过她的小腹:“不是让你先睡的吗?不怕熬出个熊猫眼。”
“那还不是怪你!”
她把毛巾一扔,双手勾住他的脖子,凶恶的语气一下委屈不已:“知道我看到你被扶着进来的时候有多害怕吗!说去同学聚会,回来却……”
“害怕我被抬着回来?”酒精催化,他的手握住她,“别怕。就算死,也只会死在你这朵牡丹花下。”
刚说完,阮语温热娇嫩的双唇立刻堵住他的嘴,毫无技法地用舌头勾缠,那架势,似乎要把他那些不吉利的话顶回喉咙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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