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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河鹭起——贺昙【完结】

时间:2023-01-30 10:54:47  作者:贺昙【完结】
  林济琅不以为然:“你看看我同你阿娘,本不是门当户对,两家更谈不上志同道合。若非年少时互相属意,哪能禁得起二十年风雨辗转?勉强凑与一起的人,丁大点儿事便能拆散,要想家庭和睦、儿女成才更是难上加难。那些世家大族里乱七八糟的事多了去了,我看啊,和他们重利轻情分不开。”
  说起阿娘,阿耶的劲头十足,眉眼都带着笑意。林翱突然想到阿鹭信口提及李擎,更觉这小人儿无知胡闹,可得断了她这心思。
  “是。”林翱垂首,“那……阿鹭呢?阿耶为她作何打算?”
  林济琅顿时冷静了下来,看着儿子:“她年纪还小,婚事不急。”
  “不只是婚事。阿耶,阿鹭的武艺多加培养,不会在我之下。政事是您亲自教的,她的悟性您比我清楚。这般资质,难道就等着嫁人了被后宅事务磋磨干净吗?”
  林济琅长叹:“我也不想,可……可她终归是个女郎。”
  林翱深吸一口气,将心中所想尽数吐露。
  “若是旁人家的女郎,我不知根底、不敢妄言。可阿鹭从小就同我在一处长大,我时常想,谁家的儿郎能比得上她。阿耶,她虽是女郎
  ,凭她的志气和本事,不比只知玄学空谈的郎君们强上千倍百倍吗?”
  “薛家有薛贵姬和六皇子,和官家一体同心。程敏是潜邸老臣,又同薛家结了亲,地位亦是稳固。唯有我们林家最为势单力薄,如今还被摆在与世家抗衡的最前端。”
  “可世家大族根深叶茂,官家所图并非一朝一夕可成。风浪才刚起,朝堂上已然危机四伏,不说比肩薛、程,我们至少先竭力占得一席之地,慢慢与世家抗衡。”
  “开设武科便是眼下最利我们林家之事。我们自家习武之人就有我、阿鹭和李擎、李承兄弟四人。杨、陆几家的子弟想来也不会错过这个机会,他们父辈同您和姑父都有交情,到时关系便更紧密,不必依靠联姻也能集聚起新的势力,这可是薛、程两家插不进手的。”
  “世家针锋相对,势要将我排在武科之外。您辛苦筹谋许久,倘若到时入武科的没有一个林家人,岂不是为他人作嫁衣?外人皆不知阿鹭习武,自然不会想法子提防她,阿耶,莫要让阿鹭明珠蒙尘啊!”
  林翱静静等着阿耶思索考量,从阿鹭的小我到林家的前程,他于情于理、方方面面都已陈情明白。他要为阿鹭去争得阿耶的支持。
  忽有秋雨淅淅沥沥地落下,敲打着窗棂,书房内父子二人一坐一立,久久无言。
  良久,林济琅抬眼看他:“说说你的打算。”
  林翱长舒一口气
  ,绕过长桌走到他身旁,细细地将谋划一一告知。
  林济琅听了哭笑不得:“若说你是‘蓄谋已久’,偏你今日才知设武科的难处。唉,这事就算他日成了,也得被你阿娘骂上三个月。”
  林翱笑笑:“或许是三年,但为了阿鹭的一辈子,也值了。”
  “先别同阿鹭讲,未必能成,时机何时能到真不好说。”
  林翱点点头:“儿也这么想的,免得叫她空等一场。”
  第一场雪落下的时候,阿鹭终于知道了设武科的消息。不是从父兄处得知,而且同班杨家的三女郎杨依告诉她的。
  “我阿耶说,这事你阿耶‘打前锋’,和他们从夏吵到冬,如今终于定下来了才敢往外说。我还以为你早知道呢!”
  她族中不少都是行伍出身,对这事十分挂心,她便想着从阿鹭这处打听一二。
  阿鹭听了,心突突直跳,好不容易按捺住激动之情:“阿萍,我回去问问,明日来同你讲。”
  她忽然想到阿鸾和阿鹤生辰那天,一家人团坐一桌、其乐融融时,阿娘宣布:“我们阿雀今日起就改叫‘阿鸾’。从前方士说她命贵,这小名熬到六岁也该换了。往后啊,我们阿鸾就年年顺遂,岁岁欢愉!”
  众人端起酒杯,连小龙凤也斟了杯酒酿,齐贺共饮。
  忽然阿兄凑到她耳边,小声说了句“我们阿鹭也会事事顺心,得偿所愿”。
  不知怎的,今日听到设武科的事,就想到阿兄
  说完那话炙热明亮的眼神,当时她还以为是给自己补了句生辰贺词。
  要问问阿兄!
  她匆忙和杨依道了别,飞也似的冲到自家马车,又想起忘记接阿鸾、阿鹤,暗恼自己心慌意乱,连忙返回书院。
  “阿鹭,雪天地滑,慢着点!”李擎看她跑来跑去,远远喊了一句。最近几个月,二人时常切磋骑术和枪棍,多数时还算和睦。
  阿鹭停住转身张望了一眼,看到李擎和他身边的晏如陶。
  雪纷纷扬扬地落下,晏如陶看着她在远处驻足,忽然想到幼时的事,脸上带了笑意,低声念叨了一句“雪天是得小心”。
  李擎回头问:“嘟囔什么呢?”
  再一抬头,风雪中已不见了人影。
  第二日一早,晏如陶在院子里看见林翡站在自己课室门口,正向里张望。
  她可从来没来过这边,他刚准备过去问她是不是找阿岭,就见冯恕走出来同她搭话,笑得眼波荡漾。
  “可是林家女郎?之前看你和阿岭他们一起吃午饭。在下冯恕,小字容徵,女郎如何称呼?若不嫌弃的话……哎哎,阿适你做什么?!”
  林翡本来脸上还挂着客气的笑,看到晏如陶过来将冯恕一把搡进课室,不由得怔住,又听冯恕与之叫嚣,微微蹙眉。
  晏如陶应付完冯恕一转头,看到她的表情心里忽然有点慌。方才有些冲动,推搡确实不太得体。刚想张口解释,见她歪头向自己身后招了招手:“表
  兄。”
  果然是来找阿岭的。
  他让开半个身子,看她从身边走过,忽然意识到她头顶已到自己下巴。
  她站定,将手中一封信交给李擎,低声同他说些什么。
  晏如陶看着她挺拔的背影,有些出神,暗想着果然还是不常见。
  自打一对小龙凤来了书院,她就不再同旁人一起吃饭。多数时候也就远远瞧见她的身影,怎么忽然间就这么高了?
  林翡说完便转过身,吓得他身子往后倾了一倾,只见她颔首示意,不等呆愣的晏如陶做出反应,径直离开。
  李擎一巴掌拍在他背上:“怎么了?想什么呢?”
  “没,就是……看她长高了不少。”
  李擎咧嘴一笑:“是啊,去年这时候她刚回京,和我就只差半个头,如今我俩还是只差半个头。高点好,骑术和枪法都需身高臂长。”
  晏如陶点点头:“她比你还小三岁呢,说不定以后同你一般高。”
  李擎摸了摸自己下巴,若有所思:“那我晚上再加顿餐。”
  晏如陶:……
  冯恕不知何时又凑过来贴着门边:“阿岭,你这表妹确实生得高挑英气,如今几岁了?定过人家吗?小字叫什么?”
  平日他言语轻佻,晏、李两人就很看不惯,今日竟调笑到阿鹭身上!
  李擎直冲上去掐住他下颌:“关你何事?!将你那心思收起来,再提她一句,休怪我拳头无情。”
  冯恕心道李擎这厮平日看着随和爽朗,但狠起来真不像是玩
  笑。
  他本就看不上这些寒门,换成士族小娘子,他最多心里想想,自然不敢出言不逊。
  可眼下他也懒得与之纠缠,动起手来定是打不过,何苦叫皮肉遭罪。
  只是他合不上嘴,连道歉求饶都说不出口,涎水倒喷溅出来不少。
  看他神色像是有些惧怕,李擎才嫌恶地松开手。
  晏如陶递给李擎一方巾帕,他低头擦着手,转身走开。
  看到冯恕仍有些愤愤的样子,晏如陶上前拍拍他的肩,脸上看着还有些笑模样,冯恕以为他是来说两句劝和的话。
  谁知晏如陶垂首在他耳边说了句:“拜高踩低时把眼睛放亮些。”
  晏如陶敛了笑意,又深深看他一眼,不再多说,回到自己位置。
  冯恕往外看了眼院子里飘舞的雪花,只觉得背后发冷。
  “你同那泼皮还有什么好说的?”李擎看他才回来。
  “总得叫你那威胁更可信些。”晏如陶说道。
  “不吓吓他,嘴里不知还要说出什么污糟话来。”
  “要是他当着人家面说了出来,恐怕真要缺胳膊断腿。”
  李擎却忽然沉默了,他想起有次关心阿鹭比试完舅母有没有生气,阿鹭故作轻松提的两句话。
  “阿鹭会忍的。”李擎咬着后槽牙,有些不甘,“不过,我可没那些约束。”
  晏如陶一想便知他口中的“约束”究竟是何意,难怪看见冯恕这种人,她也没冷下脸来。难为她如此“谨言慎行”,他想着,心里不由得郁郁
  。
  林翡回到课室后却是一身轻快。
  昨晚等到夜半也不见阿耶回家,估摸是太忙了,在值房过夜。她却睡不着,听到屋子外面有小奶猫的叫声,打开门看到小家伙披了一身雪花。
  它是阿鸾生辰时李擎送的,叫“雪团”,估计是夜里趁婢子没留意跑了出来,她怕送回去吵醒阿鸾,就抱着它在檐下看了会雪。
  今日叫李擎帮忙遣人送信给阿兄后,她走到杨依身边,让她再等等。
  可过了两天还没等到回复,阿耶也不见人影,问阿娘也只说官家常召,阿耶近日都在值房随侍。她有些耐不住性子,趁午时休息又去找李擎。
  在门口又遇到上次那个轻佻的郎君,她咬着后槽牙忍住嫌恶的心情,不过这回他倒只看了看她,没有再开口招惹。
  唐愉先瞧见了她,拉上李擎就出来,后面还跟着个晏如陶。
  晏如陶看唐愉又上手去捏林翡的脸,忍不住开口:“人家又不是几岁的小丫头,比你还要高出一点,你也好意思上手?”
  唐愉瞪了他一眼:“阿鹭都没躲,你有什么可不平的?”
  李擎笑道:“他那是没有妹妹,羡慕我们。”
  晏如陶别过头去,心想她不躲那是忍着呢,真由着性子,看她不把你手拨开?
  阿鹭没想到他们几人全都出来,但又不好避开他们单独问李擎,只得说道:“我是想问问表兄开设武科的事情。”
  李擎看了眼晏如陶,自以为领会了他的
  意思,对阿鹭说:“那你可来对了——没人比阿适更清楚这事,你问他!”
  晏如陶:???
  刚刚那眼神的意思是“现在没什么不能说的,你和她讲”,不是“别抢我的功劳,我要自己说”。
  但林翡已经看过来了,他只得忍住腹诽,强作淡定:“啊,我是知道一些,但你阿耶应该更清楚,怎么不问他呢?”
  “这几日他都留在宫里。”
  “想来是在商定细则,不日就可颁行。”
  “这里不太方便,不如借一步说话?”
  晏如陶点点头。
  李擎和唐愉识相地远远缀在后面,晏如陶一边走一边想前几日阿娘为贺圣寿进宫的见闻。
  “你阿舅如今可不好受了,开武科那是一把明晃晃的刀先冲着聂家去,就算你舅母是个明白人,也架不住被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更不必说那沈铃背后有沈钰撺掇,更是扰得你阿舅烦不胜烦。现在他连后宫门槛都不想踏进,整日就在天明宫的后殿里歇息,连今年的圣寿都没心思好好过。估计不把这事办妥,是不会再见后宫诸人了。”
  难怪近日林郎中也回不了家,在此事上,唯有他和阿舅是一条心。
  已走到镜湖边上,天寒地冻,只寥寥几人,都在远处。
  他看了一眼身侧微微皱眉的林翡:“你不必担忧,林郎中被留在宫中是随时待召、方便奏对,是好事。”
  林翡停下步子:“按晏小郎君所说,我阿耶正在制定细则,想必
  一开始便参与其中。若说最初不敢泄露天机,可时至今日,众人皆知此事,唯独我……”
  晏如陶听着,心里突突直跳。自己知道这事可算最早的人之一,可没想到她阿耶不同她讲啊!
  她可是头一回和自己心平气和讲这么多话,他决心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并非有意瞒你,想着是你阿耶提出开设武科,以为他会同你讲,我才没有先说。”他咽了咽唾沫,有些不安,“此事约从暑假时就提上了日程,聂、沈两家极力反对,你阿耶和他们周旋良久才终于谈妥。具体选录细则还不得而知,但能开武科便是有利,地点在勉勤书院应是不会变了。”
  林翡想到暑假时阿耶也未回庄子,当时阿娘说是因为西南地动,如今看来也未必。
  晏如陶见她垂下头若有所思的模样,不敢扰她,回头张望,发现李擎他们遇到了杨家二郎正在说话。
  “多谢晏小郎君告知。”
  一回身,见她躬身一揖,晏如陶只看到她乌黑的发髻,不知怎的鬼使神差想上手捏一捏,好在她直起身子,打断了他的想法。
  都怪阿筠。
  若不是她每回见到林翡就要动手,自己也不会冒出这么离谱的想法。
  等这股懊恼的劲头过了,才发现她已经沿着湖边离开。
  今日雪停了,湖边也盖了一圈白雪,显得湖面深邃平静。一抹红色的人影映在湖里,渐渐远去,晏如陶仍驻足在原处,觉得
  此时此景真该入画。
  “阿适,明日旬假,杨家二郎邀我们去菩提寺赏雪,说那里的红梅开得正好。你可要同去?”
  晏如陶回过神:“噢,好。还有谁同往?”
  “明日二叔一家到京,我走不开。”唐愉说。
  “我本来想问阿鹭,可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说完了。不过晚上本来也要去我阿舅家用饭,到时正好问问。”
  “这么冷的天,怎么在门口等着?”林翱翻身下马,看到守在门口冻得打哆嗦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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