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翱却没好气地将李擎搡开,坐下来继续钓鱼:“那是你!阿鹭、阿鸾向来同我亲近。”
李擎:钓什么鱼,我看我是鱼!
贺宁示意秋露将架子灯挪近一些,她借着烛火看那对鸡心佩,又听长子说完经过,十分困惑,扭头去问:“玉平,你说晏小郎君这是何意?”
他正伏案给阿鹤列书单,放下笔走过来一瞧:“晏小郎君也太过慷慨,这白玉和雕工皆非凡品,比咱们前日送给长公主的谢礼都贵重。”
林翱倒是猜到他用意,只是此时谁也不好告诉,弄巧成拙反而不美,只好说:“他见惯了长公主府里的珍宝,想来是大方惯了。况且,我听阿岭说,晏郎君还差点认阿鸾做义妹。既要入宫,多个人关照自然是好事。”
贺宁也想不到更好的解释,将盒子推给女儿们:“既然送你们辟邪,就穿上绦带佩戴好。阿鹭练武时记得摘下。”
次日清早,林家人一起送林翱回军营,他尤其不舍幼妹,一双眼就没离开过她。
道别的话说尽,他一把抱起阿鸾,强笑道:“可比阿鹭小时候轻多了。”
阿鹭也配合着玩笑:“从前阿兄也没笑话过我,如今是有比较了。”
阿鸾两只纤细的胳膊搂住兄长的脖子,蹭蹭他的脸颊,轻轻在他耳边说:“阿兄放心,好好
保重。”
林翱的心似被融化一般,忍住鼻酸点点头,将妹妹搂得更紧了些。
放下阿鸾,他又看了看含泪的阿娘,想起昨夜她为自己收拾行囊时说的话,“你呀,一季只得见一回面。等阿鸾进了宫,也不知一季见不见得到一面。你好歹还在我跟前长到了十五六岁,阿鸾要在我眼见不到的地方慢慢长高、长变了模样……”
林翱摸摸阿鸾的头,看着她清澈无邪的眼睛,百感交集:“阿鸾,剩下的伏假好好陪陪阿娘。”
随后翻身上马和家人挥手作别,林翡也骑上马,要再送兄长一程。
等林翡返回时,日头已高,是个万里无云的大晴天。
她心中郁郁,实在提不起精神快马加鞭。先送走了阿兄,再过十余日又要送走阿鸾,不知何时才能阖家团聚。
路过平翠湖东边的小树林,发现前方似乎有人牵着马站在小路尽头,她眯眼看去,像是李擎。
“我一大早去找你,舅母说你送阿鸿表兄。”
“何事?”
“阿鸿表兄回了军营,自然由我来带着你们找乐子。明沁御苑附近有座无名小山,很有野趣。阿适说那里有条小河,鱼不少,我们去捞上一些,在山上烤鱼吃!”
林翡兴致缺缺:“你们去吧。”
“舅母和我们说了阿鸾要入宫的事。其实,我们是想找个时机让阿鸾和宫中的贵人们先见见,日后也好有个照应。”
林翡正为入宫一事烦闷,蹙着眉头:
“早见又能如何?”
“你想啊,正经入了宫再结识,不过说说场面上的话,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哪敢有什么私交?在这自在山水间可不同,有阿适在中间穿针引线,加上阿鸾本身就叫人喜欢,提前结识些皇子公主,也多一份安心。”
这肯定是晏郎君的主意,他擅长交际,想出这个法子也确是为了阿鸾考虑,可……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替我谢谢晏郎君费心,阿鸾还是趁这些日子多陪陪耶、娘。”
见林翡欲离开,李擎急了:“那山上有新鲜的鳜鱼!”
林翡疑惑地看向他。
每回伏假到庄子上,蔬果肉类倒好说,但新鲜鱼虾没那么容易运进来。这也是为何他们有时会去垂钓。
当然,门阀贵族也会垂钓,却不是为了鱼,有时还会将钓上来的鱼放回去,再写首诗。毕竟他们家大业大,兴许附近就有好几个庄子,随便一个都能挖池养鱼养虾。
李擎近日就没钓上来过鱼,馋的时候问自家阿娘。“旁边就是平翠湖,何不撑条船去捞鱼?这里没见人捞过,鱼肯定很多!”
结果被阿娘羞辱了一番:“你动脑子想想为何别人不去捞!平翠湖旁边多少山庄别院,人家去坐画舫赏湖景,你就在旁边撒网捞鱼?你不嫌丢人,我还怕被耻笑!”
听完他的解释,林翡还是不太明白:“那你去山上捞不就好了,何必喊我们同去?”
李擎舔舔嘴唇,笑得有些
拘谨:“这不,你扎枪还挺准的嘛,到时候一扎一条鱼,就不用费劲捞了。阿鹭你别走啊——等等我——”
刚进正厅,林翡就看见一副热闹景象,竟是晏如陶登了自家门。阿娘将他奉为上宾,姑母和表弟、表妹也都一起说笑着。
林翡愣在原地的工夫,李擎已经追了进来:“你别恼呀,用我那杆枪,不会污了你的宝枪!”
林翡懒得同他费口舌,同晏如陶还有姑母一家见礼,谁知阿娘张口就说:“明日你带着阿鸾、阿鹤,同晏小郎君他们一道去山上玩耍。”
她回过头去瞪李擎,还学会先斩后奏了?
晏如陶看到她的神情,猜到李擎没能说服她,于是解释道:“只有六皇子和元芝公主同去。”
本来他是只准备邀相熟的六皇子,不曾想被卧在莲池小舟上躲阴凉的元芝听见,央求带她同去。
她和生母凌美人、兄长八皇子不同,是个古灵精怪的性子,很对晏如陶的脾气,于是顺手就捎带上了。
林翡一听没有五皇子,心下稍安。六皇子年纪不大,薛翰也与阿耶共事,再加上阿娘好像已经允准,于是点点头。
李擎拍了拍自己的嘴,早知阿适一句话就能搞定,自己何必啰唆那么多,徒惹阿鹭不喜。
山涧里流淌下来的水很是清凉,林翡濯手完捡了几块扁平的石头,侧身弓腰,教阿鸾、阿鹤打水漂。
正玩得起兴,阿鸾拽拽她的裙边:“阿姊,表
兄来了。”
她回过身看到李擎背后那杆枪,直咬后槽牙——这人竟来真的!
李擎下马,没脸没皮地双手奉上长枪:“阿鹭,随便扎!”
她接过来,冷冷看着他:“朝你身上随便扎?”
李擎连忙闪开:“阿鸾、阿鹤还在,莫要说笑!”
林翡卸掉枪头,追着李擎在河滩上跑,他深一脚、浅一脚地逃命,听着后面稚童的笑声,大声辩解:“阿鹭——我只是想吃条鳜鱼——”
“阿姊,小心一点,石头多!”
李擎:“被‘追杀’的是我,阿鸾你让谁小心一点???”
晏如陶他们到的时候,看到两人赤手空拳正在比画。
本来阿鹭追了一阵,看李擎求饶的模样,心中连日的郁气已消散得所剩无几,可是阿鸾、阿鹤似乎很是兴奋,看热闹看得极其开怀,她索性就扔掉枪杆,勾着嘴角对浑身戒备的李擎说:“来,点到为止。”
李擎挨了几掌也不敢还手,好不容易挨到晏如陶他们来,高喊道:“阿适救我——”
林翡一回头,看到一行人马正在不远处驻足观望。
第三十章 山水之间(二)
(三十)山水之间(二)
“你们留在这里,不许跟着。”
元芝跳下马车,提着裙摆兴冲冲地向林翡这边跑来。
晏如陶在后面喊着:“元芝,慢些跑!”
她停在林翡面前,抬头细细打量着,眼睛晶晶发亮:“阿姊,你的身手可真好!这一下、那一下,都好生利落,打得他节节败落。”
她将披帛随手一抛,伸臂踢腿地比画着。
李擎觉得失了面子,解释道:“公主,这话可有失偏颇,我擅长的是马上拉弓射箭,今日……”
“你方才还要阿适表兄救你呢。”元芝歪头看他。
林翡被这自来熟的小公主逗得止不住地笑,晏如陶鲜少见她笑得如此粲然,脚步一顿,目光汇聚在她弯弯的眉眼上,挪不开分毫。
六皇子停在他身边:“表兄?”
晏如陶才回过神,带他过去,一一介绍。
元芝的手已经攀上了林翡的小臂,甜甜地喊着“阿姊”,她个子小巧,远看像被林翡拎起来似的。
阿鸾有些委屈,明明是自己的阿姊,怎么来了个公主张口也叫“阿姊”?
阿鹤牵起她的手,带她往前走了两步。
林翡揽过阿鸾,俯身又对元芝介绍一回:“公主,这是我家小妹阿鸾,秋末将满八岁。”
元芝张口喊道:“阿鸾姊姊!”
阿鸾一怔,她是家里最小的,除了阿慕奶声奶气地叫她“阿姊”,还没被年龄相仿的小女郎如此称呼过。况且,元芝还是公主,这样叫了
她也不敢应,无措地看着阿姊。
晏如陶提醒道:“元芝,以后在宫里可留神称呼。”
元芝撇撇嘴,不以为然。寿阳、颍阳年长许多,仗着出身很是倨傲,在自己面前向来是“公主”,从未像个“姊姊”。
六皇子出来打圆场:“元芝聪慧,心里有数。”
林翡打量了一眼,这六皇子年纪不大,约莫十一二岁,性格倒很稳重温和,要比之前见过的皇子、公主平易近人许多——都是主上所生,看来薛贵姬未必似传闻中那般恃宠而骄。
李擎找到卸掉的枪头,安牢之后眼巴巴地看着他们:“那咱们捕鱼吗?”
元芝像只小兔蹦蹦跳跳到了李擎身边:“我也要捕鱼!”
晏如陶连忙叮嘱:“你在岸上看着,千万别下水。”
林翡看李擎一脸期待地盯着自己:“我去上山拾柴火,否则你拿什么烤?”
阿鹤和阿鸾的小脑袋左看看、右看看,陷入两难。没看过捕鱼,心里痒痒,但又想和阿姊在一起。
林翡看出来了,蹲下来捏捏两人的手臂:“想留在这里看捕鱼是不是?和公主一起在岸上给表兄当监工,数着一人至少一条,否则不准让他上岸。”
李擎:“阿鹭,我人还在这,听得到。”
林翡瞟了他一眼:“就是说给你听的。”
“……鱼哪有这么好捕?我又没有你的准头。”李擎面露难色。
六皇子听着,兴致勃勃地想加入他们:“我同他一起。”
晏如
陶变了脸色,他要是出什么差池,自己更担不起。正要劝阻,林翡摇摇头笑道:“六皇子,他说的拿长枪扎鱼不过是炙冰使燥,行不通的。”
阿鸾看表兄窘迫不甘的模样,知道阿姊是在逗他,笑着说道:“表兄,阿姊在哄你呢,她一早就带了渔网,就放在我们的马车上。”
李擎一喜。渔网自然省力,但他可不敢找仆人去要,生怕阿娘知道了恼他,还是阿鹭靠谱儿。
方才不过是兄妹嬉闹,阿鹭心里还是替自己着想,他美滋滋地想。一得意就忘了形,他走近想揽过阿鹭的肩以示亲昵。
看到他的动作,站在斜对面的晏如陶面露不忍,果然立刻听到了他的哀号:“我错了、错了,阿鹭松手——嗷嗷嗷疼——”
围观诸人又是一阵笑声,李擎揉着手腕委屈巴巴地说:“阿鹭你快去拾柴,多拾些,等你回来有一大网的鱼要烤。”
林翡拍拍手,去马车上给他拿渔网,又把拾柴的两个背篓也挎在手里,路过晏如陶身边时往他手里塞了一个。
他激动得面红耳赤。刚刚一直想提出和她一起去拾柴,但又怕被拒绝。
林翡将渔网抛给李擎:“你踩着石头到河中间,和岸上的人一起拉网。能网到多少算多少,莫要逞强跌进河里。”
李擎满口应下后,她就拎着背篓径直向山上走去,晏如陶连忙跟上。
他走在她右手靠后的位置,看到她腰间悬着那枚白玉
双螭鸡心佩,不禁扎下头咧嘴笑着。今日是她的生辰,佩戴着他送的礼物,此刻又一前一后上山同游,实在叫他心神激荡。
林翡自是不知,想着昨天临别送阿兄生辰礼时,他翻看着自己请人誊抄的《金乌枪法》,很是欢喜,随口提了一句“听闻还有精进版的《金乌枪法》,是从前定国长公主命人编撰的,似已散佚。能寻得这版已是难得,多谢阿妹!”
她这本书是昔日同窗辛泉寻到的,他家藏书颇多,因听闻林家大郎的枪法在军中颇有盛名,欲赠此书。
林翡不敢夺人所爱,从自己积攒的钱中拿出两百文请书铺的人誊抄一本,将原本还给辛泉,再三感谢。
定国长公主……那问问消息灵通的晏如陶,没准儿能有收获。
晏如陶见她冷不丁地转过身,吓得脚下险些一滑,好在勉强站稳了:“怎……怎么了?”
只见林翡脸上挂着笑,长眉弯弯,清晨的阳光穿过树林笼在她身后,连发髻都镀着一层轻薄透亮的光。
她的笑容很是灵动,背着双手拎着背篓,像是脱离了樊笼的一头小鹿。他忽然想到,每当在山水草木间,她都比在京中要轻灵快活许多。
林翡看他发愣,以为自己忽然回头吓着他了,张开手指在他眼前晃晃:“晏郎君?”
晏如陶回过神:“是有什么事?”
林翡笑笑:“同你打听打听。”
晏如陶趁机走到她旁边,并肩顺着小径向
山上走去。
“你可知道定国长公主?”
晏如陶想了想说道:“听我阿娘提起过。定国长公主薨逝时我阿娘才刚记事,是因太后外祖母常说起这位姑外祖母,我阿娘这才知道一二。对了,她极擅使长枪,杀敌时阳光照在锃光发亮的枪尖上,似是金乌神附身,所向披靡。”
他知道她定对长枪感兴趣,因此先挑这部分来讲。
果然,林翡听到“金乌”二字,眼神发亮,追问道:“那你可听过定国长公主编撰过枪法的书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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