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翡盘算了下,自己认识的女郎也有限,杨依已定亲,杨佩和陆寒尚不知,于是不置可否:“你总要先讲讲中意的人是何种模样?”
她看李擎皱成一团的脸,想着杨佩和陆寒的模样心性,好心提示道:“会不会习武?高挑还是娇小?温柔还是洒脱?”
她每问出一句,晏如陶的心就似被扼紧一回,不自觉紧咬住下唇,屏息转头去看李擎,却没想到这副模样全落在了阿鹤的眼中。
李擎被这么一问,倒好答许多,笑着说:“武艺不能差,能与我切磋一二最好!个子嘛,高挑一些……至于性格,还是洒脱一些好,练武的女郎能有几个温柔的?万一像我阿娘那样看着温柔实际……哎,哎不说了。”
晏如陶听到李擎的回答,又去看林翡若有所思的神情,顿时如坐针毡,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这种情况下还有人来添上“一刀”。
“表兄,你说的不就是我阿姊吗?”阿鹤仰着脸,带着天真的笑意,看着李擎说道。
一时间,桌边另外三人全都变了脸色。
林翡去捂他的嘴,皱着眉似是发怒,小声说道:“浑说什么?”
李擎张开十指,在面前飞快地摆着,神色惊恐地看着对面的林翡和阿鹤:“这,这,这可不能乱
说!我、我不是这个意思……阿鹭你别恼我……”
阿鹤却只拿眼去看晏如陶,果然见他失魂落魄地在瞧阿姊。
“阿姊不就是武艺超群、高挑洒脱的女郎吗?”阿鹤躲开阿姊的手,故作懵然不知,还疑惑地去问晏如陶,“晏郎君,你说是不是?”
“是,不过……也不止你阿姊一人武艺超群、高挑洒脱,阿岭说的未必就是你阿姊。但若论武艺,自然是你阿姊最厉害……只是,只是阿岭肯定不是那个意思。”
“阿鹤,休得无礼!”林翡是真的恼了,哪有置客人于尴尬之地的道理?她奇怪的是阿弟心思沉稳,平常只听少说,不知今日为何如此多言,为免惹出口舌,只好摆出做阿姊的威严。
却不想晏如陶也急了:“阿鹭别恼他,不过是孩子心性说玩笑话,本来咱们也是在拿阿岭打趣,别吓着阿鹤了。”
他极有做“外人”的自觉,毕竟深知阿鹭对这对龙凤的疼爱,不愿她一时着恼叫阿鹤心中生怨,却不想无心插柳,阿鹤闻言深深看了他一眼。
李擎也忙说:“正是,正是,阿鹤童言无忌,我哪有胆子拿你寻开心……”
他还站起来绕过桌子,将阿鹤拉到了自己身边坐,又冲阿鹭拱拱手,“表妹关心我的婚事,我先在此谢过。若有心替我做媒,那自是感激不尽。”
林翡见他对自己无意,又对成婚一事并不排斥,缓缓点头,心里有了数。
本
来也没想对阿鹤发脾气,于是冲他挑挑眉:“坐回来罢,碗还在这呢,快些吃完了去书院。”
晏如陶食之无味,喝了几口粥,脑子里一直在想着阿娘昨夜的话:
“阿适,你可知道你名字的含义?你生作我的儿子,尽是陶欣惬适的日子。你阿舅我阿兄是皇帝,无论今后是谁登位,我都是他的姑母,咱们娘俩照样安安稳稳。”
“你可有想过,为何我之前愿给林济琅递梯子,之后又不肯收他的登门帖?东宫空悬,阿兄康健,世家和寒门还没到争破头的地步呢——林家必是要押一位皇子的。押中便罢了,若是没押中,你却早早选了林济琅的女儿,新帝容得下林济琅吗?他若遭难,你我要袖手吗?反正那林翡的刚烈性子必然不会。到时我们母子该如何自处?你们夫妻又该如何相对?”
“对林家,弱势之时伸只手的情谊我给过,那是看在你阿舅的面子上。世家和寒门,我谁都不会站。林家的女儿,我也不会为你求娶。你不必急着争辩,我不会阻你,毕竟十有八九林翡也不知你心意。你勉强她,可比勉强我难。”
他看着她登上马车的身影,心中咀嚼着“勉强”二字……阿鹭,我不愿勉强你,可总该要勉力一试,让你看见我。
第三十九章 时乖运拙
(三十九)时乖运拙
正式同辛院长申请退学后,林翡来到了练武场。今日结业,凌赫果然在。
李擎等人领受鱼符后,凌赫转身,她远远缀在他身后,直到僻静无人处才快步赶上去,叫住了他:“凌总教头,汀鹭有公事请教,不知眼下可方便?”
“既是公事,何须跟我到此?”
凌赫依旧眉梢眼角带着寒冰,让林翡连堆笑都觉尴尬,索性直截了当地说:“涉及宫禁一事,不宜声张。”
凌赫本以为要说武科的事,听到这话,瞥了她一眼,领着她进了假山亭。此处地势高,不怕有人偷听,又能远远叫人看见,正好避嫌。
“虽则二月初二才正式行束脩之礼,但汀鹭斗胆先称凌总教头一声师长。师长在虎贲已久,学生今日要开始择选宫婢担任女侍卫,想向您请教,除开体魄与毅力外,还需考量哪些地方?”
她等了片刻,不见凌赫作答,抬眼去瞄,却发现他虽看着自己,眼神却并不集中,像是在思索什么,于是不敢相扰,垂首静等。
良久,凌赫才慢慢地说道:“有才干有手腕的人,叫手下侍卫做到令行禁止也不难。你若没这本事,还是挑些老实听话的,至少不会惹出祸事。”
这丝毫不留情面的话让林翡心生不悦,可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他抬起眼皮盯着她的双目:“你是中宫亲命的女武官,先把分内的事做好。”
鹰隼般的眼神叫林翡
直觉背后发冷,若前一句还算是提醒,这一句可就是意有所指了。
“多谢师长提点,汀鹭必当牢记在心。”
凌赫懒得与她客套,背着手就往外走,刚下了两阶假山石,蓦地回过头:“你不该来寻我说这番话。”
这话将林翡钉在原地,太阳光晒不进亭子里,她越发觉得身上冒寒气,怔怔地想着他话中的深意。
自打腊月阿峻的事初见凌赫,他就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如今多了层师生的关系,也毫无进展。
难道真是自己想差了?官家派凌赫领着虎贲插手聂焘、沈权一案,又命其执教武科,她猜想凌赫算半个“自己人”,才以选录侍卫一事相试探。
可凌赫之言云山雾罩,令她有些动摇。
忽地听到假山下传来说话声,她匆匆从另一边下去,决心今日早些进宫。
今日的坎坷,在入宫门时再显迹象。
林翡凭符菱给的鱼符顺利进了东掖门,有两名换值的侍卫瞧见她,小声议论着:“这就是那什么女武官?”“还以为是什么剽悍人物,不过是个小女郎!”“小点声她看过来了……”
她按下不悦,不愿招惹麻烦,只冷冷看了一眼,而后径直往万春门走去,边走边回想着昨日晏如陶同她讲的宫殿布局。
到了承祥宫,宫婢说符菱娘子随皇后殿下在含章殿,林翡想想十五快到了,中宫要操持祭祀宴饮,于是问了这宫婢名字叫春柳,让她在符
菱娘子回宫后告知自己。
春柳见她要往西院走,提醒道:“汀鸾小娘子也在含章殿。”
林翡只好先回了书房,不多时便有宫婢端来饭食,她草草用过后动笔给阿兄写信。两盏茶的工夫过去,见皇后等人还未回宫,她只好躺在榻上望着承尘出神,思索着凌赫上午的话。
想着想着,不知何时入了眠,最后是被阿鸾轻轻摇醒:“阿姊——”
她睡眼惺忪,看着妹妹朦胧的笑脸,撑着上半身坐起来,摇了摇头:“刚回来?”
“是呀——阿姊怎么也不盖床衾被,还没出正月呢,身子再好也禁不住呀。”阿鸾讲话软软糯糯,去探阿姊手的温度,“真有些凉呢。”
林翡确实觉得头昏昏沉沉,本来还以为是门窗紧闭燃着香的缘故,但还是强撑着说:“不碍事。几时了?符菱娘子也回来了?”
阿鸾见她要起身,站到一旁让开:“将近未时。符菱娘子去侍候皇后殿下午休,让我先来同你讲一声,未时一刻在宫门口见,今日先去御膳房。”
宫婢捧来清水和巾帕,林翡整理完,阿鸾拉着她坐下:“这里没有镜奁,我来替阿姊理一理发髻。”
林翡梳的是简单利落的单螺髻,阿鸾将两股松散的头发重新紧了紧,重新系上丝绦,又从自己鬓边拔下来一支翡翠嵌白玉蝉的发钗,插在阿姊头上,附在她耳边小声说道:“阿姊头一日去各宫,还是戴件压得住的
首饰。”
她的用心林翡自然懂得,也不再多言,只是暗暗感慨小阿鸾入宫半年,也学得不少人情世故,手绕到身后捏了捏她的小腿,逗得阿鸾咯咯笑着直躲:“呵呵,阿姊快去吧,我等你回来吃晚膳——”
林翡出了官廨没几步,远远看见符菱娘子还有两个宫婢已等在宫门口,便快跑了几步:“抱歉让娘子久等。”
符菱娘子还没见过有女子在宫中这般跑动,掩下脸上的惊讶,笑道:“女官不必着急,我们也是刚到。”
两人并肩向御膳房走去,宫婢捧着册子跟在后面。
林翡余光留意着两旁的宫室,知道这是从东侧的甬道向北而去。御膳房、涤衣署、织锦所这类宫所一律都在皇城北边两角,至于暴室则是在西北的最角落里。
途中遇见了薛贵姬的轿辇,她们四人避至路边行礼。
薛贵姬认出符菱娘子,笑问:“娘子是往何处?”
林翡低着头,只觉声音轻快爽朗,不像诞育数子的宫妃,反倒似新嫁娘般活泼灵动。
“回贵姬的话,奴陪着新任的女武官去择选宫婢。”
林翡能猜到她正在看自己的头顶,本做好了抬头的准备,却不知为何,薛贵姬并未追问,也没叫她说话,只是慢悠悠地“噢——”了一声,然后扬长而去。
她瞟了一眼符菱娘子,发现神色也没什么波澜,也不多问,继续往前走。
拐弯进了一条狭窄幽深的夹道,穿堂风迎面而
来,林翡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看来今日确实着凉了,林翡心想。都不知几年没有过头疼脑热了,偏偏赶上挑人的第一日。
符菱看了她一眼,说道:“北边有些宫所日头照得少,女官还是备几件厚衣袍放在官廨。”
林翡拿巾帕擦拭完口鼻,又谢过她的关心,问道:“我记得,御膳房中符合年纪的宫婢有一百二十余人?”
符菱点点头:“早上打听到,有二三十个宫婢是被着意栽培、预备以后接手膳食活计的,已在名字上做了标注,到时走个过场,不勾选即可。”
林翡知道这些人就是宫所当中不肯放的,反正还余近一百号人,也不必纠结于此。
进了御膳房的后院,发现稀稀松松站着几十个人,正聚成堆闲话。一见她们来了,众人眼神偷偷打量,却还算给面子,站得整齐了些。
领林翡等人进来的是个看着精明能干的管事宫婢,姓陈。陈娘子将她们引至众人面前,高声说道:“这是新任的林女官,今日来御膳房择选宫婢。林女官,这便是符合年纪、身高的宫婢们,共有六十二人。”
林翡背着手,不苟言笑:“想必各位已知今日是为择选女侍卫一事,但有几点,我想再同各位讲个明白。”
“一,侍卫的职责是值守宫门、日夜巡逻,保护后宫中贵人们的安全。”
“二,今日入选的人,还要再受十五日的训练淘选才能进入下一轮的操
练,要吃的苦头必不会少。”
“三,宫中从未有过女侍卫,要担负起侍卫的职责,必得要忠心、坚毅、敏锐之人。从此,便不再等着受人保护,而是拿着武器,随时准备好保卫他人。”
见一旁有人备好了水桶,她向陈娘子颔首示意。
陈娘子回过神,心里对这年轻的女武官多了几分认同,又帮着说了两句:“你们都听见林女官的话了,若不愿再埋头洗菜、灶间烧火,今日就好生表现。我活了二十多年,还没见识过穿着甲胄的女侍卫,若能从我们御膳房里出去几个,也是我们众人的光彩。”
五个宫婢单手提着桶,从一边的院墙下横穿院子,一个半来回约是五十步,旁边还有人在数着步子,林翡则远远看着五人的步态、身姿和神情。
陈娘子指挥人搬张桌子,符菱娘子和承祥宫的两个婢女负责记录在册。
果然如符菱娘子之前所料,绝大部分宫婢都是尽力在试,但不知是因时兴纤弱美人,还是宫婢们饭食不佳,许多人都走得气喘吁吁,水也洒出不少。
还有几个走了一多半就实在没力气,停在原地,只得将水桶放下。
半个时辰的工夫,选出来十六个宫婢,其中有个肩膀宽宽的,林翡很是看好。不仅水几乎没洒出来,她提着桶走路时紧咬着牙,林翡看到她腮边都在使力,目光很是坚定。
林翡问了句陈娘子,她说这婢子姓蒋,没有名字
,原先在家里排行老二,众人都称她蒋二娘,在御膳房里就是负责挑水,平日踏实肯干,胜过年轻力壮的小内监。
其余的人散了后,林翡又留这十六人单独说话:“等全部选完后,二月开始训练。你们是头一批过了初选的,若是有心,这十几日也莫要荒废。”
待符菱娘子一一核对过她们的名字,几人才离了御膳房往涤衣署去。
“这两处干粗活重活的婢子不少,明日去织锦所,能选出的人怕是会少些。”符菱娘子提醒道。
林翡点点头,可她琢磨着,织锦这类活计要眼明心细,巡逻守卫时也需这样的人,即使力气差一些也没关系,后面还能慢慢练。于是决定晚些回到承祥宫,再同符菱娘子商议此事。
可没想到,涤衣署的择选却叫她碰了壁。
那桶冷水兜头而来时,林翡要闪避本不是难事,可刹那间她想到身后是捧着册子的婢女。若泼湿册子就麻烦了!
于是她立时转过身弓腰去护住册子,背上一片湿冷,还有些顺着脖颈淌下,她连忙去挡。耳边响起了尖叫声和高高低低的说话声,她低头去看,册子只溅上了几滴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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