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依蹙着眉回想:“看着疲倦得很,想来在主上身边周旋很是不易。”
林翡拿出晏如陶的信给众人看,再顾不得其他,将方才分析的凌瑶华等事一一道出。
其中的阴谋诡计,李擎倒是都听明白了,只是有一事想不通:“为何阿适不给我写信,只给你写?”
再细想想,越发觉得蹊跷:“连阿鸿表兄和阿鹤都猜到那假密信是以阿适名义写的,为何我不知?”
“不对,凌瑶华能伪造,是因为她知道你看见山茶就会相信,她哪里来的信心?”
杨依看李
擎一副被天雷连劈好几道的怔愣模样,不由得心生同情,上前拍拍他的肩。
“别问了,回去慢慢想,大事要紧。”
李擎不敢置信地看向她:“你……你也早就知道?”
杨依虽然从前不知晓,但听阿鹭说完心中已明了。
况且,她不像李擎。既是晏适之至交,又是阿鹭表兄,整日见他们二人,却还未察觉分毫,定然大受打击。
她摇摇头:“不知,不知,刚刚才知晓。”
但李擎已经处于不敢轻信的状态,他愤愤不平地去看阿鹭,可阿鹭别过脸道:“说正事,外头大军淋着雪等着呢!”
好一个正色直言的林阿鹭!
李擎也知以大事为重,咬牙切齿道:“成,先说正事,待战后我再好生细问你!”
林翱也拍拍他肩膀:“将这股劲儿憋住,等会儿去战场上多杀几个敌人。”
杨依闻言忍俊不禁。
萧旻不得不出来肃声提醒:“巍、雍二州被凌家人设计诓骗,那聂檀亦是如此。说到底,是将几年后要打的仗提前至今夜。况且按晏郎君信上的说法,那聂檀还有杀身之祸,对我等而言实是大幸!”
林翱颔首道:“到时群龙无首,那凌赫本就是希冀南北大乱之人,想来也不会坚守凌霄关。届时顺江而下还是停战议和,再细细考虑不迟。”
“那这凌家,竟是在助我等?”李擎很是不解。
林翡知晓凌家兄妹的城府野心,摇摇头:“我们是被他们摆弄的
棋子,只不过目前情形恰巧也符合我们的目的罢了。至于今后走向如何,还要看适之能否在京城里撬开一条口子。”
“适之……”李擎重复阿鹭话里的称呼,恨恨磨牙。
林翱瞧他龇牙咧嘴的模样,实在无奈,扭头去问萧旻:“军师,今夜突袭河岔口的计划无须改变,还得请您前往楼船。”
萧旻点头,转身出了大帐。
杨依听完眼睛瞪得滚圆,兴致勃勃:“林将军,将我编在阿鹭手下吧!我也要上战场。”
第六十章 决战西口
(六十)决战西口
战鼓声响起已近丑时,驻扎在河岔口的聂军从酣梦中惊醒,营外马蹄声阵阵、火把成片,顿时慌乱成一团。
远在山顶凌霄关的聂檀因腿伤辗转难眠,传令兵一通报,他立刻披衣起身要赶去前线,却被凌赫拦了下来。
“河岔口不过是打前锋的,您若是因此上山下山,累得旧伤愈重,之后的大战由谁来指挥呢?您安坐关内,有何指示让军士传令,属下定全力以赴。”
见聂檀被说服,他又请来娄清和好生照料,自己领着亲兵匆匆下山。
因萧旻说服陈逊、俞恺二人很是顺利,这一仗结束得极快。前有铁甲飞骑冲锋开路,侧翼有楼船箭手拉弓相助,踏平河岔口只用了一个时辰不到。
林翡翻身下马进了大帐,甲胄上血迹斑斑,又挂着星星白雪。
她以枪杵地,问阿兄:“是就地安营,还是接着打?”
林翱刚清点完伤亡人数,远少于之前预估的,和萧军师一合计,决定一鼓作气冲破羡山下的第二道防线,将凌霄关的西侧山口堵死。
毕竟是自己亲妹妹,林翱忍不住上前问她身体可还吃得消。
铁甲飞骑勇猛无比,是因为骑兵和战马身上都披着厚厚的铠甲,不畏刀枪,能够在前开路。巍州境内有三处铁矿,才能造出如此多的马铠和重甲,即便是六军中,马铠也不过百余副。
但如此沉重的铠甲,平常人穿上连起身都困难,即使
是经过训练的军士,穿着它拼杀一个时辰,也是筋疲力尽。
林翡领着扩充后的女军,其实并未冲在最前面,是从左翼包抄。她穿的也并非飞骑的重甲,但也有五十余斤。
兄长的关心自然令她格外开怀,嘴上却说:“阿兄是将军,我是你手底下的校尉,一视同仁便好。”
这话让一旁的李擎听了,开始眨着眼睛期待表兄的问候。
谁知林翱心里门儿清,说道:“阿岭在后面射弩射箭,甲比你轻了十斤都不止。”
紧接着又说:“不过他射得真准,听冲在前面的飞骑说,聂军举旗的人换了三个,都是因为中了他的箭。”
李擎哭丧的脸顿时换上灿烂笑容:“那是!前面火光冲天的,就那旗子最招摇,我就逮着射。不一会儿阵型就乱了,军心也散了。”
林翱拍拍他的盔:“待会儿羡山脚下的一仗可要难得多,聂军已有防备,楼船角度受限,能给的支援也少。”
李擎痛快应下:“放心!眼下我军士气正盛,再过不久天也亮了,更利于拉弓射箭。”
话虽如此,当巍州军面对两倍的敌人时,李擎心中还是暗暗打鼓。
聂军严阵以待,秩序井然,在隆隆金鼓声中率先出击。
他按照林翱的号令,在铁甲飞骑迎击前,先命弓箭手射一轮火箭,替飞骑灭灭对面的势头。
谁知最前排的士兵手持的盾牌上蒙有牛皮,加之地上雪厚,即便有火油,也不易燃起
,难阻聂军攻势。
铁甲飞骑的校尉靳善见状,知道不能再等,于是举起长矛高呼:“诛聂贼,清君侧!”
他身先士卒,冲进聂军前锋之中拼杀。
天色薄明,雪渐渐停了,远眺这一片金甲赤血,程敏胸中澎湃,若真能攻下凌霄关,便可圆了先帝心愿,龙棺入帝陵亦指日可待。
陈逊虽也这般想,但聂檀治军的本事他是知道的,河岔口一战只是占了深夜突袭的优势,而这一仗正是胶着之时,胜负在谁手还未可知。
他犹豫要不要劝劝俞恺,将楼船往前压一压,把那不敢冒头的京畿水师朝后撵,占着有利位置好帮巍州军。
谁知还没开口,正盯着前方敌船的俞恺一巴掌拍在女墙上,扬声喊道:“升旗插幡,艨冲、走舸先行夺船,左二右四直取!”
陈逊被惊了一跳,不知发生了何事,俞恺大笑道:“不知是谁下了命令,让水师下船去支援。水师,水师,离了水还能站稳脚跟?直接端了他们老窝儿,叫他们有去无回!”
陈逊往前凑,眯眼细看,见敌船上的兵士纷纷登岸,像是为避人耳目,专程绕至战场后方加入混战。
可惜俞恺死盯着他们不错眼,本想寻机出击,却不承想逮住了这么大个漏洞。若是将战船夺回雍州、改造加固,可比新造要省钱省事得多!
俞恺喜得两眼放光,陈逊实在想不通京畿水师为何不在船上支援,不过如此一来,俞
恺夺了战船更易支援巍州军,也是好事。
艨冲、走舸劈风破浪,载着近千名水师直逼向最近的三艘敌船。
这三艘的人走得最晚,人下到一半,来不及回去防守,纷纷选择向前逃去,船上仅剩了些行动不得的伤兵。
见此情形,传令兵站在船头向远处己方水师打起旗语,俞恺见事已成,令飞云、盖海领着楼船依次靠过去。
靳善、林翡等人领着士兵们血战已近力竭,忽然发现又有未染鲜血、精神十足的新兵涌入,只好咬着牙再挥起长矛长枪,勉力顶住最新一轮的攻势。
后方的林翱也发现了,这一批士兵少说有两三千,巍州军人数本就占劣势,又连战两场,再拖下去恐怕伤亡惨重!
可这群人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难不成聂檀将镇守凌霄关的士兵都派了下来?
他虽没料到是水师下船,但因一直隐隐担心他们从船上射箭支援,还是会时不时往东北角的江边看一眼。
这次一看,发现船上人头攒动,心中大骇,以为水师也要出手,撤退的命令就在嘴边时,江上楼船忽然传来战鼓和呼喊声——“诛聂贼,清君侧!”
紧接着密密麻麻的三轮火箭如天坠红雨一般,落在聂军的后方,而这些刚上战场的敌军水师手里并无盾牌,身上穿的也是船上用的轻甲,瞬间陷入火海之中。
林翱命鼓手响应己方水师,示意将士们发起冲锋,鼓声连续不断,促人
振奋。
李擎见攻后方有用,立刻领弓箭手拉开身位,向火焰燃烧之处射箭:“无论是不是火箭,都给我朝那头拼命射!帮骑兵撕出口子!”
实际上铁甲飞骑仍在马上的只有半数,有些是因战马承受不住、瘫倒在地,不得不下马,更多的是因强行冲破前方持盾者的阻挡,战马受伤,只能弃马和步兵一道同聂军厮杀。
靳善腿上受了伤,无法领着骑兵冲锋,抬头去寻副校尉瞿勇,想将指挥之权交托给他。可近处他能认出的只有一个使长枪的林翡。她在侧面眼看着靳善被敌军戳刺,才冲过来一直在他后方保护。
“林校尉!”靳善使出全身力气唤她过来,将自己长矛上的红缨取下给她,“抢匹马,立起你的枪,领着剩下的飞骑踏过去!”
本身女军的任务就是策应铁甲飞骑,靳善的嘱托林翡责无旁贷,只是放心不下他。
好在她身后的女军大多未被冲散,一直跟着。她交代几人尽力保护靳善,夺了匹马,振臂举枪:“巍州飞骑随我来!”
立刻有几杆箭向林翡飞来,她闪身躲避,又打掉一杆,再次高呼后冲进敌军。
杨依紧跟在她身后,一柄长刀上下翻飞,同她一道砍杀沿途阻拦之人。
战火弥漫的后方,兵士反而少了,林翡看着远处大帐前招摇着的“聂”字旗,策马逼近。
帐中人等候多时,见她越来越近,从敞开的营帐中信步走出,手握
着一杆长枪。
“做师父的岂能欺负徒弟?”凌赫扬声喊道,“叫你兄长前来比试一二!”
林翡想到之前在普明寺后山他诓骗自己说要送阿娘、弟弟出城,还有今次冒充晏如陶写密信,害得多少将士伤亡,新仇旧恨涌上心头,燃起熊熊怒火,直直向凌赫冲去。
凌赫见她已杀红了眼,闪身时举枪格挡住她的戳刺,重申道:“我不同你打。”
快要冲到营帐跟前,林翡不得不勒马停住,掉转马身朝着银甲映雪、一脸寒霜的凌赫喝道:“你有何脸面提师徒之情?!若非你设计坑害,哪里有今日的羡山鏖兵,血雨尸山?”
凌赫听着不绝于耳的拼杀声,脸上竟露出一丝笑来:“这便叫血雨尸山?你年纪小,待见识过真正的孤军无援、背水一战,再看这些,便只觉得是小打小闹罢了。”
林翡听罢翻身下马,即便手臂已痛至麻木,还是再次攥紧了长枪。
凌赫这番冷血之语,真叫林翡切齿咬牙。
若非他背弃太上皇,助聂檀兴宫变,将南北撕裂开来,此刻她全家都在京城安稳度日,又怎会在此沾染满手鲜血?
如今南北互不相容,全因他挑起了生死之争,不得不战。
她林翡也不愿自相残杀,可京城与雍、巍正如世家与寒门,已是你死我亡的态势,她也不得不将枪头对向本国的将士。
她压着不甘不平的怒焰上了战场,在面对始作俑者这一刻再难抑
制。
杨依也在凌赫手底下练过武,知道他枪法卓绝,见阿鹭弃马欲近身拼斗,暗道不好,再不管什么规矩,冲上前去想和林翡以二搏一。
还未下马,就听林翡质问凌赫:“你有何仇怨,要用这些无辜之人的性命来填?!”
凌赫不答她,身后的亲信李献领着守卫大帐的一两百人也已经围过来。
好在飞骑也有二十余人陆续跟了上来,与那些守卫缠斗起来。
“阿鹭,莫与他费口舌!”说罢,杨依拨转马头,向竖立的将旗奔去,意欲引开守军。
林翡虽然怒气填胸,但并未丧失理智,见他被挑破阴谋后丝毫不慌张,便知聂檀并不在附近。
阿适昨夜的信将凌家的奸计细说明白,但眼下的凌赫并不知他欲杀聂檀的计划已被巍州掌握。
既然这一仗全由凌赫做主,最后紧要关头己方水师能增援,想必也是他卖的破绽,巍州军最终应该能拿下。
凌瑶华敢露口风,一是觉得凌赫杀聂檀万无一失,二是对即将雪恨心满意得,隐有迫不及待炫耀之意。
只是凌家与聂檀的仇怨若真是定国长公主,必是早就撕破了脸,聂檀为何还敢任用凌赫为将?
于是林翡想将计就计,探探凌赫的口风。下一战是要在山上打的攻城战,雍州水师无法援手,若能探得他的用意,兴许能减少巍州军的伤亡。
林翡回头见杨依已驰至将旗边,挥起长刀砍向旗杆,吸引了大半守卫
的注意,她迎上前对凌赫说:“既然凌将军不愿与我阵前交手,不如进帐坐下谈谈。”
凌赫见她脸上涨红的痕迹还未消退,硬压下怒火要与自己“谈谈”,有些好笑。
“你不过是个小小尉官,有何资格与我来谈?去寻林翱来。”
林翡暗想,他一直要寻我阿兄,究竟有何用意?又是陷阱?
她眉一扬:“我阿兄能做得了巍州军的主,你也没资格与他谈,去寻聂檀来!”
果然,凌赫听到“聂檀”二字立刻抬眼盯着林翡,有几分阴鸷。若在从前,林翡恐怕只会以为他是因自己所言冒犯。
凌赫扬起下颌:“司徒岂是尔等小子后生可见?”
林翡心头擂鼓,莫非聂檀已死?
她立刻追问:“怎的,聂檀那厮是怕了我巍州军,窝在凌霄关里头不肯出来?河岔口溃败而逃,这一场又即将败北,你如何同聂檀交代?”
另一边的杨依一击未能砍断旗杆,但已有弯折的迹象,插旗的石座坚硬稳固,并非木座架容易被带倒,她又接连扬刀砍斫旗杆弯折处。
62/95 首页 上一页 60 61 62 63 64 6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