玥容只好奇,“你怎么想到往武英殿去的?”
小赫舍里氏脸上一红,她刚进宫,自然不会蠢到与宫外互通消息,那就只剩下另一种可能了。
恰如她到御花园中弹琴撩汉一样。
玥容失笑,“可当日万岁爷并未被你吸引。”
这位是否自我意识太过剩了?老康连个笑脸都没抛给她,她倒好似情根深种似的。
小赫舍里氏辩道:“可是皇上特意叫人给臣女送药。”
那不是怕你被贵妃磋磨死了么?真要是水灵灵地进来死翘翘地出去,赫舍里家还不得大发雷霆。
玥容复盘了下整个过程,大概是小赫舍里氏以为老康故作矜持,结果自己一颗心反而被吊得七上八下,又听说皇帝约她去造办处见面,她就马不停蹄赶去了,哪知却被贵妃逮了个正着,连同清誉都被损毁。
玥容断然道:“这不可能!”
老康就算真对她中意,直接召到乾清宫不就行了,何必在那种地方鬼鬼祟祟幽会,难道是喜欢妻不如妾妾不如偷这一口?
这姑娘心也太大了些,就算开心得昏了头,也得先验证一下吧?
小赫舍里扬起下巴,从袖子里掏出一封花笺,“我自然有证据。”
她毕竟是个大家闺秀,受过良好教养,若非书信为凭,怎么肯贸然相会?而家中收藏了几副皇帝墨宝,她恰恰认得,那正是万岁爷的笔迹。
玥容接过那张信纸,还真是,看来是她误解了小赫舍里氏,“你怎么当时不向贵妃禀报?”
“到她手里不就等于泥牛入海么?”小赫舍里氏愤愤道。
她现在终于想清楚了,必然是贵妃作局引她上钩——这个女人好歹毒的心肠,就因为惧怕后位被人夺去,不惜设下这种计策中伤她,佟家会遭报应的!
而天底下最了解皇帝的,除了她姐姐,便是佟贵妃这个青梅竹马的皇帝表妹,小赫舍里氏有理由相信,贵妃一直在暗暗模仿皇帝笔迹,她今日敢伪造书信,明日说不定就敢假传圣旨,乃至害死皇帝垂帘听政当她的太后,小赫舍里氏决不能让这种野心勃勃的女人得逞!
玥容:……脑洞真大。
整件事迷雾重重,她是不信贵妃能预料到今日,提前找人临摹皇帝真迹,可那封书信又做何解?小赫舍里氏总不至于自污吧?
玥容望向对面,“你希望本宫如何?”
小赫舍里氏道:“臣女只盼娘娘到御前揭露真相。”
事到如今,她拼着不当皇后,也要撕开贵妃的假面具,大不了两败俱伤便是。
玥容:……想多了,你本来也当不了皇后。
让张小泉好生送赫舍里回去,再叮嘱内务府照看一下她的衣食,玥容自觉仁至义尽,宫里头拜高踩低收受贿赂蔚然成风,她这种两袖清风的已经算清流了。
小赫舍里氏许是出身豪门大族的缘故,完全认识不到银钱的重要,哪怕在这种危急关头,她依旧空手前来,满心以为玥容是个正义的使者。
好气哦。
玥容整理好情绪,便带上证物去了乾清宫西暖阁,玄烨正在悠闲作画呢,画的是初夏雨后、庭院中蓊蓊郁郁的景象。康师傅文化素养惊人,虽是临摹名家画作,看上去依旧似模似样——考虑到他身份,说不定比真的还值钱。
玥容笑道:“三爷心情不错。”
玄烨道;“乘兴之作而已。”
玥容拍马屁绝不含糊,“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这般才见得功底深厚呢。”
玄烨眯起眼、露出惬意笑容,虽然这幅画费了他两个时辰工夫,不过难得玥容如此捧场,他就不告诉她实情了。
叫魏珠端绿豆面子进来洗手,玄烨闲闲问她,“怎么没把佛尔果春抱来?”
玥容道:“您不知她现在长得多胖,臣妾哪抱得动她,跟块大砖头似的。”
玄烨不信,认定她是在诽谤,“等晚上朕自己过去瞅瞅。”
玥容笑容满面,“那可太好了,臣妾等会儿就叫人准备酒菜,好好陪三爷小酌几杯。”
玄烨方醒悟她变着法子邀自己过去呢,“你倒是古灵精怪,叫魏珠递个口信,朕难道会不去看你?”
贵妃不也请过你多次,你去了吗?玥容心内腹诽,面上管自微笑着。
男人就是喜欢情趣,太一板一眼,他很快就腻味了。玥容之所以长盛不衰,便在于她总能想出各种花样,让老康于平淡生活里发现新鲜刺激——这么看,老康跟咪咪实在相像,咪咪的逗猫棒也是隔段时间就要换个样子的。
玥容想起正经事,“万岁爷打算什么时候放赫舍里姑娘出来?”
玄烨道:“不用急,等册封之前朕会叫梁九功将吉服送去的。”
这么说得关到典礼那天了,小赫舍里真可怜。玥容道:“可她说是被冤枉的。”
玄烨淡淡瞥她一眼,“眼见为实,有何可辩?”
果然是个狠心渣男呀,即便他跟仁孝皇后是人人称赞的神仙眷侣,临了他却依旧不肯放她妹妹一马。
玥容秉着朴素正义感,觉得小赫舍里氏虽然有错,但错不至此。
她将书信从袖中掏出来,却发现老康脸上没半点反应,他一点都不惊讶吗?居然有人敢模仿他的笔迹?
玥容以为这是件很严重的事呢!
玄烨哂道:“所以呢?见到这封信,她便迫不及待赶去赴约了?是将朕的话当成耳旁风?”
还没正式聘用,就敢无视宫规无视政令,若真叫她当了妃主还得了?玄烨一开始的确有意让小赫舍里氏接她姐姐的班,可这段时日的种种表现令他失望至极。
他没把她撵出宫都算慈悲了。
玥容敏锐地发现华点,皇帝好似预料到小赫舍里氏会去造办处?否则贵妃怎能精准无误地逮住犯人?
这么说来,那封信……的确是他真迹!
玥容嚷嚷道:“您是在钓鱼执法!”
她真是太小瞧这个坏家伙了,居然用这种法子试探妻妹的品行,谁会想到老康会以身为饵呢?而小赫舍里氏还真就顶不住诱惑!
玄烨奇怪地看着她,“什么是钓鱼执法?”
玥容惊觉自己暴露了现代词汇,赶紧敷衍过去,“就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的意思。”
太出乎意料了,真正的犯人就在她身边,亏她还跟小赫舍里氏嘀咕半天、绞尽脑汁想找出真凶呢。
玥容揉了揉发热脸颊,“您打算给她什么位份?”
害人家这样担惊受怕,怎么也得给点补偿才是。
玄烨想了想,“就贵人吧,不过朕会将储秀宫赐予她居住,与独掌一宫无异。”
丢了面子却得里子,老康一向的中庸之道,不过对小赫舍里氏这种心高气傲的人来说,不能封嫔已经够难受了——要知她可是以姐姐为榜样呢,这样下去得等到猴年马月?
“那么钮祜禄家的,三爷是要给妃位么?”
玄烨轻抚她手心,有点抱歉,“朕知道,让她与你平起平坐是委屈了你。”
但非如此不足以安那些臣属的心,没个目标人家怎肯奋斗呢?
玥容倒是不在乎,同事什么福利对她又没影响,只要不损失她的利益就好了——倒是那几个嫔得坐立难安。
小钮祜禄氏运气不错,传说中的捡漏王莫过于此吧。
玥容索性再锦上添花一把,算是报答孝昭皇后对她知遇之恩,“臣妾斗胆,给钮祜禄妹妹求个封号,还望三爷赏脸。”
不然老是钮祜禄妃钮祜禄妃叫着,多拗口。
玄烨想了想,“那便取个温字罢。”
前世里,小钮祜禄的谥号便是温僖,现有个死了的僖嫔,下剩那个温字倒也配她。
玥容脑子忽然短路,愣道:“瘟妃?您便是再不待见她,也别这样埋汰人呀。”
小钮祜禄氏虽然长得不太好看,也不至于就成瘟神吧。
玄烨:……
他发觉自己给玥容取的安字才是南辕北辙,这哪像个文静娴雅的美女子,分明是嫦娥长了张媒婆的嘴!
她不说话的时候倒是动人极了。
第61章 感触
小赫舍里氏受封平贵人, 住进了储秀宫,虽然老康命人送去了许多华而不实的装饰和陈设,看上去焕然一新,可平贵人依旧不甚满足, 她本来是要将家族梦想发扬光大的, 如今未能封妃不说, 还屈居于那几个嫔之下,见了她们甚至要低头请安行大礼, 试想这口气如何能平?
搬进景仁宫的温妃小钮祜禄氏则如在梦中,她的姐姐当初与赫舍里氏家族竞争后位失败,虽然依旧当了继后, 但继室比之原配总归差了半截,如今她跟平贵人却一个天一个地,也难怪她受宠若惊。
温妃就觉得这全是玥容功劳,“安妃姐姐如此大恩大德,叫我何以为报。”
玥容得承认, 起初她对小钮祜禄氏是有些嫉妒的,她用了快九年时间才混成个妃位,可小钮祜禄氏仅仅凭借家世之功与逆天时运, 就轻轻松松获得她如今的位置,真真叫她呕血。
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看看那几个生了皇子还在嫔位上蹉跎的女人, 玥容觉得自己又行了。
她对小钮祜禄氏道:“命里有时终须有, 这都是你的造化。”
温妃倒也衬得起她的称号,性格十分温静平和, 虽然没继承她姐姐那般才情,不过在当家理纪方面却很有天赋, 玥容送过去的账目,她只用两三天就通读完毕,还细细对玥容指出其中有哪些谬误,又帮她想了几个开源节流的方案,当然,得在维护皇家体面的范畴内。
玥容称赏不已,“你真是能干,本宫就比你差多了。”
当初佟贵妃用同样的法子来为难她,她足足费了一个月才梳理清楚呢。
温妃笑道:“我在家中也常帮着理事,早就熟能生巧了。”
玥容诧道:“庶出的女孩子也要学这些么?”
话一出口才发觉自己孤陋寡闻,眼前不就是个例?
温妃倒也不生气,“我不知旁人家里如何,反正我和二姐姐是从小就跟兄弟们一起读书习字的,若功课跟不上,还会挨戒尺呢。”
遏必隆的政治嗅觉或许不够敏锐,可他在儿女教育上却很开明,谁说女子不如男?像她们这种世家大族出来的姑娘,即便联姻也是为当家主母、一族冢妇,若没点看家本领,岂非叫人笑话?
温妃怅然道:“以前我常跟二姐姐比着,埋怨她学东西总是比我快,二姐姐还安慰我让我不用心急,笨鸟先飞,大不了多费些时间就是了。”
当时她觉得孝昭姐姐是自命不凡,看不起她还故意嘲笑,可如今回想起来,都是弥足珍贵的闺中过往,斯人已去,她再也见不到二姐姐的面、跟她说说心里话了。
温妃自失地笑笑,“瞧我,好端端出此伤感之语。”
玥容递了块帕子给她擦泪,表示很能理解。她没有姊妹,自然体会不到钮祜禄家里的氛围,可若把孝昭皇后代换成她自己的额娘舒穆禄氏,玥容不免悚然——子欲养而亲不待,难道只有失去后才会知道珍惜吗?
温妃擤了擤鼻涕,眼圈红红的,“如今我便要代替二姐姐撑起这个家,恪尽职责,方不负万岁爷和姐姐对我的厚爱。”
玥容:……真是个被洗脑彻底的好员工,老康有你这种属下真是福气啊。
“看来你家也是对你抱有期许的,才会早早磨砺起来。”
温妃摇头,“那倒不是因为这个。”
之所以叫她一个姑娘当家,主要是家里没人了。遏必隆娶了三任老婆,第一任是郡主,第二任是县主,却都天不假年早早亡故,最后一位继室的出身实在上不得台面,连她跟孝昭姐姐的生母、侧室舒舒觉罗氏都压不住,东风西风互不相让,到最后只能想了个折中法子,请她来代劳,否则她怎会小小年纪就懂得柴米油盐呢?皆是阿玛克妻之故。
玥容:……没事儿,你现在嫁的老公跟你爹一样克妻。
好在温妃并没肖想过那张凤椅,因而也不怕老康妨碍到自己寿数,她进宫只为给家族续命,至于老康待她如何、是否宠爱,其实不甚重要。
宫中局势已定,其余乾西四所的姑娘们被原封不动送回去,脱离了这个繁花似锦的大火坑,对她们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玥容陪着佛尔果春玩耍了一会儿,便听见张小泉禀报,平贵人午后又过来了。
这位倒是毅力可嘉,还没泄气呐。玥容失笑;“你没把本宫的话告诉她?”
其实哪用得着她多说什么,皇帝摆明了不会因那张字条去处置贵妃——再说这件事上贵妃根本是冤枉的,只老康这个设局人不肯吐露实情罢了。
张小泉苦着脸,“奴才说了,可平贵人非是不听。”
她坚信皇帝对自个儿是有感情的,否则不会在册封当天让梁九功送来那么多赏赐,一定是贵妃背后恶意中伤,剥夺了她的妃位,害得她只能封贵人。
小赫舍里氏想不通世道为何如此黑暗,佟家的姑娘这样嚣张,当真能一手遮天么?
玥容蓦然意识到老康用心多么险恶,他不费一兵一卒,只耍了点小小的花招,就让平贵人与贵妃成为死敌,偏偏两边的人都不怪他,还把他当救星似的——平贵人因为区区赏赐补偿而感动,至于贵妃,她恐怕以为皇帝为了她才去压制平贵人呢。
这下赫舍里跟佟氏一族势必要水火不容了,而皇帝则在母系势力与妻族势力之间往来穿梭,游刃有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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