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旁有卖茶水的摊位,只是那摊位上并没有行人落脚喝茶,只有一个挽着粗布衣袖煮茶的的摊主,还有一个肩搭巾帕的中年女子,坐在阴凉处的条凳上磕瓜子。
两人看上去是一对摆茶摊的普通夫妇。
因为白婉柔提过黑云寨的劫匪,一路上姜青若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待仔细打量一番这茶摊夫妇后,确认没什么异常后,姜青若吁停马车,让一众女眷都下车,好每人都喝上一碗解渴的凉茶,歇息片刻。
黑马四蹄不停地走路,早已经乏了,此时那屁股后毫不留情的鞭子停下,它终于可以迈开步子往路边走了走,偷懒去啃几口茂密的青草。
几个姑娘一路都绷紧了神经,难得停下马车透透气。
待坐到条凳上喝完凉茶,心情明显放松些许。
那茶摊夫妇招待殷勤,还有配凉茶的凉糕可吃,姜璇眼巴巴地望着凉糕,又看向姜青若。
姜青若掏出银子,摊主端出了五碗凉糕。
那凉糕不比凉茶可以一口饮尽,需得用调羹舀着一勺一勺地吃。
姜青若大口吃完凉糕,待用帕子抹唇时,忽然看到对面来了三个骑马的人。
那三人头上缠着黑色头巾,背上插着把长刀,慢悠悠地催马前行。
其中一个不知说了什么荤话,惹得旁边几个浪荡大笑。
白婉柔抬头看了一眼来人身上的长刀,脸色突然微微变了。
她迅速与姜青若对视一眼,无声动了动唇,“是劫匪。”
看出来者不善,姜青若会意。
她不动声色地低下头,轻声道:“都别吃了,咱们走!”
还没等几人起身,那几个黑色头巾已经催马来到了茶摊前。
晌午头上,这等地方本就行人稀少,区区一个路边茶摊,竟有五个姑娘在这里喝茶吃糕,况且其中一个光看身姿已是绝色......
那脸上一道刀疤的黑头巾眼尖,只略略一个眼神,其余两人会意,立刻便驱马赶了过来。
看到他们下马走过来,摊主赶紧从条凳上起来,讪笑着搓手道:“几位兄弟,我们不是给寨子交过保护费了么......”
刀疤脸随手重推了一把,那摊主趔趄几步险些摔倒。
“不是收银子的事,哥几个路过这里,口渴了,倒茶来......”
摊主赶忙端了几碗茶过来,借口要方便,拉着妻子赶紧离开了这里。
喝茶是借口,刀疤脸根本没有坐下,而是双手负在身后,眼神玩味地在几个姑娘脸上游弋。
姜青若偏首转向一旁,避开对方打量的视线,耳旁突地传来白婉柔勉强还算镇定的声音,“青若,他们背的是扁头长刀,应当是黑云寨的人......”
竟然是那些寨匪!千算万算还是没有避开他们!
察觉到对方直勾勾盯着她的眼神,姜青若嫌恶地皱了皱眉。
他们身材粗壮,又带着兵器,若是起了冲突,她们几个女子绝对没有任何优势。
想到这儿,姜青若定了定神,转身看着白婉柔,突然狠声责骂起来:“一天到晚的,就知道吃,这穷破茶棚子的凉糕有什么好吃的,耽误了本小姐的路程,看我等会不打断你的腿!”
说完,她双手叉腰,又看向香荷,凶巴巴道:“你也不许再吃了!你们俩快点去马车上,把本小姐晚上敷脸的花汁挤好了,再晚一步,我就让你们好看!”
香荷不知道小姐为何突然态度大变,又说得云山雾罩,但没等她反应过来,便被白婉柔拽着胳膊,迅速向马车旁走去。
而陆良玉吃完最后一口凉糕,满足地打了个嗝,正想大呼过瘾时,才发现姜青若又把姜璇从条凳上提了起来,正喋喋不休地骂着她,而旁边那三个黑头巾则欲言又止,双手抱臂,一脸看好戏的模样。
姜璇被骂狠了,红着眼眶,小心翼翼道:“长姐,我错了,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眼看庶妹半点听不得她的暗示,姜青若心中暗暗着急,恨不得拿鞭子把她抽到马车上去——只有她们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先坐上马车,她才能与陆良玉伺机驾车甩开这些寨匪。
不过,那一直饶有兴趣旁观的刀疤脸却突然开口,不怀好意地笑着说:“这位小姐,何必这么动气呢?前边是黑云寨,离这里不远,茶水可比这里好喝多了,我请小姐到寨子里坐坐怎么样?”
姜青若悄悄摸了摸袖间的匕首,转头看着刀疤脸,冷笑一声:“滚远点,姑奶奶不稀罕!”
刀疤脸身旁的两个黑头巾不约而同地呵了一声,起哄道:“二哥,别自作多情了,人家不稀罕你!哈哈......”
出言如此不逊,分明是在调戏轻薄!
陆良玉啪地搁下茶碗,提剑向这边走来,对姜青若道:“青若姐,别理他们,咱们走!”
“我不像大当家的,就喜欢火辣的性子......”那刀疤脸被骂了,不怒反笑,“没有我允许,你们走得成吗?”
陆良玉噌地一下抽出剑来,将姜青若与姜璇护在身后,虚张声势地高喊道:“那就比试比试,看看是本姑娘的剑厉害,还是你们的刀厉害!”
姜青若皱起眉头,紧张又无奈地看了她一眼。
自从陆良玉的宝贝剑见过血之后,她就对自己的三脚猫功夫信心大增,但眼前这些人,硬拼的话,她们显然打不过......
姜青若的眼神飞快在三个黑头巾脸上移动,心头开始默默估算。
那刀疤脸是个做过刀口舔血勾当的人,早看出了眼前这姑娘拿剑的手腕在颤抖,他嗤笑一声,霍然将背上的长刀拔了出来!
与此同时,姜青若袖间的匕首出鞘,瞄准了离她最近身量又低的那个黑头巾,一把将匕首架在了他脖子上。
印着镇北王府徽记的匕首,可是吹毛短发之物。
在匕刃触到皮肉的那一刻,黑头巾只觉得一阵冰冷瘆人的寒意隔着皮肉直接凉到心底。
也许只要他胆敢动一下,这女人的利刃就能削断他的喉骨!
不过,在这变故陡然发生的瞬间,那刀疤脸也反应极快地打落了陆良玉手中的剑,陆良玉与姜璇旋即被他与另一个黑头巾挟持,冰冷的长刀架在了她们脖子上!
刀疤脸看着姜青若,唇边绽出一个玩味肆意的笑,油腔滑调道:“看不出来,小姐好身手啊,回去做我的压寨夫人,真是再合适不过!”
耳旁又是一阵浪荡油腻的笑声。
姜青若只想狠狠啐他一脸。
眼下双方僵持,刀疤脸占据了上风。
姜璇被脖子上的长刀吓坏了,眼泪一直啪嗒啪嗒往下落,而陆良玉则拧起眉头,胸脯气得一起一伏,只恨自己没有一身好功夫,好将这群杂碎打个屁滚尿流!
姜青若深吸一口气,定定心神,决定再借用一下救命稻草的威势唬住对方。
她先是狠狠瞪了几眼姜璇与陆良玉,半真半假地嫌弃唾骂两个丫鬟不顶用,说真想将她们扔给黑头巾算了,但她又代表的是镇北王府的脸面,就算是她身边没用的丫鬟,也不能被来历不明的人劫走,如果这几个不讲道理的劫匪胆敢动了她的人,她的未婚夫裴世子可不是个好惹的性子,等他知道了这件事,只怕会当即率领雍北铁骑荡平了黑云寨!
这话说完,那刀疤脸一改嬉笑的脸色,眉头拧了起来,粗声问:“你是镇北王府世子的未婚妻?”
姜青若冷冷笑了几声,不屑地看着对方,不容置疑道:“自然,这事还能有假吗?”
说着,她把刀鞘扔到地上,好让刀疤脸看清镇北王府的印记。
不过,那刀疤脸也不是好糊弄的,他有所怀疑,既然是裴世子的未婚妻,那身份地位自然不低,但这姑娘出行为何没带一个护卫,只带了一群丫鬟?
看她们停在路边的那辆马车,就是寻常普通样式,那瘦骨嶙峋的黑马像是奔波许久,有气无力低着脑袋在啃草......
区区一把镇北王府的匕首,不能证明她就是裴世子的未婚妻,而姑娘那双黑灵灵的大眼珠转来转去,显然在想什么鬼点子。
虽不确定她是不是裴世子的未婚妻,但,她有镇北王府的东西,想必与对方也有几分交情,只是这交情深浅,倒是不好忖度。
想到这儿,刀疤脸改了主意。
他也有分寸,连叛乱的窦重山都忌惮镇北王几分,黑云寨也没必要去得罪对方。
不过,他的兄弟被这样被人抵着脖子,他要是平白就这样放过她们,他二当家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那可真是......太可惜了。”
说着,刀疤脸的刀柄缓缓上移,在姜璇脖颈间划了一道。
殷红的血珠儿顿时渗了出来,他看着瘦小的女子害怕得瑟瑟发抖,得意地放声大笑。
看到姜璇受伤,姜青若也毫不迟疑地划破了黑头巾的脖颈。
鲜血渗出来的同时,那黑头巾龇牙咧嘴痛叫了起来。
刀疤脸怒其不争地瞪了一眼自己的兄弟,转头对姜青若道:“我不管你们跟镇北王府什么关系,但既然和黑云寨打交道,就得按我的规矩来。”
“什么规矩?”姜青若问。
“你放了我的人,我便放了你的人,咱们各走各的路,这事就当没发生过。”
姜青若紧张地盯着对方,默默咬紧了唇。
她打出了救命稻草的旗号,总算对对方威慑不小,但现在他们挟持了两个人,她只挟持了一个黑头巾,对方占据上风,他说的黑云寨的规矩,显然不会这么简单。
果然,刀疤脸接着道:“咱们以人换人,不过,我比你多了一个人质......”
“你要怎样才肯放了她们?”姜青若道。
“这个好说,黑云寨是做正经生意的,我们一向讲究和气生财。刚才是我失言,什么人质不人质的,只要跟我们做笔生意,你的人自然可以领走。”
说得冠冕堂皇,其实就是变相的抢劫勒索。
但眼前这情形,保住姜璇与陆良玉的命才是头等大事,此时没有更好的法子,只能散财消灾。
一番讨价还价后,姜青若付了一百两银子,刀疤脸先放了陆良玉与姜璇。
行了十多里路之后,黑头巾脖颈上的匕首终于被移开,姜青若一脚将他踢下了马车。
待对方揉着摔痛的屁股,一溜小跑着走远,姜青若才总算松了口气。
不过,望着包袱里所剩无几的银子,简直欲哭无泪。
庆州近在眼前,她们现在却几乎身无分文,没有盘缠,该怎么搭船去昱州?
别说去昱州了,眼下她们晚上住在哪里,吃些什么,都是难题!
姜青若在犯愁,车上的几个姑娘惊魂未定心有余悸,一时谁也没有出言。
只有姜璇摸着自己的脖颈,颤抖着身子靠在角落,眼眶通红,时不时啜泣几声。
不过,姜青若现在心情烦闷得厉害,一门心思在想该怎么弄到银子,根本没心情去安慰这胆小的庶妹,还好白婉柔将她揽在肩头,温声细语地安慰了她一番,才止住了她的眼泪。
就在这时,陆良玉却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在车厢里的衣裳包袱里翻找了一通。
片刻后,她惊呼一声,招呼姜青若来看。
包袱里还有一尊白玉佛,但是一路颠簸,那佛像早磕碰成了碎块,不过那里面还有一张盖着府衙印章的房契,是陆老夫人留给姜青若添妆用的!
房契上写得很清楚,陆家在庆州青砂镇有一处两进的宅院,还有一间临街的铺面。
若在平时,这些东西根本不会被她们放入眼中,但这时却成了货真价实的救命稻草,因为,青砂镇临近庆州城,距离此处不足二十里,而那处宅院,恰好可以成为她们临时落脚的地方。
姜青若忍不住闭上眼睛,嘴里嘀嘀咕咕一阵儿,对天上的娘亲和陆老夫人表达了一番感激之情。
感谢完毕,马车又重新启程。
因为有了可以落脚的地方,前行的路又有了盼头,方才被劫匪勒索讹诈的那一幕已成过去,车厢里悲观沮丧的气氛也逐渐消散。
姜青若扬鞭催马,在连问过几个过路人之后,终于赶在日落前,来到了青砂镇。
循着房契上的地址,马车拐过镇子的两道长街,在深巷的陆家宅子前停了下来。
不过,那匹黑马在宅外停下后,忽然马腿一弯,轰然摔倒在地,嘴里吐出一串白沫。
第43章
她们从云州来到青砂镇, 一路上多亏了这匹黑马。
现在看到它体力不支躺倒在地,香荷赶紧去拍陆宅的大门,想让看守宅子的人快些出来,好给黑马饮些凉水。
但她拍了半天, 大门禁闭, 根本无人回应。
姜青若心酸地看着那黑马的气息越来越微弱, 抿唇摇了摇头:“算了, 它没救了......”
白婉柔弯下腰, 不舍地轻抚着黑马的脑袋, 喃喃地问:“青若, 它真得没救了吗?”
姜青若没回应, 而是转过身去, 快走几步到阶前, 对着陆宅那禁闭的黑漆大门,撒气似地狠踹了几脚。
这看守宅子的人耳聋了不成?
若是早些出来, 拿些草料清水, 说不定那贪吃的黑马嚼上些草料,也不会这么快咽气!
踹门声没有打开大门,倒是惊动了同巷的邻居。
褐色门扉吱呀响动, 一个年轻男子稳步走了出来。
他看着眼前的情形, 有些意外地顿住脚步。
视线移向那踹门的女子时, 男子惊艳地微愣了一瞬。
“各位姑娘,可需要在下帮忙?”男子上前几步, 拱手问道。
姜青若回过头来,看到不远处站着位身着靛蓝长衫、眉眼周正的年轻人。
她拧着秀眉, 大声问对方:“郎君可知道,这宅子里的人去哪儿了?”
男子听完, 先客气地自我介绍一番,说自己名为周允礼,与陆家宅子乃是同巷一墙之隔的邻居,这看守宅院的是陆家一位远亲,平日喜欢喝酒,他没有听到拍门的动静,想来应是饮酒大醉,正在呼呼大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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