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两厢相对, 细看起来才觉得她和小时候大不一样。
他记得小时候的庄舒云有些微胖,但如今纤瘦得很, 也算是正经的大姑娘了。
今日,庄舒云贸然来东宫倒是出乎他意料的, 这多少让他有些不满。
那次去私园的时候, 秦书宜就提起来纳人的事情,后来她虽未再提。
可李沐言这些日子多番示好, 秦书宜那头还是不冷不热的。
他心里没底,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在介意此事。
怎么说上一世庄舒云也是做了贵妃的,虽然个中有些别的缘由,但他总觉得在秦书宜面前有些不自在。
如今,庄舒云自己往东宫来找秦书宜,虽不知道她们说了什么,但若是个正常人, 难免不会乱想。
甚至还可能会觉得他李沐言有些两面三刀的。
当着她的面说自己不准备纳人, 可这会儿又冒出来这么个人。
实在很难分说。
庄舒云见李沐言坐在那里也不说话,神情也算不得多好, 心里有些打起鼓来。
“殿下。”她轻轻地叫了他一声。
李沐言抬眼看她,回过神来,指了指一旁的椅子,“坐吧。”
庄舒云这才迈着步子往旁去,坐下来之后便试探着问道,“殿下是因为云儿不打招呼就来,生气了吗?”
李沐言没作声,沉吟着道,“天色也晚了,本宫先让人送你回去吧,有什么事情容后再说吧。”
庄舒云这话还没说到两句呢,就听见说李沐言要送自己走,忽的一下,眼眶里就噙了泪来,继而便“嘤嘤嘤”地哭了起来。
“殿下这是生气了吗?云儿是真的有些害怕,这才没同你说便来寻太子妃的。我自己一个人住在那个园子里,你也不曾来看过 。我这心里没底,身上又没什么长物,思来想去总觉得有些不踏实。殿下若是觉得云儿这般做有失妥当,不如就将我送回定城吧。兴许还能寻着舅父舅母的下落,若实在寻不到,云儿就回泗城去,至少也是故土,我心里踏实些,总好过在这惶惶不安的。”
原先的时候李沐言见着她哭,总是有些不落忍。
可如今她这般一哭,他却不知怎的,有些心烦起来。
他这还什么都没说呢,怎的就哭了?
倒显得他怎么她了似的。
可庄舒云却是越说越哭,越说越伤心,越哭越厉害。
李沐言见她这般,也不好责怪她了,庄家的事他让人去打听过了,如今还没消息,只怕也是凶多吉少。
她这般若是自己一个人回去,怕是连活下去都困难。
他叹了口气,对着庄舒云道,“你也不必如此,那园子本就是给你住的,你放心住就是了,回头我让人将房契送过去,你好生收着,如此你也踏实些。另外,本宫会让人每月给你送些份例银子,你再看看还需不需要添置些东西,平日里若是待得闷了,可以让人陪你出去走走。你父母亲那边若是有了消息本宫会来通知你的。”
“如今,太子妃身子也算不得很好,你也少来叨扰她。若是有什么事情,着人去寻冯全就是了。”
庄舒云当然不是真要回去,刚刚那么说不过就是顺个势头,一来自己父母没有消息,二来,且不说舅父舅母那里本就对他们去寻他们有些微词,再加上他们一心想凑合她和自己那表哥,她就有些不喜。
她不喜欢那位表哥,整个人圆圆胖胖的,见着她就只会对着她笑,她自然不愿意回去。
如今听见李沐言这般说,心里才稍微落定了些。
她仰起头来,看向李沐言,“那云儿平日里可以去看看你吗?算起来我在这京中也就认识你一个人,想找个说话的人都没。”
庄舒云这般说起来,又有些伤心模样。
李沐言捏了捏眉心,实在觉得有些心烦。
他端起那杯已经凉了的茶一饮而尽,凉水进入胸膛,他这才觉着舒服些。
“本宫事情也多,如今皇上身体不如从前,事情大多需要本宫处理,你来怕是也顾不上你,这样吧,若是真得了空,本宫会去看你的。”
庄舒云还要再说些什么。
李沐言已经站起身来了,“天色晚了,你快些回去歇息吧。”
说完就对着外面道,“冯全——”
冯全半躬着腰进来,“殿下。”
李沐言指了指庄舒云,“你着人送人回去吧。”
冯全抬眼看了一眼庄舒云,“是。”
“庄姑娘,您这边请?”
庄舒云望了望李沐言,这才依依不舍地往外来,“那云儿下次再来看殿下您。”
李沐言挥挥手,敷衍地应了声,“嗯。”
待庄舒云这边一走,李沐言转身就提脚往承恩园去了。
刚刚他一回来就被人叫来了这翠云园来了,也不知道如今秦书宜是个什么情形。
会不会多想呢?
他步子极快,几下到了园子门口。
等他进到屋内时,却见着秦书宜已经换好了衣衫,此时正靠着软垫躺在软榻之上剥着瓜
刚刚那把瓜子还没吃完呢。
她如今只穿了一件中衣,衣服顺滑贴身,锁骨之处大片的裸露出来。
倒显得脖子是脖子,腰是腰的。
长发入墨,倾泻如瀑。
李沐言微怔。
见着李沐言来,秦书宜懒懒地起身,神色自然地朝着李沐言行礼,“给殿下请安,殿下怎的来了?”
李沐言来时,还担心她生气。
可如今见她神色如常,也不问什么,心里又有些不是滋味。
他在她对面坐下来,“太子妃这么晚了怎的还有闲心吃瓜子?”
言下之意,当然是你怎么看着一点都不生气,还有闲心剥瓜子。
秦书宜递过来一把瓜子,“刚刚没剥完,反正也拿出来了,吃不完也会回软的。殿下要吃点吗?”
李沐言哪有闲情剥瓜子。
不过看着秦书宜递过来,也就顺手接了下来。
“刚刚,来的那姑娘,也就是庄舒云,没和太子妃说什么吧?”
秦书宜吃进去一颗瓜子仁,“你说那位庄姑娘啊?也没说什么,只说殿下与她自小就认识,还说殿下你一直未去看她,她心里惶恐不安。所以,才来了这东宫,怎么了?”
李沐言听她说着,手不自觉地捏紧了些。
她这说得轻轻松松的,好像和她毫无关系似的。
李沐言看了一眼手里的瓜子,索然无味,放回到盘子里,“你就没什么要问的?”
秦书宜不解李沐言的意思,“殿下是想臣妾问些什么?”
这好端端冒出个女子来,她就没什么想知道的吗?
可秦书宜却觉得这该知道的也知道得差不多了,无非就是庄舒云觉着李沐言没去看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这才往她这来了。
这点事有何要问的?
李沐言见她又继续剥瓜子去了,有些郁闷,只得又道,“上次你说本宫要纳人,说的那位泗城的女子就是说的她吧?”
秦书宜手一顿,“好像是吧,这臣妾先前也不知道她是打泗城来的啊。”
李沐言觉着她这话说得变了味儿,“什么叫不知道她是打泗城来的,本宫去泗城这一趟,就只带了她一人回来,再没别的人了。”
秦书宜好笑了,一个就一个呗,他激动什么,她又没说他还带了别人。
她坐起身子来,将瓜子皮放到一边,“哦,臣妾知道了。”
她顿了顿,继续道,“这瓜子是吃不完了,若是没什么事情,臣妾困了,想先睡了,殿下也早些歇息吧。”
说着自己就叫春雨打了水进来洗手。
秦书宜将手放进水中,泡了一会儿才拿起一旁的布子擦拭起来。
一回头,见李沐言还愣在原处,她寻思着,这又是怎么了?
不过,她懒得去理会,招呼了一句,然后便自己上了床。
李沐言立在远处,忽然觉得有些茫然。
他不懂秦书宜。
且不说,他又是亲手做砚台,又是着急赶回来替她过生辰的,甚至还带她去泡温泉。
如今李沐言几乎是一有时间就往承恩园来,即便秦书宜总是冷冷淡淡的,也依旧讨好卖乖似的在她面前晃悠。
但好歹夫妻一场,她总该会因此事稍微在意那么一丢丢吧,可如今看她根本就是浑不在意。
他究竟是哪里错了?
或者说,他究竟如何做,她才能对自己上心些?
整个大元朝都在他的掌握中,可怎么到了她这里,他做什么都没用呢?
他从软榻边走到床榻前,见秦书宜侧曲着身子,鸦羽似的睫毛垂在眼睑处。
也不知道最近在忙些什么,眼下能见着一层淡清色的乌青。
他叹了口气,在她身侧坐下来,也不知道说在问秦书宜,还是自言自语。
“太子妃对本宫,难道真的就没有一点情谊?”
第62章
要说情谊, 也是有的。
上一世的时候,秦书宜对李沐言的情谊倒是比现在多,可李沐言到底也没珍惜过。
这一世, 她不想谈什么情谊了,怎的, 李沐言却要和她谈情谊了?
秦书宜皱了皱眉, 佯装睡着的模样, 往里翻了个身, 眸子闭得更沉了些。
李沐言轻笑一声, 到底是自己多想了。
他这位太子妃, 吃得下睡得着,他这般计较着不过是自己多思多想罢了。
李沐言将她被子拉了拉, 踱步出了屋子。
往日里,他往承恩园来时, 也没多注意过, 什么时候这园子里多了一架秋千?
这种小姑娘家的东西,以前在凤仪宫他甚少看见。
不仅如此, 秋千旁边还多了一个架子,上面放着几盆花,也是从来没见过的。
以前,秦书宜做皇后那会儿,园子里种得最多的就是牡丹啊,芙蓉啊这类明艳大气的,像这般小巧别致的, 几乎很难见到。
屋内亮着昏黄的光, 门廊处的石阶路依稀看得清样子。
李沐言往前走过去,往秋千上坐下来。
不觉有些童心泛滥, 他抓住两边的绳索,悠悠的荡起来。
虽说凉风习习,却还惬意。
这时,不知从哪里传出一声“笨蛋,笨蛋。”
他顺着声音望过去,见得刚刚的架子之上还有一条横桅。
上面赫然立着一只八哥。
这八哥漆黑的身子,只有耳背出几点翠色点缀,置于这夜色之中,若是不注意,根本发现不了。
什么时候太子妃这里还多了只鸟?
九月滴溜溜地看了他一眼,昂着头瞥向了一边。
被一只鸟骂笨蛋,李沐言还是头一遭。
李沐言看着这八哥一副看不上自己模样,心里很是不服气,“你才笨蛋,你是个大笨蛋,你个笨鸟。瞅你这一身黑毛,还有能比你笨的?”
他岂能让一只鸟看了他的笑话?
九月低头看他,眼珠子咕噜噜的转个不停。
然后踩着小脚往一边儿去了。
李沐言会心一笑,果然也就是只鸟,哪能斗过自己?
他得意地抬脚往里去。
才走了几步,忽然听见九月开口道,“打死!打死!”
李沐言闻言,转过头去,见它侧着脑袋看自己。
哟,还挺嚣张。
就在李沐言决定要好好教训它时,九月又开口了。
“太子妃万福金安!”
这傻鸟,倒是挺会来事,还知道搬出太子妃了。
不过,他这时的气性消了大半,看在这句太子妃万福金安的份儿上,李沐言不再与他计较,转身回屋子里去了。
他朝事忙的时候,有这么只逗趣儿的鸟儿在太子妃身边,也是个乐趣。
秋日的夜是带着一些透骨的凉的,刚刚在屋外还不觉得,这会儿到了屋子里,冷暖当即立现。
李沐言简单地用温水沐浴过后,就跟着上了床。
虽然,秦书宜对他看着不太上心,但在这里睡惯了,也不想挪去别处了。
他掀开被子,躺进去,又暖又软。
日子还长,来日方长。
翌日,秦书宜起身时,就听见外面九月的声音,“笨蛋!”
她一愣,见春雨进来便问道,“九月怎么骂人了?”
自从将它带回来之后,秦书宜平日常逗着玩儿,倒也越发乖巧起来。
今日怎么骂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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