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朝事紧张,只怕本宫要亲自去一趟良州。”
秦书宜也将一瓣橘子放进嘴里,“那殿下打算何时出发?”
李沐言想了想,“多则十日内,少则五日内吧。”
秦书宜沉吟了一会儿,然后才又道,“那殿下此去注意身体。”
李沐言深深地看了一眼秦书宜,“太子妃没别的说的了?”
秦书宜又想了想,这才又道,“良州气候干燥严寒,与京城不同,怕是战争更加艰辛。”
李沐言忽然也沉默了。
当天夜里,宫里内侍急急地往外来,皇上忽然病重。
秦书宜和李沐言立即赶往宫里。
其他皇子公主嫔妃也都赶了过来,皇后在内室。
秦书宜和李沐言往里面去,就见着顾太医正在搭脉,写药方子。
李沐言询问起来,“如何?”
皇后这才接过话道,“你父皇是为良州的事情心烦气闷这才病倒的。”
秦书宜朝着皇后福礼,“母后别担心,父皇吉人自有天相。”
顾太医将写好的药方递给太医院的人,“按着此方子,熬上半个时辰,再加凉水熬一炷香的时辰,三碗煮一碗。”
吩咐过后,这才又同李沐言道,“皇上是心肝郁结,还得慢慢调理,只怕需要些时间。”
李沐言这才定了定心。
只不过如此一来,他这去良州的事情怕是不成了。
朝中不能没有坐镇之人,如此,派谁去又成了他头疼的事情。
秦书宜也瞧出他的心思,事关朝堂,她也帮不上忙。
入冬后的天总是黑得早亮得晚,李沐言在宫中待到天空泛起鱼肚白,见其病情平稳了下来后,才和秦书宜从皇上的寝宫出来。
冯全将朝服递过来,“殿下,再过半个时辰就该上朝了。”
李沐言看了看远处的天儿,对着秦书宜道,“守了一宿,你也困了吧?我让朝阳送你回去。”
秦书宜点了点头,“好。”
李沐言接过衣裳大步往另一头走去。
秦书宜看着他的背影,头一回深刻地感受到一国之君是真不好当。
三日后,秦书宜这天巡完铺子刚回到东宫,就听见说车凝来寻她。
她从屋子里出来,见着车凝见头发高高束起来,又穿起了戎装,整个人挺拔而精神,那气质完全不输于任何一个男儿。
她笑将起来,“凝姐姐你这副打扮是要干什么去?”
车凝没笑。
她看着秦书宜一脸正经地道,“我来是想让你寻个机会让我面见太子一回。”
“见太子?所谓何事?是学堂出什么事了?”
车凝摇摇头,“昨日今日我见了三四回插红旗帜的兵士往宫里去,我在街上都听人说了,北军已经集结了兵力要正式开战了,可听说朝廷至今没有能出征的将领。前日,听见汴策说起朝中不是有人举荐我吗?我愿意去。”
秦书宜脸上的瞬间表情凝固在脸上,“你要去?”
车凝在她面前转了个圈儿,“怎么?我不能去?我是少胳膊了还是少腿儿了?你说说,我比那些男儿少什么了?”
秦书宜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她只是,后怕!
沙场之上,刀剑无眼,谁知道会不会伤到她?
她一把抓住车凝的手,急切地道,“凝姐姐,你认真的?”
车凝笑起来,“你觉得我像是随便说说吗?良州我熟悉,说起来也算是我的第二故乡,我不想它有事。良州前头只有一座邱城,如今邱城已经战火起,若是无人去,迟早是要打到横城的。我是最合适的人选不是吗?我经历过战争,又对那里熟悉,虽然经验不多,但我可以做副将,而且我父亲当年在良州多少也教过我些兵法战术,我去理所应当。”
秦书宜忽然想起她刚京城的模样,心里一抖,“那你走了,学堂怎么办?”
“学堂已经有朝廷的支持,想来不会有太大问题,无非就是那些孩子的日常和开销,日常方面我已经交办给了荷花,至于开销方面这不是还有你有南晴吗?”
秦书宜知道,车凝今日能来,就是铁了心的。不论她愿不愿意,她都是要去的。
她这般说无非是想找个理由想试着说服她。
车凝这交办得还真是洒脱,转眼间,学堂就成了她的事情了。
她叹了口气,这才点了点头,“知道了,你坐会儿,我这就着人去寻太子。”
李沐言听说秦书宜有急事寻他,立即火急火燎地赶回了东宫。
进承恩园一看,不曾想车凝也在。
秦书宜将事情说与他,李沐言面上说不清是什么神色。
过了半晌,他才问车凝,“你想好了?”
车凝重重地点了点头,“嗯,只是一来臣女是女子,我朝没有女子随征的先例,二来,臣女经验不足,怕是还需要一个经验丰富的主将才行。”
李沐言站起身望门口走去,眼神缥缈。
“女儿身?怕是现在谁都不会提起你是女儿身的事情了,个个巴不得。倒是这主帅一职,本宫今早去见了前诸卫将军。也是本宫武学启蒙的老师,门大将军,他说愿意出征。”
车凝一愣,“你是说门大将军?门放?他如今可是有六十出头了吧?”
李沐言当然也知道他这个年纪该是安享晚年的时候,可如今朝廷如此,他现在又没法离京,不得已才去惊动了他老人家。
良州若是失了,外寇一路直下,通过横城就能一路沿东北而上,这一条线没有天堑,防守更是困难,想直逼京城可谓是有恃无恐。
李沐言淡淡地点了点头,“嗯,门大将军今年六十五了吧。”
车凝脸上显出敬重之情,“殿下放心,臣女会竭尽所能辅佐的。”
李沐言感慨地看了一眼车凝,“真是想不到,我大元有一天需要一女子出征。”
他心里下定了决心,这远山学堂得办,而且还得好好办!
两日后,车凝由西城门出城,从官道而下,到良州。
临行前,秦书宜特意去送她,同行的还有汴南晴、汴策和汴寻。
秦书宜将早就装好的一个大包袱递给她,“这是金疮药,这是跌打损伤的药膏,这是治咳嗽的,这是治灼伤的,还有这是我自己做的炊饼,压得很实的,烘得也干,这天气冷,可以存个十来天,还有,这个是我让人做的厚衣裳,还有……”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车凝笑着接过来,“知道了知道了,如今我可是副将,这让人看到了肯定以为我娇气,你就别在这儿一一说了。”
秦书宜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好,我不说了。”
顿了顿,才又道,“凝姐姐,你千万要照顾好自己,我和小晴她们可等着你回来呢。还有,你那学堂,我也就把话说在这儿了,只替你照顾三个月,若是三个月你不回来,我就断了这学堂的开销。”
车凝见她眼睛泛红,深深地抱了她一下,“学堂还是要好生替我看着的,还有田仁那孩子,将来是个有出息的,还有杜若,他最近功夫大有长进……反正我若是真死了,那这也算魂归故里了。”
秦书宜听见“死”这个字,终究是没忍住,隐忍的泪水划过脸庞,“死个屁!有没有出息你自个儿回来看!”
这是她第一次说粗口。
车凝抱她的手紧了紧,“好好好,不死,放心,我是副将,又不冲锋陷阵,肯定死不了。”
秦书宜这才松开她,将脸上的眼泪抹去,“凝姐姐,一路保重。”
车凝扬了扬手里的剑,插入马背上的鞍鞯处,然后翻身上马,红色的披风扬了秦书宜一脸。
她坐在马背上,对着汴家兄妹道,“今日多谢各位来送往,就此别过!诸位好生珍重。”
说着打马融进了去良州的队伍里。
城门之外,不远处的鼓楼之上,冯全将一件披风递上来,“殿下,这儿风大,还是披件披风吧。”
李沐言没接,“冷点挺好,再冷也冷不过这些去往良州的兵士。”
冯全叹了口气,空气中一团白气转瞬而逝。
李沐言看一眼那披风,“你将这拿去给太子妃吧,自己出门也不知道多穿些。”
冯全“诶”了一声,这才往下而去。
第74章
车凝这一走, 一晃就是半个来月,秦书宜关注一直有留意良州那边的消息,偶尔见着李沐言心情好的时候也会不经意地打听些。
索性, 没有什么消息。
她秉着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的信念,想着车凝应该没什么事情。
春竹打起帘子进来, 端了一碗燕窝放桌上, “姑娘, 吃些燕窝吧, 我今日守了一个多时辰, 特意替你熬的。”
说着, 又去内间里拿了一件袍子过来,“姑娘, 如今你铺子要顾,学堂也要顾, 如此连轴转, 我瞧着你是又瘦了。”
秦书宜将那碗燕窝端过来,“不打紧。”
可不是不打紧吗?她不过就是累了些, 和车凝比起来,还有燕窝可以吃,哪里就又瘦了?
她吃到一半的时候,想起来今日顾太医新开了药,问起来,“对了,顾太医新开的药熬上了吗?”
春竹点点头, “熬上了, 这会儿让人盯着呢。”
也不知道是不是入了冬的缘故,最近这几日, 她总觉得小腹有些隐痛,这才叫了顾太医来重新把了脉,把过脉后,又重新开了药。
并嘱咐她最近注意别受凉。
待她将最后一口燕窝放入口中的时候,那头药也好了,春雨给端了过来。
药汤还有些烫,她将碗放到一旁凉着。
然后随手拿起一本书打发时间。
刚看了没几页,就听见外头有声音道,“给殿下请安。”
是李沐言来了。
秦书宜循声望去,见着李沐言一身玄色衣衫,带着一丝寒气进了屋子。
走到屋子里,李沐言望见桌上的汤药,问起来,“听说今日你宣顾太医来了?”
秦书宜忙起身行礼,“嗯,这不是到了冬季了吗?臣妾寻思着让顾太医再来瞧瞧。”
她一直有喝药的事情,李沐言是知道的,不然他也不会一直暗自不动声色地不动秦书宜。
上一世的时候,秦书宜其实也怀过一次孕,只是因为身子薄最后落了胎,自此以后太医便说她想要怀孕怕是会更困难。
后来,这事就成了两人心照不提的事情。
那会儿李沐言不提是觉得,只是说会更困难,但不一定不会有,没必要多提。
因此当时李沐言只是吩咐了太医院好好照顾着。
不曾想,后来的五六年时间秦书宜都没能再怀孕。
后来直到秦书宜去世,他们膝下都没半个孩子。
所以,这一世,李沐言并不着急,想着缓缓再说。
身体好了,什么都好说。
今日听说她特意宣了顾太医过了,这才早早地从太极殿回来,想来看看她。
听见她这般说,才放了心。
他站起身来,往崇明园去。
今日本就是听见她叫了太医提前回来的,手头上还有些事情没处理完,见她无事,这才又要去崇明园。
待李沐言走了,春竹才道,“姑娘,你这小腹都疼了几天了,刚刚怎么不告诉殿下?”
秦书宜见那药汤凉得差不多了,这才端拿过来,“他又不是大夫,我说了又怎样?再说了,干嘛给他说?”
白白给人添烦恼不是?或者,他也不定会烦恼,吧?
而且她也不是一定需要夫君关怀的人。
不过,话说回来,庄舒云的事情,要说秦书宜没有一点动容也是不可能的。
上一世那么宠爱的贵妃,李沐言因为那一次的事情,堪堪地将人给撵回去泗城去了。再加上李沐言这一世对她的态度变了很多,她也不是没有心,多少也能觉出些不同。
可这份不同她又拿不准是出于什么?
又或者是因为自己心态变了,看事的角度感受也就有了不同?
她想得不明白,便也不想了。
今日身子不舒服,吩咐春雨备了水,洗过之后便上床睡去了。
崇明园内,蜡烛燃到一半时,忽而听见外面下起了小雨,李沐言去看桌上滴漏,才知是亥时了。
李沐言终将手头上的事情处理完,这才起身往承恩园来。
到门口时,见着春雨在外间打盹,里头的灯只剩了床头的一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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