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沐言捏了捏眉心,他当然知道如果是这样的话,对当下的形势来说有多糟糕。
但他不得不去查,他不能疏忽任何一个人。
朝明见李沐言没说话,立刻就明白了,行礼道,“属下一定办好,查个清清楚楚。”
这头吩咐完,又对着冯全道,“让人往母后那边递个口讯,就说过几日御花园早冬的腊梅开了,邀请二品以上大员家眷进宫赏梅。”
冯全明白,这是怕万一查出什么,手里好有个把柄,立即就去了。
皇后得到这话,虽然不太明白具体意思,但大概猜到了几分,特意吩咐白熹一定要将这赏梅宴搞得热热闹闹的。
李沐言又看了几道其他折子,到亥时正,想着秦书宜,这才打马回东宫。
李沐言一向没有打伞的习惯。一路策马过来,因下着小雨,身上已经有些濡湿。
到承恩园时,想着自己这般进去怕是会将寒气带进去,便先去了水房,将濡湿的衣服褪去之后,简单地冲洗了下换了一身长襟这才进了内室。
秦书宜已经躺下,李沐言不觉放轻了脚步。
走到跟前,见着她靠里侧着,身子微微蜷缩在一团。
眉头仍旧有些皱起。
看来还是在担心车凝的事情。
他忽然想起那一日她去送车凝,鼓鼓囊囊的包袱塞了一包。
再想起来之前他说他可能要去良州的时,秦书宜的反应,心里忽然有些酸胀。
他不禁思索起来,倘若今日不知情况的人是他,她会像现在这般着急担心吗?
答案是未必。
此时,眼下的人儿动了一下,然后将脸对着了外面,眉头皱得更深。
李沐言吐出一口不甘心来,小心地在外侧躺下来,伸手将人揽住,左手顺势附上她的小肚子,冰冰凉。
这一下,轮到李沐言皱眉了。
明日,还得要让顾太医瞧瞧。
他手心温热,,许是正是如此,温度透过掌心传过去让秦书宜舒服了一些,她眉头已经化开了一些。
李沐言见有效果,就这么一直捂到了天蒙蒙亮。
等秦书宜一觉醒来,李沐言已经不见了身影。
左侧的枕头处,只留下一个睡过的圆坑。
李沐言回来过?
春雨端着水盆进来,先拧了布子过来,“姑娘,顾太医一大早来了,在外边等着给您搭脉。”
“怎么这么早?”
春雨摇摇头,“听说好像是太子那边吩咐的。”
秦书宜接过布子,擦了把脸。
然后将布子递给春雨,忽然手顿在空中,想起来昨日好像李沐言有替她擦脸?
第76章
昨日, 她心绪都在良州那处,在太极殿那会儿的事情似幻似梦的,今日神识恢复一些见着手里的帕子这才想起来昨日好像李沐言是给自己擦脸来着。
只是想到李沐言是东宫太子, 居然能俯下身子来替她做这些事情,她总觉得有些见鬼了。
从屋子里出来后, 顾太医把完脉, 还是如昨日那般交代了一番这才出了东宫。
如今良州没有消息传回来, 秦书宜也只得耐心等着。
许是昨日李沐言那些诓骗她的话起了些效果, 她今日心情比昨日沉稳一些。
等吃了早膳, 她又躺回去睡觉去了。
约摸到下午的时候, 汴家那边传来消息,说是汴府明日家宴, 请她过府吃饭。
前两日汴策的去向下来了,在去地方历任三年和在翰林院任一个从八品的官之间, 汴策还是选了前者。
他想得很明白, 像他们汴家这样的,没有太多背景, 要想出人头地,还是得靠自己。
地方虽然辛苦,可成长也快,而且到时若是能出些成绩,回京之后兴许能担个实职。
汴阳州对此表示赞同,明日这桌家宴便是替汴策送行。
秦书宜自然连声应下。
翌日,吩咐春雨寻了几张大额银票便出了门。
如今是要走马上任, 送什么都不如送银子来得实在, 虽说显得有些俗气,但是确实是最有用的。
汴策这一到地方少不得有花钱的时候, 若是遇上什么要紧的情况,也需要银子打点。
总之就是,银子再多也无妨。
果然,等用过饭之后,秦书宜将那几张大额银票递给汴策时,汴南晴就忍不住笑起来。
“宜姐姐,你这给大哥哥送礼倒是送得实在,你看过几日便是我生辰了,你别的也甭送了,直接送我几张银票吧。”
一旁的汴寻一听,也赶紧附和,“正好,我和小晴一道过生辰,宜姐姐,我的礼物你也就直接送银票就行了。”
秦书宜点点头,“成!”
梁婉意听见这话,忍不住敲打了两人一下,“胡闹什么呢?音音这是怕你们大哥哥到了地方不便,有些关隘还需要银两打点。”
说完,她又看向秦书宜,“只是音音,这钱是不是太多了?”
秦书宜来时带的这几张银票都是千面值的,几张加起来差不多都快五千两了。
放在普通人家那就是个天文数字。
秦书宜笑起来,“姨母,不多,回头我再从铺子上挣回来就是了。”
确实不多,也就是这小半年她铺子上的分到她手上的盈余,她几乎都拿出来了。
汴策其实也不想收的,可秦书宜说,“她给这银子也不是白给的,希望他早日给姨母找个儿媳回来孝敬姨母,这就当是先给的喜钱。”
哪里好意思继续提讨不讨媳妇儿的话,看了梁婉意一眼,没说话了。
自打他高中后,梁婉意就起了替他找个体己的人,可汴策说不着急,等有了功名再说。
汴阳州自然也是这个意思。
梁婉意这才歇了心思。
等秦书宜从汴府出来时,已经是月上树梢头了。
马车行到一半戛然而止,春竹往外一探连忙就缩回了头,“姑娘,殿下在外头。”
秦书宜也是一愣,随即起身准备下马。
可人还没下去,就见着李沐言钻了进来按住了要起身的她。
春雨春竹只好识趣儿地下了车。
秦书宜因为坐着站不起身只是轻轻地作势蹲了一下,“臣妾参见殿下,殿下怎么来了?”
李沐言不言,只盯着她看了会儿才道,“身子好了?”
秦书宜反应过来他是在问她小腹隐痛的事情,点了点头,“昨日顾太医又来把了回脉,臣妾喝了药到下午的时候倒是没那么疼了。”
“没那么疼就开始到处跑了?”
秦书宜心里一怔,原来是这茬啊。
她这才解释道,“实在是策哥哥后日就要去地方了,此去少则三年,姨母想着一家人一起吃个团圆饭。”
李沐言脸色这才稍微好看些,“你这身子主要还是在养,虽说不是什么顽疾,但是处理不好怕是会留下病根。今日我问过顾太医了,若是留下病根,以后一到秋冬之日,你这病还是会复发。”
秦书宜悠悠地点了点头,“臣妾知道了,多谢殿下关心。”
虽说秦书宜自打嫁过来之后对他就没什么怨言,依旧恭敬,但这层淡然之下,总是有一种疏离之感。如今看着她这般道谢的模样,心头又有些吃味。
接下来的几日,李沐言即便再忙,每日也还是会回去看一回秦书宜,若是事情处理得快,还会让冯全带话回来一起用个晚膳。
秦书宜也没说什么,只当平常对待着。
转眼就到了汴南晴生辰这天。
汴南晴早就邀请了她,是以,这天一早就出了门。
梁婉意也没请旁的人,除了自家人之外,只让汴南晴和汴寻自己掂量着看看要请谁。
汴家门第不高,汴南晴又像个乡下孩子,真心看得上她的京中闺秀实在是没有。
而那些因着太子妃这一层关系跟她示好的人呢汴南晴也不想深交。
想了想,只往南宫碚那处递了一封请帖过去。
梁婉意看着自家女儿只请一个男子来,也是苦笑不得。
若对方还看不出来,只怕真就是个傻子了。
秦书宜劝说着道,“姨母,小晴的个性看着张扬莽撞,其实她很有主见。南宫碚不比旁的人,这些日子我也瞧出来了,他对小晴不是没有意思,不过是念着自己的身份不愿迈出那一步。小晴若是也不主动,这段姻缘怕是就此终结了。”
梁婉意自然也不是那看门第的人,只是怕女儿碰钉子罢了。
秦书宜又道,“如今学堂已经装点得差不多了。等东里大人那边一应章程呈上去,这远山学堂就算改头换面了。如今学堂开支都是走的我这边的私库,到时我也能说上几句话,不说一定让南宫碚做正式学究,就当是外头请的先生,也是教书育人的差事,说出去小晴也不算就低人一等。”
话是这么说,可梁婉意还是有些顾忌。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多心,总还是觉得南宫碚心思不够澄澈。
她摇摇头,“也罢,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虽说汴南晴请的人不多,但汴寻毕竟是在国子监上学的,加上他平日嘴皮子好,一来二去有几个要好的,一吆喝就都来了。
因此,也算是坐了有两桌人。
待吃过了席,秦书宜就将礼物递了过去,是一套点翠,是她特意选的。
当然,那点翠下着实还附了一张银票。
汴寻这头也一样,一个玉石笔洗,跟着也附了一张银票。
当然,这银票自然不能同汴策那头相比,总归是个意思。
汴南晴笑眯眯地接过来,“宜姐姐就是实在,当然,这套点翠也好看。”
正笑着,那头南宫碚也递了礼物过来,两支羊毫笔。
他之前因为和汴策走得近,自然和汴寻也算有些交情,因此特意备了两支。
“这两支羊毫是我自己做的,不算贵重,但用起来还是不错的。”
汴南晴笑得开心,“看不出南宫先生还会自己做笔,我瞧着就好得很。”
汴寻噗嗤一笑,“你怕不仅仅是看笔好得很吧?”
汴南晴作势又要去追着打人。
一场简单的生辰宴便在两人的日常拌嘴中显得格外热闹。
本打算是用过晚膳再回去的,不曾想下午的时候,冯公公特意来了汴府一趟,说是东宫有急事,太子着太子妃回去一趟。
顺带着,还给汴家两兄妹各带了一份厚礼。
所谓拿人手短,汴南晴接过礼就笑意盈盈地将秦书宜给送了出去。
秦书宜上了马车一时也拿不准东宫出了什么大事,值得让冯全亲自跑一趟。
府上事务不是一向都是兰芬姑姑在处理吗?能出什么事儿?
她心里七上八下的,等到了东宫就立即往屋里去。
刚一进门,见着一个熟悉的影子立在承恩园内。
李沐言今日与往日的打扮大不相同,他身上着的是玄色铠甲,大有一副山顶倾轧之势。
君王的霸气凸显无疑。
秦书宜疑惑地走到跟前望着他,“殿下,您这是?”
李沐言闻声转过来,见着秦书宜就将人拉进了怀里,“我要出京一趟,事出紧急,临行前我想见见你,才让冯全召你回来。”
秦书宜一愣,“殿下要出京?”
那所谓的急事就是这?
李沐言点点头,“对了,良州那头有了新消息传来,车凝那日遭埋伏之后,余下的残军能逃的逃出去了,没逃出去的在车凝的带领下干脆扮成了流民进了白城。也不知道她想的什么办法,传了消息出来,我正是因为这才要出京的。”
秦书宜当下激动不已,“那凝姐姐还活着?”
李沐言点了点头,“正是。”
也不知是不是太高兴了,她竟有些泪眼婆娑,“活着就好,活着就好。真是神佛保佑。”
她忍不住在胸前双手合十。
李沐言见她一脸高兴,却不知怎的有些吃味。
正要开口,却听见秦书宜问起来,“那殿下是要去良州吗?若是碰上凝姐姐能否替臣妾带个安?”
李沐言脸色一僵,她倒是会指使人。
他摇了摇头,“我不去良州。”
“不去良州?”
李沐言此次出京确实不在良州,自上次他怀疑朝廷有了奸细之后,他就一直在查此事。
结果查到上次那推荐车凝上战场的的中奉大夫侯杰身上。
而侯杰不过一介四品官职,自然是得不到门放的行军路线。
但是侯杰是当朝刑部尚书的门生,恰巧赏梅宴那天刑部尚书的家眷称病未进宫,这是怕李沐言以此拿乔他?
李沐言当即去细查了刑部尚书最近半年来的人情往来。
结果发现他这半年总往朔州传信。
朔州毗邻良州、乾州,是一处关要所在。论门户,朔州才算得上西北的门户。
而恰在这时车凝那头也递出来消息,说是,北军的主力其实并不如报上来的那么多,她在白城外围看到的北军其实不过千人。
也就是说即便邱城被占,北军也没有立刻将大部队调往邱城和白城。
北军是长途作战,最要紧的后方补给,放着城池不进,实在蹊跷。
李沐言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断定,对方可能打的注意并不是良州,而是朔州。
朝中眼下这般形势,还有谁能去朔州,只有他李沐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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