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或许会带来一个翻天动地的变革,葛川接到图纸时嘴上虽然百般推脱,但心里却是十分乐意参与进来的,只是没想到,最后却是铸造司最先出纰漏。
莫大匠见他面色不好,难得没有继续出言挖苦,只转头神色复杂地看了林青瑜一眼。
年岁不大的小娘子,不知道师承何处,脑子里蕴藏的智慧却能让人世间换个模样。
林青瑜被一双鹰眼盯得很不自在,下意识地冲莫大匠露出一个无辜又讨好的笑容来。
莫大匠心里忍不住好笑,这小娘子前些时候拿着图纸天天往军器司跑时便是这副厚脸皮的模样,比起调换她身世的方元柔等人,这个整日只知傻乐的小娘子倒是心思明澈。
然而心思明澈的小娘子此时却满脸的懊悔,一边紧紧盯着气缸锅炉,一边轻声对旁边的朱成宣遗憾道:“姨父,早知道它能转起来,今日就应该将工部的人也给请来的!就算待会儿真炸了炉,我说不得也评个大匠等级。”
朱成宣有些无语,没好气道:“你怎么这样没追求!好东西当然要尽善尽美,咋们让鲁师傅他们多造几台铁制纺纱机,年底大朝会的时候一并献上去,来个闪亮登场!”
林青瑜立马识破了他的意图,语气幽幽道:“您还是嫌弃蒸汽机不够惊艳,对吧?”
朱成宣轻咳一声,狡辩道:“怎么可能!它当然惊艳,你看那飞轮转得多快啊!”
林青瑜:“……”好假!
朱成宣讪笑道:“就是吧,这个裸机的效果可能不够直观,工部那些人也不一定看得出来它的意义。”
裸机是什么鬼?林青瑜无语道:“所以要给它加个显示器么?”
朱成宣用力点头道:“就是这么个道理!你想想啊,到时候火炉子一点,成排的纺纱机不用人力畜力自己转,纱线跟流水一样哗啦啦地流出来,多壮观!”
林青瑜想象不出它有多壮观,只是看着气缸周围那突然变得浓稠了几分烟雾心里立马警觉起来,当即便扯着嗓子大吼道:“别烧了,快撤!”
林青瑜话音未落,那两名兵士已经飞身跑出去十几米远。
等到林青瑜话音落下时,整个机器发出吱呀刺耳的声音,随后声音越来越大,只过去几个呼吸的时间,“嘭!”地一声巨响,整个机器报废,滚水热炭散落一地,好在无人受伤。
朱成宣在心里估算了一番,总结安慰道:“坚持了大约两刻钟才炸,爆炸破坏力也不算大,总得来说,第一次试验勉强还算成功。”
第56章
安乡伯夫人许氏神情狰狞地翻看着库房账册, 仔细核算了两遍后终是忍耐不住心中的愤懑,一把将账册连同桌案上的茶盏摆件狠狠扫落在地上。
叮叮咚咚一阵脆响,伺候的丫鬟们战战兢兢, 只有跟着许氏陪嫁过来的桂麽麽出声劝道:“夫人息怒, 如今府里一团乱,还等着夫人您拿主意呢。”
“如今的安乡伯府就剩个空架子, 我有什么主意可拿?!”
许氏浑身无力地歪靠在贵妃榻上, 咬牙切齿道:“桂麽麽, 我真是恨啊!我自嫁到伯府来,孝敬长辈、生儿育女、操持教务,哪样不是尽心尽力!没成想最后竟是一直被当作外人防着呢!”
“我倒是说呢,为何公公去世后那老虔婆要死要活地非要从伯爷手里要去了库房的钥匙,却原来是藏着这么厚的家底呢!如今却因为她那个宝贝女儿,竟什么都没有了!”
许氏想到那日被衙役抬走的一箱箱古董玉器、绫罗绸缎,终是忍不住痛哭起来:“桂麽麽,我真是大恨啊!呜呜呜……, 天杀的老虔婆!简直偏心到嗓子眼了!为了这么个失心疯的女儿,竟是连儿孙都不顾了!”
“想必公公当年就是看清了这老虔婆是个败家的货色,才在临终前将产业家财都交给了伯爷!可却万万没想到他方元德是个愚孝耳软的蠢货!经不住那老虔婆几句哭闹, 竟然将公公托付给他的祖宗家业,转手就又交给了那老虔婆保管……!这真真是叫黄鼠狼看鸡圈啊!全没了!全都没了!”
“……呜呜呜, 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库房现银珠宝已被被搬空,铺子、庄子也被卖去了一多半,眼看着下个月竟是连主子、下人的月银都要发不起!呜呜呜……, 这一家子都要被那老虔婆母女俩拖累死了!”
许氏哭得险些要昏厥过去,桂麽麽赶紧上前给她顺着气, 却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只陪着一起哀愁叹气。
要说桂麽麽做了一辈子的下人,也是第一次见到像安乡伯太夫人这般纵容偏袒幼女的人,真是少见又荒唐啊!
桂麽麽心里腹诽之际,却没想到更荒唐少见的还在后头。
许氏派去寿安堂的心腹丫鬟急匆匆跑了回来,刚一进门便神色焦急地禀告:“夫人,不好,不好了!太夫人醒了,这时候正逼着老爷开祠堂,要取了那丹书铁券给姑奶奶免死罪呢!”
“什么?!”许氏惊得一下子站了起来,随即又软倒在贵妃榻上,脑袋里气的一阵阵发晕!
见许氏这般,同样震惊不已的桂麽麽很快镇定了下来,忙忙劝道:“夫人,您这时候可不能倒下啊!那可是能确保子孙世代承爵的丹书铁券!若是真叫老夫人达成了目的,那这安乡伯爵位怕是都不一定能传到大少爷手里了呀!”
“对,我不能倒……,老爷是个耳根子软的,我不能倒!就算是为了松哥儿和柏哥儿,我也不能倒。”哪有当娘的不清楚自己儿子是什么样,如今伯府已成了空壳子,若是再没有了爵位……
想到这里,许氏竟然凭空多出来几分力气来,扶着桂麽麽强撑着站了起来,神色焦急地就要去寿安堂。
桂麽麽一边扶着许氏出门,一边提议道:“夫人,开祠堂请丹书铁券毕竟是族中大事,何不将族长和几位族老也请了过来。”
许氏一听直呼大妙,索性让桂麽麽亲自去跑一趟,自己则带着几个丫鬟怒气冲冲地杀去了寿安堂。
*
寿安堂寝室内,安心伯太夫人病恹恹地靠坐在榻上,浑浊的双目望着安乡伯方元德怔怔流泪,心酸绝望地哀求道:“老二,娘求你,娘给你跪下好不好?你救救你妹妹吧!……天爷啊,我上辈子究竟是造了什么孽啊!我的敏姐儿早早就走了,如今难道还要早叫我白发人送黑发人一回?!我可怜的敏姐儿、柔姐儿,阿娘不如也跟着你们一块儿去了才好,到了阴曹地府,我们母女三人也算团聚了。”
方元德立在榻尾处,眼里同样满是酸楚和悲恸。
一母同胞的姐弟兄妹三人,如今阿姐早逝,妹妹犯下不可挽回的罪孽,他难道就不难过么?!
曹芳菲跪在太夫人身前,心中腹诽你那敏姐儿可不一定愿意跟你们母女团聚,面上却未显露半分,只哀哀哭泣道:“祖母您千万要保重身子,姨母……,不,母亲还盼着您去救她呢。”
“她任性做出这般错事来,我一个老妇人,如今又有什么法子,也只有盼着他兄长能顾念几分血脉亲情,看在同母兄妹的份上,能用丹书铁券替她赎个死罪可免……”
安乡伯太夫人这话带着几分暗示和引导,方元德自然是听得出来的。
可看着母亲那暮气沉沉的苍老面容,以及斑驳凌乱的白发,他心里只觉十分难受。
许氏带着两个儿子闯进来的时候,正好就看见方元德一脸为难又不忍的神情。
许氏心里大呼不妙,当即便恨声道:“媳妇今日算是涨见识了,杀人灭口竟然也能用任性来遮掩!听母亲话里的意思,若是老爷不用丹书铁券救人,那便是老爷不顾血脉亲情了?……母亲为了妹妹,当真是偏心到了极致!您就半点也不打算为儿孙考虑考虑么?”
太夫人原本就打算用血脉亲情来绑架儿子,没想到许氏竟然还给傻乎乎地直接点了出来。
曹芳菲闻言心头微晒,这许氏还真是一如既往地蠢,这不是反过来帮太夫人添了一把火么。
果然,太夫人顺着她的话,哭得好不悲伤:“柔姐儿自幼体弱,比起敏姐儿和老二,我确实难免要多操心一些!可他们姐弟兄妹三人都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我偏着谁了?!我只盼着他们都能平安喜乐,一生美满才好!可我可怜女儿啊,竟是连寿终正寝都不能啊!我的敏姐儿,我可怜的柔姐儿啊!呜呜呜……”
有道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方元德倒不是那种是非不分的坏人,可他愚孝又耳根子软,极其容易被弱者用亲情道德绑架。
之前换女之事败露,公侯嫡女沦落乡间,父母皆亡的林青瑜兄妹勉强算是弱者,所以他大公无私了一回。
如今兄妹两已经讨回了公道,方元柔更是被判了死刑,强弱双方在他眼里又瞬间互换。
“母亲,您、您莫要这般,我、我……哎!”方元德心生动摇,可丹书铁券到底不是小事,他同样也轻易下不了决心。
安乡伯太夫人隐晦地给曹芳菲递了个眼色。
曹芳菲会意,无助又可怜地跪在方元德面前,含着泪期盼道:“舅舅,您救救母亲吧,您真忍心看着亲妹妹被枭首弃市么?丹书铁卷乃祖宗余荫,可母亲不也同样姓方么?再说了,丹书铁券终归也只是死物罢了,哪里能抵得上活生生的人命了。今日舍了去,以松表哥和柏表哥之才学武功,来日说不得也能像先祖那般,重新靠着功绩又迎回来!”
曹芳菲说完还极其崇拜地看了方其松兄弟一眼。
方其松意味不明地避开了去。
方其柏却被表妹看得脑袋一热,竟摆着胸脯附和:“父亲,表妹说得对,死物哪里抵得过姑姑的性命重要,不过是块牌子罢了,等我将来建功立业,再迎回来就是!”
许氏此时恨不得吃了曹芳菲这个小婊子,更是一脚揣在小儿子腿上,大骂道:“你当丹书铁券是什么?你随手打赏出去的物件?想给就给,想要就能要回来的吗?还建功立业,真是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你怎么不上天去!”
丹书铁卷可不仅仅只是块牌子,今日若是不能趁热打铁,以后怕是更难说服方元德。
曹芳菲心里有些不耐烦,心想这许氏虽然蠢钝不堪,说话也总是东拉西扯,但搅事、坏事的能力却也是足够的。
安乡伯太夫人大约也明白这点,挣扎着哀嚎一声,竟一头向床柱子撞了过去:“我的女儿啊!阿娘这就来找你们!”
曹芳菲迅速冲过去将人拦下,泪流满面地哭劝:“外祖母,使不得!您就算再是心疼母亲和大姨,可也要为舅舅考虑几分,您这般寻短见,让舅舅如何自处?”
太夫人不舍又心疼地看了看方元德,颓唐地瘫在榻上,流着泪喃喃哀求:“老二,先是敏姐儿,如今又是柔姐儿,为娘实在受不住了,你莫怪为娘狠心,与其日日承受这剐心割肉一样的痛苦,倒不如死了干净!到时候说不得还能在奈何上见到敏姐儿她们。”
方元德实在听不下去了,他神情崩溃地给太夫人跪下磕了三个头,痛哭流涕道:“母亲,儿求您了,您别说了,儿救妹妹便是……”
“老爷!您疯了!”许氏惊叫一声,只觉得胸闷气短。
林青瑜此时若是在此,怕是也会恶心得吃不下饭!
安乡伯太夫人实在太会拿捏儿子了,为了方元柔这个毒妇,竟是每一句话都要将方元敏也给带上!若真那么心疼大女儿,当年方元敏难产去世时,怎么不见你也跟着去了呢!
眼见着方元德真要起身去祠堂,莫说许氏急红了眼,就连方其松此时也不顾长幼尊卑地跳了出来,直直拦在方元德身前,咬牙道:“父亲,开祠堂请丹书铁券这般大事,您难道不打算知会族长、族老他们一声么?”
方其松从来就不是傻子,当初愿意围着曹芳菲打转,也不过是因为有利可图,再加上也确实有几分情谊在。
可比起丹书铁券,比起世袭罔替的爵位,这微薄的情谊算个屁!
有许氏和方其松一拦再拦,再加上桂麽麽半点也不敢耽误功夫。
安乡伯太夫人和曹芳菲的算计到底是落空了,就连方元德也被族长和族老们毫不留情痛骂了一顿。
“你好,你真好啊!老伯爷一生英勇明断,没想到却生了你这么个儿子!你当丹书铁券是什么?那是方家先祖,更是方家世世代代用命在战场上挣来的!……”
方氏族长恨不得一拐杖敲在方元德头上,可看他那要死不活的德性,又觉得意兴阑珊,这安乡伯府,怕是真的要败了……
家门不幸啊,真是家门不幸!
第57章
京师东城门附近有个绿柳巷, 虽不算繁华热闹,却也安娴和乐,是个闹中取静的好住处。
方元柔在此处有一座二进的陪嫁宅子, 如今曹芳菲带着蒹葭、采薇两名丫鬟以及几名洒扫、赶车的下人住了进来。
因长久无人打理, 庭院里的花木长得过于繁茂且肆意,梁柱上的彩漆也有斑驳脱落的痕迹。
偏房暖阁里的摆设朴实无华, 成套的雕花的黄杨木家具也只是半新不旧, 曹芳菲坐在靠窗的圆椅上, 随意核算着手里财务资产。
方元柔的嫁妆这些年一直都是握在她自己手上的,被关进牢狱后,暂时由安乡伯太夫人掌管了半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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